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要把盒子扔在地上的冲动，四十九院纠结地捧着盒子：「绫人，不管出来什么东西，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话音刚落，符纸就开始镇不住盒子里的东西了，缝隙里伸出了什么细长的东西，四十九院想也不想就死死地按住了盒子的盖子。可惜四十九院的力气不够大，只按住了一会儿就被细长的东西钻出了盒子，撕裂了符纸，三人这时才看清那细长的东西是一条蛇……错了，当盒子里的东西跑了出来并且不断变大以后，三个人终于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八歧大蛇。

八歧大蛇的八个头狂舞扭动着，一边嘶嘶地吐着舌头，一边向三人喷出浑浊的气。它的一颗毒牙就有青壮年男子的手臂粗，它张开大嘴就能吞下一个大活人。

三个人不住地往后退，躲闪着大蛇乱晃的脑袋，突然感到后背触到墙壁，原来三个人并没有完全处于无边无际的空间，所谓的无边无际不过是他们的幻觉。

四十九院实现他的诺言，自始至终一直挡在四十八愿的面前，四十八愿看着四十九院的背影，心中悸动，仿佛有一座小火山要喷发一般，血液也奔腾了起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声一声犹如擂鼓。

四十八愿向四十九院的背影伸出去的手，过了很久，还是缩了回来，抚上自己的胸口。

心跳得好快，好像整个人都要晕眩了一般。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

四十九院回过头来：「绫人，你找地方躲好，等我把这家伙……啊！」

话还没说完，四十九院就被八歧大蛇的尾巴卷了起来，举在空中。

八歧大蛇的尾巴也很粗，一圈一圈地裹住四十九院，越来越紧，没一会儿四十九院就脸色发紫，可是他还是坚持用沙哑的嗓音喊道：「绫人，快点逃！」

四十八愿看着四十九院的身影，一时间觉得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的画面也都静止了，眼前一红，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从怀里掏出封印阴首的符纸一甩让阴首现形，然后就冲上前去。

「喂！太乱来了！」宇佐美马上大喊想要阻止四十八愿，可是后者早就听不见了。

四十八愿灵活迅速地绕过八个蛇头的攻击，跳上蛇身，然后爬到其中一个头上，照着那尖尖的脑袋就把匕首狠狠地扎了下去。

吃痛的蛇立马剧烈扭动了起来，想把四十八愿从头上甩下来，可是四十八愿死死抓住匕首，愣是没有摔下，反而稳定了自己的身形，将匕首插得更深。

八歧大蛇力量过人，向外放出浊气。原本吸收了浊气就会萎顿的四十八愿，竟然也从身体中放出强力的灵气抵抗，一时间高纯度白色的灵气与黑灰色的浊气互相抵制的情形肉眼可见。

蛇灵邪气旺盛，空间内狂风大作，四十八愿的衣袂烈烈生风，可他毫不退缩，甚至不退反进，生生地用短小的匕首割断了蛇的脖子。

一个蛇头不再动弹，其他七个头扭动得更加厉害了，居然都纷纷向四十八愿攻击过来。

四十八愿左避右闪，阴首吃了蛇血发出血色钝光，看起来也越来越锋利，没一会儿就斩断了七个蛇头，八歧大蛇终于无力再将尾巴缠紧，放开了四十九院。

55.第12祭地下神社四

四十九院一回过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试图把四十八愿从战场上拉回来。

远远看过去，四十八愿已经摇摇晃晃，虽然他砍下了七个蛇头算是战绩累累，可是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的衣服都被尖利的蛇鳞刮破，甚至还有许多被毒牙擦碰过的地方，正在向外流着暗黑色的血。

自己又被四十八愿救了，明明都说好了要保护他。

四十九院张口发现自己完全喊不出声，就只能这么看着四十八愿面对巨大的蛇头，一挥手砍断了大蛇伸出来威吓的蛇信，然后将阴首深深地扎进了大蛇的嘴中。

大蛇嘴巴不断开合晃动，把四十八愿也跟着甩来甩去，可是幸运的是毒牙都没有刺中四十八愿，它挣扎了没一会儿就躺倒在地上，不再动了。

「……绫、绫人……」四十九院出声喊他。

四十八愿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四十九院后，漠然地动手将大蛇的最后一个脑袋砍下。须佐之男在砍下八歧大蛇的头的时候，在里面找到了草剃剑，而四十八愿砍下八歧大蛇最后一个脑袋的时候，成功找到了阳首。

