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泯仇觉得脸颊有些烫,看向四周,皆是晶莹透亮的,美极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那纸上画着一只狐狸。
“这是?”
“地图。”
计泯仇搓了搓手,道。
只是那歪歪扭扭的线条,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计泯仇有些泄气了。
徐风联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白虎食人,白虎所对是为凶门,如是按照奇门遁甲,那蛇窟,有惊无险,怕是惊门……”
计泯仇听到点子上,道,“只是这阵法时时变化,莫约是……”
是什么?
计泯仇只觉得被蛇咬了的那伤愈发疼了起来,身体冷得很,却觉得浑身发烫,徐风见他又要倒地,只得伸手过去扶住,计泯仇便顺势软软倒在他怀里,徐风无意之间碰到了伤腿,疼得直冒冷汗,却咬牙不吭声。计泯仇消瘦得很,此刻病怏怏的,反倒显出几分可怜来。
他轻轻闭着眼睛,睫毛偏长,眼角微挑,微微敞开的衣领子,显出秀气精致的锁骨,浑身在水中浸泡过,又透着一股子冷气。徐风回想起那晚上,心中又热又暖,泛起怜惜之意,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住了他的眼睛。
计泯仇倏地睁开了眼睛,笑道,“你偷亲我。”
徐风木地收了手,极不自然地将脸转向别处,“没、没有。”
计泯仇弯了弯唇角,笑:“别不承认,你一定……”计泯仇偏过头去在他耳朵边吹一口气,轻道,“很喜欢我。”
徐风听到此处,虽说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心里却翻江倒海,“主上,您又何必……”
计泯仇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似的看了他几眼,猛地吻上了他的唇,徐风闪躲不及被吻个正着,却觉得计泯仇舌头探了进来,在口中胡乱搅动一番,最后在他唇上一咬,咬出血迹来。
徐风怔愣地看着他,过了半响,又低下头去,道,“我不喜欢你。”
计泯仇不动了,又听他道,“主上何必在属下身上下这些功夫,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计泯仇听不下去了,叫他住口,“你别说了。”
“我……”
计泯仇冷笑两声,道,“你以为我多喜欢你?只是当做消遣罢了,免得你找到了妹妹,得到了解药,就眼睛都不眨地杀了我!”
徐风见着他,眼里泛上了些泪光,却又一脸浑不在意。他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青铜面具,若有所思的望向远处。
计泯仇吼完,才觉得筋疲力尽,靠着墙壁躺下,才觉得手脚发麻。
“在地下。”
徐风听到他说,声音很小,听不清楚。
迟疑的望向他,“什么?”
计泯仇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反正没有再回一个字。
徐风盯着地下,出了神,却见着那冰中冻着一尾红鱼,若是有鱼?死水是没有鱼的,只能证明,这底下有暗河。
莫非,这底下是河流?
徐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往那冻着的人的方向走,看见那石壁上潦草的几个字,隐隐觉出不对,“离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徐风持着剑“刷刷刷”地将那几个字凿破,冰面一落下来,便出现了一条通道。
徐风凛神,看了计泯仇,坐过去把他扶起来,便要往里走。
第十六章
刚一跨进那冰洞,就觉得四周的冷气好似将人团团包围起来,呼出的热气都变成了冰渣子碎在地上,晶莹剔透的冰洞壁中冻着些红鱼,一尾一尾,如同活着一般。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那冰洞看不见尽头,若是陷阱,那恐怕要葬身在这暗河之中了。他侧头看了一眼计泯仇,脸色略微显得苍白,不过却比先前好了些,之前也想过,将他独自留在那里,等到他探清楚虚实再来带他走,不过后来又想,他独自一人昏迷不醒,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无可奈何的摇头,索性带上吧,要死就一起死了。
说到死,他却有些眷念起来,若是徐月真的活着……他已经有些怀疑了,计泯仇总是在骗他,信不得。
计泯仇时醒时睡,昏昏沉沉,此刻被徐风扶着,却又觉得安心几分。朦胧之间,听见远处似乎隐约有水声传来。
徐风走了半步,又停下来,迟疑的转头往身后望去。
整个冰洞走在晃动,巨大的水声从来时之路传来,振聋发聩!
