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风筝 下——箫云封
箫云封  发于:2015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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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交谈之间,陆明宇一直在摇摇欲坠地试图站直,他脑海里一片轰鸣,既觉得委屈又觉得伤心,他眼前都是陆筝晃悠着的布满担忧的脸,不可否认的是他心底满是得逞后的欢喜,但他又打心眼里想要折腾陆筝,总之就是不能自己这么难受,让陆筝这么潇洒地去会他的小情人,不管那个人是男是女,在陆明宇的心里,凑在陆筝身边的都是他的敌人,都得……

他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却感到自己酸软的将要倒下的身体被人支撑住了,陆明宇通红的鼻梁撞在陆筝的胸膛上,顿时他就鼻头一酸,因为生病而脆弱的感觉细胞好像同时活跃着复苏起来,那种想在在乎的人面前撒泼耍赖的本性开始蠢蠢欲动,陆明宇毫不脸红地把自己挂在了陆筝的脖子上,让陆筝几乎是一步一拖地将他拉进了屋里。

他脑海里嗡嗡作响,也不知道陆筝和两位民警说了什么,总之就是好像客套着开合了一会儿嘴唇,互相握手之后就把门关上了。陆明宇懒得管他们交流了什么,他只顾着把陆筝往自己怀里更用力地压进去,他心里狂喜,奈何节操跟不上身体,于是他只能使劲磨蹭着陆筝的胸膛,试图像个找到主人的宠物狗一样把口水都舔到陆筝的脸上去。

但他磨磨蹭蹭着的动作却突然停止了。

陆明宇恍惚间越过陆筝的后脑,好像看到了有一个人在家里的没皮沙发上正襟危坐,等陆明宇眨着眼睛,拖着不稳的脚步试图向那边走去的时候,却见那个人已经站起身向这边走过来,伸手就要扶他——

“——你是谁啊?在我家做什么?”

平时的陆明宇好歹还会关注点别人的感觉,但他眼下自己都浑身滚烫,满脑子都是浑浑噩噩的不甘和嫉妒,对这个不知从哪儿而来的把手伸给他的女人分外不满,于是他转头向陆筝抱怨:“你又把什么人领到家里来了?早说过我不会接受一个女人当我的妈,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刚说完他就又胡乱加了一句话:“不对!男人也不行!总之你别想让我向别人叫爸叫妈!绝对不可能!”

那个女人马上涨红了眼圈,几乎像没了自己亲人一样哭泣起来,但在经历卓妍事件之后,陆明宇对于在他面前掉眼泪的女人,打心眼里就有一种抹不去的恼怒与厌恶,于是他恶狠狠道:“哭什么哭!要哭回你自己家哭去!”

那个女人被他吓得不敢再掉眼泪,他紧接着就不耐烦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陆琪雨。”

那个女人小声答道,同时带了点期待地望向他,那点莹绿色的光芒在她的眼底转瞬即逝,却无端地让陆明宇感到很不舒服,于是他回头问陆筝:“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陆筝和陆琪雨同时一震,陆琪雨后退一步,而陆筝抱着陆明宇的手臂僵硬着颤抖了一下。

陆明宇努力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但还是搜寻不到有关于这个女人存在过的痕迹,他狐疑地将视线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却只得无奈撇嘴:“别又是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就好了,翔子都要被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愁成少白头了,你可别让我也跟着发愁。”

陆琪雨不知何时已经抹干了眼泪:“天下姓陆的人那么多,你怎么知道你和我就没有亲戚关系?”

陆明宇不耐地瞥了她一眼:“关我屁事,你离我远点就行了。不对,你给我离陆筝远远的!”

陆筝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怎么说话呢?”

