李熊早就知道那所谓的“不舒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靠着几盒药片，他度过了一年的时间，初二下学期的他，马上就要面临初三，也就是说要准备中考了。

从上一次大考算起，他只过了三年，但他总觉得那场小学结业考试是在昨天发生的。

李熊吃完了药，把书拿下来放平，却没料到对上了一双水润的大眼睛，正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祁雁冬？”李熊脱口而出，他最近跟这个女孩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以说是这两人从来没有深交过。

“嗯，来找你聊聊。”祁雁冬坐在了前排座位上，身子转过来看他，笑嘻嘻的。

女孩儿仍然一点没变，似乎还比以前漂亮了很多，加上温柔如水的性格，如果没有那个正牌男友贾毅的话，现在她大概会被一帮小子天天骚扰。

李熊对她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不适应，而且还觉得有点恐慌，不知道自己刚刚吃药有没有被她看到。

“我刚刚听到你要留在本校？”

“是啊。”李熊佩服她的好耳力。

“我啊……”祁雁冬垂下睫毛，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我想考去荨阳高中。”

“哎？”李熊楞了一下，荀阳高中好是好，但分数有点难够，真要考的话就得现在开始努力，他并不是担心祁雁冬的能力，而是在意那所学校的位置，好的学校似乎都离市中心挺远的，这个荀阳高中就在城边上，从禄林出发去荀阳，那要跨越整整一座城，“贾毅知道这事吗？”

“他还不知道。”祁雁冬摇了摇头，“我只对班主任和你说过，这事儿不说出来我憋着难受，我现在暂时不想让他知道，希望你也不要说。”

好嘛，把他当成情感垃圾桶了。

祁雁冬还跟他说了些话，最后贾毅走了进来，像是要来接祁雁冬的，李熊被他瞪得全身发毛，这小子的眼神跟头豹子一样，盯人盯得赤裸裸的。

之前听别人说贾毅也有留在本校的意图，假如祁雁冬真考去那里了，他们两个要怎么办？

过了不久班主任就宣布要进入备考状态，每次学期末尾班主任总会发表一些长篇大论，无非是什么重要的转折点，人生的关键云云。李熊最后也听厌了，但是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了。

暑假过后，十六岁的李熊正式进入备考状态，拿出了当年小学结业考试那种学习劲头，一头扎进书里头去。

正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邓树泓经常抱怨他，明明还有一年的时间，犯得着现在开始拼命读书么？要是他的话顶多在最后几个月发奋一下。

李熊只是笑笑，心里清楚得很，禄林中学虽然对要留在本校的学生有优惠政策，但作为一所重点中学，禄林中学的分数线还是蛮高的。李熊想进入重点班，就必须要现在开始努力。

不只是为了他一个人，更是为了家里的父亲，那个叔叔似乎在重新创业，有时候三更半夜都不回来几趟，爸爸一个人呆在家里怪可怜的。

初三的生活苦啊，李熊咬着牙撑了下来，困扰他最大的还是英语，其次是政治，他是在想不通那些国家领导人说的话有什么好考的，更不明白考试为什么还要抄书，那大段大段的话弄得他头晕，一抄错了，一大段话都没分。

有时候复习得累了，他就躺下来休息一会儿，有时候脑子里会蹦出当年小学结业考试时，他也是这么个劲头，老是看书，无聊是无聊，但那个时候有贾毅呀，这小子存心不让他好好看书，就算李熊坐在书桌前面他都要搬张凳子凑过来，嘴里还说些乱七八糟的。

李熊每每想到这里，总会看看自己旁边，空荡荡的，连个凳子都没有。

什么时候这对明明从早玩到晚，老是勾肩搭背的好哥们，现在两人却渐行渐远了呢？

李熊把这些念头都抛到脑后，继续强迫自己看书。

人一旦沉浸在某种事物中就会意识不到时间的飞快，李熊一抬头，看到教室门口贴着的“距离中考还有7天”的字样，觉得有点恍惚。

邻近中考，班里却完全没有学习的气氛，往往是一片鬼哭狼嚎，一些平常玩得好的同学都抱在一起哭，教室里一片狼藉，尤其是那些要考去别的学校的，整天相机不离手，逮着人就咔咔咔地拍。

