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含混不清的呢喃，亚鲁迪斯皱眉，像是努力地想要将他的面容看清楚。

明明还残留着意识，却执意不肯清醒。执意的，想要将这个吻继续下去，沉沦下去。

“唔……亚，亚鲁……”

莱伊挣扎起来，却不知为何使不出力气，像是那个吻也同时将体内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带走一般。而在亚鲁迪斯不加收敛的掠夺下，潜藏在体内那两股明与暗交织的力量也同时苏醒过来。痛，很痛，混乱的冲撞像是硬生生地要将他的身体撕裂。

“放开我！”

情急之下莱伊张口咬了下去，血的味道在口腔内弥漫开来，疼痛让亚鲁迪斯的神志稍稍清醒了一些。冰蓝色的眼睛逐渐恢复了神采，他怔怔地放开了莱伊。

因为力量的补偿亚鲁迪斯的脸色比刚才好了许多，但这不是重点。抚过还在滴血的嘴唇，那惊讶却不是来自疼痛，而是恐惧。他竟然没能忍住，在平日里总是刻意去回避的理性，却让潜意识趁着虚弱之际占据了主导地位。他竟然，再一次抑制不住地吻了他。

是人类，与他同性的人类……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莱伊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一方面是因为虚弱，另一方面是因为羞恼。

这算什么，随随便便就对他做出过分的事情，再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莱伊——”

亚鲁迪斯奔上去拦住欲走的莱伊，却不知该怎样解释刚才的举动。

“别碰我！”

气极的莱伊推了他一把，光华闪过，而亚鲁迪斯竟被撞得倒退了两步。

莱伊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黑白交织的异色光芒在掌心闪烁、跃动，越来越亮。灼热的感觉涌来，好像体内的力量正在失控地往光芒所在的地方汇聚。嗞啦一声，是头顶的日光灯管在高浓度的灵力压迫下爆炸的声响，火花四溅，光亮的房间顿时变得漆黑一片。

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的莱伊惊恐地去扶茶几，脆弱的玻璃却似承受不住那压迫性的力量般喀的出现了一道裂纹。破碎的玻璃割伤了手指，鲜血刷的涌了出来。

而见状的亚鲁迪斯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把执起莱伊的手含住了流血的手指。

心中唯一的念头是，有恐血症的他，不能再继续受到进一步的刺激。

“冷静一点。闭上眼睛，去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舔舐着那道很深的伤口，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沉声道。

比人类偏低的体温好像带着一种神奇的安抚性的魔力，莱伊闭上了眼睛，尝试着按照亚鲁迪斯所说的那样去转移注意力。渐渐的，体内不安的躁动平息了下来。睁开眼睛，没有灯光的黑暗房间里，窗外的月华映照在那双冰蓝的眸中，散发着蓝宝石般神秘淡雅的光泽。

慌忙地抽回了手指，尴尬之下莱伊很庆幸周围很黑应该什么都看不到。

黑暗之中传来了亚鲁迪斯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算起来这次事件也有他大半的责任。谁会想到那失控之下的吻解开了莱伊身上月之契的束缚。但是那夹杂在光与暗之间的力量太过庞大，现在的莱伊根本学不会控制它，随便乱来的话最大的可能是伤及自身。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家伙。”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华，亚鲁迪斯抬眸，像是决定了什么。

“我，不想，再继续躲下去了。”

一字一顿地涩声道，似乎要撇开所有到目前为止的矜持。

亚鲁迪斯凝望着他的双眼，可以看到从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面倒映的影子。这样的对视让莱伊情不自禁地想要扭开视线，但被亚鲁迪斯抬起脸来强迫他面向自己，听清楚下面的话：

“你已经逃不掉我了，莱伊。”亚鲁迪斯说，“因为你是，月之契的主人。”