不过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陆筝就感受到了那种热度——那种热度蒸腾着沿着他的掌心向上传导,他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就不顾陆明宇胡搅蛮缠的挣动,搀着这少年就把他送回了房间里。

陆明宇既不拒绝打针也不拒绝吃药——但他只允许陆筝靠近。那个之前出现的男人和这个不知名出现的女人激发了他的领地意识,他第一次深刻地察觉到,除了他之外,还可能有人也在暗处默默地窥伺陆筝,而他一定要想尽种种办法,无论如何也要将陆筝困在怀里。

好在他还是他的“儿子”,不是吗?

陆明宇既庆幸又不甘地想着,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忍不住地琢磨着,这总归这也是个筹码,没那么轻易就能被推翻吧?

只是这些排山倒海而来的却是短短续续的东西很快就所剩无几了——他感到头昏脑涨,无意识地被陆筝给抱在了怀里,陆筝难得耐心地拍着他的后背,容忍了他的靠近而没有把他推开,这对陆明宇来说,简直是令他欣喜若狂的一件事了——不知为何,他渐渐长大,陆筝却渐渐地将他推远,两个人像相反的平行线那样越滑越难以交集,他感到不知所措,陆筝却像避着瘟疫一样地避开他,于是他混乱的思维化成了朦胧的话语,通通都咕哝着倒了出来:“你为什么越来越躲着我?”

陆筝拿着酒精棉往他身上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好像有点掩饰地垂头:“你想多了。”

“怎么可能?”,陆明宇拼着反驳的力量把自己从床上拽起来,像个吊死鬼似的把软绵绵的脖子搭到陆筝的膝盖上:“你就是在躲着我!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陆明宇同样难得的直面的犀利逼得陆筝无处可逃:“别想这么多了,先休息吧。”

“别转移话题,回答我的问题!”,陆明宇得理不饶人:“那个和你一起离开的男人究竟是谁?还有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

他胡乱地把手往客厅一指:“——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你还没得到教训吗?别像我一样,把莫名其妙的女人领到家里!”

客厅里传来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不知碰倒了什么东西,杯子碟子之类的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碎裂开来,连成了一条长长的音波线。

陆明宇简直恼怒得无以复加了,他不顾陆筝的劝阻,拼命把脖子从陆筝腿上抬起来,对着客厅就咆哮起来:“从哪儿来的就给我回到哪儿去!别像个苍蝇似的在陆筝旁边嗡嗡叫唤!不知道自己很讨人厌吗?”

陆筝倏地站起身来,似乎想要骂他或者想要揍他,但那已经挥舞起来的,颤抖却挟着风声的手掌却在明显离他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止了,陆筝伫在原地努力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才僵直着身体想要走出去。

陆明宇一下子就急了,他一把甩开头顶上的毛巾就要拉住陆筝,却被陆筝狠狠投过来的一眼给钉在了原地。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

深邃而晦暗的,复杂却微妙的,好像一条绞缠着的阴冷的、鳞片泛着蓝紫色光芒的蛇,它这一头从时光的缝隙里钻进去,又沿着不知哪里而出现的另一条裂缝里徘徊盘旋而去了。

陆明宇居然被逼得后退了两步,后腿咯到了床沿,哐当一声就向后仰了过去。

陆筝毫不留恋抬起脚,看了他一眼就走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那个时间跨度很长,又好像只有短短的一瞬,总之随着家里大门打开和关闭的声音传来,陆筝的脚步也跟着越来越近,终于是又坐回到了他的床边,陆明宇几乎在他坐下的一瞬间就伸出了手,闪电似地把他的衣摆给攥进了手心里。

房间里没有开灯,陆明宇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鼓动着撞击耳膜,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其它,他好像很难管住自己的嘴,平时总会掩藏在暴躁面具下的真心开始撕咬着试图展现自己的威力,陆明宇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忍耐,一次次地告诫自己不要把他吓坏,却根本阻止不了自己的心情——

“——别不要我,行不行?”

陆明宇闷闷地道,他不够清亮的声音却在昏暗的夜色里炸开了一朵小花,那个身体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别丢下我,行不行?”

