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璟霄看了迟沧海半晌,最终点头,随即沉吟了一下:“明日便回军营了……”
迟沧海不解的道:“的确……怎么了?”
连璟霄挑了下眉:“诸事不便。”说罢直接抱起迟沧海向里屋走去……
……
迟沧海早上是被颠醒的,准确的说并不算早上,因为天还没亮,眨了眨眼睛,四周看了看,才发现是在马车上。想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连璟霄抱进马车,迟沧海就觉得脸上烧得慌,只一动,便觉得腰上酸疼,这是被做了多少次……迟沧海一边揉着腰,一边愤愤的骂了句:这个流氓……
脚下一动,忽然碰到了一团柔软,迟沧海吓了一跳的缩起脚,撑起身子一看,竟然是追雪。
迟沧海倒是乐了,自从他出生之后,还没来得及去看看他,确实有些想了。伸手把那只白白软软的团子抱起来,发现小家伙眯起一只眼睛看了看他,然后又接着睡,迟沧海忍不住笑着打趣:“你都吃了什么,胖成这样。”
车帘忽然被人掀起,来喜探头进来,见迟沧海坐着,便钻进马车里:“世子妃您醒啦?饿了么?世子吩咐奴才给世子妃备了清粥小菜。”
迟沧海摇头:“还不饿。”随后看向怀里那只:“他怎么会在这?”
来喜回道:“世子命人送来的,怕您走的这些日子担心他,就一并带上了,还有世子妃照顾的那只小虎和两只老鼠也都吩咐了送到邱大夫那里,让世子妃安心。”
迟沧海勾了下嘴角,心中一暖:“世子呢?”
来喜:“世子在最前头骑马,要奴才去喊吗?”
迟沧海摇头:“不用了,我再睡会。”
来喜帮他盖好被子,便退出去了,迟沧海抱着追雪,就像抱着一个火炉,没一会便迷迷糊糊的又睡过去了。
再醒的时候,是被追雪舔醒的。
迟沧海无奈的拉开追雪:“你是不是饿了?”
追雪见他醒了,欢快的在被子上滚来滚去,最后仰面躺在那,看着迟沧海扭着肚子。迟沧海看的‘啧啧’两声:“你还知不知羞,哪天缝条亵裤给你。”
正说着,车外又响起来喜的声音:“世子妃,您醒了吗?”
迟沧海:“进来吧。”
来喜又钻进车里,这次提着一个食盒。
迟沧海见他身上落着点点碎雪,转眼便化了,忍不住问:“下雪了?”
来喜点头:“飘了一点,已经遇着两回了,世子说越往兵营去,冰雪越大的。”
迟沧海暗暗皱眉,这种天气,对于驻守在边境的淮南军来说,实在不是好事,寒冷带来的身体的疾病和消耗,只会更严重,迟沧海扯开封着的窗帘,便感到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外面的确飘着零星小雪,并不大,但是风很大,天阴沉的很,显得外面的景致都十分萧索:“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来喜回道:“回世子妃,已经未时了。”随后拿过食盒:“世子妃饿了吧?”
迟沧海一愣,他竟然睡了这么久,一觉睡到下午了:“世子用膳了吗?”
来喜摇头:“世子说世子妃要是坐车不适,便让车队休息半个时辰,不然,便继续赶路。”
迟沧海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带着他,连璟霄和他的侍卫一定不会带着马车,这样便大大拖延了时间:“我没事,让车队尽管赶路便是,去请世子过来。”
来喜应着,刚想出去,迟沧海忽然指着面前那只问道:“他……吃什么?”
来喜笑道:“交给奴才吧,这狐狸喝了五日便给自己断了奶,非要去喝大黄那盆加了蛋黄的米汤,下人们看他吃完也无碍,便就这么喂了。”
迟沧海很是无奈看了追雪一眼,把他交给来喜:“……去吧。”
等连璟霄带着一身风雪钻进马车,迟沧海已经简单的梳洗过了,正倚在一边看书,看到他进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连璟霄从小跟着镇南王领兵打仗,这条路往返过无数次,男儿志在天下,保家卫国,纵横沙场,纵然孤身一人,他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如今看着面前披垂着黑色的长发,穿着一袭柔软的白衣,慵懒恬静的倚在那淡笑着看向他的人儿,便觉得无比的满足,想到以后在他纵马扬鞭的时候,他的身后都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他,陪着他,便觉得这条路再也不是一条孤寂的漫漫长路了。
连璟霄忽然栖身压在迟沧海身上,右手扣住他的头拉向自己,吻住,一如想象中的美好。
迟沧海被压的向后一撞,甚至听到脑后咚的一声,只是连璟霄的手护着他,他则安然无恙,不过这力道,那手上怕是定要青紫了去。
迟沧海一个晃神的功夫,便感觉到连璟霄的另一只手隔着里衣抚上他的腰,迟沧海吓了一跳,唇被封住出不了声音,刚想推他,便发现那男人并没有下一步的举动,只是温柔的吸允着他的唇瓣,也就放了心,随他去了,不然周围几步跟着的全是侍卫,影卫,若是在马车上再被他要上一回,他实在是没脸面再跟他去军营了。
连璟霄吻了半响才松开他,便看见怀里的人面色红晕,眉梢微挑,满是风情,发现他的注视,不自觉的把目光飘向别处,微微的皱了皱鼻子:“好凉。”
连璟霄心情很好,笑着坐在他身边,脱下大氅放在一边:“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
迟沧海面上一红,摇了摇头,随即打开面前的食盒:“一个人无趣,想让你陪我用膳。”
连璟霄勾了下嘴角,知他是怕自己急着赶路忘了吃饭,想了想对着门外吩咐了一句:“影九,去让大家轮流进前面马车里进些吃食。”
外面很快回了一声:“是,主人。”
食盒里的吃食很简单,除了清粥小菜,还有馒头和两样小点。连璟霄拿起一块小点递给他:“在外面只能吃的简单些,等到了军营,我再让人给你另作。”
迟沧海立刻摇头:“我与大家吃的一样就好。”随后接过小点,咬了一大口,笑着道:“有的吃便是福,我从来也不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
连璟霄用手擦掉他嘴边的饼屑,笑着没说话。
迟沧海想了想道:“听来喜说,越往边境越寒冷,风雪更甚?”