第22章：银之卷·21

莱伊怔怔地望着亚鲁迪斯的脸，表情看起来有些呆滞。

该怎么说，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突然间接受的太多事实让大脑好像要爆炸了一般。月之契的主人，三大神族的身份，好多好多的事情，虽然直到亚鲁迪斯亲口说出来才觉得这些隐隐约约都能猜得到，但是没想到在神使教科书上才会出现的剧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真的是龙？”

语气带着几分怀疑，可是长得不是跟他一个人样嘛。

“我可不知道比你多活了多少年呢，小家伙。”某座冰山边说边淡定地躲过某只小动物挥来的小爪子，轻咳了一声补充道，“一般不会恢复原形的，除非伤重或者虚弱到不能维持人类形貌的时候。不过，那当然不可能。”

自信到狂妄的家伙！莱伊暗暗地腹诽了一通，“那么，赫拉斯之心……”

“那本是属于龙族的东西，不属于银国！”被亚鲁迪斯一语打断，语气透露出少有的激动。看着那双冰蓝色眼眸中闪动的郑重之色，莱伊不禁联想到了在最开始听到克洛德提起赫拉斯之心时亚鲁异样的反应和之后的种种表现，那个解释似乎能够说得通了。

亚鲁迪斯，想要私自从银国带走这件龙族的密宝。

“就这样，你该睡觉了。”

解释完毕某冰山便挥手赶人，语气又开始透出不耐烦的意味。扭头见莱伊还站在原地没有走的意思，亚鲁迪斯沉下了脸色，似笑非笑，“哦？该不是，还想被我再亲一次？”

莱伊的脸刷的红了，摸了摸嘴唇半晌才小声地支吾道，“我……我也去。”

说罢抓住了他的手，生怕会被拒绝似的抬高了语调，“我说，我要跟你一起去！”

很自然地联想到白天发生的一系列疑点，亲王殿下提起遇袭事件时候不自然的反应，安德里对于阿斯兰遗迹的蹊跷回答。名义上的向导却是暗中的眼线，难道这王殿之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非要到派人监视到如此地步？

无论如何，都可疑的很。

作为亚鲁迪斯本人，生来便不喜欢遵从世俗的规定。对方越是遮遮掩掩不肯说出实情，他便越是想要将那个避讳莫深的秘密挖掘出来。而且，那座遗迹硬要说的话也与他的身世有着莫大关系，所以思量之下亚鲁迪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夜探王殿。

只不过，一向表现乖顺的莱伊也做出同样的事情便让他有点惊讶了。

突然意识到亚鲁迪斯在拿异样的目光看自己，莱伊慌忙别过了脸去，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别拿那种眼神看我，谁愿意觉都不睡地陪你这家伙啊！就是你一个人毛毛躁躁的说不定就被人抓住，到时候我可是会被你连累的……笑什么笑，我说了不是在担心你！”

不知是否从那张气急败坏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亚鲁迪斯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

“怕了你了……”他说，拉起了莱伊的手，“跟紧我，走！”

夜晚的王殿沐浴在一片肃穆幽静的氛围之下，偌大的宫殿竟没有见到几个人。除了亲王殿下的寝殿那边的灯还亮着之外，其他地方的房间都是黑漆漆的。四处转了一圈眼见便要一无所获，莱伊突然扯了扯亚鲁迪斯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看右前方。

有逡巡的警卫，而且，不止一个。

周围并没有光线，与其他地方一样是黑漆漆的。但他们却没有在王殿的别处见到警卫，这里，莫非有什么蹊跷？

“怎么办？”

莱伊压低了声音想要征询下他的意见，不料亚鲁迪斯猛地撞翻了路边的花盆发出很大的声响。听到声音的警卫立即循声而来，而这时候一道快如闪电的影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屋檐落下将守门的两人通通放倒，而躲在一旁角落里的莱伊则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简直，简直太乱来了吧！