李熊也没幸免于难，经常被拽出来拍好几回，有时候他象征性的笑几下，拍照片的那个人就会一脸惊讶地说：“李熊啊，虽然我平常跟你不怎么熟，但你笑起来还是很刚毅的嘛。”

李熊听到这些话总会脸红，之后同学就会起哄，拉着他摆出各种姿势就叫嚷着再拍多几张，李熊不怎么拍照，姿势没有他们这么丰富，往往是僵硬地举着个“V”字，最后看到照片时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但同学似乎都不太在意似的，又呼啦地跑去找另一个人了。

有几次，李熊回到座位上时会看见上面摆着几张同学录，花花绿绿的什么花样都有，数量还挺多，虽然上面问的东西都千篇一律，李熊拿着这几张纸，虽然薄，但总觉得很有分量。

原来自己这三年，也并不完全是透明人啊。

同学录一张张地飞，连同白色的考卷一样，李熊觉得就是这些薄薄的纸片铺满了自己这三年的天空。最后他从考场出来的时候，耳里是细微的蝉鸣声，他看到天空一片蔚蓝，真是像极了自己三年前那场结业考试结束后的场景。

中考考完了，班级群里的同学也没闲着，一直在讨论考后要去哪里玩，李熊离开电脑去洗了个澡，回来就发现他们决定要去唱KTV。

KTV李熊去过几次，没拿起过麦克风，总是抱着一碟碟的自助餐在那里吃，看那些人在那里唱歌，唱到高朝的时候都在嘶吼，表情狰狞得可以。

最后他还是参加了这次班聚，等他到了目的地的时候看到个个都穿得光鲜亮丽，只有他一人下身套着校裤，上身穿着件别扭的T恤，有几个女孩轻轻笑了起来，最后是邓树泓把面红耳赤的他拉了进去。

活动内容跟以往的没什么差别，照样是别人唱，李熊吃，有几个唱到激动处还流下了泪，最后干脆抱在抒发感情。

最后等到人都哭得差不多了，有个人干脆热起了场：“我带了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过来，大家一起过来玩吧！”

这类游戏在聚会上总是最受欢迎的，没多久一群人都围了上去，李熊也被邓树泓夹着过去了。

“接下来……我抽出了‘4’！谁手里拿着‘4’的卡啊？”上一轮输过的人抽出了一个号码牌，说出了一个号码，众人马上互相查看坐在隔壁的人手里的牌。

“是李熊！李熊手里拿着‘4’！”坐在李熊旁边的一个小个子女生瞄到手里李熊的卡片马上叫了出来，声音又尖又细，刺得李熊耳膜发疼。

场面出现了片刻的寂静，随后马上又热闹了起来，叫嚷着让李熊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选……真心话。”李熊在权衡了这两项选择后，谨慎地说。

“真心话卡片没有了，选大冒险吧！”裁判看了看盒子，跟他说。

“好吧……”

“好的……”裁判从大冒险的卡片里抽出一张，众人屏住气息，李熊更是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可千万不要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活动……李熊心里有点后悔参与进来，没想到自己竟能被抽中。

“请被抽中的人亲一下拿着‘23’号号码牌的人的脸颊。”

第二十四章

我们都知道，市面上那些一盒一盒的卡牌游戏，尤其是真心话大冒险系列，国王游戏系列里的游戏惩罚，永远不会太过火。

顶多是挥舞纸巾绕场跑，或者发短信给EX说我们和好吧之类。

跟其他的游戏惩罚比起来，李熊抽到的这一张卡的尺度还算小，说是亲吻脸颊，不过就碰一碰罢了。

但他在看到那个持有“23”号卡片的人站起来的时候，恨不得一头撞到墙上。

一个瘦弱的女孩在人群里站起来，李熊保证她现在脸上的表情比以往看到的更加精彩。

祁雁冬今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长发并没有扎起来，而是整整齐齐地搭在脑后，披着件小外套，还穿了件裙子，头上还别了个红色的小蝴蝶结。

