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月狐原地结印后，一下子被一阵白光包围，等光线散去后，红衣褪去的她完全变了个模样。

微微抬起头，「心月狐」慢慢浮到空中，向妖狐飘过去，嘴唇微张，细腻的嗓音传出：「白藤……」

这一声呼唤萦绕在夜空上方，妖狐听到后微微一怔，注意力却马上又被在他面前上蹿下跳的四十八愿和四十九院吸引了过去。

「心月狐」也不气馁，渐渐靠近妖狐的脑袋，继续呼唤：「白藤……白藤……忘记复仇吧，我们离开这里，到世界的尽头去……」

温柔而哀伤的声音朝妖狐的耳里传去，像是想逃避装作没听见，又像是心中矛盾、感慨万千，妖狐向天用力嘶吼着，双爪挥舞着去抓四十八愿和四十九院，尾巴也不停地拍打地面，一时扬起许多砂尘。

虽然妖狐不停地向旁边攻击着，可是雷声大雨点小，感觉像是不想伤害到快要来到它面前的「心月狐」，在旁边观战的九十九泽老头心觉有趣，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当「心月狐」停在它眼前的空中之时，妖狐乱动的动作也都停了下来，毫无焦距的双目瞪着那个已经完全变成了昔日恋人白莲姬模样的身影，喉咙中发出哀声嘶吼。

妖狐缓缓抬起双爪，想将恋人拢进手心，突然从下面甩上来一柄剑，只见「心月狐」迅速接住扔上来的贪狼剑，一下子就朝妖狐眉心扎下去——！

眼看就要得手，没想到妖狐居然突然反应过来，一条尾巴不知从哪个方向刺了过来，把心月狐弹飞，霎时间四十八愿想借用心月狐惑人之力，让她假扮成白莲姬减低妖狐的防备心，再用贪狼剑一刀毙命的计谋功亏一篑。

心月狐摔到地上变回了原本的样子，离妖狐比较近的四十八愿也被妖狐打到摔进了四十九院大宅的废墟之中。

四十九院看到四十八愿被打飞的样子，瞠目欲裂。正好站在妖狐两腿之间的他，照着妖狐下面就是一脚，妖狐吃痛，又开始狂暴起来。

一直看着战况的九十九泽老头理所当然看到了这一幕，顿时愣住了，过了三秒以后喷笑不已。

四十九院踹了那畜生的命根泄气以后跑到心月狐旁边查看后者的伤势，将心月狐收回符纸，接着捡起了贪狼剑重新对上妖狐，但让九十九泽老头奇怪的是，四十九院明明那么在乎四十八愿，却没有去废墟中查看他的伤势如何。

四十九院用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双手举剑，然后在冲出去之前以极其温柔的目光瞟了一眼四十八愿落下的废墟中。

九十九泽老头心中有了猜测，想必四十九院是想在已经摔昏的四十八愿醒来之前自行解决这件事。

九十九泽老头搓了搓下巴上的长胡须，露出会心的微笑。

四十九院认真地看着妖狐，寻找着动手的时机。没有了帮手也没有了任何能够吸引妖狐转移注意力的饵，接下来的一切都得靠他的实力了。

他的阴阳术水平非常一般，甚至只有中下，而且现在已经消耗了太多灵力，他也叫不出拉风的众多式神了。

妖狐大概是注意到了四十九院的视线，于是也回头与这个体积小了它几十倍的人类对视起来，一时间一人一狐剑拔弩张。

四十九院族人渐渐停止攻击，原地休整，四十九院的母亲向妖狐的方向望了过来，但是却没有要帮忙或者趁火打劫的意思。

人狐之间的气氛愈发紧张起来，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改变局势，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了……才怪，就算是妖狐先沉不住气，他四十九院变不成奥特曼，就打不过哥斯拉啊！

