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 something+番外——安娜格蕾
安娜格蕾  发于:2015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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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回想起昨夜那一声叹息,回想起昨夜苏烨低着头受伤离去的样子,他是不是两边都搞砸了?世事总是这样,越是想尽可能顾全每一面,却越是容易最终全盘皆输。

心烦意乱。

又一次乱揉了一通头发之后,吴卓两手撑着额头盯着地面出神。天色渐明,早上的查房时间就快到了。好吧,首先去找苏烨谈一谈。他下定决心之后,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病床上尚在睡梦中的爷爷,刚想走出去,病房门被敲开了。进来的是普外姓王的一位副主任,也曾跟周主任来过几次。

王医生进门便自我介绍后解释道:“苏医生急诊走不开,接下来由我来跟进吴老先生的情况。”说罢便开始例行检查,他身边的实习生正是卞晓钦,跟在一边认真地记录着各项数据。吴卓闻言便猜想可能是苏烨故意躲着自己,但检查之间老爷子已经醒来,他想问白贤却没有机会开口。王医生完成例行检查之后,便带卞晓钦走了。

吴卓面对渐渐清醒的吴老爷子,不知该说些什么,踯躅之间,倒是老爷子先开了口:“水。”

他赶紧倒了杯温水捧与老爷子喝了,这时小赵进病房来,带来了老爷子的早饭。老爷子自病了以来只能吃些流质,吴卓为爷爷把病床摇起,看着小赵从保温壶里倒出蔬菜汁和粥汤,便想借着买早饭的理由去见苏烨,正要开口,却被吴老爷子抢了先。

“不许去。”老爷子说道:“你不许去。接下来的日子,除了上班时间,一律到我这里来报道,还有,给我住回房子里来。”

吴卓心里惊得突突得跳,不明白为何爷爷竟一点余地都不肯留给自己,想开口争辩,却迎上老爷子满眼的失望与担忧。再看到老爷子半靠在病床上,手背上埋着针头,床边监护器一个又一个,昔日强如天神的人在病中憔悴又虚弱,顿时如鲠在喉,再不能说出一个字来,只有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此后的一周,吴卓便几乎被禁锢在老爷子身边,寸步不得离开。其间他偷偷打了无数次苏烨的电话,但不是无法接通就是无人应答。公司里由于临近忙季,加上之前为了老爷子手术的事情他没少请假,各项工作一拖再拖,手头很多公司都在等他们的预审结果和调整建议,吴卓一走进办公室便忙得不可开交,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他只能日日发短信过去,解释的道歉的表白的,一条又一条,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在繁忙的工作日程中,他见缝插针的以各种理由翘班跑回家、跑去急诊找苏烨都以失败告终。

无奈之下,他只好转而拜托吴凡和夏星,甚至还拜托了靳煜。但苏烨同时也切断了与凡星二人的联系,而靳煜与苏烨早已不在同一科室,特意为吴卓跑了好几次急诊都没见到人,吴卓也不好意思再烦他。

吴卓不明白。在此之前,苏烨是那么的体谅自己,那么宽容的为自己掩饰着两人的关系,为什么自己一时的本能反应会令他如此生气?这难道不该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等爷爷病情稳定之后,两人并肩努力争取爷爷的认同,最终雨过天晴吗?只要捱过了这道坎,不就会迎来最好的结局吗?

苏烨只是一时赌气,所以不理他了。吴卓这样想着安慰自己。他的苏烨,永远对他笑着的苏烨,永远对他那么温柔的苏烨,永远会为他等门的苏烨,怎么可能会就这么弃他而去?不可能。

直到……。

“苏烨走了!”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苏烨走了!回美国去了!他论文也交掉了!”

吴卓瞬间爆发了耳鸣,巨大的轰鸣声在他脑中爆炸,时间仿佛随着他的动作静止了,靳煜还在电话那头说着什么他早已听不到,放下电话的手微微发抖。

定了定神之后,他拿过随身的公文包,掏出车钥匙走向电梯间。他努力保持冷静,甚至还向助理打了声招呼表示自己出去一下不回公司了。

苏烨走了?苏烨怎么可能会走。不可能。一定是靳煜搞错了。现在回想起来,电话里靳煜说了些什么,他好像也没怎么听清。苏烨怎么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不,苏烨不会走的。

吴卓紧握着拳头走在医院走廊里时,仍然坚定的这么想。

“你问小苏啊?他的实习上周结束了,毕业论文好像上个月就完成了,在这里等答辩也没什么意思,就申请回国了。”周主任奇怪地看着面前表情僵硬的吴卓。

“可……可是他不是梅奥来交流学习的吗?说走就走了?”

“交流只是他申请入学时我们院里提的一个邀请而已,属于非正式形式,所以没有工作期限什么的。你们不是挺熟的吗?他没告诉你要走?”