祁雁冬站起来的时候全场寂静了，但很快又闹腾了起来，大部分是一些对她蠢蠢欲动的男生在起哄，平日里她高高在上，现在要被一个老实巴交不怎么注目的家伙亲，尤其是这个家伙还和她的正牌男友在各个方面都大相径庭，假如李熊真的亲了，也算满足他们内心一直都有的，对祁雁冬的渴望了。

“喂喂，别反悔啊！今天大家这么高兴，非亲一个不可！”一个叫得最大声的男生甚至站起来推了李熊一把，李熊一下站不稳身子往前倾，祁雁冬几乎是闪电般地往后退了几步。

女孩儿皱着眉头，低垂着脑袋，紧紧咬着下唇，脸颊红了一半，白皙的手轻轻握成拳头，虽然没有过大的动作，但那副样子本来就让人心生怜爱。

相比之下，李熊就显得窘迫多了，因为刚刚那一推，他现在的身体扭成一种诡异可笑的姿势，脑袋上沁出了汗珠，过大的个头挤在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不是李熊的错觉，他似乎听到了人群中隐隐约约的笑声，个性害羞的李熊最受不了这种带有讽刺意味的笑声，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

“喂，你不亲也行，不如你把帽子拿下来吧？看你戴了三年，就拿下来给我们看看呗，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又是刚刚那个男生。

“对啊对啊，拿下来呗！”“你天天戴着不热吗？”“不拿就亲！不拿就亲！”人群里的气氛像是被刚刚那个男生点着了似的，起哄声不绝于耳。

李熊冷汗都快滴到地上了，亲吧，对不起祁雁冬，更对不起贾毅；不亲吧，又要拿帽子，这帽子可是他最后的底线……

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他看向了祁雁冬，女孩在听到第二个选择之后似乎放松了下来，但再又看到李熊这样的眼神后身体又绷紧了。

“你……你该不会……”祁雁冬连连后退，眼里满是惊恐，对着这张脸，李熊还真的下不去手。

“对不起……”李熊低下头，喃喃地说了一句，之后往前迈了一步。

几乎是同时地，祁雁冬突然迈步走上来，李熊猛得抬头，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声清脆的“啪”和一边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首先唤回了他的神智。

李熊呆呆地站着，脚也迈不动了，他知道自己的一边脸颊已经红透了，也不知道是被打红的还是羞红的。坐在座位上的那些小崽子也不闹了，静得出奇，就没有一个人出来热个场。

李熊觉得现在自己的身子正在被一道道目光扎孔，他难堪的要命，恨不得把脑袋低到裤裆里去。

他从来没觉得安静有这么可怕。

站在对面的祁雁冬头发乱了点儿，一手还保持着扇人的姿势，定定地停在空中，脸颊红红的，还在喘气。李熊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只能盯着地板。

“你们在干什么？”

这声音颇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李熊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呼吸一滞，他是想过有人出来热个场，但他绝不希望是这个家伙出来。

尤其是在现在的情况下，一个人推开门，看到里面明明满满当当地坐着人却这么安静，自己的女朋友脸红红地站着，手停在空中，对面站着一个男的，一边脸颊还是红的，就算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发生了什么。

李熊连忙张嘴想解释什么，对面的祁雁冬动作比他还快，眼圈红了一半，眼睛水汪汪的，一步三摇地往站在门口的贾毅跑去。

最后只剩下李熊一个人站在那里，有点无助地看着门外，贾毅脸色很不好，但看到李熊之后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鉴于女友在自己怀里就闭上了嘴。

