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吧,今日夫人寿辰,下手有分寸些,别弄死了。”寥寥几语,楼沂南的冷酷、霸道尽显无遗,在他的眼中一条生命就跟蝼蚁一般渺小可欺,也的确如此,秦书怀在他的眼中就是和蝼蚁差不多的存在,而这只蚂蚁总是在自己眼皮子低下给自己找不痛快,是要除掉的时候了!
“是。”
楼沂南想不通,柔儿有什么好的让敏王世子着迷不已,竟然铤而走险的偷摸进楼家!或许,楼家的魅力要比柔儿的更大,敏王愿意冒这个险,因为值得。
楼沂南是个人生的赌徒,他愿意赌,也乐意豪赌,但却不会毫无准备的赌。但看到在湖边负手而立的祁承乾时,楼沂南知道自己是个输家,而且宁愿为他输得倾家荡产。
湖边,一身青衣的祁承乾长身而立,背影显得单薄而寂寥,面对悠悠湖水,他在想什么,有没有想到过自己,哪怕是一点点!楼沂南的自信到了祁承乾这里,就变成患得患失、摇摇欲坠。
“琐兮尾兮,流离之子。叔兮伯希,裦如充耳。”被认为暴力蛮横、不学无术的楼沂南张口也可以引经据典,声音低低的、缱绻而温柔,让人忍不住沉溺在他的温柔当中。
第一九章
要是夏季过来,满湖的荷花绽放,一眼望去全是碧翠的荷叶,鱼儿在荷叶之间嬉戏、玩闹,溅起水花点点,摘了莲蓬就有新鲜的莲子食用。躺在一条小扁舟上,任扁舟自行随波移动,穿花过叶,睡梦中都是荷香阵阵。
而现在,已经入秋,虽然不是深秋近冬,但荷花凋零,仅有的几朵傲然迎风,叶片颜色转深,间或有枯叶败茎浮在湖面上。夏日的挤挤挨挨不见了,热闹嬉戏也消失了,只余下秋风飒飒、稀稀疏疏,站在湖边,没来由的就觉得苍凉。
感叹四季变化,花开花落,人世无常。
祁承乾叹息一声,最近自己的心情总是被外物影响,伤春悲秋、感叹时节变化,变得都有些不像自己了,而且脑海中时不时想起这家的主人。
楼沂南在府外等候,每日都送来拜帖,他不是不知,却是不敢回应。也许是怕楼沂南别有用心,可自己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又有什么好图;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怕对方只是在戏耍自己。
看着楼沂南日日都来,祁承乾从一开始的猜疑,到后来的犹豫,最后竟然连自己都开始揣测着,是不是他真的对自己另眼相看?
一想到这个可能,祁承干的心中就莫名的扬起一阵喜悦,不过很快就被祁承乾给压了下去。不说两个人都是男子被世俗所不容,就是各自的立场也决定了他们两个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看中的是那张至尊之位,只有掌握了权利才能够掌握住自己的命运。而楼家有楼皇后、有太子,自己要取得帝位势必要与之为敌,与其让两个人都为难,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交集。
祁承乾看着悠悠湖水,此时此刻眼前的湖水仿佛变成了多年前西北兴固县的一条小河,落魄狼狈的自己立在岸边,耳边传来了少年漫不经心的声音,一别经年、世事变迁,什么都不同了。
他不如琉璃玉那么美艳剔透,也不是琉璃玉那般脆弱易碎。祁承乾听到楼沂南的话,心里面下意识的反驳着,但心底深处未尝没有喜悦。
单薄的身影,令人心疼,楼沂南撑着栏杆一跃而下,几步走到祁承乾身边,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其拥进怀中,动作小心翼翼、呵护备至,只有刻印到骨子里的爱才能够有如此关怀。
祁承乾抬手挣扎,楼沂南怎么会错过这个亲密接触的机会,双臂环抱、双手在祁承干的身前握住,右手正好搭在祁承干的小腹,一瞬间从脚底踹出一阵喜悦的酥麻——初为人父的喜悦也不过如是。他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伤到祁承乾,只能够牢牢的站在地上,双手成笼,将祁承乾困住,嘴中安抚的话中带着祈求,显得可怜巴巴的,“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会儿,很快的,我很想你,日日夜夜都想。”
