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杰微微点了点头,对电话那头说道:“我叫你的小情人听吧。”
白文宇有些紧张的接过手机:“黎先生,那个……”他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脑子突然变成了一团浆糊。他该怎么跟这个男人说,他就要在两三个小时后消失的事实?或许他该幽默一把:黎先生,介于你现在就算全力赶来也很难见我最后一面的事实,你应该立刻调转车头回家睡觉,起码还能为你省下一半的车油钱。
黎珏对他一反常态的长久沉默有些慌张,略显不安的低沉嗓音传过来:“小宇,你想对我说什么?”
“黎先生,如果我,如果我死了,我是说,我再死一次……”白文宇语无伦次的说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
黎珏却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为什么我听见的是你本来的声音,小宇?”
第28章:番外——黎珏(1)
很长一段时间里,男孩只不过是众多员工中的一个,出于一个老板的认真和谨慎,他记住了他的名字,并且成功的把它和男孩的脸对上了号。但仅此而已,那个名字和那张脸不具备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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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珏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午餐——三明治和咖啡,希望在公园里享用一个宁静的午餐时间的愿望落了空,因为平时无人问津的长椅上被一个男孩占据了,他盘腿坐着,膝盖上放着便当盒。午后的暖阳披洒在他身上,斑驳的树影在他的头发和脸颊上投下一个个小巧的光斑,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像在发光。他夹起一个虾球放进嘴里,咀嚼几下之后露出满足的笑容,黑亮的瞳孔眯成了一条线。
黎珏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小猫,吃完心爱的鱼片后的样子。
他知道这个男孩,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知道他的身份——公司里的签约艺人。但他好像今天才认识他,今天才看清他的脸,原来男孩有那样白皙的皮肤、清秀的五官和柔软的黑发,原来他的笑容可以无忧无虑得让人嫉妒又舍不得去破坏。
他从那里离开,把宁静的午后独留给那个仿佛油画里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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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后的一天,黎珏近距离的见到了男孩,这次他的身上不见了上次看到时的惬意慵懒,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显然不习惯和老板同乘一部电梯,尤其是其他人陆陆续续出去,最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黎珏莫名的不喜欢男孩畏缩的模样,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怕之处:“你上几楼?”在惊觉之前,他已经开口问了这么没营养的话。
男孩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似乎没料到老板会主动招呼。“我去35楼。”然后就闭紧了嘴巴。
黎珏有点苦恼,通常都是别人拼命的找话题,而他选择回答或是置之不理,所以角色颠倒之后,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擅长应付这类的情况,“去干什么?”这句话问出口后带了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怒气冲冲。
男孩瑟缩了一下,“陈导让我去找他。”然后在数字跳到“35”之后,飞快的从打开一条缝的电梯门里闪身出去。
黎珏下意识的抬起手,却不知要挽留什么,怔怔的凝视着男孩的背影消失在缓缓合上电梯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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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年2月15日