“没……”

“哦……可能他学校医院两头跑,忙着报材料收东西没来得及告诉你。说是昨天半夜的飞机,现在可能还没到吧,估计他到了会给你电话。”周主任说着,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吴卓这时才想起来打苏烨电话,不出所料,关机。是了,半夜的飞机,到明尼亚波利斯至少要十七个小时以上,现在这里才是午饭时间,他多半还在天上,怎么可能开机。

苏烨走了。苏烨,真的走了。

吴卓抬起手捂住眉眼。一时间,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他倚着墙缓了缓,艰难地向前迈开了步子。

自己这是要去哪儿?他不知道,只是由着身体自己行动。他记得他从普外科出来,绕到了骨科,见到了靳煜,对方仿佛安慰了他又仿佛没有。

他从门诊走出来,想去病房看一下爷爷,之前化疗的药物效果停滞,正在重新调整药品,爷爷术后一直留院观察。但迟疑了一下抬起脚,却是向着急诊走去。12月的寒风吹来了无数感冒发热的人,把急诊挤得闹哄哄的。

走过一间又一间的诊疗室,遇到一个又一个白大褂,看到一张又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但无论是哪里,都没有了那个瘦高的身影,没有了那张连消毒药水的味道都能冲淡的笑脸,没有那双永远透亮的眼睛。

忽然,他猛地想起了什么,跑了出去,车子一路开得飞快,最终驶进了泰府名邸。

吴卓打开了家门,快步跑进卧室里打开衣帽间的门仔细地检视衣服。没了,苏烨随身带来的衣服,一件都没剩下。他转身出去,来到苏烨最初住的客房里,这里放着他工作学习要用的东西。全没了,书、电脑、练习用的钳子和剪刀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台灯,孤零零的呆在书桌上。

苏烨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带走了所有的东西,抹去了所有的痕迹,连个纪念都没有留下。

靠在衣柜的门上,他的心里涌起深重的脱力感,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得一干二净。

难怪,难怪你的房间收拾的像雪洞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有。难怪,难怪你无论在这里生活多久,都想不到要添置任何生活用品。这里对你来说从来就只是个暂时的落脚点,而我也不过是个短小的插曲,连一声道别都没必要给的人。

吴卓自嘲地笑了出声,他以为他给了苏烨一个家,没想到苏烨连离别的背影都不肯给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想不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寒冷的空气里,吴卓感到自己手脚被冻得渐渐僵硬,好不容易才站直身体,走到厨房打开暖气。苏烨怕冷,暖气开到春天都不肯关,现在人走了,偌大的屋子冰窖一般。

窗外天色渐暗,上海的12月没有傍晚,不过下午五六点,淡淡的黑就渗了出来,渐渐充溢天地之间。他打开客厅的灯,这才发现玄关的边桌上放着一个信封,刚才进门时太匆忙所以没能发现。

心里咯噔一声,他赶紧拿起来展开信看。是苏烨的笔迹,他从小在美国长大,汉语一直没丢下但字写得不算好,一笔一划像出自孩童之手。

如果真的有一天。某个回不来的人消失了。某个离不开的人离开了。也没关系。

时间会带你去最正确的人身边。

请你先好好爱着自己。

然后那个还不知道在哪里的人。

会来接你。

这段话是电影岁月的童话里的片段,吴卓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在看片时苏烨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泪流满面止也止不住。自己当时一边安慰一边笑他怎么能这么多愁善感,这么小清新的片子都能感动成这样。

现在终于明白,原来早在那时,你就已经想到要离开我。原来早在那时,你就对我、对我们的未来不抱信心。原来,你从不曾像我一样把你看作是那个唯一最正确的人。原来,你从不曾相信过我。

在信纸的最下端,还有两句话。

谢谢你。

对不起。

混蛋!

吴卓的手颤抖着,几乎想要撕掉手里的这张信纸。

苏烨你幼稚!你以为你在演文艺片吗?你软弱!你连当面对我道别的勇气都没有!你连亲口对我说分手的勇气都没有!你连分开的原因都不说明!你连挽回的机会都不给我!

纤薄的纸张在手里被揉捏变形。苏烨,你休想就这样一走了之!我要找到你,我要你听我的解释!我要你知道我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是出自真心,我许下的每一个承诺都会成真!

他不假思索地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订机票,吴凡的电话冲了进来。他犹豫了片刻,点下了接听。

“哥……”

“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里,哥,你听我说,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吴凡打断了:“无论你要做什么,你要记得,不能把爷爷往绝路上推。”

“哥……你什么意思……”

“不要逼得爷爷拒绝化疗,你知道,即便现在情况不容乐观,他仍会这么做的。”电话那头,吴凡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听周主任说了,苏烨走了。别追了,算了,好吗?回来吧。”

“我不明白。爷爷既然可以接受你和夏星,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和苏烨?为什么?我不明白!”

“小卓……”吴凡欲言又止,声音透着无奈和心疼:“小卓,算了,真的,回来吧,好吗?”

