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边的那个人偶似乎是有计划地在准备什么阵势,但是在人偶四十九院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计谋和小脑筋都变成了鸡肋,人偶四十九院随意地一挥刀,那个人偶就变成了两截木头。而那个原本负责施放助攻咒术的人偶也硬着头皮向人偶四十九院攻击过来,不过被人偶四十九院一脚就踢到了四十九院和四十八愿面前,抽搐着四肢,不得动弹。
四十九院看着眼前的人偶,突然伸手掀开了它脸上蒙着的白布,然后倒抽了一口气。
「怎么了?」被人偶四十九院的强大震惊到的四十八愿听到四十九院的声音回过头来。
四十九院将白布给人偶盖了回去,说:「这长相,是我的父亲。」
「父亲?」四十八愿愣了一下。
他们俩从小结识,所以四十八愿与四十九院家的人也十分熟悉,却对四十九院的父亲没有什么印象。记得好像听说过四十九院的父亲是四十九院分家的儿子,入赘进本家以后生下四十九院姐弟这对双胞胎后就不在了。
另外一边的人偶四十九院拖着手里泛着红光的刀来到两个人面前,将刀尖戳入了人偶的胸口,于是人偶的抽搐就这么慢慢停止了。等人偶完全不再动弹的时候,人偶四十九院又一脚踩在了那堆木头上,将被卡住的刀刃拔了出来。
看着人偶四十九院扛着刀向旁边被金丝网罩住的人偶走去,四十八愿扶着四十九院站了起来。
人偶四十九院一刀结果了那个白布人偶。刀风吹起它脸上的白布,四十九院再次确认了是自己父亲的容颜。
将九个人偶变回九堆木头后,人偶四十九院打了一个响指,那些木质人偶上就燃起了白中带红的火焰。火焰灼灼燃烧着,却没有冒出烟来,空气中也没有飘来木头被烧灼的味道。
三人默默地看着火焰将木头燃烧殆尽后,直接回了宅子。
四十九院一路上都没有好转,虽然四十九院已经用治愈咒做过应急处理,但四十八愿五孔流血的样子也异常恐怖,所以三个人中只有人偶四十九院看起来还像模像样。于是让人偶把四十九院带去躺下后,四十八愿去浴室将自己清理干净,回房间却看到人偶在房间等着他。
「刚刚我帅不帅?」人偶四十九院用那张娃娃脸笑盈盈地对着四十八愿说道。
四十八愿一时有些怔忪。真正的四十九院也时常露出这样的表情问自己同样的话。
点了点头,四十八愿「嗯」了一声。
人偶有些失望:「这么冷淡。」
四十八愿不再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将被子铺在地上。
没有把人偶再绑起来已经算是对他最大的奖励,于是四十八愿躺下以后,人偶也没有多说什么。
四十八愿躺在地上,始终无法入眠,于是开口道:「那些人偶……和你是同一种吗?」
人偶答道:「对。」
「可是他们那么弱?」四十八愿有些奇怪。
「大概是因为注入灵力的那个人比较强吧。」人偶顿了顿,「你是想问让人偶消失的办法吧?」
四十八愿沉默,算是默认。
「把人偶直接弄死变回木质,并不能完全杀死人偶。这也算是我们这种人偶的一个很出众的优点吧。」人偶四十九院哼笑了一声,不知是蔑视讽刺还是调侃自嘲,然后继续说,「变回木质的人偶在第二天晚上,被月光所照射后,会继续复活起来活动。所以要把它干掉,就得让它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你才会用冰中火咒烧它。」四十八愿恍然大悟。
「冰中火」是那种火焰的名称。一般情况下,根据火焰的温度高低排列,温度最高的为蓝色,然后是白色、黄色和红色。一般火焰的外围都是红色,焰心才会是白色甚至蓝色的,然而冰中火外围的火焰是蓝白色,火焰中心反而是红色的,远看如冰中之火,才会雀冰中火」之名。「冰中火」这种火焰不能被科学解释,简直不是凡间该有的火焰,而且被灼烧过的东西会毫无痕迹地消失。所以这种咒术掌握的难度很大,是一种上等阴阳师才能修习的咒术。
真正的四十九院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了的术式,一个人偶轻轻一个响指就随意地使了出来,让旁边看着的四十八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就是把人偶消灭掉唯一的方式吗?」四十八愿有点感慨地叹道,要打败这么强悍的人偶,还要让它彻底消失,难度还真有点大。
