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的故事 下——陈留王
陈留王  发于:2015年08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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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流火浑身颤抖,撕心裂肺的地喊道:“我不活了!”他手里攥着刀,喉咙里涌出一股鲜血,满心悲痛,却掉不出一滴眼泪,绝望而冷静地说:“子离不在了,我也不活了。”

共工氏瞧他这个样子,忙给林惠然递了一个眼色,赶紧带上昌仆回去交差了。

林惠然揽着元流火的肩膀,两人晃晃悠悠地出来邓府。没几日,汉中城里就闹出了这么一场惊天血案,一时间人人自危,谣言四起。林惠然整顿了车马行装,带上元流火一起回家。

经过了两个月的奔波,两人总算重新回到了林府。府中上下佣人都在,满心欢喜地迎接主人回来。元流火生了病,在马车中休息。林惠然将他抱出来,对众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静悄悄地抱回了屋子里。

两人的卧室收拾的干净芬芳,香炉内还燃烧着百合香,床铺干净柔软,像是昨天才浆洗晾晒过。林惠然将他放在床上,脱了鞋袜外衣,拉过棉被给他盖上。然后走到外面吩咐厨房煮一些甜软可口的食物。

他重新回到卧室里,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元流火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面容苍白,眼窝深陷,瞧着像一个痨病鬼,但是找医生来瞧,又都说不出是什么病。

元流火睡到傍晚,才悠悠醒过来,醒来时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只有嘴巴略微动了几下,林惠然忙坐在床边把他抱起来,凑到耳边问:“要吃甜粥吗?”

元流火身体纤瘦,唯有脑袋和眼睛很大,艰难地晃了晃脑袋,他还想躺下继续睡。

林惠然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又急又气,半晌问道:“你还是想寻死吗?”

元流火躺在他怀里,无力地说:“我以前死过一次。”他略微睁开眼睛,叹气道:“你离开我时,我自缢,没死成。以后就不想自杀了。”

林惠然抱住他单薄的身体,几乎要哭:“流火啊,你乖乖的,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吗?”

元流火气息微弱,声音轻而固执:“可是我不喜欢你了。”他双手挣扎着,想从林惠然的手里逃脱,嘴里道:“我一直在追随你,可是你已经变心了,你喜欢丑丑。我觉得,我可能也早就变心了,我爱的是子离。”

林惠然轻轻地叹气:“可是我自始至终爱的都是你啊。”他眼圈微微发红,低声说:“你要是真的想死,我也不拦你。你去追随子离吧。我一个人留在凡间能过下去。”

林惠然起身出去,低头用袖子擦拭眼泪,一抬头看见了院子里站立着的共工氏,不禁刹住了脚步,态度淡淡地问:“尊驾前来,有何指教?”

共工氏开门见山地说:“元流火快要死了。”

林惠然点头:“我看见了。”

共工氏啧地吸冷气,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最后态度友好地说:“他这个病,也不全是因为子离,他和昌仆交战后,失血过多身体衰弱,在凡间很不适合休养,因此状态越来越差。”

林惠然略略抬头:“是这样吗?”

共工氏点头,认认真真地说:“他除了为你寻死过,可不会为了别人要死要活的。”

林惠然上下打量他,怀疑道:“你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共工氏迟疑了一会儿,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又请林惠然坐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阐明了来意,他想把元流火接到他的界里养病,顺便说服元流火的魂魄回到肉身里,做回凡人。

共工氏本以为林惠然会反对的,但是他却几乎没有犹豫:“可以,只要能治好他的病。”

共工氏有些意外,笑道:“养病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

林惠然淡然道:“我等。”

61、心病

元流火睡得昏昏沉沉,察觉到身边有人帮他脱衣服,他有些倦怠地蹬直了小腿,顺手抓住了那人的衣服前襟,含糊道:“天黑了吗?”

