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伟权还没来得及调查就知道了真相，气得差点就脑中风，扔下公司那堆烂摊子，先把离婚证给办了。公司不景气，夏如诗才分到几万块钱，就结束了她辛苦维持了十来年的婚姻。

从民政局一出来，程伟权就先打电话给程熙，暴躁地把事情给说了一遍。然后语气颇有些无奈地说：“小熙，回来帮帮爸爸，现在这形势，什么都是技术优先，创新优先，爸爸老了，有点跟不上脚步了……遇到这次重创，以我的能力，公司是撑不起来咯……”

虽然程伟权不是特别强势的类型，但是在孩子面前绝对会保持尊严，树立自己无所不能的高大形象。如今程熙还是第一回听到程伟权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自己能力不足。

这几年一直在忙，再加上这辈子和程伟权接触得还不如上辈子多，非要说感情真是深不到哪里去，所以程熙已经好几年没跟程伟权见过面了，电话也是十天半月地才打一次问个平安。离上回通电话才隔了几天，听着程伟权的声音就苍老了好多，程熙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先问了句：“程旭呢？他不是在公司帮忙？”

“小旭啊，他明天要回他妈那儿去住一阵子。他还年轻，比不上你有见识，也帮不上什么忙。”

“嗯。”程熙沉吟一下，“我后天过来。”

要真拒绝程伟权，程熙也不是狠不下心，程伟权这公司本来就因为观念陈旧，日益衰落下去，夏如诗的背叛充其量只是催化剂罢了。不过他觉得也没那个必要，就权当是为程伟权做点事情，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了。趁着程旭不在，程熙决定尽快回西峦把事处理了。

挂了电话，程熙就去找苏藤跟他说这事。

苏藤这几年没比程熙闲多少，当初他选的是五年制的硕博连读，同时又因为感兴趣，修了心理学的硕士学位，喜欢的摄影也一直没落下，前段日子还拿了市里面的一个小奖，有组织邀请他带着作品去参加新青年摄影展。

在书房找到苏藤的时候，苏藤正摊开一大摞相片仔细挑选。听见程熙的脚步声，忙招招手说：“弟弟，你看看我这两张照片，哪张好？”

程熙站到他旁边，不急着说明来意，先站定了帮他把俩照片都看了看：“嗯，都挺有意境的。”

苏藤苦恼地皱了一张小脸：“看起来这张方法专业些，但是这张好像更有闪光点……哎，等等，其实这张也不错……”

程熙知道苏藤纠结起这事儿来没个完，不过他对苏藤一向有的是耐心，揽过苏藤的腰，把身后椅子挪过来，带着苏藤坐下去。

把苏藤圈在怀里，程熙嘴里一本正经地附和着：“嗯，是，是挺好……”手上也不安分，往苏藤下衣摆伸进去，偷偷摸摸地揩苏藤的油。苏藤正沉浸在选照片中，平时又跟程熙亲昵惯了，竟一点没觉得不对劲。

等苏藤选得差不多了，程熙故意凑近了说话，不住往苏藤脖子那块喷气。苏藤被他弄得痒了，脸上带着笑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程熙这才开口道：“后天我得去趟西峦。”

夏如诗离婚的事，程熙其实还没想好怎么跟苏藤说，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这辈子都不跟苏藤再提一次夏如诗。不过他还没自负专断到一定要苏藤为了他，跟自己亲人老死不相往来。他认为苏藤和他那俩亲人最好的状态就是，感情方面不管是爱是恨的都慢慢淡下去，该苏藤尽责任的地方尽到就是。说不准有一天他们还能和平相处，哪怕像是陌生人，也比现在这样好得多。

所以程熙决定先把具体原因瞒过去，只说：“我爸生意上有点事想让我帮忙，我回去看看。”

苏藤不疑有他，只回了句：“去多久？”

“不超过一个星期吧。想喝鹿葛的茶吗？正好这回可以给你带点儿。”