四十八愿本只是自言自语般地感叹,谁知人偶四十九院却跟着说:「不,还有一种方式,就是让注入灵力的人最重要的人,打从心底否定那个人偶的存在。」
四十八愿不禁「啊」地惊讶了一声。
「听起来很不实在吧?」人偶四十九院狡黠地笑了一下,接着道,「因为被选中往人偶里注入灵力的大多是能力极弱的阴阳师,所以在能力至上的四十九院家,最后从能力高强的人偶和能力极弱的本人中间选择本人的人……很少呢。」
四十八愿没有应声。
「你会怎么选呢?绫人。」人偶轻声问道。
回应他的只有四十八愿平缓的呼吸,仿佛已经睡着了。
早上起来,四十八愿先去了四十九院房间,看他的情况。他的脸色不太好,而且觉得浑身无力。不过他还是坚持起床,并且在吃过早餐后,去拜访母亲。
四十九院的母亲似乎没有别的客人,于是迅速让他进了房。因为她身体不适的关系,所以不是在会客厅,而是在卧室接待。四十八愿本不方便进女士的卧室,但是担心四十九院,所以也跟着进去了。
四十九院的母亲看起来脸色也不是很好,只着中衣,披了一件浅色的外套坐在床上。一个下人在旁边候着,随时准备听从吩咐。
看到四十八愿也进来,四十九院的母亲并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很自然地与四十九院客套、互相慰问了两句后,四十九院开始切入重点。
「母亲,我想知道父亲的事。」
一听到「父亲」这两个字,四十九院的母亲平淡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迅速恢复原本的表情后,她问:「你以前从没问起过,为什么这么突然?」
四十九院也跟母亲打着太极:「就是因为一直没问,所以才会突然想到。」
母亲犹豫了一下,开始像掩饰心中的动摇般,慢慢地叙述起来。
「说起来,这事也应该让你知道。」
果不其然,四十九院的母亲开始讲起了关于人偶的事。等母亲讲得差不多后,四十九院平静地说道:「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
「怎么会,这可是四十九院家的秘密。」四十九院的母亲惊讶道。
四十九院抬了抬嘴角苦笑:「因为我从禁地里捡了一个出来。」
四十九院的母亲都无力去斥责这个这么大年纪还调皮捣蛋的儿子了,只是说:「你知道了的话,事情就好说了。」
「所以,那人偶跟父亲有什么关系?」四十九院微微低头,沉声问道。
此时的母亲连掩饰都不再掩饰,直接露出了疲惫而无奈的神情:「这是你和佳奈刚出生的时候的事了。」
65.第14祭月下美人五
「你们刚出生的时候,因为身为家主的我处在最弱的时刻,所以有几个小阴阳师家族蠢蠢欲动要过来进犯。当时家里几个比较厉害的阴阳师都出去执行任务,剩下来守家的只有你大舅母,可是她再怎么厉害总不可能不吃不喝不睡地守着家。你父亲为了护我,拼命修炼,但是四十九院家的北斗流阴阳术属阴,适合女性修炼,所以四十九院家的男性向来都是被用来传宗接代,而这阴阳术,他怎么练都是毫无进展,所以就背着我去了禁地。」母亲慢慢说着,四十九院和四十八愿也默默听着。旁边的下人服侍四十九院家主已久,自然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虽然人坐在旁边,却仿佛对一切充耳不闻。
「你父亲,在禁地里找到了那种人偶,然后将灵力注入了进去。」四十九院的母亲叹了一口气,「那个人偶很厉害,而且是晚上才会行动。家里白天有你大舅母镇守,晚上有那人偶在,不管是谁来进犯都奈何不得我们。」
「后来……怎么了?」四十九院问道。
「你知道该怎么让那种人偶消失吗?」四十九院的母亲反问。
四十九院摇了摇头,旁边早就从人偶口中听到过答案的四十八愿心中却是一凛。
四十九院的母亲解释道:「只要被注入灵力的人心中最重要的人否定那人偶的存在,那个人偶就会消失。」
四十九院没有出声,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又有些了然。