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狡黠的笑声,又严肃道:“还没呢,你再睡一会儿。”

元流火嗯了一声,渐渐觉得那人的声音不像林惠然,他沉思片刻,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张放大了的英武帅气的男人脸庞,眉梢眼角全都是邪气的笑。

元流火唰地从床上坐起来,整个人都被吓精神了,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掀开棉被,鞋子也不穿,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这里已经不是人界了。放眼望去,仙雾飘荡,殿宇巍峨森严,满院子里种满了奇花异草,香气扑鼻,几只麒麟凤凰高声鸣叫着,在花园里玩闹嬉戏。一群天姿国色的仙姬提着宫灯,笑吟吟地穿过一条汉白玉长廊。

元流火唬得脸色苍白,他原地转了一个圈,呆呆地望着共工氏,一张嘴已经带了些许哭腔:“我在哪儿啊?”

共工氏身着黑底龙纹的宽大长袍,笑吟吟地站在沉香木的房门前,微微弯腰,努力做出一副慈爱柔和的表情:“你别哭呀,这是到我家了。快把鞋子穿上,地上凉。”

元流火隐约记得这是共工氏的宫殿,心中略安,又蹙眉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他刚才起床猛了,现在才觉得有些眩晕,伸手扶住了旁边的玉色游廊,他微微攥紧自己的手,咦了一声,疑惑道:“我之前好像是快死了,怎么现在又有力气了。”

共工氏微笑道:“我的界灵力很强,你之前受了伤,在人界一直好不了,如今到我这里,自然痊愈了。”他迈步走过去,弯腰把元流火抱起来,笑道:“不用怕我。”

元流火有些不自在地别转过脸,两只手按着共工氏的肩膀,不屑地说:“我怕你干什么?”他想了一会儿,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把我接到这里是治病的。”略微舒了一口气,微微挣扎着,低声说:“把我放到床上。”

共工氏果然让他坐在床上,自己却掏出一块手帕,跪在地上,一手握住元流火细细的脚腕,一手用手帕轻柔地擦拭脚底。宫殿的地板每天都有人清扫,十分洁净,虽然刚才元流火赤脚踩了一遍,其实是不脏的。

元流火怔了一下,他并不是保守刻板的人,跟子离待久了,也沾染了些许佻达爱玩的性格,于是很大方地把脚放到共工氏粗糙温暖的手心,低头凝视着共工氏的脸,闲闲地开口道:“我走的时候,林公子怎么说?”

“他说把你送给我了。”共工氏笑着回答。

元流火嗤地笑了,把脚收回来,小鸭子似的坐在床上,两手支着床单,开口道:“骗人,他才不会呢。”

“反正你已经不喜欢他了,他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索性放你走。”

元流火愣了一下,睁着眼睛看共工氏:“这话是他跟你说的!?”

共工氏认真地点头。

元流火登时急了,掐着共工氏的脖子要求回凡间,吵嚷道:“不可能,他不会不要我的,我要回去跟他把话说清楚。”

共工氏高高大大的个子,像个不倒翁似的被元流火推搡揉搓,勉强道:“哎哎,你冷静啊,你现在回凡间就要死了,不如把身体养好了再回去。”

元流火怕死,听他这么一说,略微冷静了一下,摇着共工氏的肩膀道:“那你下凡跟他说一声。”

共工氏低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白白净净的小脸:“说什么?”

元流火脸颊一红,迟疑了一会儿哼哼唧唧地说:“你跟他说,我虽然不喜欢他了,但是他不能不喜欢我啊。万一哪天我回心转意了去找他,他却跟别人好了,我会伤心死的。”

共工氏从未听过如此言论,不禁啧啧称奇,坐在床边认认真真地跟他扯淡:“你这样不道德啊。人家林公子就几十年的寿命,白白地用来等你,万一你不肯回头,叫他辜负了青春,孤独终老吗?”

元流火蹙眉,心想我病好了就回去,一刻也不让他多等,嘴上却狠巴巴地说:“要你管!”