“不用了。”弟弟是去干正事的，苏藤不愿他再特意奔波一趟。

“你自己在家能行吗？去摄影展千万别一个人去，找杜枫陪你。”程熙不放心，絮絮叨叨交代了几句，最后又严肃地要求，“可记住了，不许再跟杜枫去酒吧了，再让我知道……”程熙充满暗示意味地往苏藤身上看，“小心我让你下不来床，求饶也没用！”

一边看似颇有气势地教导，程熙一边暗暗叹气。小家伙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别的不说，竟然敢瞒着他偷偷跟杜枫跑到酒吧喝酒！打骂程熙是舍不得的，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惩罚，可是一听小家伙呜咽着说不舒服，程熙就心软了，连这样的惩罚都没能进行到最后。

那次苏藤也很委屈，好朋友的酒吧办派对，邀请他去玩儿，杜枫都保证了不会再有奇怪的人，他才去的。再说他压根没敢喝酒，喝的可都是果汁！没想到回家就被程熙这样又那样，折腾得不行。这回听他这么郑重地警告，苏藤忍不住身子都抖了抖，连连保证再不犯事儿了。

第66章

平时程熙知人善用，公司没了他也能照常运转，开了两次会，挑重要的事儿交代清楚了，程熙就能简单轻松地出发。

飞机晚点俩小时，到了西峦已经是中午了。他手里拎着电脑，还有个便携式箱子，行李没有托运，直接走就行。从出口出去了有两三米，他正要招手叫车，旁边突然有人出声：“哥！”

程熙一看，忍不住眯了眯眼。

叫住他的是他好几年没见的亲弟弟，程旭。程旭长相和上辈子差不离，看着总让人觉得有点阴沉，他热情地接过程熙手里的箱子，自然地问：“哥，没吃饭吧？我在大雁堂专门订了位置给你接风。”

“你不是去妈那儿了吗？”程熙没急着跟他走，问了句。心里冷笑，这小子倒是没跟上辈子来接机那回一样，见着人就不耐烦，还知道帮着拿东西了。

“啊，是，我是去了。不过听说你回西峦了，这不，我想着咱哥俩好些年没见了，也该聚聚，特意来接你的。”程旭顿了顿，带点委屈地问，“还是说，哥，你真的有了那个拖油瓶，就不把我当弟弟了？”

“哪能啊。”程熙随口答，跟着他上了辆黑色小车。

车子行至大雁堂饭店停下。程旭先下车，为他哥打开车门，礼节做得到位。二人进了包厢，服务员利落地开始上菜，随着第一盘菜端进来的，还有瓶酒。

程旭亲自把酒开了，往程熙面前的杯子里参了杯，再给自己也满上，还未动筷先把杯子端起来，冲程熙说：“哥，咱也有好几年没见了，今儿个怎么着都得好好喝两杯。这杯我先干为敬，算是……谢谢哥小时候对我的照顾。”说完仰头干脆地一口将整杯酒灌下肚子。

程熙晃了晃杯子，酒杯里的液体随着晃动起来。程旭不眨眼地盯着程熙，程熙不慌不忙地抬起杯子送到唇边，正要喝进肚里，想到什么又把杯子放下，轻笑：“客气。这几年没能尽到当哥哥的职责，我很愧疚。”

程旭一直盯着他，见他把杯子又放下了，眼里不易觉察地闪过一丝失望与怒意，闻言干笑：“喝了这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咱兄弟俩以后一定相互扶持。”

没再回应，程熙把杯子复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然后……干脆地栽倒在地。

程旭一直勉强自己戴上的尊敬兄长的亲切面具终于可以撕下来了。他“呸”了一声，恨恨道：“当哥哥的职责？从这个世界消失滚蛋，就是你能尽的职责。”骂骂咧咧地从兜里掏手机拨出去，“车子准备好了？来俩人帮我把他弄上车，直接去西郊。你请的拿枪的家伙，先让他赶去西郊那树林子里。”