阴首与阳首合并，一道红光出现在两把匕首互相触碰的地方，等再注意看时，两把匕首已经合二为一，找不到接合的缝隙了。然后匕首的刀刃逐渐变淡，乍一看以为贪狼剑只有剑柄，仔细看才会发现贪狼剑剑身透明，薄如羽翼。

四十八愿握着贪狼剑，向四十九院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四十九院。

四十九院血液循环还没有缓过来，只能无力地跪在地上抬头看四十八愿：「绫人，你还好吗？」

「我的身体告诉我，我喜欢你。」四十八愿看了四十九院一会儿以后突然开口，「我的心也告诉我，我喜欢你。」

四十九院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四十八愿将贪狼剑的剑尖举到四十九院的脖子边：「可是，它们都不是我的。」

「绫人，你在说什……」四十九院正要问，却见一个黑影压了下来。

「你们的事情……他会怎么样？」宇佐美向四十九院走过来。

四十九院将怀里已经昏迷过去的人抱紧，像是催眠自己一般喃喃说道：「不会的。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什么都不会。」

四十八愿醒来的时候，正好是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身上绑着厚厚的绷带，动起来有些微疼痛，却不会不方便。自己已经回到了房间，躺在床上。四十九院没有睡在地铺上，而是趴在床边，对四十八愿露出头顶的旋。

砰砰、砰砰。

心脏在胸膛中震颤，四十八愿转头看向窗外的朝阳，脑袋中突然冒出了能活在这世上真好的念头。

躺在床上，四十八愿默默地回忆着从记事起的一点一滴，有和四十九院在一起的日子，也有没有他在身边的时光，从小到大，多少日夜。有过开心，有过悲伤，有过愤怒，有过无奈，两个人多年的感情培养到现在，不需要对话，光是眼神示意就能互通心意，仅是手心交握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可是四十八愿不懂这些，记忆对他来说不过是无声的黑白默片，他仿佛外人一般看着这些场景，明明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却觉得毫无实感。

是啊，他是式神，是没有感情的灵体，即便有一具身体，即便与那家伙共度那么多时光，他还是不懂自己的心脏为什么会跳动，又是为了什么而跳动。

四十八愿望着天花板，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抓在挠一样难受，恨不得将手插进胸口去把心脏拿出来看看，是不是被虫子咬了才会这样又痒又痛。可他却不知道，在他开始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他就已经慢慢地有了感情。

等四十九院清醒过来以后，他手忙脚乱地给四十八愿端来了煮得太稀了的白粥和速冻食品微波加热过的小菜。在四十八愿吃饭的时候，四十九院还时不时翻看四十八愿身上的伤口，将绷带没绑牢的地方重新绑过。

身体上的伤口有四十九院用阴阳术治疗，好得很快，灵力的消耗也都从四十九院身上补充了，看着四十九院一脸紧张地确认自己身上的每个角落，四十八愿觉得有点好笑：「你担心太多了。」

「我只要你身体没事就好。」四十九院别过头却面带微笑说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四十八愿垂下眸子，专注地用勺子在米糊里寻找屈指可数的米饭，仿佛没有听到四十九院的话。

之后，宇佐美也来探了病，聊起来才知道四十八愿与八歧大蛇搏斗的时候八歧大蛇将那个空降撞出了裂缝，三个人才得以逃到外面。出来的时候他们发现身处在真正的八歧神社，神社内部早已经是一片废墟，别说神像损毁，室内蛛网遍布，净水池里的水早就干涸了，连供奉台上也积了厚厚的灰尘。

走出神殿以后三个人顺利沿路返回房间，但再试图去拉开那扇移门的时候，就发现怎么拉都拉不开了。要不是亲眼所见，任谁说都不会让人相信，这扇普通的橱门竟然通往四百多年前阴阳师大战的遗址。