“果然是陷阱。”就听见计泯仇轻声道。
徐风惊惧之间,只是死死抓住计泯仇的手,抿着唇,眼神死死盯着来路。
“真好,我们可以一起死了。”
计泯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因而勾起唇来笑了笑,竟有几分腼腆。
他的话语淹没在咆哮而来的水浪中,徐风没怎么听清,一股巨大的冲力迅猛地将两个人冲倒,似乎水流正在灌入耳朵嘴巴,压迫着整个身体,让人痛苦不堪。
不能呼吸!不要呼吸!
徐风神智已经不那么清明,只是死死抓住计泯仇的手,不能被水流冲散,绝对不能!
计泯仇感到徐风那手的力道,心中不知是窃喜还是忧伤,他犹豫了半响,依旧没有反握过去,若是散了,便散了吧。
水流的冲击,令人疼痛又头晕眼花,似乎有不可抗拒的力量要将那相连的手给生拉硬扯开,不知被冲到了何方,只是不由得胆战心惊。
浑浑噩噩地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只觉得身体被重重地摔在地上,骨头都摔碎了似的,徐风最先反应过来,睁开眼睛,却见四周光亮,树木繁茂已经到了地面上,难道那暗河的水是这个作用?
险中求生,柳暗花明,祸兮福之所依。
徐风手已经麻木了,知觉过来,才慌忙去拉计泯仇,计泯仇整个手软软的,竟然是过分的拉扯导致脱臼,他唇色惨白,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衣裳也湿透了,水浸湿,布料黏在身上,显出消瘦的身材。
“计泯仇!”徐风揽住他的肩膀喊道。
计泯仇没有醒过来,徐风一瞬间有些心惊肉条,抬起手指,却不敢去试他的鼻息,微微发颤。
“计泯仇?”
徐风竟觉得莫名苦涩起来,不知道此事该笑还是该哭,只是木着脸,不知道作何反应。
“这是……”低低的声音传来,徐风瞧见他双唇颤动,吐出几个字来。
计泯仇恢复意识,却觉徐风双手将他抱得死紧,当即艰难的挑眉,笑,“你这么紧张,我怕是要误以为你喜欢我了。”
徐风听到此处,料想此人大概已经恢复了元气,只是握住他那只脱臼的手,一使劲儿给他接了回去,便松开手,背过脸去。
计泯仇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着上面一圈手指印子,只是弯了弯唇角。
不远处一个人影提着剑慢悠悠地走过来,等到走进了,才看出此人正是练飞琰。练飞琰提着剑,一身长衣上染着些血迹。
“练飞琰,你不是死了?”
练飞琰并不答话,恍若变了一个人似的,剑锋一挑就横在了计泯仇的脖颈上,徐风料不到他如此,连忙挥手却要将他的剑挑开,只听计泯仇冷道,“徐言叶还活着,我见着他了。”
练飞琰手一顿,沉默半响放下来,“徐言叶?”
计泯仇轻咳一声,将暗器滑到手中,那本是玄铁鬼纹爪,他随时都带着不敢脱手,只是平日里隐藏在袖口里,不能叫人察觉出来。
练飞琰快步走过去,眼神一冷,怒道,“徐言叶是谁?”
计泯仇却是抢先一步向他攻去,手中铁爪划破了练飞琰的手臂,练飞琰挥剑相向,只是一瞬便过了几十招,练飞琰并不着急,只是挥剑同他切磋一般,计泯仇先前中了蛇毒,之后掉落悬崖,又被寒冷冰流冲击,到了此时已然筋疲力尽,不多时就显出弱势来。
徐风苦于先前摔断了一条腿,不能站立,只是见着练飞琰武功路数似乎与以往不同,才发觉此人只怕早就被换掉了,随即捡起地上的石子击打在树干上,那人被分了神,徐风将内力灌注与剑,向练飞琰刺去。
练飞琰来不及闪避,被一剑刺在左肩上,眼神往这边一望,便知道这二人具是身受重伤,只是待计泯仇力竭,轻轻巧巧地走过去,将剑插在地上,逮着计泯仇的衣领子,逼问,“徐言叶是什么人?”