祁承乾双唇紧抿,一言不发、沉默以对,但僵直的身子慢慢的软了下来,挺直的背也不再绷紧,就像是默许了楼沂南的动作。
楼沂南就是那种给了杆子就往上爬的人,祁承乾稍微软化了态度,他就得寸进尺了,环着祁承干的手收紧,让祁承乾靠在自己的怀中,一开始还有些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祁承乾突然动作,反而伤到了他,怎知祁承乾并没有挣扎,顺势的被楼沂南搂进了怀中。
楼沂南可高兴了,脸上的笑容怎么都绷不住,笑得见牙不见眼,整个人都洋溢着神采。楼沂南搂得高兴,祁承乾站得却不是很舒服,他哪里是顺从的依偎进楼沂南的怀中,纯属是被逼迫的,不然根本就站不稳,他被楼沂南抱着根本就不舒服,只要头轻轻一动就会撞到楼沂南的脑袋。
此刻站在一块儿,身高的差距就出来了,那么就差那么一根手指横放的距离,楼沂南心里面也很憋屈,他怎么可以比祁承乾矮了那一点点,现在再长个还来不来得及。
为了能够显得自己值得被依靠,楼沂南做了个很傻很蠢的动作,并且为此懊恼终生,每每想起都觉得脸红耳热的。
他踮起了脚。
这样站着,两个人的脑袋再稍微错开一些,姿势就舒服了,可是好景不长,很快就有人来打碎楼沂南的美梦。
“和弟弟一样大的弟弟,你干嘛踮起脚啊,累不累?”楼沂南很显然忽略了在一旁玩耍的贤王,贤王好奇的靠过来,眼睛在两个人之间瞧了又瞧,忽然他问祁承乾:“弟弟你这么站着难受嘛?”
“……”其实很不舒服的祁承乾。
“……”做了蠢事的楼沂南。
面对贤王纯真无邪、不晓世事的眼神,楼沂南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尴尬,眼角余光看着四周,除了靠近的贤王,其他人都躲到了一边、缩着头盯着地面,很好,楼沂南觉得自己的脸面稍微挽留了一些。
在这边伺候的都是值得信赖的人,松烟自不必说,其他人既然能够被祁承乾带出来、到了这里,想必也不是个坏的。就算是暗藏祸心,楼沂南相信,祁承乾也会处理好。
“咳咳。”楼沂南放开手,掩饰性的干咳了两声,松开手后唤了松烟过来,“我记得厨房里又做了一些小点心,贤王要不要尝尝,我家的点心味道可好了,有咸的、有甜的,有没有馅的、有包着各种馅料的,还有做成各种各样形状的,小兔子、小老虎什么的,很多很多。”
贤王眼前一亮,心里面跃跃欲试,但他犹豫的看着祁承乾,懦懦的说道:“母妃说过,要紧紧跟着弟弟,不能够自己一个人离开。”
祁承乾摘掉贤王头上一根草叶子,也不知道刚才钻了哪个草丛沾到的,“我让肖冰志跟着你,等我和楼公子说完话就过来找你,不会很长时间的。”
“啊,太好了,弟弟是个好弟弟。”贤王高兴的蹦了起来,还拍着手掌,高兴了一阵子,他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楼沂南,问道:“楼弟弟,点心有红豆馅儿的吗?我喜欢吃这个。还有,还有,有南瓜做的点心吗?这个弟弟最喜欢了。我要带给弟弟吃。”
“有的,有很多红豆馅的点心,也有南瓜做的。”楼沂南说话的时候看着祁承乾,神色温柔。
“太好了,小饼子我们走,去吃好吃的点心。”得到了允诺,贤王高兴的往前走,雄纠纠气昂昂,朝着各色点心进发。
为了不让这位金贵的客人光顾着吃点心吃得难受,楼沂南还让自家的侄子、外甥过去陪着贤王玩,那帮小子机灵得很,吩咐了几句就晓得怎么做了。一群人陪着贤王玩,各自拿出本事,到最后分开的时候竟然依依惜别、不想分开了,虽然贤王这个大哥哥很高、年龄很大、行为动作也不同于常人,但真的和他们玩到了一块儿去,无论是下棋,还是别的玩具,例如九连环什么的,都玩得很溜,让一帮小子崇拜极了。
不说这些,回到湖边,贤王走后,楼沂南和祁承乾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尴尬,就算是厚脸皮如楼沂南,被人指出自己在心上人面前踮脚尖装高,依然会很窘迫。