共工氏凝视着他,觉得他很可爱,嬉笑怒骂都带着天然的童趣,像个精致的小玩偶,宫殿里的美人虽然多,却都不如这一个活泼灵动。更何况那些美人都是巴结邀宠的,这个少年却脾气大得很,连碰一下都要恼。

共工氏越想越心猿意马,气息都有些重了。亏他定力好,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闲聊,倒是一派君子风范,元流火无知无觉,自得其乐地翻弄床头柜子,掏出许多新鲜有趣的玩意儿。

这房间本来是共工氏的寝殿,如今被元流火占据了,他摸着乳白色的床帏,晶莹透明的玉枕和乌黑细腻的木柜,开口道:“这房间真漂亮,恐怕比凡间的皇宫都要好。”他从柜子里翻找出几个漂亮的瓶罐,打开木塞嗅了嗅,闻到极香甜的味道。

元流火笑着说:“你还用香料呀。”直起身体凑到共工氏的怀里,小狗似的嗅了嗅,摇头道:“可是你身上不香。”

共工氏开口问道:“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元流火盘腿坐下,凝眉思索,像是要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最后他竖起食指,轻声说:“雄性的味道。”

共工氏抚掌大笑,忽然伸手扯落了床上金钩,白色的窗幔层层叠叠地散落下来,将琥珀色的玉床笼罩成暧昧的小空间。他半跪在床上望着元流火,轻声说:“我该闻闻你身上的味道了。”

元流火有些慌乱,慢吞吞地退到床脚,绷着脸不说话。

“你身上是甜的。”共工氏抓住他的手腕,很轻松地将他拽在自己身下,低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元流火脸颊通红,一手按在共工氏宽阔结实的胸口上,严厉地说:“你出去。”

共工氏嘴角翘起,放肆的笑着:“这可是我的房间,你睡着的,是我的床。”

元流火气的说不出话,翻手幻化出一把薄刃,抵在共工氏的喉间,开口道:“你说过,这种事情是你情我愿,搞得你死我活就没意思了。”

共工氏眼眸一暗,沉声道:“威胁我?”

“我可不是以前的元流火,上次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现在,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我让你身首异处!”元流火的声音轻而坚硬。

共工氏凝视着他,慢慢地坐直了身体,陡然伸手挥开轻如蝉翼的床帏,大步走出去。元流火实在不想跟他闹僵,于是下床跟在他后面,勉强开口道:“我送您出去吧。”

共工氏到底不是气量狭小的人,他刹住了脚步,声音淡淡地:“回去睡吧,你身体还没好。”

元流火也不跟他客气,转身重新坐回了床上。眼看着共工氏走出门外,转身合上了富丽堂皇的房门。

共工氏的宫殿里包罗万象,收藏着三界的奇珍异宝和美人,堪称是巨大的金屋。元流火在这里住了几日,渐渐也愿意四处行走。共工氏就召来了宫殿里的所有美人,与元流火见面。

漂亮俊美的男子和娇柔妩媚的女子将整个大殿都占满了,这些人笑嘻嘻的,似乎都不怎么讲规矩,有的低声聊天,有的比试法术,有的好奇地打量着元流火。

共工氏清了清嗓子,叫他们静一静,打算引荐元流火,谁知前排的人安静了,后面的人依旧吵闹,于是前排的人训斥后排的人,后面的人又大声还击,彼此骂架,吵得更凶了。整个大殿几乎要翻天。

共工氏脸上挂不住,元流火站在他身边,别转过脸忍笑。

大殿里闹了一场,共工氏总算把元流火介绍给众美人了,那些人见这个男孩子姿色平平,没什么过人之处,也不甚在意,随便打了一个招呼就走了。

元流火赞叹道:“你这个后宫治理得很好啊,这些人不娇不妒,各司其责。”共工氏没好气地说:“他们也吃醋,打起来互相扔火球,差点把我的界都烧了。后来我给他们都安排了事情做,才安分下来。”