这时妖狐率先有了动作，四十九院反射性地就冲上前去，准备用贪狼剑给那个畜生来一下。可是畜生毕竟是畜生，皮糙肉厚的，贪狼剑再锋利也刺不进去。四十九院犹豫了一秒，迅速后退寻找别的办法。可是动作还是不够快，眼看妖狐一爪子就要抡到四十九院头上，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指，五芒星阵上的光芒瞬间爆亮，将已经暗下来的天都映得发白，那光芒迅速笼罩了整个山头，然后逐渐向中心聚拢了来，将妖狐裹在了中央。

四十九院回过神来，看到九十九泽的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边。老头老神在在地看着在五芒星阵中挣扎的妖狐，完全是一副妖狐已经是他囊中之物的感觉。

四十九院心里不知为什么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情绪，二话不说就上前将贪狼剑插_进了已经被制伏的妖狐的眉心。

虽然他知道被五芒星阵困住的绝对不会有活口，但这妖狐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手上，因为他是四十九院家的人，因为妖狐算是四十九院家所有，更因为只有他明白妖狐是为了什么才非死不可。

九十九泽的老头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妖狐在自己面前咽了气，说不上是该觉得可气还是可笑，但是他对这青年的欣赏之意却没有改变。

妖狐死去以后，聚集在体内的怨气全都被贪狼剑吸走了，巨大的身体像是气球泄气一般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了普通狐狸的大小，吃饱了的贪狼剑也泛着青光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四十九院默默看了一眼地上趴着的白狐，如果没见过之前妖狐发狂的样子，一定会觉得这是一条毛色光亮又洁白无瑕的美丽狐狸。

无视了九十九泽家老头复杂的目光，四十九院向大宅废墟中走去，搬开众多碎石断木，将昏迷的四十八愿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满脸是血的四十八愿看起来毫无生气，但是四十九院却不慌不忙地以治愈咒医治他，不知道为什么，九十九泽的老头觉得四十九院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在抢救四十八愿，而是仿佛在做着什么例行公事，做完这些事之后，他就会和他一起去死了。

四十九院的母亲突然走过来，一把拉开了四十九院：「你这样一辈子也救不活他！」

说着，四十九院的母亲在四十八愿身前跪了下来，以双手探过四十八愿的情况之后，马上用强力的治愈法术帮四十八愿治疗，并且为四十八愿补充了部份失去的灵力，然后就看到四十八愿的脸色渐渐由苍白转好，四十九院的眼神也跟着脱离了死相。

「二货，你哭丧呢？」四十八愿一睁开眼睛，就让还没来得及收回之前表情的四十九院无所遁形。

四十九院僵笑了两声：「啊哈哈，绫人你醒了。」

「是啊，我要是醒不了肯定是被你害死的。」四十八愿慢慢撑起身体，感觉到身体各个部份都还算正常，于是向四十九院的母亲点头示意表示感谢。

四十九院过了好一阵子才像是系统重启了一般恢复了一脸白痴的模样，正要上前给面色依然不太好的四十八愿一个熊抱，却突然被凑上来的九十九泽老头拉住：「小子，我很中意你，所以就来我们家吧。呐，小杏子，反正你们家男孩没什么用吧，还不如把他给我~」顺带还劝站在一边的四十九院的母亲。

四十九院的母亲哼一声，毫不在意：「要是做得到就试试。」

九十九泽的老头看向四十九院，四十九院鞠躬道歉：「谢谢您，不过请容许我拒绝。」

三番两次吃闭门羹的九十九泽老头又打算把四十八愿掳去当人质，但是四十九院看透了这一点，率先向前不着痕迹地走了半步，挡住了老头射向四十八愿的视线。

「据我所知，你因为受不了这个家很早就离开家独立了吧。既然如此，何必再勉强冠上『四十九院』这个姓？要知道『九十九泽』在阴阳师界可是比『四十九院』的名号更加响亮，如果你还想在阴阳师界有立足之地，建议你还是不要太过违抗我的好。」九十九泽的老头见劫持人质不成，便开始威逼利诱。