陆筝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绞紧了他的衣摆的这只手——泛着薄薄的青筋,指节突出地几乎要刺出皮肤,很多东西都已经呼之欲出,几乎到了埋藏不了的境界里。但他却想反问陆明宇的是,你为什么要害怕呢?

他有点不明白这个少年的担忧,他心里想的是,我明明是害怕你把我丢下啊。

害怕被抛弃的应该是我,不是吗?

我是那么害怕被你丢下,所以才慢慢地疏远你,拼命地躲着你,不想把你一起也拉入到“同性恋”这样的一个深渊里。

陆筝对于“同性恋”这样的词语几乎是恐惧到了极点,他因为这个丢盔弃甲,几乎是被人人喊打着赶出了安槐市,好不容易在这里定居下来,他不想让明宇也陷入到同样的境地中。

这条路太艰难了,原本就不为世人所接受,又何必这么宁可碰的头破血流,也要义无反顾地闯进这里呢?

他开始扪心自问,开始抽丝剥茧的回想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他到底做过什么才会让陆明宇有这样的想法,他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这个视如己出的孩子走到了这么一个无法自拔的地步,他明明在察觉到了不对之后已经努力疏远了这个孩子啊——难道正是因为这样吗?

正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会越来越激发他的占有欲吗?

正是因为求而不得,所以才会不断挑拨他内心的火种,让他的信念燃烧成熊熊大火吗?

那如果得到了呢?

如果得到了,他会不会就知难而退地学会了放手,会不会就此厌烦,同时学会给自己留下一方得以退出的余地呢?

久久得不到他的回答,陆明宇努力从通红的眼角处拉开了一条缝隙,陆筝的脸在晦暗中看不清晰,他只把自己的手虚虚覆盖在陆明宇手上,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他的这副表情好像在下着什么决定,这种表情陆明宇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得令他心神俱裂,他几乎是直接就撑着混沌而酸软的身体从床上半抬起了身体,然后就饿虎扑食一样地扑了上去,猛然而毫无预兆地,狠狠啃住了陆筝的嘴唇。

——别想离开他。

47、风起

陆明宇在大脑一片空白之后,就完全感知到了肉体的虚弱,但他毫不怯弱,却是几乎是用勒的把陆筝狠狠束缚在了自己的胸前,手臂在陆筝的胸膛上压出了几条红痕,他毫无廉耻地彰显着自己的弱势地位,试图用自身的虚弱把陆筝束缚在胸前,他不让陆筝起身,更不让陆筝去清洗自己,他就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一样无理取闹:“不准走!不准离开我!不,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你不该这么配合我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都一字一句的告诉我,半个字都不许骗我!你是不是又在策划着什么东西!你……你陪我去打电玩!”

他这些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幼稚的像是足足小了十岁,也由此可见,他确实是已经烧得糊涂,几乎要分辨不清现实与梦境了,陆筝倒是没有反驳他更没有让他激动,只是微微翻过身去,让他的脑袋能舒服地枕在他的肩膀边,同时几乎是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顺从地沿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了:“我没有骗你。”

他慢慢地吐出一句话,又好像说服自己的又多加了一句:“我不会骗你的。”

——我会给你全部的选择权利。

——但我并不希望,把你一起拉入到我的世界里。

——我的世界是虚无的、空洞的、漫山遍野都是腐烂的不堪入目的东西,而你是鲜活的、饱满的、像是新生的种子或者阳光一样充满活力,我不希望把你也一起拉进去。

陆明宇在呢喃之间慢慢失去了意识,他的身体里充盈着的都是高朝后的虚弱和反扑了的病魔,他迷蒙之间也说不清什么话,更不知自己在颠三倒四地说着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无数次地呢喃着质问陆筝,但又被陆筝平和而温柔的话给一次次磨平了棱角,最终才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家里的窗帘都被人拉上了,显然是想让他多睡一会儿,而陆明宇在醒来的一瞬间就向旁边一摸——身边的床铺上一片冰凉,连被子都被叠地格外整齐。

