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相比亚鲁迪斯倒是看不出多少疲惫的模样，本来龙族便有远胜于人类的体力和精神力，这让莱伊只有咬了牙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后面。这种时候如果提出休息的要求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没用了，就算逞强也不能被这个拽死的冰山脸小瞧了！

“喂，你……”

前面突然就停住步子的亚鲁迪斯让埋头走路的莱伊一头撞到了他身上。

揉着撞得生疼的脑袋莱伊莫名其妙地抬头，“干嘛？”

“……没什么。”

黑暗之中亚鲁迪斯的声音似乎顿了顿，最终将想要问的压了下去。

他其实并不明白，莱伊为什么会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一样生活到现在。那时候失控展露出的力量，明明强大到近似神灵让三大神族都要望而生畏，但那之后很快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莱伊能学会稍稍将那种力量为己用的话他的体质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糟糕。

也许，是因为光与暗的属性同时存在，彼此抵消制衡便与人类无异了吧。

很有必要，找个机会慢慢教会他控制这股与生俱来的力量才好。

亚鲁迪斯想着，脑海中便不由地浮现出了克洛德的脸。金发碧眼笑得无害的妖孽，完全是用对待普通孩子的方式收养了莱伊。亚鲁迪斯不相信那个男人会对莱伊的身世毫不知情，但他的确守口如瓶到现在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掌控这股力量的方法都没有告诉他。

这个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亚鲁迪斯却是没办法猜透，隐藏在那张笑脸之下的心思了。

突然便意识到前方涌来的风息明显变强了许多，他们已经来到了隧道的出口。然而走到尽头处，两人才发现巨大的岩石挡住了去路，方才感受到的气流是从巨石的边缘透进来的。

伸手推了一下，巨石纹丝未动，由此亚鲁迪斯得出结论，这是凭借两个未成年人无法挪动的重量。正当为近在面前的曙光踌躇不已之际，巨石的另一侧响起了两人的说话声。

“阿斯兰遗迹的入口，果然是被封死了呐。”

轻佻的声线，带着吟吟笑意，说话的女人像是伸手敲了敲面前的岩壁，“而且，上面还被施加了重力魔法，这重量，该不是凭正常人所能推开的吧。”

原来如此，重力魔法，难怪刚才感觉这石头像是长在地上一般丝毫挪动不了。

在亚鲁迪斯沉思之际，莱伊则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这个声音多少让他听着有几分耳熟。妖娆之下透着成熟魅人的蛊惑，是在什么地方……

对了！那天在帕瓦旅店假扮成服务生接近他们的那个神秘女人！

未及莱伊细想，身旁的亚鲁迪斯一把掩了他的口退到了洞旁的石柱后面。

冰凉的手心浸润着淡淡的温度，但碍于形势莱伊只好默不作声地继续呆着。

只听洞外另一个声音响起，浑厚有力的声线，让莱伊只觉得浑身一震。那是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尽管只有声音没有影像，但属于王者的霸气与孤傲从内向外透射出来。而身后的亚鲁迪斯不知是否感受到了同样的压迫之意，按住他肩膀的手在不觉间重了许多。

一声轻蔑的冷哼，男人笑道，“如果不能移动，干脆——直接粉碎掉便好。”

一道红色的光焰从面前闪过，在巨大的岩石上刻下几条干净利落的痕迹，伴随着断冰切雪的声响整块巨石被这奇异的“红光”斩成了几段，轰然破碎变成无数的石砾散落一地。

入口处透射进来的光线让黑洞洞的隧道顿时变的敞亮起来，莱伊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迎着初晨天边金色的霞光，他看到了那沐浴在光芒之中的高大身影。

一袭纯白似雪的立领风衣，亮银色的长发一直垂落到腰际，在风中微微飘扬。晨曦之下，那双深红的瞳似乎散发着某种奇异的震慑力，让人不敢直视。恍然之中让人仿佛从这个男人的心灵深处，看到了一匹屹立于雪原之上，桀骜不羁的狼的灵魂。