可四十九院还是摇头，老头忍不住嘲讽：「你的母亲明明对你那样不好，为什么你还不肯离开这个地方？热脸去贴冷屁股有意思吗？」

不远处四十九院的母亲听到这话，像是证实话中的意思一般头也不回地走回了族人身边，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完全不闻不问。

四十九院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然后转头说：「不管你说什么，我的心意不会改变，因为……我可是被爱着的。」

60.第13祭此爱如冰五

原本四十八愿打算上前宽慰四十九院，却突然听到四十九院充满自信地说出与现实情况完全背离的话来，不禁愣住了。

四十九院回头给了四十八愿一个大大的微笑：「我能发现那个，完全都是绫人的功劳。」

见四十八愿露出疑惑，四十九院笑说：「绫人，你还记不记得之前讲过七大家族的事？」

四十八愿点头。

四十九院说：「因为好奇，所以我之后去查了关于七大家族的事，了解到现在的七大家族即便是排名改变了，依然有着几个至高无上的特权。七大神器便是其中之一，而另外一个……就是，七大家族里有24个继承如尼文字的族人，我说的对不对？名字代表了如尼文字中『冰雹（如尼字母中的‘H’，发音为hagalaz，原始意义为冰雹）』的九十九泽羽柄（Tsukumozawa Hagara）先生。」

老头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变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勉强微笑：「是的，没错。」

「这24个人继承如尼文字之名，在阴阳师界中有着特殊职能，所以凌驾于所有阴阳师之上，不受家族限制，只有24个人是平等的，我没说错吧？」四十九院说道。

老头不说话了，四十八愿也认真听着，这些事情虽然不是七大家族的秘密，却也只有七大家族内部的文献才有记录，所以就算他博览群书也对此事并不知情。

「四十九院家族是大家族，所以当年得到了24个名额中的4个。」四十九院解释道，「如您所知，我的母亲继承的是如尼字母的‘A’，发音是ansuz，所以她的名字是杏子（anzu）；而我的麻柰子（Manako）姑母继承了字母‘M’，发音是mannaz；第三个继承了如尼字母的是我的同胞姐姐佳奈（Kana），她继承的是念为Kenaz的字母‘K’……而我的名字是绩也（Isaya），我想，您懂我的意思了。」

四十九院话音刚落，九十九泽的老头就忍不住大叫：「原来你继承的是『冰（字母‘I’，读音为Isaz）』！之前居然都没有想到！！」

「所以，我有母亲如此爱我，我为什么要和你走？九十九院家是不是没有能继承如尼文字之名的人了？」四十九院耸肩摊手，不给九十九泽老头一个反应的机会就转身拉过四十八愿打算离开。

九十九泽老头这下真是暴怒了，跑过来原本想抢走那封印里的千年管狐，顺便毁了四十九院家的宅子，没想到好处没捞到，现在又被讽刺搞得一肚子火，于是一跺脚，大声吼道：「为了让你我才把五芒星阵的效力减小，不然早就夷平了你们这个小山头！你真的惹怒我了……四十九院绩也！看好这是什么！看过以后再后悔！」

说着，九十九泽老头从怀里掏出一颗赤红色的珠子，往天上一抛，开始念起咒来。然后有红光从珠子内部射出来，被红光所照射的地方都像是突然被抽干了水分，地上的草皮都变焦黑，甚至是宅子的木柱也都干枯腐朽。眼看着有一道红光就要射向四十九院，谁知后者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一偏便躲过了红光，然后回过头来无奈地说：「呐，九十九泽的家主大人，您真的知道怎么使用廉贞珠吗？」

不等老头回答，四十九院向回走去：「我真的很感谢绫人，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想到要去看书了解这些事……也不会知道廉贞珠的真相。」

「真相？」老头努力控制着廉贞珠的力量，额头上沁出一层汗来，看来要驾驭廉贞珠还真不容易。

四十九院摇了摇头说：「九十九泽家也不好好调查抢来的东西……原本我也不想用这种不属于我的东西，但是今天，绫人也因你受伤，我自己也差点被搅乱步调，那就让你看看——真正的廉贞珠可是这样用的。」