计泯仇偏头咳出一口血来,笑,“你若是练飞琰,又怎能不知道练飞琰?”
“你猜得很对,我不是练飞琰。”
计泯仇道,“那也难怪,怕是你从中做鬼,引着众人往那险地走?”
那人除了此,就不在多说一个字,只是一味道,“谁是徐言叶?”
计泯仇也不答话,只是反问,“只怕九逢缘与吴天道也是你杀的?”
那人伸手拽着他往那水潭边走,“这水潭有多深,想必你也知道,你若是不说,我只好将你丢下去。”
计泯仇对他的威胁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道,“当日九逢缘被白虎叼走,却没有呼救惊起众人,定然是你敲晕了他,送到虎口去的。”
那人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摁到了水潭里,寒冷的水霎时之间漫过耳朵,森冷冷的浸到了皮肤里,计泯仇只觉得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黑,却又被他拉起来,“你说是不说?”
计泯仇过了片刻,伸手将头发上的水用手梳下来,仰头道,“你还真是谨慎,至今也不透露半个字,不知道又是哪派的细作?”
那人神色不为所动,仿佛被人操控一般,只是逼问计泯仇徐言叶是谁,却从不说多余的废话,叫人看不出破绽。
徐风自知这人警惕,便道偷袭无用,只有按兵不动,等待计泯仇将他激怒,惹他分神,然后一剑毙命。
“我猜猜,莫约是天山一门的人吧?难道你也喜欢你们那教主袭陌?”
计泯仇不过是随口说说,却不想此人当真神色大变,手指一颤,剑尖发抖。
计泯仇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嬉笑着又补充道,“只可惜你们袭陌教主只喜欢前任教主罢了,你这种小喽啰怕是看不上的!”
那人一瞬间被戳中了痛处,手一扬,一耳光扇下去,计泯仇被打得脸一歪,他只是冷笑,手擦掉唇角血迹,恶狠狠道,“你一生一世都只能在这边远之地,永远入不了你那教主的眼!”
那人咬了咬唇,直到唇里渗出血迹,手中的剑挥出又放下。徐风不知计泯仇从何处看出来这人是天山一门门下,又如何得知他喜欢那教主,只是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机立断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向他扑过去狠狠划破了那人的喉咙。
那人往后一望,来不及反应,却见着他僵直倒下去,没了声息,那眼中似乎还泛着恨意难消。
两人具是松了一口气,计泯仇艰难从地上站起来,走过去从那人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又从那人身上解下一块玉佩,刻着一个“陌”字。
“若是他不这么明目张胆,估计也不会死了。”计泯仇嗤笑一声,无所谓道。
徐风将匕首上的血迹蹭干,收起来重又绑在腿上,想要去捡自己的剑,计泯仇此时终于发现他行动颇有不便,右腿僵直无比,拖沓在地上。
“你腿怎么了?”计泯仇站在原处,问道。
“断了。”
计泯仇本想漠不关心,只是过了不肖片刻,脸上就绷不住了,三两步走过去将地上的剑捡起来递到了他手上,又拉着他坐到旁边的石头上,命令,“别动。”
然后又自顾自的捡了几根树枝来,从衣摆上撕了几根布条过来绑到了徐风的腿上,固定起来,免得更加严重。徐风手中攥着剑,看见计泯仇不言不语,仔仔细细的包扎,头发上的水还没有干,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脸上的手印子还没有消去,苍白的脸上便红了一片,眉角上也有些擦破的痕迹。