连璟霄点头:“现在外面还能看到树木,等再过两日,便只剩冰天雪地了。”
迟沧海皱眉:“一向如此吗?”
连璟霄想了下道:“往年不比今年,风雪不似这般大,大多数日子都是晴天,还算暖和。”
迟沧海暗叹,这么说就赶上今年是个冷冬中的冷冬了,为什么偏偏是今年呢,赶上三皇子领兵出征……
连璟霄看着迟沧海面露忧色:“在想什么?”
迟沧海一愣,只是叹道:“将士们辛苦。”
连璟霄淡笑了下:“淮南军会挺住的。”
车队行至第二日,天竟然放了晴,让迟沧海甚至整个车队的人都心里舒服了些,多希望天公作美,气温回转,迟沧海甚至还出了马车,与连璟霄策马并骑了一个下午,只是到了第三日,风雪却忽然大了起来,吹的人睁不开眼睛,除了连璟霄和影卫,其他侍卫都被赶回了马车里。
迟沧海一掀开窗帘,便有大片的雪花吹进车里,他心疼连璟霄,却也知道,这是他身为一军统帅,必须要经受得住的考验,想罢,拿起箱子里邱海给他的那些书稿继续看起来,至少,自己还可以在别的地方帮到他。
车队行了六日,终于抵达边境,淮南军大营。
第五十四章:妇有经验的迟大夫
初次见面,若有所思。
雪还飘着,好在风小了许多,连璟霄骑着追雪,一身玄黑大氅,里面露出的银纱长衫下摆随风飘舞,抬眼看去,已经隐约能看到前面一片肃穆的黑色。
待到大营前,连璟霄一拉缰绳,追影一声长嘶,停在了众人面前,几个护军看着马上的男子,皆面露喜色,单膝跪拜:“末将拜见世子。”身后将士们也都跟着齐齐跪拜:“拜见世子。”
白雪为幕,喊声震天,煞是壮观。
迟沧海下了马车,跟着来喜走到队伍前面,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番景象,再看向面前的人,受三军将士跪拜,肃立于马上,不禁撇了撇嘴:实在是,帅啊……
连璟霄看着几个人勾唇一笑:“起吧。”
几个护军皆笑着起身,齐齐凑到连璟霄身边,多日不见,自是分外想念。何毕也笑着向连璟霄施礼:“世子一路辛苦了。”
连璟霄笑了笑下马,忽然发现几个人皆愣在原地看向他身后,连璟霄一回头,便看到了站在那的迟沧海。
连璟霄在心里笑了下,刚想开口,就听前锋营护军邹宁问道:“世子,这是……谁啊?”
连璟霄道:“邱老请辞了,这位是新的随军大夫。”
邹宁眨眨眼:“大夫?”
迟沧海笑着道:“在下是一名妇……有经验的大夫。”……
右护军徐聪愣了半晌:“这是……大夫?这长的……”
左护军林秋清用胳膊碰了徐聪一下,止了他下面的话,只是看着迟沧海微微皱眉。
何毕若有所思的看着迟沧海,随后向连璟霄道:“外面寒冷,世子一路奔波,还是先进军营安置,剩下的事再从长计议。”
连璟霄点头,刚想拉着迟沧海离开,手忽然顿住,想了想对何毕道:“先生在我大帐边上安置个住处给……迟大夫。”
何毕听到那个迟姓微微一愣,随即收敛心神点头道:“是,世子。”
连璟霄又看了迟沧海一眼,便率先进了军营,几个护军皆跟在身后。何毕等到几人走远,笑着对迟沧海道:“请随我来。”
何毕带着迟沧海走进大营,迟沧海忍不住四下观望,这便是闻名已久的淮南军大营了,整个营地十分整洁,外围的防护措施严密的饶是他这个外行,也看的咂舌不已。
沿路遇到巡逻的士兵皆会向何毕行礼,之后又忍不住的打量迟沧海几眼。
何毕把迟沧海带到一处大帐停下,随后掀开帐帘,进去之前顿了一下,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大帐道:“那里便是世子的住处。”
迟沧海顺着何毕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倒是颇为意外,作为一军统帅,连璟霄的大帐与其他的帐子没有任何的不同,实在是过于俭朴了,不过随即便勾起嘴角,在心里道了声聪明。
何毕看着迟沧海眼中的赞赏,心思微动,率先走进帐子,迟沧海也跟着进了大帐。
帐子里东西很是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但是很干净,迟沧海看了一圈,笑着道:“这里很好,有劳先生了,不过我还有一个药童,可否请先生帮我在这帐子里多备一张床?”
