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藤挺意外，跟着他走到一旁，主动递了盒牛奶过去：“喝吗？”

牛奶依旧是苏藤喝习惯的那个牌子，这又提醒了钱帆，程熙对苏藤有多无微不至。他没好气地开口：“你自己留着喝吧。我今天是想来提醒你，程熙可是要做大事的人，他身边的人水准只会越来越高。说实在的，像你这样的……”

钱帆上下打量了苏藤一阵，看得他浑身不自在，然后才继续道：“啧啧，实在是，我都不知道程熙到底看上你哪一点。反正你们俩的事儿我也不关心，希望你以后能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别老拿你那些破事儿烦程熙。”

钱帆知道苏藤是个经不得人说的性子，早等着苏藤被他说哭，或者一脸委屈的样子了。那他就能有更多的说辞去教训苏藤一顿。他是个拥有坚定目标的人，程熙是他认可的领导者，领导者前进道路上遇到的障碍，他当然义不容辞地去清扫干净。

可苏藤只是抿了抿嘴，说了句：“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这么一来，钱帆的一肚子话反倒被他堵了回去。钱帆只得说：“你知道就行了。”

是啊，苏藤老早就知道了，要想跟上程熙的步子，就必须得很努力很努力。他现在是没有足够的力量，但是他也会不断进步，让自己别被程熙落下太远。

这回谈话后，他打消了学心理学专业的念头，他觉得经济专业对程熙来说应该更有用。晚上他也不在图书馆自习了，有想看的书都借回家，在书房复习。

他们专业的导师基本都是硕导，只有一位是博导，自然很抢手。而苏藤刻意给自己增加了压力，非要报这位博导刘教授的研究生不可。面试前这段日子，有时候程熙很晚从外面回来，还能看见苏藤在灯下夜读。

看着苏藤这样，程熙不太好过了。他本来就希望能凭着自己的力量，让他哥过得舒舒服服的，结果这都上大学了，苏藤还继续当他的苦行僧，程熙看着都觉得心疼。

本来程熙觉得这事也不能心急，打算慢慢劝苏藤。可直到这天晚上，他事情比较多，忙到晚上一点多才回的家。他本打算悄悄去睡，不打扰苏藤的，不过那天晚上月光太亮，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把屋子里照得清楚。程熙看见他家苏藤虽然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眼睛却没闭着。

程熙这才觉察出事情不对来，苏藤这明显是失眠的表现啊！他暗暗自责，最近工作忙，居然没发现苏藤的不对劲。脱了衣服，上了床侧躺着，从背后把苏藤整个搂在怀中，声音放得又低又轻：“宝贝。”

平时程熙偶尔也会这么叫苏藤，不过都是在苏藤觉得委屈，程熙耐着性子哄他的时候。听到程熙叫他，苏藤翻了个身，把脸埋在程熙怀里，闷闷地回了声：“嗯。”

“告诉我怎么回事？”程熙对苏藤绝对是用尽了一切心思，这会儿哄着他说句话，都又是轻抚他的背，又是凑过去亲他脸颊。

不得不说，程熙把苏藤教得很好。从小时候程熙就有意识给苏藤灌输“我是不会背叛你的”、“我们是最亲密的”这类的思想。他不是直接用口头语言表达，而是将这样的思想融入他的一举一动里。每一次体贴，每一次关切，都在强化他在苏藤心目中的可靠印象。

到了十多年后现在，苏藤早习惯了任何事都不用隐瞒程熙，可以放心地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程熙。所以虽然苏藤失眠的事儿和程熙很有关系，苏藤还是和盘托出：“要面试了，紧张。”

苏藤的成绩，程熙还是清楚个大概的，这两年奖学金没断过，保个本校的研肯定是绰绰有余。也是因为这样，程熙才没把他升学的事儿太放在心上。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肯定还有点别的想法，当下也不着急，慢慢问：“还有呢？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苏藤性子简单，肠子里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三两下就把自己那点小心思倒得一干二净的：“我想选刘教授当导师，不然……你那么优秀，我更追不上你了。”

