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风筝 上——箫云封
箫云封  发于:2015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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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文猛低了一下头之后又马上抬了起来,眼里涌动的不知是什么目光:“经理,那我帮他一

起装吧!”

“成啊,计件的量可不算你的!”王梁挑眉道。

文猛嘿嘿地乐了:“这个我当然知道!”

话已至此,王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恰好那边也有人经理经理叫得急切,他也只能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也恰好在这个时候,牵引车也从另一家厂子那边送了回来,它用来起重的横梁之中总有横七竖八的空

隙,平时抬箱子之类的还看不出什么问题,但人若是站在上面,就总有一脚踩空的危险。

文猛和陆筝站在上面,对司机点了点头,司机就开始启动牵引车,把他们渐渐送到了和集装箱平行的

高度。

今天装的都是四十尺的高柜,他们两个都站在将近一人高的地方,一左一右地开始将胡乱堆放在柜口

的箱子垒成整齐平顺的形状。

文猛心里憋着气,动作也很迅速,不一会儿就把自己手边的东西堆了个七七八八,他一边擦汗一边往

旁边看去,心想凭那个弱鸡的本事,能堆完他数量的一半就可以很不错了。

谁知对方装柜的方式和自己的完全不同,不是一个一个地紧挨着放上去,而是先目测了一下体积,然

后很快把箱子摆放成了在他看来横七竖八的模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种堆放方式给人的整体感觉

居然还很有美感,而对方装箱的数量明显比自己要多。

陆筝本来脑袋就晕,此时被风吹过倒还清醒一些,不过也只是勉强到了能看清箱子的数量的地步,他

似乎察觉到了文猛在看自己,于是努力干咳着用沙哑的声音说到:“你那么装的话,能放到两千三百

套左右就很好了,像我这样就可以放到三千套左右。

文猛马上感到脸上无光:“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在我耳边吼叫”,陆筝分出一只手来捂住了耳朵,不耐烦的表情从脸上升腾起来:“我又不是

聋子。至于你的问题,我只能回答无可奉告。只要看一遍就知道了,如果你对我的话不相信,可以用

软件再算一次。”

底下的那个浓妆艳抹的小姑娘看了半天热闹,此时恍然大悟般地惊叫了起来:“哥你的空间想象能力

真好!可以去当高中立体几何的老师了!”

其实她最后的话只说了一半,因为后半句话被狠狠挤回了喉咙里。

陆筝的动作因着她的话而慢了半拍,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常的举动,只是轻轻抬了一下眼睛,墨黑瞳

仁儿如同汪洋般扩散开来,如同把满瓶的墨水掀翻了倒在杯里,涟漪骤然抖动得如若筛糠。

其实只有一瞬,却好像把破碎成一地的玻璃黏上了又重新甩开,四散的玻渣反射着寒如冰雪的冷光。

小姑娘深深咽了口吐沫,感到背后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文猛感到自己的脸面在今天已经被丢尽了,此时看陆筝以一副不痛不痒无所谓的样子继续装柜,他感

到自己的自尊被人从身体里拽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掀翻了丢在地上猛踩,之后还在上面不屑地

吐了口痰。

他恨得咬牙切齿,心想一定要让这碍眼的陆筝付出代价。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陆筝不知是头晕眼花还是如何,居然将提起的玻璃直接放在了最上层,要知道海上风浪颠簸,玻璃放

在上面很容易受损,这种基本常识很少会有人出错。

于是文猛一拳就撞向了陆筝的肩膀:“你那个玻璃放错地方了!”

陆筝退后两步,摇摇头想要清醒一些,谁知他忘了自己正站在牵引车上,此时后脚踩空,居然直接就

后翻了下去!

“啊——”

所有人的惊呼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而陆筝在感知上是很后知后觉的,他的感情变化是这些人真吵——乱糟糟的什么也听不见——天地为

什么都在旋转——已经到冬天了么——腰好像要碎掉了。

他在掉下来的瞬间努力调整了姿势防止自己受伤,谁知旋转的力度过大过快,落地的瞬间从腰上传来

的直达脑髓的痛楚让他什么也听不见了,整个身体在地上如同碎裂的零件般拼不起来,即使冷风穿透

薄汗把他打得一阵哆嗦,那点冷意也被排除在了感知之外。

确认地说,那点冷意带来的触感被疼痛完全地覆盖了。

4、卓妍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感知才渐渐回笼。

他在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感到四周围了一大圈人,不知是真是假的担忧在这些人的脸上浮现,连黎明将

起时的微光都给完全地遮挡住了。

陆筝感觉到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于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王梁蹲在他旁边都要急哭了:“小陆,你怎么样啊小陆,别吓我啊,你要是摔坏了可怎么办啊……”

陆筝从肺里向外喘气,干涩着喉咙试图安抚他:“那我也算临时工,责任算不到你的头上。”

王梁尴尬着不知说点什么,陆筝已经借着他的力量试图爬起来,王梁连忙拉住了他:“小陆你不会还

想接着干吧?别开玩笑了,你赶紧去医院看看!”