四十九院从怀中掏出之前在地下神社打败两只狛犬后得到的四颗廉贞珠向天上一抛，然后念起古老的咒语来，随着长长的咒语被四十九院一个字一个字念出，四颗珠子浮在空中开始旋转，并且不断吸引着被九十九泽老头控制着的那颗。

九十九泽老头不肯认输，但是连说话的余裕都没有了，只听得四十九院念完咒文突然说道：「……我以北斗第五星玉衡之名祈愿，请廉贞星为我抹去眼前的敌人……！」

老头正奇怪四十九院会说「抹去」这个词，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五颗赤红的廉贞珠环绕，从珠子里射出的红色光芒将自己的身体全都笼罩了起来，但是完全没有脱水的感觉，反而异常温暖而安心……不对！老头低头看到自己的脚下已经开始慢慢变成细小的光斑，然后消失在空气中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不反抗没关系吗？」四十九院开口，「如果你就这样消失了，这个世上连记得你的人都不会有了。」

「什……什么意思？」老头不禁口吃起来。

「就是我说的意思。」四十九院说道。

老头看着消失的部份已经蔓延过小腿，虽然没有任何感觉，但是有一股心慌在内心不断扩大着，这慌乱让他无法认真思考感受到的那股违和——抹去？什么要被抹去了？我的身体？我这个人的存在？

四十八愿站到四十九院身边：「二货，快住手吧，这样搞下去不太好。」

四十九院僵笑一下，算是同意四十八愿的观点。他故意引导老头去想到自己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好造成他的混乱，让他无法发现廉贞珠到底是怎么回事。

廉贞珠如果真的有抹去人存在的能力的话，当年七五三木家和五百栖家被消灭的时候，这世上就不会有任何关于这件事的记载，但事实是，许多文献上都能看到这事。

如果此时把这老头弄消失，大概又会引发一场改变阴阳师界势力分布的大战，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四十九院也知道四十八愿所想的都是对的，可是现在让他收手，实在是有点没面子。男人最重要的是啥？！就是面子！

四十八愿见四十九院在犹豫，二话不说猛地往他膝盖踹了一脚：「该干啥干啥！」

四十九院立马屁颠屁颠地重新念咒将老头的脚给召唤了回来。

老头见腿回来了，一放心下来就恼羞成怒地瞪着四十九院，打算等腿一好就扑上去和他掐一顿，这臭小子居然敢拿老年人开玩笑！谁知四十八愿率先上前，等廉贞珠的红光一灭就一掌劈晕了他。

到时候老头醒来就会发现身在自己老家了，一把年纪了还要再长途跋涉到四十九院家也不容易，就算吃了点亏也应该就算了。即便他咽不下这口气再找来报复，四十九院也不在本家了，到时候他就得到处找他，一个近百岁还不亲手报复就不过瘾的老头哪里来那么多精力啊。

搞定了九十九泽家的麻烦老头以后，四十九院被四十八愿暴揍一顿，然后说出了廉贞珠的事。

四十九院手上的四颗包括九十九泽老头手上的一颗，总共五颗廉贞珠都是仿制品，所谓的抹去也只是达到视觉效果，并不是真的消失，如果当时九十九泽的老头没有那么慌张的话很容易就会发现了。

事件算是告一段落，四十九院家的人忙着修房子，压根没空理两个人，于是两个人迎来了稍微能喘口气的自由的暑假。

四十九院的母亲对四十九院的态度依然冷漠，但四十八愿已经知道了其实四十九院并不缺母爱，于是也对四十九院家释怀了一些。

只是……

「之前说的特殊职能是怎么回事？」四十八愿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

「啊，绫人你不用担心啦。24个继承如尼字母的阴阳师必须在世界遭到劫难的时候出来拯救大家，可是现在天下这么太平，离世界末日也还早得很……其实我们就是挂空名吃干饭的啦。只有特权是实实在在的哦~」四十九院有点得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