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婚约——Riesling
Riesling  发于:2015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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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弗朗西斯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访客合上门,插上门闩,在弗朗西斯科对面坐下来。掏出一副黄色的电竞眼镜戴上,挡住乌黑的眼圈。

“我能抽烟吗?”年轻的访客问。

弗朗西斯科掏出烟盒,弹了一支给他的客人,为他点燃。

“‘K公爵’,我们再来谈谈你现在的处境,”他说。

访客沉默着,吸了一口烟,压在口腔里。

“想想你的失误,我们的老板不再看重你。”

“这是小事。”

“K公爵”莱因哈特克莱斯特说,烟草让他的身体暂时温暖起来。

“他知道你在任务中接私活。”

“哈,”克莱斯特出了口气,“你说在奥地利那次,那件事是很糟糕,撤退的时候没人通知我,我要不自己弄点钱,就回不来了。”

“谁知道你会跑到贝希特斯加登干上一票。”

“总不能在奥地利干。”

“狐狸去离家最远的地方捕食。你是给老板找事。”

“算了,”克莱斯特摆摆手,“找我做什么?”

“我不再为‘鹰巢’服务。一样的待遇和资源,更好的前途,‘鹰巢’纽约分部有四十二个人选择了我,你呢?”弗朗西斯科开门见山地说。

“四十二个了?”克莱斯特睁大眼睛,“好家伙,上个星期还是八个。”

“哈哈哈,”弗朗西斯科笑了,“怎么样?”

“说说你的优势。”

“纽约,这是我的地头,就像蜘蛛侠之于纽约。我把整个部门带走,老板也无计可施。”

“蜘蛛侠?”显而易见,克莱斯特对美国文化并不熟悉,“先不管那是谁,为什么是我?”

“从你进入‘鹰巢’那天我就注意你了,尽管我不赞成空降中层管理的做法,而且你还年轻得很——我指你的做派。但你负责的行动预算总是最低的:人员最少、消耗最低,效率还不错。”

“我确实比他们会写电子表格,但你要我做预算?”

“当然。”

“老人家,你要我做账,不是开玩笑?”

“我会雇个会计,你需要把关,管理整个任务的预算,你上头会有监管。”

“除此之外?”

“没了,这活计安全极了,”弗朗西斯科摊了摊手,“下礼拜我兴许就把整个纽约分部都挖过来了,都是熟人。”

“我是个士兵,不是个财务人员,”克莱斯特吐出一口烟,“这不是我该做的。”

“你的才能在战场之外,账本、沟通,但就不是杀人,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弗朗西斯科碾灭烟头,“一样的待遇,轻松的工作。”

“这不是我该做的,”克莱斯特重复道,“除了杀人,我不做别的。”

“这话不该我说。你和那些亡命徒不一样,你并非天生如此。平和的工作更适合你。”

“我想好了,”克莱斯特起身摘下眼镜,放回内侧衣袋里,“不干。”

“比‘鹰巢’再多10%。”

“给多少钱我都不干,只要跟着你,我永远都是‘鹰巢’的叛徒。节外生枝不好,这点我还看得清楚。”

“叛徒……你把‘鹰巢’看得太重,想想老板怎么对我们的。哪怕‘黑水’那种烂大街的安保公司,报酬都比我们高。”

“我的事性质不同,现在还不能走。”

“什么性质?你帮自己的男朋友,哪里有问题?老板因此记恨你,是他混账,你不欠任何人。”

“不是这么回事,老人家,”克莱斯特按住桌面,他的眼皮神经质地跳了跳,“我会走,但不是现在。我还有几件私事要办,以‘鹰巢’的名义。”

是个好理由。

“多久?”

“一个月。”

弗朗西斯科查看手表,已经十二月了。

“几件私活?”

“你问得太多了,老人家,”克莱斯特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你未必能独自完成。我的意思是,十二月不是用工高峰,你手上的名单可能没有买主。”

“你要那份名单,而且要压价、可能连着我本人的工资一起?”克莱斯特嘲讽地反问,“占便宜也看看人,人员的工作情况一直在流动,你拿到名单也没什么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刚给你提了百分之十。”

克莱斯特眉头一紧。

“你有什么难处?”

“老人家,我现在真不能走,也是为了你好。想想吧,出了这个门,我把你的事告诉老板,他会怎样?”

“你知道老板动不了我,”弗朗西斯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确定面前这个年轻人有事瞒着他。

“说出你的顾虑,我可能会给你更好的消息。”

“我不是为了老板,也不是为了忠诚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想保持现状,现状,”克莱斯特犹豫了一下,像在编造新的谎言,“我说了你会信吗,‘主教’?”