这一行四十八愿虽是带了一身伤回来，但所幸伤不重，还意外得到了贪狼剑和四颗廉贞珠的复制品，收获颇丰。要说有哪一点比较不好的，大概就是又勉强宿舍里的学生吃了几天泡面。

等四十八愿「感冒」病好起来为大家做了早饭的那个早上，杜若馆的食堂传出了异常热烈的欢呼声。看着学生们高兴的样子，四十八愿心中动容。

在看着剩下的学生笑容的同时想到那些已经死去或者离开杜若馆的学生，四十八愿突然觉得其实眼前的这些少年非常勇敢——因为只要还能笑出来，就证明他们并没有绝望，还没有输给指标。

四十八愿看了一眼在角落里捧着鸡蛋面吃得稀里哗啦的四十九院，后者正好抬头送来一个大大的笑容，感觉日子又回到了之前那样，只是过着普通的日常生活，然后应对指标的侵袭。就算有什么事情正在暗中改变，可是至少，表面是平静的。

56.第13祭此爱如冰一

安稳的日子过起来特别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暑假。

送走了杜若馆最后一个学生，四十八愿对着空荡荡的楼道舒了一口气。

指标对学生来说，只要他们没有身在日院就暂时是安全的，虽然过了暑假他们还是得回到这个巨大的死囚刑场，但是在暑假期间，还是希望学生们能够享受属于他们的青春的夏天。

四十九院收拾好保健办公室的东西，也回到了宿舍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两个人原本的暑假计划是先到四十八愿家待几天，然后出去玩一阵子，再回来解决之前四十九院家的遗留问题——妖狐。

妖狐被白莲姬以自身灵血封印九九八十一日，但近日从四十九院本家传来封印有松动的消息，于是二人只能临时改变计划。

出杜若馆的时候正好看到宇佐美在外面等着，四十九院觉得自己家内部的事情还是不用创_世神大人费心了，宇佐美本人虽然有意向想一起去四十九院家凑热闹，不过最终还是被家里的执事拉走了。咳，没错，别看她这幅样子，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呢。

回到四十九院家，又是老一套的沐浴、更衣、见家主，四十九院的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严肃不可亲近，君臣关系远远凌驾于亲子关系，不过四十九院也是一副淡定应对的模样。因为从小就认识四十九院，所以四十八愿知道四十九院曾经也有过怨怼、难过的时候，但现在只看到他一脸从容地对高高在上的家主恭敬行礼，却不懂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见过四十九院的母亲以后，二人离开会客厅，看到佳奈等在外面。

三个人在一起讲妖狐封印变化的事。之前妖狐事件四十九院家中没有中枪的只有这对四十九院这对双胞胎，事后只有自尊心特别高的四十九院族人也不稀罕这千年管狐了，各人该干嘛去就干嘛去，只有佳奈偶尔还在查看那个被弄成手机挂件般毛球的封印。

「前天去看的时候感觉好像毛球有点变大了，而且那个血的颜色也变深了。」佳奈解释道。联系他们二人的正是她，也只可能是她。

白莲姬当初对这妖狐施加的封印是一种古老到失传的封印，具体效用已经不可考，因为那种封印算是一命换一命，所以这种非人道的封印术早就被阴阳师世家的几大长老否定，并且摧毁了所有的相关资料。

毛球的这种变化到底是正常变化，还是封印术效力减弱的信号，谁都无法断言。

三人走到正殿，佳奈指了指毛球所在的地方，四十八愿伸手摸了一下已经由乒乓球大变到软式垒球大小的毛球，感觉有点发热，四十八愿这才深刻意识到，里面封印着的确实是活物。

四十九院家的人有大半都出去执行任务了，家里剩下的大多是留守的男性成员，也许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大家都对放在身边的这枚定时炸弹无动于衷。