“什么算了?怎么算了?当初你和艺兴哥不也是……”说着,他有些哽咽:“哥,我以为你是最能理解我的人。我……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我办不到。”

吴凡沉默了许久,说:“苏烨要走,我想也是有他的理由。你听我一句,算了吧。唉……回来吧,我这就过去接你。”

“别……我没事……哥……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那好吧……你今晚就在家冷静一下,我明天来接你。”

挂上电话,头痛欲裂。他知道亲哥的提醒是对的,他也知道在现在这个特殊时期与吴凡夏星出柜那会儿没有任何可比性,他能理解吴凡的不支持,他懂所有人的无奈。可是,他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他连接受这个事实都有困难,他怎么可能放得下。

放下手机,吴卓走到厨房打开了酒柜。苏烨喜欢喝鸡尾酒,而且总喜欢喝那些很女性化的口味,他说可以当饮料又不容易喝醉。他说怕自己压力太大一不小心酗酒,所以改喝鸡尾酒还没醉就已经灌饱了。他还笑着说小爷今天给你调一大壶长岛冰茶撑死你。

手指滑过整齐摆放着的酒瓶,他拿了一瓶龙舌兰来,天气冷,玛格丽特喝的少,这一瓶才用了一点儿,想找那个驯鹿杯子,翻了一通,果然也没有了。他拿出个玻璃酒杯来,倒上一个杯底的酒。这杯子是他们一起去宜家买的。那天下大雨,路上堵疯了,到宜家的时候两个人都饿得眼冒金星,一人吞了二十个肉圆才回过人气来。

记得那天这款杯子在特价,六个一盒在走道间高高地堆着,苏烨拿起一盒边走边说:“堆得这么高,你说要是碰倒了算谁的?”话音刚落,后面人的推车就刮倒了杯子,嘭的一声碎了一地。苏烨把脸埋在他肩膀笑得气都透不过来,他无奈地给他顺气,小声说:“乌鸦嘴。”

还说什么离不开的人离开了也没关系。你早就已经烙印进了我心里,我的回忆里到处都是你,我的生命里除了你还是你。我怎么会没关系。

没有青柠,没有细盐,连冰块都没放的龙舌兰,凶猛异常。浓烈的酒气包裹着辛辣呛人的液体滑过他的咽喉,沿着食道化成一条滚烫的线冲进他的胃里。厚重的苦涩停留在口腔,他的眼角滴下泪来。

我没有哭。这酒太凶了,所以呛得厉害。我没有哭。

又倒上一杯灌下去。他的酒量不怎么好,头已经有些晕。

环顾四周,眼前的餐桌上,苏烨第一次给他煮面,一边啃着玉米一边问他好不好吃。苏烨是天才,他学什么都快,看李妈做两次饭,就能做出可口的一餐来,有了时间就自己开伙做晚饭,专挑他爱吃的做,还摸着他的头说看你最近太辛苦特别慰劳你的别太感动。

客厅里巨大的沙发卧在那儿,显得那么寂寞。苏烨成天喜欢赖在沙发里,抱着各种零食和水果,眼睛睁得大大的,认真地看着五花八门的手术录像。他的脖子纤细欣长,下颌有着极漂亮的弧度。买家居服时,自己故意专挑那些大领子的款式给他,陪着他窝在沙发里时,看着他画一样的侧面还有那随着动作时隐时现的锁骨,常常忍不住就凑过去啃上几口。总是这样,啃着啃着就进了正题,在沙发上在地毯上在落地窗前,他脸色绯红微微皱着眉头,喘息之间唤着他的名字:“小卓……”

他闭上眼睛,旖旎的回忆都已变得苦涩,手里不停,一杯接着一杯,不多会儿功夫瓶里的酒就去了一半。从口腔到胃里都已经麻木。可是真奇怪,怎么还不醉?吴卓趴在桌上这样想着,干脆支起身拿酒瓶直接喝。未经陈年柔和的高纯度龙舌兰岂是能轻易这样灌的酒。没几口他就被呛得喘不过气来剧烈咳嗽。

“小卓?你怎么了?感冒了吗?有没有哪里难受?”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亮温暖。

他赶紧抬起头来,天旋地转,定了定神再看,只有他自己。

他不甘心地又猛喝了几杯下去。

真是蠢!苏烨走了,怎么可能再听到他关切的问话。

再没有那个人窝在沙发里,微笑着对他说你回来了。再没有那双最温柔的手,拂过他的发梢搂过他的肩背。再没有那张世上最可爱的脸,对他笑对他哭,对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还说什么你要先好好的爱自己。

我的心全给了你,哪里还有什么余地来爱自己。

苏烨……苏烨……。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太烈的关系,他的心口一阵阵地疼。苏烨留在信里的话又在他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谢谢你。对不起。

只是六个字,却转瞬间把他的心戳得千疮百孔。眼前越发模糊,伸手抹了下脸,一手的泪。

早已失去理智逐渐短路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给我任何机会就这么撇下了我?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这样转身就走?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苏烨,我的爱,对你来说是不是没有任何意义?为什么你能这样说走就走?

苏烨,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要抛弃我?

他终于支持不住,趴倒在桌上,口中还在喃喃地唤着:“苏烨……苏烨……”

我很痛,我很难过。

求求你回来看看我。

求求你,回来吧……

C14. 最痛,不过如此

吴卓在前所未有的剧烈头痛中醒了过来。眼睛肿的厉害,他费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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