“你这个傻瓜。”苏藤爱较真，程熙知道这事必须跟他说清楚了，不然以后他还得钻牛角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是个什么分量？”

苏藤迷茫又有些紧张期待地看过来，看得程熙心头一片柔软。他忍不住叹口气，握住苏藤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人生在世总得有追求，你知道吧。我目前的这份工作，就是我的追求。我决定不计后果地搏一回，这就是我能给我这份工作的所有。”

“但是，在追求之上，每个人还得有属于自己的信仰。信仰是这个人扎根于世界的凭证，为了追求，可以放弃很多，而为了信仰，却可以放弃一切。”程熙的目光深邃得像星空，他紧紧盯着苏藤，“你就是我的信仰。这和你是否优秀无关，哪怕你大学都毕不了业呢？只要你在那里，我就会觉得有希望。”再度叹了口气，程熙呢喃，“苏藤，我爱你爱得快要发狂。”

难得听到程熙这么掏心剖腹的表白，苏藤觉得心跳得很快，慌慌的，脸颊也开始发烫。程熙看苏藤半天没说话，干脆翻个身压了上去：“你怎么会有要追上我的想法？我早就是你的了，这里……”程熙又抓过苏藤的手，点点自己的鼻子，“还有这里……”点点嘴巴，“身上每一个部位，都是你的。你用不着追，我总是在的。”

这么耳鬓厮磨着，程熙眼神变暗了些，手上不规矩起来，一边脱苏藤的衣服一边道：“让我猜猜，你最近为什么想这么多？一定是因为我没满足你，嗯？本来想着上回你有点不舒服，先放过你两天，没想到……看来，我还得更努力地运动，才能让你忘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程熙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同时伴着苏藤羞涩的轻吟，一室旖旎……

不知道是不是程熙的“运动论”起了作用，反正苏藤算是想通了，他过得越舒心，越是把自己照顾得好，程熙才能得到越大的满足。心态放正了，失眠不再有了，苏藤觉得就算他再遇到钱帆那样的人，也能坦然应对了。外人根本不知道他和程熙的事，他们的意见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呢？要陪他过好这一生的，是程熙啊。

归根到底，苏藤能这么快从“要跟你一样优秀才算配得上你”的执念里走出来，还是因为程熙给了他足够的信心。程熙对苏藤的好，已经足够让苏藤勇于相信本应虚无缥缈的未来。让他相信，就算他不够好，但是程熙身边人的位置早就做好了专属认证，别的人哪怕再优秀，被拒绝掉也只是因为一句：你不是苏藤。

可以说程熙成功地让苏藤相信，不管他有多耀眼，苏藤都是那个可以安然站在他身边的人。而苏藤所需要的，仅仅只是做好自己。

总结下来，苏藤对程熙的想法经历了三个阶段：“我配不上你”到“我会努力追上你的步子”，再到最后这全然的信赖与托付。最后这一阶段，想法的转变看似是在一夜之间，但是却是从第一阶段就开始，一点一滴地积累，到最后颇有种水到渠成之感。

苏藤心态放正了，反而在面试的时候得到了刘教授的青睐，顺利保研成功。刘教授出了名的认真严肃。苏藤性子安静不闹腾，做事一丝不苟的，很得刘教授这样的老学究喜欢。和他几个师兄师姐相比，他算是最受宠的，本科还没毕业就开始跟着刘教授做项目。

第63章

到了大三，基本都是专业课，程熙已经不太去上课了。他要么从学生会那边弄假条，要么跟老师直接说明原因。有不少老师知道他自己在外面有事做，都挺通融。不过唯一例外的是刘教授的课。刘教授此人最讲究学习态度，刚开学就明说了，点名一次不到场，期末扣十分，三次不到场的，期末直接给挂科。