“刚才只是脚底下有块石头,所以才踮脚的。”楼沂南说瞎话都说得顺溜,佩服自己短时间内可以想出如此完美的借口。
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扑面而来,祁承乾想要遗忘刚才的事情都变得困难,看向湖边,收拾得非常平整,沿岸种着一丛生命力极为旺盛的草,青葱碧绿,生机盎然,然后铺着青石砖,连一个小石子儿都看不见。
楼沂南顺着祁承干的视线看过去,也发现了自己话中的漏洞,但他何许人也,他说的就是事实,就算是没有石头也要变出石头来,对于刚才的举动他要死不承认。
“承乾,午膳如何?吃的好吗?要不要再用一些点心茶水?这边日头挺高,晒着呢,我们到亭下坐坐。”
楼沂南上前就要拉住祁承干的手,却被祁承乾避开。
祁承乾似笑非笑的看着楼沂南,“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楼公子就不怕有人过来看到!”
“怕什么。”楼沂南的心中就没有“怕”这个词,他甚至想要在众人面前说,祁承乾是他要共度一生的人。
“……”祁承乾别过头,“你不担心,我担心,不想成为京城之中的谈资,落人话柄。你可以不用顾虑,而我不行。”
楼沂南身后有楼家,有皇后,有他自己建立起来的功勋和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可以不用顾虑任何人。但他不同,他只有自己,为了未来还必须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这样的两个人就像是黑与白的两个面,在祁承干的眼中是无法融合的。
楼沂南叹息了一声,祁承乾有自己的顾虑他何尝不知,为了避免麻烦,他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不容祁承乾拒绝的,他抓起了祁承干的手,沿着湖岸往里面走,“你说的是,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这里说不定会有人过来,免得他们打扰到我们,那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随我来。”
大将军府如京城中其他人家一样,分为内外院,内院为女眷内宅所在,外院饮宴宾客等。内宅与外宅之间还有一个不小的湖,以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大园子,种着着各色草木、放置着假山奇石,很是别致有趣。
湖水引自府外的天然河道,水是活水,水清而透,动静之美皆有,楼沂南拉着祁承乾沿着湖往东边走了一段,然后向右穿过一个月亮拱门便是一片竹林,林中假山林立,这儿靠近楼家子弟读书的地方,所以十分的幽静,鲜少有人过来,只有风吹竹林发出的飒飒之声。
假山有矮小不到膝的,有高大可遮天的,静谧中有着奇特和奇异,让人想要一窥其中究竟。
楼沂南带着祁承乾往自己发现的一个地方去,走了不到十丈路便是一座高大的假山,假山有高低不同的三面,围拢出一个耸立的尖,形似一座小山。
“来,往这边走,这儿是我十岁的时候发现的,然后进行了布置,没有几个人知道。小心顶上,不要碰到头了。”楼沂南边带着祁承乾往里面走边说道。
假山之间有着缝隙,楼沂南走的这边是最大的一条,一个人侧着身便可以进去。进入后,别有洞天。
最大的那面假山底部凹进去一个洞,挺大,被布置成了小窝,是真的和鸟窝近似。洞三面都钉着木板,放置了书架,书架上放着很多书。小窝内放着软垫,靠枕,摸上去都是干净清爽的,并不潮湿,显然经常有人过来打扫。
“来,这边坐,虽然没有茶水点心,但环境清幽,无人干扰,看书想事情都清静,还有软垫薄被,要是困了可以靠在我身上睡上一觉。”楼沂南拉着祁承乾往里面坐下,小窝容纳两个成年人绰绰有余。
祁承乾忽略了楼沂南最后一句话,看着四周的环境,发现楼沂南的真的很会找地方,三面假山围出来的空间,干爽不潮湿,顶端有眼光照射下来,他坐的地方正好晒到,温暖却不刺眼,暖洋洋的。