陆明宇试着动动手脚,然后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全好了,头不疼眼不花,连手脚都有劲儿了,看来昨晚上那场运动明显起到了脑白金的效果,让他从一个痴呆患儿一跃成为了能跳草裙舞的广场舞大妈,看来康奇有限公司应该找他去当代言人嘛。

他就这么漫无目的毫无节操地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然后就抖着腿走进了客厅,陆筝居然没有去工作,只坐在桌边喝着一碗白粥,看他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陆筝甚至帮他拖出了椅子,把一碗晾好的皮蛋瘦肉粥摆在了他的手边。

陆明宇不太敢抬头看陆筝,于是一抬碗就咕噜噜把粥全倒进了肚子里,之后还恬不知耻地拍了拍肚皮:“真难吃。”

他一边说着真难吃,一边抱着那个锅,将剩下的粥直接倒进了肚子里。

陆筝:“……”

直到陆明宇把粥喝完,陆筝都没有说一句话,陆明宇在找话题这方面又完全算不上赢家,于是只得没话找话:“你怎么没去上班?”

陆筝收拾着碗筷的手一顿,然后就把手边上的两张票推到了他的旁边:“你昨天说的电玩城我不知道是在哪里,但万德胜游乐园今天有酬宾活动,里面也许会有电玩吧。”

陆明宇抹到一半的嘴当即就垮了下来:“你要让我带谁去玩?你想把我支开,自己去会那些个小情人?我告诉你,我没有女朋友,我今天一天都要在你旁边看着你!”

陆筝了然地点点头,把票收回了怀里:“那你就来看着我吧。”

陆明宇呆愣在了原地,转瞬之间突然狂喜着跳起来,许多烟花爆炸着在他的头顶上洒下了花雨,将他埋在了花瓣铸就而成的海洋里。

万德胜游乐园当真不愧于它的土豪名字——简直是个山寨迪拜铸就而成的天堂。高耸入云的云霄飞车、远远几乎看不到顶的跳楼机,还有等待的人群都能排成长龙的摩天轮都在等待着他们的“入住”,许多年轻夫妻牵着孩子来到这里,平地上还有许多卖小吃的卖饮料的卖杂物的商贩,测字的算命的算八字的算名字的老先生们也跟着卷在里面,总之就是鱼龙混杂,大家都排着队等待人们送钱过来,卖卖之间端得是一种坑与被坑的其乐融融的景象。

陆明宇在到来之前其实是摩拳擦掌着想要大露一手的,谁知激流勇进、云霄飞车、跳楼狂魔、能量风暴、阿拉伯飞毯之类的无缝隙衔接了一圈下来,他整个人就脸色煞白口吐白沫地瘫软在了地上,感觉自己的心脏里像揣了一个鼓一样,扑通扑通地泵冲着血液将他往外顶,他在倒在草丛上哀鸣的时候还不忘抓着陆筝的裤腿在心中咆哮——

——因为陆筝实在太淡定了,他环抱着手臂站在陆明宇身边任他攥着裤腿,毫无心情激荡的样子。

他都不会心如擂鼓的吗?

这家伙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吗?

在跳楼机上的时候身旁的那对小情侣都要把机械吓成瘫痪,陆明宇迎着风声试图维护自己的脸面,但还是跟着嚎叫不已,他在视线的缝隙里侧过头去望向陆筝,却发现对方除了随风四散的头发之外根本无半点波动,那脸上的五官就像被胶水黏在了原地,平静的就像在家里的饭桌上喝汤!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陆明宇喘如死狗似的呼哧了一会儿,然后贼心不死地拉着陆筝想去玩蹦极,但临到要跳的时候他看了着底下化为芝麻点的人群,结果立刻就干脆地软成了一滩烂泥,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灰溜溜地躲在陆筝背后飘下了横梯,从此再不敢玩此类极限运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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