要说程熙选到这门课，也算是个悲剧。微观经济学这门课是选修，本来应该有另外一位老师，但是在选课刚开始，那位仁慈一点的老师的课，分分钟就被预定满了……而程熙平素不上课，也不住校，班上同学都渐渐把他当做隐于世的高人，没一个想着提醒他——凡人和高人那必须是有距离的不是？所以在他优哉游哉去选课的时候，只剩这位刘教授的微经还没选满了。

刘教授是博导，却是学校里少有的，愿意给本科生上课的博导。在他看来，教书和研究就是他最大的爱好，所以对学子的期望难免高了点，要求也难免严了点。

程熙拿上课本匆匆往教室赶，刘教授以后就是苏藤的导师了，他也没必要跟他过不去。一星期就上这么一两节课的，程熙还是能办到的。

不过刚刚在校门口耽误了一会儿，等程熙赶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已经上课有五分钟的样子了。程熙在门口顿了顿，推开门走了进去。

昨天晚上，苏藤捧着小说在床上看的时候，接到了刘教授的电话。刘教授前两天去北沼参加一个学术会议，算着晚上应该能回来，正好赶上第二天的课。不过因为会议结束后，刘教授和几个同行讨论问题，讨论得太过忘乎所以，晚上的飞机没赶上。所以他就打给这个最得他心思的弟子，让他帮忙代课。

“苏藤啊，明儿你就把我那题目往黑板上一写，让他们下课交就行。”苏藤认真把交代都记下了，点头应是。刘教授满意地点点头，又笑眯眯地补充了句，“要注意课堂秩序！现在这些学生太不像话了，你可拿出魄力来，让他们都听你的！”但是一想到他这小徒弟软软的性子，刘教授还真有些发愁，“要是有人不听你的话，你就告诉他们，期末都别想及格！”

虽然苏藤知道，程熙这学期也选了刘教授的课，不过他没料到自家导师那么不近人情，还以为程熙肯定是不去的，就没把这事儿跟程熙说。

第一次给老师代课，苏藤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提前十来分钟就站到门口，深呼吸一口气才进教室。

这堂微经是小班课，班上学生彼此都认识，苏藤和他们一般大，甚至看起来年龄还小一点，刚进教室就有个男生站起来，开口时嘴向一边歪去：“同学，你走错教室了吧？这节课是刘老师的微观经济学。”

苏藤友善地笑了笑：“刘老师让我过来的。他今天有事来不了。”

“这样啊！那你是他学生咯？看起来这么小，看不出来是研究生啊。”歪嘴男一听苏藤这话，明显热情了很多。苏藤还来不及解释说，自己也是本科生，就被他领到讲台上去。歪嘴男把讲桌下方的椅子抽出来：“坐坐！”

歪嘴男此人有点小聪明，但大多数时候用不到正事儿上。他上半学期绩点不错，这半学期就想冲冲奖学金。偏偏微经是他的弱项，他就想靠别的方法把绩点提上去。

通常说来，只要是个学生态度相当端正的学生，课后也积极跟老师互动，老师对这个学生的印象就不会差，期末的时候也通常会给其不错的分数。但是歪嘴男心术不正，就想跟刘教授要期末考试的重点。当然，他也没敢贸然行动，因为刘教授一直是以严谨刻板出名的，这么直接问，刘教授对他印象肯定不会太好。

歪嘴男正纠结着这事儿该怎么办，上天就给他送来个刘教授的学生，他当然大喜过旺。苏藤坐下后，他相当自来熟地拉着苏藤问这问那，拐弯抹角地把话题引到期末考试上。

苏藤再怎么迟钝也听出他的意思了，可惜他确实没有问过刘教授考试的事儿，所以也无法回答。歪嘴男不死心地纠缠到上课，才悻悻地回了位置。

在心底呼出口气，苏藤跟同学们大概说了下：“刘老师今天来不了，让我给你们布置一篇小论文。”在同学们唉声叹气中，苏藤转头拿了粉笔在黑板上写题目。

题目才写到一半，教室门嘎吱一声开了。苏藤条件反射地回头去望，正好对上门口程熙的目光，两人都是一愣。程熙立马想通其中关节，肯定是刘教授让苏藤来代课的。敢情苏藤还能捞着当他一回老师！这感觉挺新鲜，程熙忍不住笑了。不过他没打算跟苏藤打招呼，苏藤脸皮薄，万一害羞起来，课也不好好上就不太好了。