第二十章
安静的地方不仅仅可以让人躲懒,也是私密之事相谈的地方,当然这里说的可不是楼沂南和祁承乾。
楼沂南正要说话,却听到枯竹被踩断的声音,有两个脚步声越来越近。
其中一个轻而细碎,明显是女子的脚步声,另一个重而稳健,是男子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在假山旁停了下来,就在他们外面。
楼沂南竖了一根手指在嘴边,然后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祁承乾坐过来。
祁承乾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无力感,明明不想在和楼沂南有过多的交集,事实却告诉他越是要远离就越是靠近。本不想按着楼沂南说的做,但他坐的位置正对着来人站着的那条小缝隙,外面的人无意间就可以看到他,为了避免麻烦,他还是轻轻地起身坐了过去,还没有坐稳就被楼沂南搂进了怀中,楼沂南凑到他的耳边,“听,外面的人说话了。”
怕引起外面的人注意,祁承乾不再有动作,尽力忽视身后之人的举动,但越是忽视,感觉就变得越发的敏锐,狭小的空间好像突然热了起来,也许是太阳光太好,晒得这儿越发的烫了。
楼沂南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在祁承干的耳边呼吸,那规律的呼吸一下又一下的带出了温暖而潮湿的气体,在耳边吹拂出阵阵的酥麻的感觉,激起一片的小疙瘩,痒痒的、麻麻的、酥酥的,顺着耳蜗一下子到了心里面,让心也跟着酥麻了起来。祁承乾不自在的侧头,让楼沂南的脸远离自己,但楼沂南就跟贴在自己身上一样,他无论怎么动都无法逃过。
靠得近了,祁承乾身上淡淡的清香味将他包裹住,这种香若有若无、飘飘忽忽,他想要去捕捉,却无功而返,只能够靠在祁承干的肩头,心情有些低落。楼沂南就像是一只被主人忽略的大狗,急需要主人的关怀。
祁承乾可没有身为“伺主”的自觉,更何况安慰大狗的“食物”还是他自己。抬了抬肩膀,让楼沂南的脑袋下去。
楼沂南抗拒的摇头,抱着祁承干的胳臂收紧,好不容易的亲近机会,不抓住是傻子。
假山内二人无声的抗争着,假山外敏王世子和柔儿正在说话。
“世子,我带你去找哥哥,这条路最近,不用多长时间就可以找到哥哥了,您与哥哥身高相仿,哥哥的衣服您穿了会合适的。”声音就似软糯的汤圆包裹在香甜的汤水里头,有着些许的妩媚和少女特有的清纯,柔儿心里面有着淡淡的紧张,尽管按着姨娘说的法子在做,毕竟是没有经过场面的小姑娘,言语动作上还很生疏,动作说话的时候有着矫揉造作。
妾侍秦氏早年在宫里面伺候的主子便是乐坊里头的舞姬,献媚之术学得几分,这些都不是好人家的女儿家应该学的,秦氏本不愿意教会女儿,但前几日和嫂子秦夫人见面之后,秦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让秦氏反复的思量。任由夫人安排,女儿只能够在寒门之中挣扎度日,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女儿就此被柴米油盐所折磨,成为一个为生活斤斤计较的妇人,秦氏就心如刀绞。
辗转反侧的秦氏冷汗涔涔,咬牙一狠,就开始认真教导起了柔儿,要是柔儿被世子看中,不求成为正室夫人,凭着楼家的身份地位成为世子侧夫人也是可以的,美妾总比端庄的正室夫人来得赏心悦目。不求飞黄腾达,但亦可以高人一等,对于庶女出生的女儿这已经是很好了。
敏王世子祁宏珺什么没有见过,燕瘦环肥、千姿百态,这些都入不了眼,只觉得是庸姿俗粉,假得可以。唯有柔儿这般僵硬的媚意很好的取悦了他,此时此刻,让祁宏珺整颗心都落在了柔儿的身上。
吹弹可破的肌肤、姣好的漂亮容颜、纤弱的柔媚身子,还有胆怯中带着仰慕与憧憬的眼神,都让祁宏珺一颗大男子的心得到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