共工氏的界就相当于一个天下,每天日升日落,潮涨潮退,星移斗转,乃至山川变幻,走兽迁移,百姓疾苦都需要有天神管理。共工氏的那些美人们才貌双全,既能治理天下,又能婉转承欢,很合他的心意。

元流火在这里住了两三日,虽然事事遂心,但还是吵嚷着要回去。共工氏只好安抚他:你身体还没好呢,回去见林惠然一眼,马上就死了,多划不来。不如养好了身体再走。

元流火急的火星乱蹦:“到底什么时候才好呢!”随手把桌子上的珍奇古玩摔碎了扔在地上,瞪着眼睛对共工氏道:“你别打坏主意,我是绝对不会留在这里陪你的。”停了一会儿又生气道:“你这里的美人这么多,还不够吗?”

共工氏正色道:“不,我在想别的事情。下个月就是子离的忌日了,他死在天界的栈道上,灵魂又落满了大地,如今想要祭拜他,却连个合适的地方都找不到。”

元流火胸口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停了许久,眼皮略动了动,轻声说:“他这人喜欢自由自在,也不拘是在哪里,采一些干净的鲜花水果,上一炷香就够了。”

共工氏恍然大悟,点头叹气道:“还是你懂他,真不枉他素日疼你爱你。”

元流火本来还勉强撑着,听见共工氏这句话“疼你爱你”的话,心口一沉,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上。

此后病情又重,共工氏衣不解带地伺候在他身边,亲自端茶喂药,又在他床边耐心地宽慰开解。元流火不敢听见子离这两个字,一旦听见,浑身就宛如皮开肉绽了似的疼痛。

这一天深夜,共工氏倚在床头休息,忽然听见元流火开口说喝水,忙起身给他倒了一碗茶递到唇边,又亲自试探了额头,轻声说:“你好点了吗?”

元流火不语,将茶碗递给他,痴痴地想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我以前跟他约定来世。我那时还担心他找不到我,却没想到他连今世都走不完。”

共工氏陪着他一起唉声叹气。

“你给我安排一些事情做吧。”元流火轻声说:“我想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

共工氏心头大喜,脸色却不动声色:“不急着走了?”

元流火摇头,凝视着棉被上暗金色的龙形图案,叹气道:“不急了。”

62、也是苦心

元流火打算在天界安安静静地住几日,共工氏却宣布自己要闭关修行,他语重心长地对元流火说:“我们天神每过一千年要渡一次劫,如今我劫数将至,需要收敛心性,以求安然度过此劫。”然后把自己素日宠爱的一位美人招过来。那是一名男花妖,生的高挑妖艳,媚态横生。

“这几日就让小花陪你四处行走,你不是想找一点事情做吗?小花是专司天象的神,他会给你安排的。”共工氏拍着花妖的肩膀,又握着元流火的手,左右看了看,微微一笑,很欣慰的样子。

花妖腻腻歪歪地靠在共工氏身上,扁着嘴巴看着元流火,态度很不友好。元流火对他亦是爱理不理的,只嘱咐共工氏在密室里安心修炼。

共工氏闭关之后,花妖把元流火叫到自己身边,递给他一个金黄色的小水壶,水壶是小南瓜形状,侧面有一个小喷头。

“你负责给下界的百姓降雨。”花妖说着,递给他一个册子,又说:“这上面载明了哪一个区域,什么时辰,应降多少的水,你牢牢记住,弄错了我饶不了你。”

元流火把册子接过来,略略翻了翻,放到自己怀里,又接过水壶,不料壶身上似乎附着了一层油,十分光滑,元流火一时没抱紧,那水壶直接坠了下去。

花妖“呀”地尖叫了一声,脚尖托住水壶,顺手捞起来,秀眉倒竖,对元流火说:“你好好拿着,这是降雨的神器,摔碎了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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