程熙刚往里头走了两步，同学里头突然有人出声：“等等！”

苏藤和程熙俩人同时看过去，出声的是歪嘴男。

歪嘴男其实早看程熙不顺眼了。程熙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课也不好好上，人看着高傲得不行，偏偏因为长了张不错的脸，班上同学老师都对他不错。他不来上课的时候，总有小姑娘主动给他签到，甚至听说他期末考的时候，好几次都是老师刻意放水让他过的。

其实期末考放水这个说法，歪嘴男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不过当他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反正他就觉得，程熙一点本事没有，偏偏运气好得让他嫉妒。

所以这会儿程熙迟到了，又是在刘教授的课，虽然今天来代课的是刘教授的学生，歪嘴男却不打算让这事儿就这么轻巧地过去，至少要在众人面前给程熙一个难堪。

“苏藤学长，刘老师可是千叮万嘱的，说不让学生迟到的，这事得严肃对待！”

歪嘴男打着算盘，刚刚他跟苏藤唠了好一会儿家常，苏藤应该对他印象不错，既然刘教授让苏藤过来代课，那苏藤肯定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苏藤去刘教授那儿一说，程熙怎么着也能有几斤果子吃！况且，程熙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歪嘴男这么直接跟他对上，他肯定会反击。而道理是在歪嘴男这边的，程熙一反击就落了下乘，班上同学对他影响也不会好了。

总之，歪嘴男抱着踩低捧高，踩程熙捧自己的想法，出声喝止了程熙迈向座位的步伐。

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比平时刘教授吹胡子瞪眼地骂一大通还管用。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不知道程熙会怎么应对，那位代课学生又会怎么处理。

程熙迎着众人的目光，只是缓缓勾起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活了这么多年，他可是老早就盼着有这么个机会了！下一秒，他低下头冲苏藤说：“哥，我错了，我不应该迟到。”

这句话一出，众人哗然。特别是昂着下巴等待程熙出丑的歪嘴男，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苏藤可是第一回经历这样的事儿，程熙居然在大伙儿面前这么的……需要他。他看到程熙这副样子，忍不住想笑。他捂住嘴装作咳嗽，把笑意掩饰过去，强装严肃道：“刘老师说过，要我保证纪律的。你快坐下，不然写论文的时间不够了。”

程熙点头：“知道了，谢谢哥。”把“哥”这个字刻意放得大声。走过歪嘴男身边时还故意瞟他一眼，像是说，不服来咬我啊！

歪嘴男觉得简直倒霉到家了。好容易抓着一回程熙的把柄，人转眼就来了这么个妥妥的靠山！他气得牙痒痒，但也不敢再说什么不长脑子的话了，郁闷地耷拉着脑袋不再吭声。主要本来程熙也没真犯什么事，代课的学生又是他哥，谁会那么没眼力见真揪着这事不放啊。

等下了课，程熙主动帮着苏藤收了论文纸，俩人正好一块去吃饭。路上程熙喜滋滋地说：“我哥现在真是出息了，都能让我抱大腿了！”

正乐着，程熙电话响了，那头传来钱帆激动的声音：“程熙！有人下单子了！有人找咱贷款了！”

程熙微笑道：“把大伙儿叫上，我请客。”

胜利的第一枪已然打响，程熙仿佛看见，他不断勾勒的未来，正变得愈发清晰可见。

后来，那天迟到的事儿倒让程熙有了个意外收获。等刘教授来上课的时候，好事的女学生把这天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当然，话里都是向着程熙的。刘教授一听，首先感情上，当然对自家弟子的兄弟比较关注，再一个程熙这边也占理，迟到个一两分钟，态度也好，就是他在也不会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