过了一会儿，另外一辆普通不起眼的小轿车从饭店后门出发，一路往西驰去。

车子停下，车上俩人把程熙从车后座拖了出来，往地上一扔，掏出手机汇报：“老大，完事儿了，把人放地上了，你差不多可以过来了……”说话声减小，然后是车子发动的声音，随后“轰”的一声，载程熙过来的车子发动，离去。

程熙慢慢睁眼，头顶是一片湛蓝色的天空，他一瞬间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上辈子的最后那天，似乎连天空中飘着的云朵，形状都是一样的。

他先是被人粗暴地扔到车后座，然后被人搜走了身上的手机，接着一路颠簸着到了郊区，又被人随意抛到地上。后背正好压在一块石子上，硌得生疼。他慢慢坐起来，脸上没什么惊慌的神色。等了有一会儿，事先放在里衣夹层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喊出声：“有人吗！”

“弟弟！”旁边突然蹿出一个清瘦的男人，竟是苏藤。苏藤脸色发青，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哑着嗓子唤了声“弟弟”，还没来得及说别的，眼眶就红得不成样子，紧接着眼泪就出来了。

“不是让你好好呆着吗！你来做什么！”程熙简直暴跳如雷，一点没心疼地吼了过去。

早晨看苏藤睡得香，程熙没忍心叫醒他，只在苏藤额头上印了个吻就往机场去了。不过他却不知道，在他走后没几分钟，苏藤也起床了。

昨天听程熙说起西峦，苏藤又想去看看爸爸了。这几年没回西峦，连爸爸的忌日都错过了好几回。过两天就是摄影展，完了就该开学了，要去西峦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但是他知道程熙是去办正事，不想再因为自己让他分心，反正他打算今天去看看就回，就没跟程熙说，等程熙出门了他才往机场赶。

正巧程熙的航班延迟起飞，苏藤比程熙还提前半小时出发。到了西峦，苏藤没多逗留，直接往出口处走去，打算出去随便找点吃的，然后打个车直接到墓园。

在出口处，苏藤意外地见到了程熙的弟弟，程旭。

好几年不见，程旭个子长高了，人看着精瘦精瘦的，正低着头打电话。苏藤犹豫了一下，放慢脚步，想着是不是应该打个招呼。这么慢下来，也注意了程旭的动静，就听见程旭压低声音说：“东西记得带好了！今天程熙要来，我可是打算让他有去无回的……”

苏藤一惊，停下步子望向程旭，正好瞅见他脸上阴沉狠毒的神情。这么稍微看了一眼，苏藤心脏狂跳，急忙挪开视线，尽量装得自然地低下头，往前迈了两步。

“药我带身上了，等会儿直接带他去大雁堂……”程旭说话间有些激动，音量也放大了点，苏藤更是听得清楚。

因为苏藤一直停着不动，在人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机场里头，还挺引人注意的，程旭无意间抬头望了一眼，正好和他目光对上。

苏藤吓得腿脚发软，在程旭刚望过来的那瞬间把头偏开，随即人也转了个身，慢慢往回走了几步路。

走这几步，苏藤汗都快下来了。他不住思索，要是在他背后的程旭出声叫住他，他应该怎么办？是假装没听到继续往里走，还是停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他打招呼？要是被程旭知道，他刚刚听见程旭电话内容了，程旭肯定至少得把他抓起来，那他就不能给程熙通风报信了！苏藤越想越怕，自己都能感觉手颤抖得不成样子。

后面没什么动静，苏藤才停下了胡思乱想，因为他和程旭本来接触就不多，程旭认不出他也正常。再说程旭那一眼只是随意一扫，并没有留心观察什么。最重要的是，这是寒风彻骨的冬天，还在机场里头苏藤就把大衣围巾都裹上了，稍不注意根本看不清人。

这么几个因素加在一起，苏藤很好运地没被程旭叫住，直到走过拐角的地方，确定后面人看不见他了，苏藤才发足狂奔起来。

气喘吁吁地停在航站楼内部的电梯旁，在这个位置，程熙从通道一出来就能看见他。

等待的过程对苏藤来说简直太难熬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苏藤甚至不停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看见人，已经和程熙错过了，程熙是不是已经被程旭给……