这个男人，白天的时候在珠宝街上擦肩而过的——

……是他？

第24章：银之卷·23

大作的警报声响彻空中，因为遗迹入口被强行破坏而引来了驻守在附近的警卫，将闯入的一男一女团团围聚在了中央。其中一人打量着银发如雪的男人，以及他身后红发张扬的女人，半晌像是想起什么来地失声叫道：

“银发，白衣……难道，难道是I.K的主上，帝迦凯撒？”

话音刚落笑得妩媚的海伦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背后，芊芊玉手揽住了吓得脸色发白的警卫的肩膀，“恭喜，答对了哟~~所以，奖励就是——一个没有痛苦的了结如何？”

黑色的鸢尾在眼前绽放，被花束插入眉心的尸体直直地栽倒下去，大张着嘴带着死不瞑目的惨状。而红发的魔女已重新回到了王者身边，甩手间又是两具胸口插着花束的尸体颓然倒地，鲜红的血液逐渐浸透鸢尾暗色的花瓣。

饶是训练有素之人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免有些心生畏惧，更何况，到目前为止海伦身旁的凯撒还没有任何动作，不知是在思索应敌的对策，还是根本不屑于去防备。

双方对峙之下又有更多的人员在涌向这里，其中不乏擅长搏斗与魔法的高手，甚至连凶猛的驯兽都摆出了台面。这样的阵势不禁让暗处观战的莱伊心生疑惑，本来王殿内部会与遗迹连通就非常奇怪。而且按照先前安德里的说辞，阿斯兰遗迹是由于崩塌事故被封锁，但眼下守护入口的警卫力量要远远比想象中的庞大许多。

这座遗迹之内，一定埋藏着银国不想让外界知道的秘密。

说不定，与将在宴会上展出的赫拉斯之心有很大关系。

眼见双方颇有种要展开火拼的架势，莱伊忍不住想要上前被亚鲁迪斯拉了一把，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如今I.K组织与银国的正面交锋，于情于理他们此时不露面才是最佳的选择。何况，这时候圣玛丽亚的使者为何会出现在遗迹更是解释不清楚。

雪原上尸体流出的血液在渐渐浸润雪白的地面，莱伊抑制不住地皱了下眉头。

察觉到了他的不适，身后的臂膀像是安抚状地将他稍稍拉近了一些，只听亚鲁迪斯低沉的声音道，“不想看的话，闭上眼睛就好。”

几乎想要听从这个声音，但是最终，莱伊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将视线转移到战场上。

如果因为恐惧就一直逃避的话，就永远没办法，战胜心底的这份恐惧。

“我……不能……”

断续的音节，夹杂着一丝轻微的颤动。莱伊抓住他胳膊的手指很用力，像是在耗尽所有的勇气向他传达心中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他亲自要求亚鲁迪斯一起执行银国的任务，那么不能够食言，不能够成为拖累他的人，不能够成为让他瞧不起的……弱者。

冰蓝色的眼中掠过几分惊异，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时候的那双眼睛。

夹杂着恐惧，却执意不肯退却，固执到近乎倔强的眼神。

——不要妄下定论，我会让你需要我！

无声地叹息了一声，亚鲁迪斯垂眸，掩盖了眼底滑过的那抹复杂的浅光。

“别太逞强了。”良久，他沉下了声音低低说道。

不远处的战场，围剿的敌人已经呈现包围之势。前来的组织成员只有凯撒和海伦两人，而对方的人数却接近几十人，这样的差距别说退敌，能否全身而退也很难说。在莱伊衡量着战场的局势之时，海伦身后一直未有动作的凯撒发话了。

“前戏便玩到这里吧，海伦。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走。”

这般说着，他的嘴角依然挂着一缕轻蔑的笑意，转身便要离开。

闻言海伦将鸢尾花重新别回头顶，面带微笑地望向王者，“现在可不是我不想走，而是人家不肯放我们走了呐。”