「但是,」母亲突然又补充说道,「反之,如果选择了人偶,那么那个阴阳师本人就会消失。」
四十八愿昨晚虽然没有确切地从人偶口中听到这句话,却早就从人偶的话里听出了这个言外之意。只是听到这种再明确不过的话时,心中还是有些怅然。
四十九院的声音有些颤抖:「所以,是母亲否定了父亲吗?」
四十九院的母亲听到了他的疑问,并没有生气,反而自嘲般苦笑:「否定他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他受不了自己的无用,觉得还是成为人偶比较好,然后……」
四十九院知道母亲没有说的话是什么,沉默片刻,他又问:「那父亲的人偶呢?」
「他的人偶暴露了他隐藏至深的暴虐个性,而且,自己否定自己而导致人偶取代本人,这种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没有前例可循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四十九院家的人都无法接受他,于是便将他封印在禁地了。」四十九院的母亲说道。
四十九院和四十八愿对看了一眼,看来问题还是都出在禁地。
四十九院简单地把昨晚的事跟母亲说了一下,果不其然接收到了母亲震惊的视线。
「大概是因为我偷偷跑进禁地的关系,才让他的封印松动了。他将灵力注入给那些人偶,虽然因为他本身能力很强,所以人偶反而不是很厉害,但半夜三更跑到主宅施个吸收灵力的术早就绰绰有余。」四十九院有点愧疚地说,「要不是我乱闯禁地,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四十九院的母亲叹了口气:「以他现在的个性,被封印了这些年,肯定是时时刻刻都想着要逃出来的,变成现在这样也是迟早的事情……」
四十九院低下头来:「这事是我搞出来的,我会处理好的。」
母亲轻轻咳嗽一声:「家里还剩几个没病倒的人,你都带去吧。」
四十九院摇了摇头:「有需要的话,我会向母亲要人的。」
四十九院的母亲微微笑了一下,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只有自尊心特别强,确实是四十九院家的孩子呢。」
房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四十九院也心情大好地与母亲寒暄了两句,退出了房间。
一出房间,四十九院就是一阵晕眩,忍不住扶住了旁边的墙壁。
四十八愿站在他身边,一句话没说。
四十九院知道,这就是四十八愿的温柔。
以前他们俩在一起,受伤的总是四十八愿,而且作为两个人感情中主动的一方,他实在是无法在脆弱的时候去依赖四十八愿。四十八愿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默默地只是在旁边陪伴。
等四十九院舒服了些,率先抬脚向前走去,四十八愿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回了房间以后,四十九院精神还是不好,而且靠现在这种状况的四十九院和四十八愿必定是奈何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不得的,还不如休息到晚上,带上四十九院的人偶杀到禁地去,看起来还比较有胜算。
四十九院在床上睡觉,四十八愿就在旁边看书。
毕竟是盛夏时节,屋内有些闷热,开了门通风以后就舒服了许多。屋外传来阵阵蝉鸣,还有挂在梁上的风铃,随风摇摆时的清脆声响。
四十八愿回头看向睡着的四十九院。他身上盖着薄毯,双手放在胸口,看起来似乎还是有点难受。
看着那样的四十九院,四十八愿忽然眯了眯眼睛,伸手拿起了四十九院的左手——不知为何,他的手一瞬间看起来有些透明。
打量了许久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四十八愿才放下四十九院的手,继续看起书来,只是过了好久都没有翻页。