对于金艺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个普通的日子,因为这一天将迎来它一年一度的盛宴,所有在旗下正式出道的艺人都会被邀请出席。对于新人来说,这当然是一个重要的机会,是否受邀将意味着你在来年是否能受到公司的重视,而对于老人来说,走红地毯的次序意味着他们在公司的地位。
这一晚所有人都盛装出席,衣香鬓影,珠翠环绕,展现自己最为优雅迷人的一面,黎珏身为金艺的总裁,自然也要到场。以往这样的宴会让他觉得无聊透顶千篇一律,可惜却碍于身份必须一整晚上呆在那里不能提前离场。但是这一次,他心里却多了一份隐晦的期待。男孩作为出道艺人,当然会出席,而且会上台表演。
这种晚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越是天王天后级的越晚出场,而男孩这样的二线艺人,早早的就被安排上台了。
几个同样漂亮的少年在舞台上蹦蹦跳跳活力四射,男孩排在最靠右的位置,和其他几个一起做着整齐划一的舞蹈动作,但黎珏还是眼见的发现好几个动作他都差点跟不上拍子。乐感差,手脚协调性低,唱功一般,歌声欠缺感情,看得出接受专业的训练不会超过一年,而原先毫无基础,天分也显而易见的不高,他是几个人中实力最差的一个。唯二的优点是台风尚可、音色差强人意。他仔细分析男孩的舞姿、歌声,以及其他,最后得出结论,导演的确该把他把他按在最靠边的位置,以便减少观众对他的注意力。
可是他自己却忍不住一错不错的凝视着那抹身影,看他在炫目的舞台灯下舒展手脚,旋转身体,抬起头时显露的细长的脖颈和领口处隐时现的锁骨。他甚至还看到男孩的脑门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和因为喘气而上下滑动的喉结。尽管隔着这样的距离,他清楚不可能看到这些,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臆想,好像他真的看到了似的。
当所有的演出结束,舞台灯光黯淡下来,真正的晚宴却才刚刚开始,黎珏发现男孩和他的组合在一起,并没有马上离开,这让他有点惊讶,他本来以为男孩会立刻打道回府,不会参加之后的晚宴的。因为他明明看到男孩在自己的表演完了后就偷偷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自以为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捂着嘴打哈欠,打量舞台上来来回回的人时目光中不自禁的透出兴味索然,这一切都不像第一次受邀参加公司最重要的年会时一个新人该有的表现,但发生在男孩身上却似乎并不奇怪。黎珏肯定他也不会喜欢后半段的交际应酬和逢迎拍马。
作为对这种场合完全没有经验的少年们,黎珏能想象到他们在努力维持平静的表象下的心情,紧张、兴奋、渴望表现又惶恐不安,眼下他们极有可能正在找一个能和一线大哥大姐或是公司高层搭上话的机会,若能得到任何一方的赏识,以后的路也许会完全不同。只要对这个圈子有抱负的年轻人绝不会放任大好的机会在眼前溜走。
黎珏无视上前跟他寒暄的人,平稳的朝他眼中的男孩走去。脸上稚气未退的少年们察觉他的意图,尽管拼命掩盖,但还是泄露了他们的紧张无措,男孩藏在他们中间一个最不显眼的位置,低头看似专注的研究盘子里的点心,其实盼着别人尽量少注意他。
此刻这个别人,正是他黎珏,认识到这一点让他有点好笑,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让人感到亲切的人,但渴望出人头地的艺员通常不会在意这一点,他们在他面前谦卑服从,偶而也有个性张扬的,但棱角分明的言行背后仍然是想获得他认同的心理。像男孩这样把不待见写在脸上的,几乎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他却没有被怠慢的感觉。
视线掠过几张故作镇定的脸,直接落在男孩黑色的头颅上。
“你叫白文宇吧?”
被点到名的男孩受惊似的抬起头,表情空白的望着他。
他的心情莫名的好起来,同时一种类似于紧张的情绪也在悄然滋生,“你……”他顿了顿,上司通常是怎么勉励他的员工的?“你的歌舞,还需要加强。”
男孩一瞬间苍白的脸色立刻让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的意思是,你好好练练的话,应该很快能追上其他组员的程度。”他赶紧补救,却发现说多错多,男孩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脸上泛起受到屈辱后的隐忍神情,黑亮的瞳仁蒙上了一层灰色。
黎珏的心底仿佛被寒风吹了个洞,生平头一次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第29章
黎珏听完他词不达意的解释后,良久无言。白文宇等待着,好像过了有一世纪那么长,耳边蓦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刹车声,接着便是长久的毫无生气的忙音。
望着白文宇恍惚的神情,黄杰叹了口气,道:“放心吧,黎珏没事的。我在他身上放了感应符,如果他遭到严重的外力伤害,我这里能感应到,没感应的话,就说明他一切安全。”
白文宇心下稍安,但还是仍不住有些心神不宁。只不过是一个未确定的事故,他就已经神思不属,而黎珏得知他将魂飞魄散,从此两人再无相见之日,又会是何种感受?