“我本着信任来和你交易,尽管说,”弗朗西斯科摊开双手。

“上周我被诊断出颅内脑膜瘤。”

弗朗西斯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克莱斯特虽不算非法移民,但他的所有的医疗保险明显不够应付这种级别的外科手术。弗朗西斯科不清楚克莱斯特的灰色收入有多少,如果不够,那就是灭顶之灾。干他们这行,这种事情不少见。克莱斯特不再是个小孩,弗朗西斯科甚至懒得同情他。

“你是个好人,老人家,我不想把这个成本转嫁给你。我干这行也是求个死路,凭着运气好挺到现在,就这么回事。”

“那么,你没死在伊拉克的沙漠里,反而决定死在美国的病床上。”

他注视着弗朗西斯科,双眼中闪烁着犹疑和挣扎。

“名单我给你,你更需要它,为了它我也受了不少罪。”

“不用了,”弗朗西斯科摆了摆手,“去‘鹰巢’的联络点卖了它,多喝两杯吧。他们给的价钱不高,倒还不会赖账。”

“好,”克莱斯特笑了笑,转身准备出门,打开门的时候他停下了。

“昨天我收到一个包裹,一张游戏盘,你听说谁泄露过我的地址吗?”

“我只知道你该搬家。”

“是啊……再见。”

克莱斯特出了门,摘下眼镜,戴上破旧的棉线帽,这样就和房间里的那个他判若两人了。熟悉的头痛再度从脑壳内部炸出来,空气也失去了气味。今天不适合走远,他决定回到临时住处去。

克莱斯特第二天下午才到“鹰巢”雇佣兵的情报交换地点,一间破旧的旅店,期间他接到了另几个邀约他的电话,全部被他不耐烦地挂断。看起来像是这个岁数的年轻人会做的事,桀骜、愚蠢、自暴自弃。但他还留有一点理智。

克莱斯特向线人发布了消息,要了杯酒,开始思索如何选择他的埋骨之地,他被病痛折磨得太久,或许等不到死神亲自前来。

就在他思索这些事的时候,身后的铺面突然安静下来,克莱斯特抬起头,交错的灯光中,他看到久违的熟悉面孔,艾德里安温柔睿智的绿色眼睛……

“啊?”

克莱斯特发出疑惑的单音节,他怀疑自己在梦境里的什么地方,最好的梦境。

第2848天。

第4章

艾德里安掏出一张纸币压在酒杯下,对他阔别已久的伙伴说:

“到你的住处去谈谈?”

“住处?谈?”克莱斯特手足无措地磕巴了几句,“你是说换个地方?”

“正是如此,”艾德里安保持着他的一贯风度,饶有兴味地注视着他的朋友。

K公爵有个美国军方的朋友,而且他为这个朋友开罪了两个雇佣兵集团的头目、并给自家老板造成了相当的损失,鹰巢雇佣兵集团中人尽皆知。

“祝你们愉快,”还没等克莱斯特回答,女酒保就皮笑肉不笑地下了逐客令。

从进入这间酒吧开始,艾德里安就察觉到气氛的怪异,女酒保的反应更验证了他的想法。克莱斯特挠了挠头,故作潇洒地向外走去,艾德里安跟了上去,像是得到了什么许可。

外面下起了雪,克莱斯特在酒吧门口停住。

“你是怎么离开伊拉克的?”他问。

“运气好,碰到了友军。”

“哦,运气好……你住在这?”克莱斯特徒手画了几个圈,目光还是盯着地面,“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住在这个州?”

“是的,”艾德里安自然而然地贴到对方身边,“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哦,下一个酒吧离这可就远了。”

“去你的住处。”

住处。克莱斯特挠挠头。

“我住在汽车旅馆,不太方便说话。你知道这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从这往北走第三个路口,四楼403房间的‘汽车旅馆’?”艾德里安狡黠地一笑,那正是克莱斯特临时住处的地址。

“不行,那里很乱,”克莱斯特的目光落回地上。

“没关系,”艾德里安用力握住对方的手,“伊拉克比这过分的地方多去了。”

说到伊拉克,克莱斯特不做声了,他的脑子暂时短路了。艾德里安拉着他往前走去,活像牵着一只羞怯的动物。

他们赶在所有的小超市关门之前买了些吃喝。克莱斯特的独居寓所又小又乱,到处都是灰尘和用脏的生活用品,男生宿舍式的气味在不够高的室温里冻住了。克莱斯特胡乱收拾了几把,确实收拾不出来了。他尴尬地坐在沙发上,手脚不自在地扭成一滩意大利面。

“玩你的游戏吧,我先休息会,”艾德里安脱去外衣,坐到克莱斯特身边。

克莱斯特如获大赦地拉出PS2的手柄线。

“那张游戏你喜欢吗?”