而凯撒只是冷笑，大步朝着一个方向而去。纯白的风衣在风中摇曳，衬托着那银发的背影也渲染上了一片凄冷的肃杀。身后响起野兽的嘶吼，是飞奔过来的凶猛驯兽，跳起来扑向男人的同时只看到灼目的红光从空中扫过，那躯体已是从中央裂成了两半。跟随着驯兽同时倒下的是一旁的驯兽师，撕裂的衣衫上赫然是一道黑红的鞭痕。

而这时候，围观的众人才终于看清楚那顷刻间让一人一兽毙命的凶器。

那是一条散发着血色光泽的长鞭，而更仔细看会发现那不过是红光凝聚的能量体，因为可以收放自如所以如同鞭子一般成为取人性命的利器。而那红光的四周，隐隐有火焰在燃烧。

来自地狱的使者，奏响红莲的舞步。

——“地狱红莲”。

就这样在众人畏惧的步步退散之下，银发的男人践踏着一路的鲜血拂袖而去。血腥的厮杀，却在那华美绝伦的鞭法之下显得凄美绝艳。直到拦路的最后一人倒下，那身纯白的风衣都没有沾染上半点血迹，好像一尘不染的银色雪原。

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了莱伊的记忆里，从来不曾想过有人可以强大到如此，却孤傲到如此。

不依靠任何同伴，只是一人，便足以得到与摧毁世间的一切。

“帝迦凯撒……”

这时候从背后响起的低沉声音让莱伊回头，正看到亚鲁迪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银发男人消失的背影，好像有某种异样的情感从这声简单的呢喃中浮起，带着与生俱来的敌意与排斥。但是莱伊不明白，亚鲁迪斯应该与他一样是第一次见到I.K的主上才是。

很快银国派来收拾残局的人马便赶到了这里，封锁现场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莱伊不由地暗自松了一口气，多亏凯撒和海伦这么明目张胆地一闹，使得他们之前潜入藏宝阁的事情也不了了之，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和亚鲁迪斯也进入过遗迹的事情。

但亚鲁迪斯对此显得漠不关心，他在走神，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认识他？”问不出结果莱伊只好试探着问了一句。

迎面触到了那双冷澈下去的眼睛，亚鲁迪斯一把扼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生疼。那是阻止他继续追问下去的警告，但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莱伊也多少了解了他的性子。

“看来我猜对了。”不出所料地对上他冰冷的视线。

不能够退缩，不然，就永远没办法触及到他包裹在冷漠之下的内心世界。

很长时间的沉默，亚鲁迪斯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腕，似乎没有心情再与他对峙下去。

“别靠近那个男人。”这是亚鲁迪斯走时留下的唯一一句话。

第25章：银之卷·24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到加冕仪式当天，万事都进行的风平浪静。

离开时亚鲁迪斯反常的表现让莱伊不放心地决定去看一下，不想半晌才开门睡眼朦胧的某冰山丢出一句“好吵。”让莱伊觉得自己纯属在自作多情，气得当场把门一摔回房去了。

不料五分钟后穿戴整齐的亚鲁迪斯便来敲门，追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而正在气头上的莱伊随口说了句“找你挑选一下晚宴的礼服。”，反正料定某个家伙肯定对此毫无兴趣。

不想亚鲁迪斯像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点头，“我陪你去。”

搞得莱伊差点就想一把掐死自己，但亲口提出的邀请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不情不愿地和亚鲁迪斯一起去了试衣间。那里的侍者对他们的态度也算恭敬，毕竟是代表圣玛丽亚出席晚宴的贵客，简单地交代了两句便大方地开了衣柜让他们自己挑选。

目睹了里面挂的琳琅满目的各式礼服之后，莱伊不由地感慨到底是贵族的有钱人家，虽说由王室举办的晚宴档次与平常的宴会不同，但单是准备的这么多衣服就看得人眼花缭乱。各种颜色、款式的套装应有尽有，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该选什么。