四十九院对自己家人没有什么亲切感，唯一驱使他回家的就只有对于家族的责任感，每次佳奈一用「良心」啊「守护四十九院家族的使命」之类的大词压到他头上，他就没有办法了。他自己心里很明白，其实以他这种已经半脱离家族的身份，就算不回来也没所谓，可也许他还是对这个家族有所留恋，才会乖乖地听佳奈的话。

看完了封印的情况，三个人从正殿走出来，正好遇上刚从外面回来的四十九院家的三位长老——四十九院的三位舅母。

大舅母四十九院直美看也不看四十八愿和四十九院，而是直直地向前走，然后在低头行礼的佳奈面前停下了脚步，点头示意。

等那一行三人离开，四十九院一脸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抬起头来，和其他二人继续着之前的话题。他早就被无视惯了。

三个人讨论着封印失效的时日已近，要不要让待在这里的人先避一避，毕竟不知道到底会有多少影响。就算四十九院家的人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自信满满地以为不会再着了妖狐的道，可是佳奈不得不对未来的种种可能性做出防范。

晚上吃饭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三位舅母长老了，看样子是又出去做任务了。佳奈用一种又欣慰又担心的表情看着三位舅母的空位，默默地吃完了晚饭。

四十八愿和四十九院受不了这种吃饭的气氛，本来打算吃晚饭就离席，可是正当他们打算偷偷溜的时候，从房子的天井突然飞进一只黑色的大鸟，大鸟巨大的翅膀将自己的身体一裹，再打开来时只见其中出现一个三尺高的老头，捋着发白的长胡子哈哈大笑。

在场的众人骚动起来，坐在主位的家主发话：「不知九十九泽家的家主来此有何贵干？」

「哈哈哈哈，小杏子~我们谁跟谁你还和我客气……话说你们家有有趣的东西，老夫特地来此一看。」老头大笑着慢慢从空中降下来，站在房间中央的饭桌上。

「不知您指的是什么？」四十九院的母亲淡定地放下筷子说道。

「当然是……」老头拖着长声余光瞄了一眼正殿，然后微微一笑，「你懂的嘛~」

四十九院看着两个年纪差不多，但是相貌如祖孙的老头和母亲，搞不清九十九泽家的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知四十九院家里有什么东西的。

九十九泽家的老头明显是冲着妖狐来的，不知道他是想分一杯羹，还是干脆趁四十九院家与妖狐战斗两败俱伤之时渔翁得利。只是后者的可能性因为四十九院家主要势力对妖狐没有兴趣，所以大大减少。

暗地里已经有好些人理清了九十九泽家家主到来的来龙去脉，可是表面上四十九院的母亲还在和老头打太极拳，把话题扯来扯去。

真正的三位知情人面面相觑之时，九十九泽家的顽固老头大概是被四十九院母亲抵死不认的态度激怒了，冷哼一声，打了一个响指，房内突然狂风大作，凭空又现黑色大鸟，大鸟拍打翅膀扇出来的风一下子把众人吹得东倒西歪、张不开眼睛，一时间屋内惊叫不止。

等风渐渐平静下来，四十九院抬头一看，那黑色的大鸟正威风凛凛地站在九十九泽家的老头身边，嘴里叼着的正是挂在正殿神像上的红色毛球，而那毛球已经有足球大了！

57.第13祭此爱如冰二

「怎么样，我想要的就是这个。」九十九泽家的老头从黑色大鸟口中取下毛球，向上抛着玩。

四十九院的母亲盈盈抬眼，复又垂眸淡定地答道：「那是什么？你想要就拿去吧。」

听了这话，佳奈差点要跳出来。妖狐要是现世，就不会只是九十九泽家怎么样的事情了，万一九十九泽家不能收服妖狐反而让妖狐功力大增，到时候可是会变成事关世界存亡的大问题！

不过佳奈突然转念想到一件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又坐了回来。等妖狐功力大增祸乱世间，四十九院家再冒出来指责让事情变成这样的九十九泽家，造出一些证据说四十九院家原来把妖狐封印得好好的，结果九十九泽家强行抢去，如果让九十九泽家接受世人的制裁，很可能会让阴阳师界的势力分布再次逆转。而这种打算，她的母亲大人是很可能会做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