陆筝咬牙忍住了疼,面色白得如同有人在上面覆盖了一层水纸:“我搬了多少了?”

王梁连忙往上面扫了一眼,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三百箱左右吧。”

陆筝点点头,他现在脑袋里昏沉一片,几乎想不起来陆明宇向他要的钱有多少,是一千还是两千?

还要搬多少才行?

王梁实在看不下去了:“小陆你是不是急着用钱?我先帮你垫着,你回家歇着好不好?”

陆筝缓缓摇了摇头。

王梁无奈地扶额:“那就算我先借给你的,你下次装了多少,你再把钱还给我,你看这样行不行?”

陆筝在心里思索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王梁觉得如释重负,本来想找个人送他回家,谁知一恍神的功夫,陆筝已经一步三晃地离开了。

他把折好的外套摊开,然后缓缓覆盖在了肩膀上,那个外套似乎成为了他的保护罩,保护他不受外界

的烦扰。

“哎小陆你等等,现在人手不够,等会儿他们忙完了我找个人送你!”

“不用了”,陆筝慢慢摇头,身子在寒风中如同一根芦苇般飘荡:“我得回去给我儿子做饭。”

他的背影如同和黑暗融为了一体,瘦削的后背仿佛支楞出了两个单薄的蝴蝶骨,随时准备将他带离地

面。

王梁叹息着无奈摇头,只得把他的事情放在一边,转而继续指挥装柜去了。

陆明宇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陆筝还是没有回家。

陆筝即使想得再周到,也不会连第二天的早饭也给他准备好,于是陆明宇只能就着凉水把面包吞下,

其间还噎得险些喘不上气,呛咳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楼道。

对门的王婶是县里另一所初中的政治老师,此时正胡乱打理着乱发准备出门,见陆明宇咳得厉害,赶

紧过来帮忙,蒲扇似的大手往他背上一拍,那半块面包顺利滚下了食道。

陆明宇感动得痛哭流涕:“感谢王婶不杀之恩!”

王婶声如轰雷:“你爸呢?”

陆明宇不屑地一撇头:“会女友去了!王婶你没希望了!”

王婶啪的一声又拍到他后背上:“混小子就会乱说话!”

王婶的儿子此时听到了外面的响动,也出来跟着看热闹,说看热闹也不尽然,因为王婶的儿子也同样

在这个时候要出门上学,江成一中是县里出了名的一等一高校,王婶的儿子凭着母上的威名勉强挤进

了实验班,只可惜混得灰头土脸,理科成绩时常排在倒数前几,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常年的威压让他根本抬不起头来,此时惧于母上威名低头就想开溜,被王婶提着后颈就拉了回来:“

给我好好念书知不知道?!再让我看到你偷鸡摸狗地不认真,就给我回老家放羊!”

她那倒霉儿子支支吾吾地点头,一溜烟地就没了踪影。

“哟,王婶家还是小肥羊的供货商啊!”陆明宇跟着插科打诨地笑道。

王婶的表情却忽然严肃了起来:“小宇,你爸昨天半夜就走了吧?怎么还没回家,你给他打个电话问

问?”

陆明宇满不在乎地下楼:“装柜去了,总是半夜出门第二天晚上才回来,问他去哪儿也不说,给他打

电话也支支吾吾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听着就烦!”

“哎你这小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哎你等等——”

王婶身为政治课教师,总有把同样的意思颠过来倒过去重复一百遍的能力,陆明宇早已深受其害,于

是很快一溜烟地跑走了,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话虽如此,上课的时候陆明宇还是心不在焉,连老师点他起来回答问题都回答得前言不搭后语,惹得

班里一阵爆笑。

他的狐朋狗友莫翔在背后拿笔尖顶他的后背,傻笑得合不拢嘴:“我说,江城子的作者是陆筝?红楼

梦是陆筝和林黛玉的故事?小弟太佩服了自愧不如,你看上面刘大锤的脸都绿了!”

陆明宇抬眼往上一瞄,可不是么,语文课教师刘大锤的脸色和菠菜有得一拼。

于是莫翔开始唯恐天下不乱地跟着起哄:“哎哎哎,今天校队训练你去不去?我听说隔壁班的大炕是

另一队的拉拉队队花,你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说的你好像不在校队似的。”陆明宇心不在焉地回答。

“哎哎那可不一样,你想想,咱们和另一个队比赛,还可以想着大炕其实是给咱们加油,爽不爽啊?

“爽个屁!”陆明宇一口回绝:“你不知道她是刘一飞的人?”

莫翔马上蔫了下去:“知道啊,就因为知道才想调戏调戏嘛,凭什么飞哥就能碰上这样的好事啊!”