“还不错……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我有我的渠道,”艾德里安打开便利店袋子,“来吃点。”

克莱斯特见状,也不再纠结,趁游戏机读档的时候开了罐啤酒。气氛微妙地缓和下来,艾德里安坐到他身边,夜晚在沉默中过去。

早晨七点,克莱斯特给游戏存了档,把记忆卡拔下来。

“嘿嘿,”克莱斯特把烟头塞进烟灰缸,对屏幕努了努嘴,“刚才那娘们眼熟,好象在浣熊市出现过[注]。我要睡觉。”

“吃点东西?”艾德里安抖了抖空空如也的塑料袋,“你的冰箱里有什么?”

“我从来不做饭,什么都没。”

细微的悲悯从艾德里安脸上掠过,“那我们睡觉吧。”

“好吧,我睡这里,你睡我卧室,没有多余的被子,你可以用床单把自己裹起来。”

“我的意思是我们共用一件家具。”

“什么?我不明白你说什么,要么按我说的做,要么滚出去。”

艾德里安拿了另一个杯子倒了些水,水面上的浮灰欢快地向他问好。

“那是个摆设,我一年在这里住不上一个星期,”克莱斯特把外套从衣架上拿下来。“去床上睡,那儿有被子。”

“好梦,”艾德里安伸了个懒腰,转身进了卧室,他已经失去了睡意。

克莱斯特在沙发上缩了起来,彻夜游戏给这只搂着自己尾巴的小野狼带来的心流还没有完全消退,随之就被自身的疲倦和反复代替。紧张、空虚和抵触缠成结实的网,把他裹得紧紧,他的计划被完全打乱了:善后,再去什么地方长眠——不,现在不能这样。但他难以面对艾德里安,一如难以面对自身。

公寓里充满单身男子特有的气息,设施也称不上舒适,垃圾更扔得到处都是。卧室里有张双人床,灰尘的形状精确地描绘出克莱斯特睡觉的姿势。艾德里安先收拾了卧室,谢天谢地,衣柜里还留有备用的替换床单。尔后又收拾了浴室。清理脏污的时候,他洋溢着满足感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个点子,一个能让这个重逢更有趣些的办法。

艾德里安洗了手,走到起居室的沙发旁边,没有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克莱斯特还在那里窝着,肩背微微起伏,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艾德里安拍了拍克莱斯特的屁股,没得到回应。

艾德里安打开卧室空调,检查他的备忘录,等到房间温暖起来。他抱起克莱斯特去了卧室,又从随身物品里翻出那些个成年男子都会用的橡胶制品。克莱斯特现在憔悴得脱了形,这没错,但艾德里安还记得他英武帅气时的样子。

他解开克莱斯特的衬衣,躯体上的痕迹并不美妙。十几处旧疤,看起来有年头了;腋下有一处紫得发黑的淤青,边界泛黄;肚脐上方的外伤还没拆去缝合线。艾德里安为克莱斯特翻身,遍布克莱斯特背脊的伤疤纹身在灯光下呈现出鹰的形状。

什么都没变,艾德里安仔细检查克莱斯特的上肢,以轻柔的手法为他系上衬衣扣子,又拉开他的双腿。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这点事他还受得了。

做完之后,艾德里安在克莱斯特身边躺下,脊背没有显现惯常的疼痛,他知道自己得到了满足,或许这是个好征兆。艾德里安把克莱斯特抱进怀里,轻吻对方的脸颊,在陌生的房间里陷入久违的回忆中。他们在伊拉克协同作战的时候、遥远的童年,过往在他脑子里飞快闪过,又慢慢消失。

晚上七点,克莱斯特睡醒了。看见干净的房间和正在打扫的艾德里安,他显得并不高兴,光着屁股就往卫生间里钻,艾德里安赶紧拿了自己的睡衣给他套上。

克莱斯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在床上醒来,为什么一丝不挂,为什么屁股痛得蹊跷。他爬到卫生间,把宿醉的残余物吐出来又冲了水,就趴在马桶上不动弹了。但他的脑子越发清醒:不能这样,不能丢脸……

第5章

艾德里安顺势住下了,为了观察他的朋友。

他们见面没几天,克莱斯特就把自己好好打理了一遍,剃净头发和胡须,购买新的行头——办公室里用的、昂贵的正装、衬衣和皮鞋,洗去牙齿的烟垢。为了尊严?谁知道。艾德里安察觉到了克莱斯特的变化,他的想法有所改变。

艾德里安通过几个线人截获了克莱斯特“意图”另投东家的消息。当然,他不指望弗朗西斯科做什么顺水人情,隐瞒和欺骗才是常态。从他们见面时的氛围来看,“鹰巢”的雇佣兵们不再欢迎克莱斯特,问及原因,人人讳莫如深。但几个急用人的联络者表示可以为克莱斯特提供近期的工作,如果艾德里安劝得动,他们还可以提供分红。

艾德里安调动自己的关系查到了克莱斯特的几个账户。六个账户里有接近一百八十万的资产,其中一个账户有持续向莫斯科某个账户付款的记录,姑且算作他缺乏常识,艾德里安让调查员通过别的渠道提醒克莱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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