想到此,心仿佛被尖刀翻搅似的疼痛。
黄杰觉得生平走过的路没有哪条像今夜这样漫长的。“就快到了,我没推测错误的话,你哥哥就在前面。”他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以及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白文宇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原来竟是到过的地方,这里可不就是那个石林么。嶙峋的怪石仿佛可怖的庞然大物,又仿佛森森地域里的巨人守卫,在黑漆漆的夜里展现无可比拟的威慑气势。
原来哥哥的身体是在那时候掉的吗?
黄杰带着他左拐右拐,在一块巨怪般的石头前站定。白书音纤瘦的身体一动不动的俯卧在地上。
白文宇见状立刻上前,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怪风掀翻在地,连接翻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住。
发昏的脑袋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黄杰的跳大绳般的动作震惊得说不出话。只见他把烛台当做武器,对着虚空左突右刺,豆大的烛火随着他的巨幅晃动抽疯一样狂闪,白文宇惊奇它居然还不灭,但马上发现在烛火晃过的一刹那一个个黑影就像凭空出现,好像它们本来就呆在那里,并向着黄杰凶狠的俯冲过来。
黄杰一手翻转烛台护在身前,挡住黑影的攻击,一手从他好似永远掏之不尽口袋里拿出一把……手枪?!
白文宇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掏出家伙,冲那些嚣张的黑影开了一枪。没有枪口的火花,没有响亮的枪声,但被击中的黑影像融化的布丁般迅速扭曲变矮,然后萎靡成一团,消失于地底。白文宇仿佛可以听见它不甘而怨怼的哀号。
黄杰就用那把神奇的枪械,一枪一个,干净利落地把黑影解决了。白文宇从头到尾看着他的表演,在他骚包的把枪口凑近唇边吹了口气时,不屑的撇撇嘴。见白书音还是若无所觉的趴伏在地,担忧的把他扶起,倚靠在背后的巨石上。
黄杰也把蜡烛凑近了看,见白书音只是阴气吸入过多导致的晕迷,身体并无大碍后,松了口气道:“我们先把他搬到别处,再想办法把他弄醒。”
白文宇凝视着哥哥的脸点点头,两人抬起白书音的头脚,换了一个据黄杰所说阴气相对稀薄的地方。然而刚把白书音放下,黄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他那把造型酷似沙漠之鹰的黑色手枪朝那失去意识的人的额头开了一枪。
来不及反应的白文宇眼睁睁地看着黄杰扣下扳机,一个细小的东西飞速的射向哥哥,在他的额头炸裂开来。他可是看着那些嚣张的黑影被这把枪一个个灭掉的!他揪起黄杰的头发:“你干什么?!”
黄杰小心的护着自己的秀发挣动道:“放手放手放手……很痛啊!安心吧你,我那不是真枪,虽然我做梦都想要一把沙漠之鹰。那些子弹也不是真子弹,是蜡弹,里面包裹的是糯米酒和柚叶水,这些都是含有阳气的东西,相当于给你哥打了一记阳气针,他很快就会醒了。你不谢我也就罢了,还揪我……嘶~我可怜的头毛,数数又掉了几根……”
白文宇悻悻的放开手,奉送了他几个恶狠狠的瞪眼后,便把精力全然放在哥哥身上。为这种无聊恶质的家伙浪费宝贵的最后鬼生时间,实在不值得,希望他说的是真的,否则……
这时白书音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是一个苏醒的预兆。全神贯注在哥哥身上的白文宇立刻发觉了这一点,惊喜地叫道:“哥哥!”