大炕这个词来自于北方地区,顾名思义就是很多人都能睡的床。

用这个词语来形容一个女孩,相信大家都能明白这个意思。

其实最初这个绰号不知是从哪个班级的女生那里流出的,也不知是因为嫉妒还是因为其他,或者说卓

妍是不是真的大炕也无从得知,总之三人成虎以讹传讹,这个外号真的就伴随着卓妍,开始在各个班

级里流通了起来。

正处在青春期躁动的男孩们对此是又鄙视而又向往,卓妍路过旁边的时候他们表面上起哄打闹,心底

里却恨不得卓妍能多看他们一眼。

在接近成年的女孩子们之中,卓妍已经发育得非常不错,她身高足有一米七以上,高挑如平原上的一

颗白桦,不过这个女该总给人一种高岭之花般难以亲近的感觉,她总是用一种混杂着不屑和自傲的眼

神看向别人,洗得发白的校服和鞋子往往穿脏了一点,第二天又是光洁如新。

只有卓妍自己知道,半夜洗衣服刷鞋,然后蹲在地上用吹风机一点点烘干是什么滋味。

那时候姥爷就会在另一个屋子里抹泪,姥姥会在窄小的卧室里压低了声音咳嗦,极力喘息的肺里发出

呼哧呼哧的声音,如同拉着破旧的风箱。

卓妍背后堆满了被捡回来的易拉罐,每个都被踩平了堆在一边,她就蹲在那些扁平的罐子前把湿透的

校服一点点吹干,那狭小的空间仿佛是她的整个世界。

即使身处肮脏而狭窄的地方,她也总把自己当成女王。

没有什么东西能践踏她的尊严。

而这位女王当天出现在训练场上的时候,当真是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她穿着拉拉队的队服,露出平坦的小腹和修长的双腿,腰背处诱人的弧线惹得训练场上少年们的目光

不断向她聚拢,又在她察觉到时悄悄转了回来。

莫翔把红色头带绑在额头上,活像在他宽阔的额头上扎起了个可笑的蝴蝶结:“喂我说,你们别光顾

着看人不看着比赛啊,两人三足看重的是团结!是团结你们懂吗?”

旁边的刘轩伟正往脚上系红带,闻言忍不住一脚踹上了他的屁股:“在你小子的字典里还有团结二字

?!”

“刘轩伟有能耐你就别跑!”

“咱们三个的脚现在绑在一起,我想跑也跑不了啊!”

莫翔也就能嘴上能逞威风,真正出事儿的时候还得向陆明宇求助:“宇哥救我!”

陆明宇不知第几次地幸灾乐祸:“伟子揍他!揍死算我的!”

“唉唉唉救命啊!”

玩闹归玩闹,等哨声一响,比赛还得正式开始。

陆明宇所在的二班拉拉队声嘶力竭地给他们加油助威,女孩们的嗓音和崇拜的目光就是男孩们前进的

动力,莫翔整个人都开心得要飞起来了,伸手勾着旁边两人的肩膀大笑:“没想到老子也有今天哇哈

哈哈!”

刘轩伟在一旁气急败坏:“莫翔你看着点脚下!你他妈傻啊?”

因着莫翔心情激荡,他们几个的步伐变得格外不稳,很快就被旁边的四班小队给赶超了过去。

四班的拉拉队欢呼起来,二班的拉拉队声音更大,试图为自己班的队员们加油鼓劲。

卓妍一样在四班的拉拉队中挥动着手中的手掌型拍板,她和拉拉队成员们一起对着口型,目光却是追

随着某个奋力奔跑的身影。

陆明宇其实已经气急败坏了:“你们会不会数一二三啊!听我的口令!莫翔你给我等会儿再疯!”

“是!”莫翔和刘轩伟同时吼道。

他们三个狐朋狗友平时虽然喜欢插科打诨玩闹在一起,但是正经起来又是团结得令一般人都自愧不如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学得比常人要快上许多。

他们很快就赶超了四班的小队。

“左右左,左右左,左右左……伟子步子再大一点!翔子右腿靠前!快很好不错就保持着这个步伐还

有步速!再迈大一点!好——我擦!”

最后这个短裂的尾音是在冲线的最后发出的,陆明宇在最后的踩线处绊了一跤,他这边重心不稳,那

边的莫翔和刘轩伟也把持不住重心,全部的力量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我去……真疼。”

陆明宇在两人的搀扶下咬牙站了起来。

他们班虽然赢了,但是也算损失惨重,陆明宇为了比赛特意穿上了短裤,在沙地上这么磨过了一段距

离,碎石土砾都磨进了伤口里,疼得他呲牙咧嘴,却也只能被搀扶到了校医室,看着年过四十的女校

医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创口,然后在他的伤口上抹药。

莫翔此时仍旧不忘本行:“哎呦快给小爷看看,哎呦最后那段时间冲线冲得还真够热血的,哎呦是不

是那个什么陆筝在线那边等着你啊啊哈哈哈哈……”

“滚!”陆明宇一巴掌扇在他脑后。

“那我可真滚了”,莫翔嬉皮笑脸地把书包摔在背后:“今天我家老太爷八十大寿,伟子还得回家看

他妹妹,反正你也用不着我们,有人苦苦等着要送你回家呢!”

他话说到一半,那张脸突然挤到陆明宇面前,整个放大了数倍,声音里的压低了的咬牙切齿掩也掩不

住:“我真是羡慕死你了!”

然后他就甩门离开了。

“疯子。”陆明宇莫名其妙地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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