“好了。”计泯仇站起来,向徐风伸出手去,“走了,早点离开这鬼地方,本阁主可从来没受过这种苦。”
徐风看他手指纤长细瘦,仿佛没什么力气,便撑着石头站起来,计泯仇悻悻然收回了手,徐风在原地愣了一瞬,轻咳了声,却不走了。
计泯仇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快步走过来将他的手臂拉过来绕到了肩上,“走吧,我扶你。”
计泯仇身材瘦削,身高比之徐风稍微矮了一点,徐风靠在他身上,只是微低下头,不自然的牵了牵唇角。
两人走了不久又绕回了那个竹屋,竹屋此时风平浪静,全然看不出先前的恐怖情景,只是若再要往前走,前面就是蛇窟,两人这副形态,也怕凶多吉少。
思索了半响,两人还是走了进去,此时天色正亮,看清了周遭的一切,却见着了陈曲的尸体,心口破了一个大窟窿,血淋淋地可怖之极。
木屋恢复了原状,全无破绽。
走到大堂,冯喜忧的尸体也在这里,计泯仇走过去,从冯喜忧的衣服里扒出了些草药。
第十七章
冯喜忧是大夫,身上揣着几株草药不奇怪,这几株草药就是院子里栽种着的那些,冯喜忧当初用这草药来给他解过蛇毒,计泯仇正思索着出神,徐风就挥手拍掉了那东西。
计泯仇一丢手,不解的望向他,只见过了不多时,就有一只只发着绿光的小虫子飞过来,停在那草药上,不一会就将那片叶子啃了个精光。
计泯仇后退一步,不由得心惊胆战。
“这虫子以这草药为食,断然是有人喂养。”徐风道。
“这虫子我见过,苗疆生死蛊,死者可求生,生者逢必死,只是不知这苗疆的蛊虫为何到了长安扶桑崖底……”
“我们不如先离开此地。”徐风道。
“不可,外面凶险也比这里不遑多让,我看这虫子起初是受了人控制才附身到了那堆骷髅身上,此刻那细作已死,便没有理由再作恶了。”
想来也是如此,两人便在此歇息下来,只是未免提心吊胆,这墙里封着的可都是那些怪物,只要那些虫子再附着到了那些枯骨上,两人便必死无疑了。
这一晚风平浪静,计泯仇时常惊醒过来,往四周望去,只见周围那些飞舞着的荧绿虫子,一只一只,却带着几分迷幻色彩,十分漂亮。
计泯仇伸出一只手指,便有一只小虫停在了手上,扑闪扑闪这翅膀,有几分可爱,若不是为旁人所用,只怕这些小东西也是无忧无虑吧。
徐风半梦半醒之间,却瞧见计泯仇逗着那些小虫玩,知晓眼下怕是没有危机了,便沉沉睡熟了过去。
计泯仇思索练飞琰到底是何时被掉包的,想起那日练飞琰一个人出去了一段时间,谎称是内急,计泯仇便觉他神色有异,现在想来也许是练飞琰一出去就被人给杀了,然后那人易容混了进来。
后来走到了白虎出没的林子里也是,一路都是练飞琰带路,若是如此,那人在几人一下到扶桑崖就想杀人灭口,只是苦于这些人人多势众,个个武艺都还不错,不是省油的灯,于是只好跟在其中,伺机取命。
九逢缘此人平日里最爱干些偷盗之事,他又与吴天道不合,假练飞琰定然可以借此挑起事端,让人以为是九逢缘杀了吴天道,从而放松警惕。但是为何后来两个人却都死了?
当日众人都没有听见九逢缘与吴天道的呼救声,将两个人同时打晕并不发出声音的难度太大,很有可能是因为——当时他们几个人都中了迷药!
只是迷药的来源有些可疑,当初几人下来之前就相互检查过,没有发现有谁带着这些东西,有也扔了。那么就只有练飞琰有了。
不过,计泯仇转念一想,若是精通配置方法,这山林间有许多珍惜草药作材料。他猛然想起驱散雾气时所用的雄黄,雄黄烧着之后剩下的东西叫砒霜,可以作剧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