而亚鲁迪斯也不解释，用眼神示意莱伊保持安静并迅速地将两名警卫拖到了外人寻不到的角落里。事到如今就算莱伊想阻止他也没有办法，如果发声引来其他的警卫必然会有损圣玛丽亚的声誉，只好先把责怪的话压了下去。

检查了一下门上没有其他的报警措施，两人进入了走廊尽头处的房间。

进来之后莱伊才发现里面像是一座藏宝阁之类的地方，堆积的大量皇家珠宝，玛瑙玉石看的人不禁眼花缭乱。然而对于这些普通人艳羡不已的宝物亚鲁迪斯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径直穿越堆积的宝石来到了藏宝阁的尽头。

凹陷的墙壁上放置着一个看上去十分小巧的保险柜，却是锁上的。正当莱伊思索如何才能够打开它的时候，亚鲁迪斯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根回形针来回戳了几下竟将那锁搞开了。

莱伊看得嘴巴都张大了，不是吧，这么老练的身手简直是惯犯中的惯犯！

“所以说，住在森德7街还是能学习到不少有用的本领。”

某座冰山面无表情丢过来的解释，听得莱伊一头的黑线。

便是再迟钝的人也大抵猜到了这件锁在王殿藏宝阁深处的东西，塞德里克亲王邀请他们的本意是保护赫拉斯之心不落入I.K组织的手中，但是在对方来抢之前把东西先行盗走这种……该说是符合某个家伙一贯的行事作风，还是违反规则呢。

内心犹豫了一番，莱伊垂下了手，没有阻止上前的亚鲁迪斯。

赫拉斯之心是龙的密宝，它，并不属于银国。

而亚鲁迪斯也谨慎地事先检查了一下保险柜的外围，没有发现任何机关，于是作势要将它取下来。便在这时候某种本能的直觉让莱伊的心神一震，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被忽略的事实。——这个保险柜的材料，不是普通的合金，而是用纯金制成的。

“别动！”莱伊叫道，却晚了一步，亚鲁迪斯已经伸手将保险柜拿了下来。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莱伊屏住了呼吸，而亚鲁迪斯同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保险柜的里面，是空的。

便在这个时刻，墙上的某处传来嘎达一声，是暗处的机关启动的声响。这便是莱伊注意到的，保险柜以纯金制成的理由。金的密度要远远大于其他金属，而机关的设置并非在保险柜本身，而在于它的重量被不知情的人移走之后底下的机关便会触发，让人防不胜防。

脚底的石板猛地塌陷下去，莱伊发出了惊叫，风息擦过脸颊之际胳膊猛地被人扯了一把拉住了急速下坠的身体。抬起头来，迎上了那张俊逸清冷的面容，身后的黑发在风中飘扬。在方才下坠的瞬间，绝阳剑被亚鲁迪斯深深地插进边缘的石缝卡住了两人的重量。

英挺的眉微微蹙起，亚鲁迪斯猛一用力将他揽入了怀中。下一刻长剑从石中抽出，他单手抱紧他，如同一头矫健的猎豹擦着崖壁的边缘跃了下去。

落地的冲击让下体不自然地晃动了一下，莱伊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却见他们身旁布满了密密麻麻足有半人多高的锋利刃刺，寻常的贼寇若是就那样跌下去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突然便意识到眼下这尴尬莫名的姿势，莱伊慌忙推开亚鲁迪斯直起身来，“……谢，谢谢。”

意外的是，这次的慌乱没有遭到他惯常的嘲讽。亚鲁迪斯收起绝阳，理了理因为擦到石缝而磨损的衣服沉声道，“该道谢的，是我才对。”

如果不是最后关头莱伊出声让他警觉到了暗藏的陷阱而及时采取了行动，他们俩，怕是要双双死在这里。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某座冰山的道谢反倒让莱伊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不知是否是察觉到了他的局促，亚鲁迪斯哼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冒出这么一句，“真轻。”