KTV的门轻轻合上，里头的人也识趣地不提刚刚发生的事，继续大声闹着，唱歌的唱歌，吃东西的吃东西，之前那副卡牌也被收起来了。

李熊悄悄挪到了一个沙发角，屁股一挨上坐在旁边的一个女生马上把身子往里挪了挪。

李熊不说啥，只觉得嘴有点渴，却看到自己的杯子放在桌子的另一头，他攥了攥拳头，没动，坐在那里发呆，祁雁冬找自己的男朋友安慰去了，自己挨了一巴掌，说什么心里都有点憋屈。

直到自己那杯饮料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抬手接住，杯中的冰还没化，握在手里冰凉凉的，他仰头看见了邓树泓的脸，仍然在对自己微笑着。

这样的动作，真是像极了初一军训时贾毅递给自己一瓶水的模样。

“谢谢。”李熊闷声道谢，吸了一口饮料。

“看你这么久没喝水了，刚刚盯着这边脸都发绿了。”邓树泓手指敲了敲他的杯子，语气还是这么不正经。

李熊勉强弯了弯嘴角，邓树泓坐在一边抖脚，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外面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瓶纯生。

“喝这个试试！”邓树泓还是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向李熊丢了一瓶过去，李熊伸手接住。

“我不喝酒的。”李熊想推脱。

“男人不喝点酒怎么行？以后工作了怎么跟着老板混？”邓树泓义正辞严地说，“今天你必须把这些喝光，当是锻炼锻炼了！”

李熊刚想说什么，邓树泓却二话不说开了一瓶，仰头就是一倒，易拉罐放下来的时候眼珠子都红了，李熊看他那模样也不好拒绝，便也跟着开了一瓶。

李熊没喝过酒，平时顶多抿几口，现在这一大口灌下去就眯起了眼，酒液在嘴里蔓延开来，味道很苦涩，刺激得他鼻子都收缩了一下，他一直弄不明白酒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辛辣，刺激，苦涩，喝到胃里烧烧的，但现在不一样。

他似乎真的领会到了那些借酒消愁的人的感觉。

就像是上瘾似的，邓树泓喝完了一杯继续开第二杯，李熊这个时候也不甘示弱，直接拿起就灌，也不管什么忌口不忌口的了，那微凉的液体流进喉咙里的感觉让他感觉特别畅快，像是所有的苦闷都随着这些液体流走了似的。

但现实却不是这样，贾毅推开李熊这个班的门到时候，里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个喝到瘫软在沙发上的李熊和静静坐在一边的邓树泓。

贾毅走回去，灰黑色的夹克衬得他非常帅气，他居高临下地问邓树泓：“他怎么喝成这样？”

“被女孩打了一巴掌，伤心的呗。”邓树泓倒是一脸无所谓，但左手

手却一直在按压李熊的太阳穴。

“这事儿祁雁冬跟我说了，是你们玩那游戏，她看到李熊走过来就打了一巴掌，她也认识到错误了。”

“那让她自己来道歉，怎么叫自己的男朋友来，不嫌膈应？”

“她不好意思。”

“这儿的人，起哄说要么让李熊摘掉帽子，要么去亲祁雁冬，我看他有点犹豫。”邓树泓抚摸着李熊的帽子，却被贾毅一把拉开了。

“他不摘帽子是有原因的，不要让他们以后开这种玩笑。”贾毅握住邓树泓的手臂，带上了警告的语气。

“怎么的？你还见过？”

贾毅愣了愣，然后轻轻点头。

“看不出来啊，李熊这么老实的人居然跟你有交情，要不是之前校运会上看李熊把你送到医务室来，我还不信呢。”邓树泓晃开他的手，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手却放在了帽檐，“帽子里面是什么？”

“你如果掀开了帽子，李熊不会再认你这个朋友。”贾毅的脸突然冷了下来，攥紧了拳头，大有下一秒就要挥拳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