终于听到机场广播机械的汇报声，说程熙所在航班已经到了。再焦急地在电梯旁盼了好久，苏藤才终于见着不疾不徐迈着步子出来的程熙。他也不管程熙手里还拎着电脑和行李，疾跑几步路扑进程熙怀里，声音里带了明显的颤抖：“弟弟！我刚，刚刚看见程旭……”

程熙一把搂住他，抚着他的背，声音低沉有力，带给苏藤莫名的安全感：“别急，慢慢说，怎么了？”

在程熙的安抚下，苏藤也很快镇定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简短地说：“程旭在出口，他说要让你有去无回，我不是……”说着说着又乱了，虽然知道程熙肯定会相信自己，但苏藤还是慌忙地想解释，“我听到他打电话时候说的……还说要给你下药！”

“嗯，别着急，我听明白了。”程熙眼神暗了一下，脸色也沉了下来，但是怕吓着苏藤，他还是立马克制了心里喷薄而出的怒意，缓了神情道，“谢谢哥，要不是你，我今天一点准备也没有，说不定就着了他的道了。”

“那现在怎么办呀……”苏藤急得不行，这可是关系到程熙人身安全的大事！而且，他看程熙这神情，一点也看不出重视的样子，更是着急，生怕程熙不相信他的话。

短短几分钟内，程熙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他搂着苏藤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哥，你别急，我心里有数。你现在哪儿也别去，我找人来接你，带你到安全的地方。”说着掏出手机打电话，快速说了几句。

没一会儿长得人高马大的一位保镖过来了，递给程熙一支手机和一包东西，程熙无心多说，只交代了让那保镖带苏藤到酒店，负责苏藤的安全，就往出口处去了。他步子放得慢，一边走着一边往外打电话，中途又拐进厕所将保镖给的防弹衣穿到里面，离出口还有一段路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布置好了。

走到的士车停车点，程熙意料中地听到了程旭的喊声：“哥！”

他停了脚步，眯着眼望了过去。

接着就是走马观花一样的流程，看着程旭递给他的酒，程熙心里不住冷笑，自己这兄弟啊……

说实话，这辈子程熙过得顺心，特别是拥有了苏藤这个称心的恋人，上辈子的仇怨早消磨殆尽了。他没打算给程旭什么惩罚，只觉得这辈子别跟他再扯上关系就是。不过既然程旭非得这么不识相，程熙也不是圣母，该自保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

酒当然是没有喝下去的，含在嘴里，趁程旭背过去打电话的空档就吐了出来。不过这药劲是真足，就含了那么一会儿，程熙就觉得嘴里发麻，脑袋也有些沉沉的。

不过幸好车子开得挺久，等到了地方，那点药效也过去了。程熙知道手机肯定会被搜走，也早有准备，把保镖给他的那支带有GPS定位功能的手机，装在防弹衣的特制夹层里，搜身的人并没有想过要脱了程熙的外衣去搜，所以俩东西都没被发现。

约定的暗号是手机震动，这就说明躲在暗处的枪手已经被程熙的人给解决了，他的人也已经就位了，他这才出声引人过来。

但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时候居然会看见他哥！

上辈子的阴影突然如厚重的土墙向他砸来，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恐惧袭来，使他控制不住地吼道：“你来做什么！”

第67章

从初中起，程旭就被他妈带走了。他妈一向强势，教得他也深谙利益第一这个道理。逢年过节，虽然他心底不太想回家，去见那堆和他生命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不过他妈说他必须得跟父亲搞好关系，以后父亲才可能把公司交给他，他也就违背自己的心意，每年都过去强颜欢笑一回。

大学毕业后，他更是直接进了他爸的公司，说是想锻炼自己，但是明眼人谁不知道他就是冲着这公司来的？下头人喊他“未来总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不信程伟权一次也没听到过，既然程伟权没出声反对，那就是已经默认这个事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