一边的来喜一听,急忙道:“世……傅,奴……我怎么能跟师傅同住?”
迟沧海笑着道:“师傅与徒弟同住,有何不可,若是你住在别处,我找你岂不是更加不便。”
来喜一听,也无话可说,只得禁了声。
何毕听的也是一愣:“迟大夫没有其他要求了么?仅添张床铺?”
迟沧海又四下看了看,随后笑着道:“有劳先生,足矣。”
何毕眉头微皱:“迟大夫实在勤俭,虽在军营,也无需如此清苦的,您毕竟……不是将士出身。”
迟沧海不以为意:“我与将士们一样,来此便是为了护我父母妻小,一家安乐,若要享受,回家便是,而且,我真的觉得足矣。”
何毕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人,忽然问了件不相干的事:“迟大夫觉得世子的大帐如何?”
迟沧海一愣,随即笑着道:“足矣。”
何毕也笑:“以世子的身份,不会过于寒酸了些么?”
迟沧海注视着何毕半晌才道:“军中表率,他理应如此,再者把主帐轻易暴露于敌人眼前的,那是傻子,先生本就如此想,何来的寒酸一说呢。”
何毕脸上忍不住的笑意,随即对迟沧海施了大礼:“末将淮南军攒军校尉何毕,拜见……迟大夫。”
迟沧海吓了一跳,急忙亲自把人扶起来,看着何毕目光中的笑意,迟沧海忽然惊觉,这人一早就识破他的身份了,只是听到那句迟大夫,迟沧海相信何毕不会把他的身份说出去,随即释然的一笑:“先生严重了。”
何毕很快就让人多送了一张床铺过来,而且,还多送过来了一个屏风,迟沧海在心里笑笑,也是个细心的。
将士很快把送来的东西一一安置好,迟沧海带来的装着衣物和各种杂物书籍的几口大箱子都在帐边立好,他的床铺在里面,之后隔上屏风,来喜住在屏风外侧,此外除了一张小几,一张羊毛垫子,便再没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来喜打量了一下,看着屋里仅有的一个炭盆,忍不住皱起眉头:“世子妃,奴才再去多点几个炭盆过来吧,您身子不比他们,别受了凉。”
迟沧海对这住处倒是很满意:“还叫世子妃,小心哪天被你喊露了去,我不冷,无需担心。”随后有些自嘲的笑笑:“在迟家住了十六年,现在无论让我住在哪里,都觉得比那好上许多了。”何况,几步之遥,还有那个人在,还有何不满足……
来喜有些心疼的看着迟沧海,不再多言,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晚饭是一个兵士送来的,把饭菜交给来喜便走了,来喜看着仅有的一盘菜和两碗白米饭,刚想抱怨,就看迟沧海笑吟吟的凑过来:“伙食不错啊,这种天气,居然还有青菜可吃。”
来喜无奈的看着主子,只得默默的帮迟沧海摆好碗筷,在心里叹了口气,能找到这样的世子妃,他家世子真是好福气。
用了晚饭,迟沧海便继续拿出医书来读,刚翻了两页,便听到有人推开帐帘走了进来。
迟沧海抬头,便看到连璟霄正笑着看他:“想不想出去走走?”
迟沧海笑着放下书:“好。”
夜晚的边境,沁着一阵白雪的清凉,仿似心肺都清明了不少,迟沧海跟着连璟霄出了大营,却忽然闻到一阵似有似无的梅花香气,迟沧海不禁闭了眼睛,仔细去寻那花香的来处。
连璟霄看他停了脚步:“怎么了?”
迟沧海:“这附近……可有梅树?”
连璟霄笑着道:“好灵的鼻子,跟我来。”
连璟霄带着迟沧海往大营西北方向走了一阵,迟沧海便见到面前的空地上错落着十余棵梅树,大小不一,有些已然枝繁叶茂,有的却似刚栽种不久。
连璟霄走到梅树下道:“我十二岁那年第一次随父王来淮南军大营,便种了第一棵,之后每年栽种一棵。”
迟沧海微讶:“这些,是世子亲自栽种的?”
连璟霄点头:“儿时气盛,只想着我在,它们便在,倒要看看,这缅西边境,这淮南大营,我可以守到多久。”
迟沧海走到连璟霄身边,看着面前的梅树,随后回过头看着连璟霄,淡笑着道:“以后每年,我陪你多种一棵,等到我们老了,这里便有梅林成海。”
连璟霄淡笑着注视着迟沧海,慢慢的把人拉进怀中,轻轻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