晚上,三个人就向禁地出发了。虽然四十九院和四十八愿都没有对人偶解释事情的缘由,不过他们说要它跟着,它自然是没话说的。
穿过山林后,三个人看到非常不起眼的山洞,四十九院告诉四十八愿,这就是四十九院家的禁地了。
进了山洞后,七拐八拐地又走了几分钟,就来到了一个宽阔处,仔细一看才发现此处仍是山洞内部,不过洞顶很高,所以乍一看让人以为是一间屋子。
山洞内壁嵌着不少发光符用来照明,环顾四周可以看到左边是一排放满文献的整齐书架,而右边也端正地摆了许多木箱。木箱上大多贴了符纸,看来箱子里面的东西不是很危险就是很贵重。
四十九院挪开其中一个放在墙角的书架,露出了书架后面的门。打开门,三个人便陆续走了进去,四十九院的人偶走在最后,一进房就莫名躲进了阴影里,四十八愿有点奇怪,却也没说什么。
房间里面没了发光符,四十九院正打算找东西照明,却听到几颗珠子落地的声音,随着珠子落到地上被弹起跳了几次的声音,珠子滚到了四十八愿和四十九院脚前,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两人抬头看去,有一个人坐在房间最里面的一堆箱子的上面,一只脚翘在木箱上,另一只脚来回晃悠着,看起来像是已经在这边坐等了很久。
「封印已经解开了?」四十九院的表情相当严肃。
四十八愿早就看到另一边有一具棺材状的木箱,盖子碎裂得到处都是,想必眼前那个和四十九院长得极像的人偶也没有丝毫要隐瞒的迹象,也跟着戒备了起来:「看样子是的。」
「你是绩也吧,都长这么大了。」那人偶眯了眯眼,说道。
四十九院捏紧了手中的符纸,没有应答。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从高高的箱子堆上跳了下来,跳下来时的姿势有些不自然,他自己也撇了撇嘴。
四十九院出生的时候父亲就不在了,所以在看到只在照片上见到过的脸在自己面前,会动、会笑,会露出那些不同的表情,四十九院的内心其实是很感慨,并且很动摇的。被封印了那么多年,人偶并不会变老,看起来和自己倒像是同龄人。
但是,看着自己的「父亲」向自己走过来,四十九院却不由自主地挡在了四十八愿面前。
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带着玩味,看向四十九院背后的四十八愿。
「都叫你不要那么紧张的,你是我儿子,我不会害你的。」四十九院的父亲说道。
四十九院喘了一口气:「你想报仇对吗?报复四十九院家。」
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笑:「没错,知父莫若子。」
四十九院摇了摇头:「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你以为你阻止得了我?」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笑了两声,语气中并不是轻视,而是怜悯。
「就算不行,我还是要努力一把。」四十九院说得坚决。
「你为什么这么护着本家?难道我不在的这些年,四十九院家开始变成男性继承了?」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调笑道。
四十九院看着那张不记得在照片上看了多少次的脸,现在那张脸神采飞扬,完全没有照片上时那种卑微与隐忍的感觉。他内心的某个角落开始觉得,这样的父亲其实也挺不错的。
「是我自己决定的。」四十九院说道。
「自己决定的……」四十九院父亲的人偶低笑着说,「我变成这样的时候,我也这样告诉自己,是我自己决定的,所以都是我自作自受。」
「母亲说……你暴露了父亲隐藏至深的暴虐个性。」四十九院突然说道。
「暴虐……这么说也对吧。虽然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但我的内心一直都是很不服女权这种体制的。所以稍微反抗了一下。」人偶说得很轻松。
「还有……」四十九院似乎还有什么想问,却被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