发愣之间亚鲁迪斯上前拿起一件直接塞进了他怀里，“这件。”

不容置否的霸道口吻让莱伊听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展开发现是件小巧的白礼服，款式并不复杂，但领口和袖间的花边很别致。大概是专为年龄小的少年设计，不像其他成年人的礼服那般严谨正式，与其说华贵不如说清纯的感觉更多一些。

虽然内心其实想说某个家伙的眼光不算太差，但是——

莱伊拿充满抗议的眼神瞪回去，凭什么要他穿白的啊！

而亚鲁迪斯没有理会他，径直去对面转了一圈后拿起了一件黑色的燕尾服。修长的款式，纯黑的色调透出成熟优雅的气质，加上亮银的挂饰与那张本来就俊逸出众的脸相当搭配。

当试穿完毕的亚鲁迪斯走到身前的时候，莱伊莫名地把想要挖苦的话咽了下去。

怎么形容……唔，虽然不想承认，但真的挺帅气的……

扫了一眼试衣镜里的形象，亚鲁迪斯似乎对这身衣着比较满意，转身见莱伊还捏着那身礼服没有动作之后禁不住挑了下眉，“怎么不穿？”

嚣张的语调顿时粉碎了那美好的皮相，莱伊狠狠地把衣服丢回去，“我干嘛要听你的？”

抬手接过某人砸过来的礼服，亚鲁迪斯慢条斯理道，“你该不是要和我一样穿黑的？”

“谁稀罕和你一样！”莱伊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看他。

闻言亚鲁迪斯的嘴角动了动，浮起的笑容透出几分阴谋的性质。扫了赌气的某人一眼，作势便要将礼服挂回去，不紧不慢的声音道，“不穿算了，反正这里也没有多少小号。如果被其他人选完了，那边倒是还有女生的款式你可以穿——”

“额——”

莱伊被噎住，情知他一番话说的尽是歪理但死活想不出该怎么反驳。眼见某冰山一脸“我无所谓你爱穿不穿”的表情，气急之下一把夺过礼服视死如归道，“穿就穿，谁怕谁啊！”

等到莱伊磨磨蹭蹭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时候，内心还是有点小小的忐忑。侧眼偷瞄亚鲁迪斯的神色，却见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竟然变了一下。——该不是他的错觉吧？

“……勉勉强强。”打量了半晌丢出这么一句不老实的话。

“什么叫勉勉强强啊，不要总说这种不清不楚的话！”莱伊忍不住跟了一句。

话音刚落那张突然就凑的很近距离的脸让莱伊下意识地心跳停跳了半拍，面前之人以俯视的姿势看着他的脸，从莱伊的角度可以看到那浓密细长的睫毛，以及底下一片冰凉纯澈的蓝意。然后亚鲁迪斯俯身凑到他耳旁，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地低声道，“那么就是，好看。”

“唔……”莱伊说不出话来了，虽然觉得这个家伙多半是在戏弄自己但还是忍不住低了头。慌忙地退开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摸了摸脸，刚才他，他该不会是脸红了吧。

而亚鲁迪斯重新直起身来，托着下巴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那郑重其事的表情让莱伊下意识地心头一紧，以为他会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由地竖起了耳朵。

“据说，有一种皮毛雪白琥珀色眼睛会脸红的小猫咪——”

哎？莱伊诧异地皱眉，有这么一种奇怪的猫吗？

“天然呆，很好逗——而且，喜欢炸毛——”

说完这一连串不靠谱的话后亚鲁迪斯便拍拍衣服转身离开了试衣间，不知为何心情似乎显得相当愉快。而莱伊还在一门心思思考“猫咪”的问题，直到半晌房间里传出了一声咆哮：

“亚鲁迪斯——混蛋，有种给我站住别走啊——！！”

第26章：银之卷·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