下一秒,像是回应他的话一般,白书音睁开了眼睑,茫然的望着他,仿佛不知身在何处。
白文宇低声唤道:“哥哥,我是小宇。”
白书音的眼睛猛然眨了眨,目光瞬间清明,“小宇?你为什么会……”他试探的伸出指尖碰触白文宇的手臂,皮肤立刻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气息,和坚硬的仿佛冰块一般的触感,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小宇,你怎么会?”他无意识的重复着说过的话,好像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么多日日夜夜,他企盼着能再见到最爱的弟弟,此刻梦想成真,但这个梦,却好像脆弱的泡沫,轻轻一戳便会破碎。
白文宇惨淡的一笑,心里的苦涩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在来找哥哥的一路上,他想过很多,想过见面时要微笑,走时也要潇洒,哪怕以后再也不见。他不愿意最后留在哥哥记忆中的是一张可怜兮兮的脸庞。但真的面对这世上最亲的人,才发现任何强颜欢笑都是多余的,故作潇洒也不可能。
黄杰看了看他们,默默的加了几滴液体在只剩下短短一截的蜡烛上,颜色本已转淡的烛焰又变回了幽蓝色,一瞬间把周围照得很亮,接着以更快的速度舔舐着烛油。手腕上用于和黎珏联系的感应符正发出淡淡的月白光华,微弱却清晰可见。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沉默地退到一边,把空间留给两兄弟。
第30章
白文宇的身影渐渐淡去,就好像初春的雪悄无声息地消融。随着蜡烛燃尽了最后的余光,所有的一切登时陷入了彻底黑暗。
黄杰默默的收拢烛台,朝站在不远处的男人望去。他不知在那站了多久,黑暗中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孤寂的影子,黄杰庆幸看不清他的脸,他实在怕见到一个伤心欲绝的老友,这会让他接下来说的话也变得困难。
“他还没有消失。”他能感觉到老友因为他的话猛然投注在他身上的微弱但希冀的视线,“我的蜡烛加上特质的溶液,可以在光照范围内令阴气实体化。现在蜡烛燃尽了,所以我们看不到他,而且我带来的蜡烛都用完了,也无法再使他现形了。”
“那他说的魂飞魄散?”黎珏的声音低沉破碎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
“那会在不久之后,我无法阻止。”黄杰尽量平淡地诉说这个事实,他知道这将会给黎珏致命的一击,但他更不能隐瞒,“对不起。”他能说的只有这个。对不起,老友,我没办法挽救你的情人,你把最重要的东西交托给我,但现在看来,你所托非人了……幸好,你不用亲眼看着他化为尘土,我唯一可以帮你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他犹豫着是要上去安慰,还是不去打搅比较好,最后,他还是选择留在原地。
黎珏代替白文宇站在他刚刚消失的位置上,沉默如一座石像。直到天边微微显露鱼肚白,这个漫长的黑夜,从算是过去了。
白书音蜷缩着抱住自己的膝盖,直到有人强制性的把他拉起来。他被动的任由那人牵引着他,把他塞进温暖的车厢里。这让他略微清醒了一些,看到男人坐在驾驶座上的背影,讽刺的勾起嘴角。
清晨的公路上,一辆飞驰着的银色轿车突然间失去了控制,径直向路边的护栏大力冲撞而去,在急速的惯性下,车尾上翻,车身翻滚过护栏笔直地冲下悬崖。车上的两名乘客一死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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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看,你看,那个是不是白书音?”
“啊~~是啊是啊!!我们上去要签名吧!!”
少女们的高分贝成功引起了众人的围观,接着大家都像发现神奇动物一样把视线集中在一个点上。
一个削瘦的青年,身着普通的细条纹衬衣,下身是一条洗得泛白的天蓝色牛仔裤,蹬着板鞋,左手拎着超市的塑料袋,右手抱着一个特大的纸袋,不难看出里面塞满了各种蔬菜和熟食,看着就像一个刚刚在超市采购完的普通人,如果不是那张脸过于出众,而气质又过于独特,使他很容易的和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区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