轻？莱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之后便炸毛了。

不要总拿这个说事！可恶，跟小字一样的不可饶恕啊——

第23章：银之卷·22

闹够了之后便又开始相对发呆，虽然没有死得不明不白，不过他们此时的处境——也比死得不明不白好不到哪里去。

莱伊抬头，看着头顶很遥远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出口，虽然是不担心再有警卫赶来，因为这间石室的底下实在太深从上面往底下看大概是黑洞洞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们没有翅膀更不会飞行的魔法，现在被困在这里也早晚是死掉的命。

扭头看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静坐的亚鲁迪斯看上去像在闭目养神，不见丝毫慌乱之色，让莱伊很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虽然，现在的确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实际上以亚鲁迪斯一贯的谨慎不该考虑不到埋伏的机关，但是他刚才情绪的激动却不知从何而来，而看本人也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看来银国早已做好了有人从内部窃取赫拉斯之心的防范，这座藏宝阁连同空的保险柜一起都是圈套，为了吸引觊觎龙族密宝的闯入者。

——可是如此一来，真正的赫拉斯之心，又在哪里？

一筹莫展之下烦躁的莱伊捶了一拳身后的石壁，响声却似乎有些非同寻常。

察觉到异样的莱伊立即起身，沿着刚才锤击的部位细细地敲打了一遍。果然，声音与别处的不太一样。而旁边的亚鲁迪斯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看着俯身将耳朵贴在石壁上静静倾听动静的莱伊，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出声打断专注的他。

一丝很轻微的动静，如果不是绝对的安静根本察觉不到的微小气息。

“是风。”

莱伊直起身来，面对凑过来的亚鲁迪斯肯定地点了下头。

理论上他们掉下来的地方是一间四方密闭的石室，但是这里的岩层通过敲击声判断质地明显比其他地方要薄很多。而且，莱伊在岩石的对面听到了风的声音，如果有风流动的话，那么这间石室一定不是封闭的而连同着外界的某处。

无论如何，比起困在这里等死，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选择了。

而亚鲁迪斯认同了莱伊的判断，摆手示意少年走远一些。金色的光耀闪过，绝阳的剑刃精准无误地刺穿了石壁最薄弱的一点，顺着裂开的缝隙喀的将封锁的岩壁土崩瓦解。

一条隐藏在石壁之后的深邃通道，赫然呈现在了两人面前。

天色已微明，在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亮银国雪原的时刻，阿斯兰遗迹的入口处赫然立着一男一女两道高挑的身影。

“确定要现在行动吗，凯撒？”

海伦玩弄着一缕肩侧垂下的酒红色发丝，妩媚的语调透出清晨出门的淡淡慵懒，似笑非笑地望向身边的男人。而被她问的人只是淡淡地冷哼一声，纯白的风衣扣带被整齐地系好，迎面吹来的夹带冷意的寒风吹乱了那头长长的银发。

似是已经习惯了他沉默的回应，海伦继续笑问，“如果要去遗迹，为什么不选在晚上？”

神赐予了三大神族的狼不畏惧黑暗的眼睛，他们的王，理应是黑夜的主宰者。

面对她的疑问凯撒笑了，笑语中透出的孤傲映衬在那双深红如血的眸中。“没必要。”凯撒这般道，“我说过会在加冕仪式的当天带走‘赫拉斯之心’，便不会食言。夜晚的行动属于那些怀疑自己实力的弱者，我想要得到的，便会光明正大地取走。”

略微怔了一下，海伦将头发别到脑后跟上了前方之人离去的步伐。

“也就是说，主上大人现在去遗迹是为了……呵呵呵。”

抿了抿暗色的嘴唇，女人的嘴角扬起一丝看戏般冰冷妖娆的笑容。

——的确，太容易赢的游戏，可就没有意思了呢。

有些疲惫地靠着石壁喘息了两声，莱伊记不清楚他们已经在隧道里走了多久。

黑暗模糊了对于时间的概念，但根据体力的消耗推测，至少已经过去三四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