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天边，路西法正在和莉莉丝对招，交错的魔法光芒不时地从云端掠过。

而这座天空的圣殿上，意外的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欧西里斯专注地凝望着莱伊的脸，他冰凉的指尖擦过他的眼角，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赛尔维克……”这声爱意与悔意交织的呢喃，尽管，迟到了几百年。

莱伊静静地看着欧西里斯，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挡开他的手。莱伊突然想赛尔维克当年面对这个像孩子一样直率又任性的男人时该有多么头疼。他是那么的坏，又是那么的可爱。

突然就很想回应他一声，哪怕是欺骗，哪怕只是在最后当一次赛尔维克的替身。

可莱伊明白，“他”在欧西里斯的心目中，永远是无可取代的。

就算是转生的灵魂，就算承载了审判者的记忆，他也仅仅只是，赛尔维克莱伊。

所以迎上欧西里斯的目光，莱伊缓缓地开口，“赛尔维克他，不在这里。”

“我知道。别小看本神，我怎么可能会将你们两人认错。”欧西里斯一笑，那轻狂不羁的笑容，让人仿佛又看见了昔日那个狂妄而自负的男人，那个让赛尔维克深深爱上的男人。

欧西里斯举起手，指了指胸前的位置，“他在这里，一直都在。”

在我的心里，我的梦里，我的记忆里。

不知怎的，听到这番话语莱伊竟淡淡地笑了，他该庆幸欧西里斯最终没有被困在他自己的执念里，这也是赛尔维克所遗留的心愿吧。对于欧西里斯而言，或许这个结果早在一开始他便知晓。生命的禁忌终究是禁忌，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复活的。

但是他，却偏偏是最不喜欢按照规矩来的主儿。

这百年寂寞的岁月，是有人用生命为他换来的，他应该珍惜才对。

但是，如果你不在我的身边，即使再活百年、千年，又与不曾活过有什么分别？

“我活了太长的时间了，也想偷个懒休息一下了。”欧西里斯说。

他低声默念起神的圣言，解放了虚无之力最后的封印。莱伊感受到一股浩瀚庞大的神力正在源源不断地灌注进自己体内，那里面除了欧西里斯的力量外，还包括，他不灭的生命。

有时候，漫长的活着，反而不如一场轰轰烈烈的死亡。

“你还希望，我为你达成那个约定吗？”莱伊在最后问他。

欧西里斯将虚无之力借给他的条件，是让他重返神界，打开那扇禁忌的永生之门。对诸神的恨让欧西里斯要向整个神界展开报复，他想毁灭这一切，来与他们讨回当年的代价。

但是……

“这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莱伊。”欧西里斯说。

赛尔维克，就让我来看一看，这个继承你我命运的孩子所书写的未来。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寂寞地等了我那么久……

现在，换我用一生来找你了……

第241章：月之卷·31

欧西里斯的身影在面前消失了，路西法与莉莉丝的对招声也渐渐远去。这座天空之上的圣殿突然变的格外安静，就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夕那短暂的平寂。

莱伊低头，六把神之钥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包括刚刚在过去的时空里他从亚鲁那里拿回的最后一把光之钥。闭上眼睛，缓慢凝聚起体内的力量，对于同时拥有审判者和虚无之神力量的他，要开启神之钥的封印已经不是难事。

从魔凤凰上跳下的三人，眼前所见的便是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六大魔法元素环绕在莱伊的周围，这时候凯撒和克洛德发现身上的“芬里尔之牙”和“路西法之翼”同时发出了明亮的光芒。两件圣物自动脱离了他们的手，飞到了莱伊身边，悬浮在空中忽明忽暗，好像与六把钥匙产生了共鸣。

而亚鲁迪斯的目光，则落在了莱伊摊开的掌心，龙族的“赫拉斯之心”。

纯蓝的宝石，好像龙的眼泪，在光芒散尽之后，碎了。

“莱伊……”

亚鲁迪斯叫道，而莱伊猛一甩手，将龙心的碎片抛给了他。

“拿去吧，我已经不需要它了。”

从中间开裂的蓝宝石，已经感受不到丝毫魔力，而变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装饰品。将宝石的裂痕拼接在一起，还是完整的心的形状。可是松开手，它碎了，不可能再复原。

他还是决定，实现与欧西里斯的约定。

仿佛千百年前回忆中的场景重现，通往神界的大门再一次被开启。

看着眼前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美丽土地，莱伊转身，朝永生之门的方向走去。

察觉到不速之客的闯入，守卫神界的战天使要阻止他，却还没有接近莱伊的身便被一股强大的魔力弹开。当他们看清楚莱伊抬起的面容，那个记忆中掩埋多年的身影好像再次复活。他太像当年的审判者，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却是虚无之神在被放逐前的眼神。

那时候，欧西里斯冷冷地说，“我早已，看到了你们的结局。”

一切又回溯到了过去的时空，站在身后的诸神，以及，面前的永生之门。

只不过，他不再是当年的欧西里斯和赛尔维克，而是新一任诞生的“月之主”。

相传在每个月历纪年结束，新的月历纪年开始之时，会诞生一名被命运所选召的血脉者。无人知道被选召的人是何种身份，何种长相，何种种族，但他的身上必将书写一个时代的传奇。而在后世人的记载里，将他尊称为，月之主。

从无数双望向自己的眼睛里，莱伊读到了惊讶、绝望、与恐惧。

与当年的情景是多么相似，却又是多么的，截然不同。

没有谁可能阻止得了他，因为他的力量已经凌驾在诸神的顶端。无论是报复，还是救赎。欧西里斯把最后的选择权交予了他，他的选择，将引领世界走向两个截然相反的未来。

“莱伊。”

背后响起的声音，是亚鲁迪斯。

莱伊回头，突然忍不住恍然而笑。当年他用虚无之眼所看到的，便是此时此刻的场景。

连带握在亚鲁迪斯手里的剑，指向他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你是来杀我的么，亚鲁。”莱伊笑了笑说。

避免不了相杀的命运，他是龙族的后裔，他有着必须扞卫神界的责任。

他是最耀眼的光，而他，是光芒背后的影。

在众人的注视下，莱伊径直走上前，像恋人之间的私语那般贴在亚鲁迪斯的耳畔悄声道，“在我凝聚所有的力量开启永生之门的那一刹那，是不会有任何力量保护我的。你只有这一次杀我的机会。我知道的，闪光之名的剑，从来都不会失手。”

亚鲁迪斯的面色微微一变，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将莱伊轻轻地抱紧。

“我知道。”他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说。

没有人知晓这番在两人之间的对话，正如没有人知晓接下来世界将会迎来怎样的浩劫。

缓缓开启的永生之门，莱伊再一次听到了意念体响彻在脑海中的声音。

“好久不见，我的主人。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这扇禁忌的门扉可以将人的意念无限放大，那是超越任何神魔的力量，只要他想，便可以做到。哪怕是让整个神界毁于一旦，也只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一个动作罢了。

莱伊抬手，由无数意念所凝聚的灵魂之球在他的手中流转。

只要他发动灵魂之球的力量，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想要的是……”莱伊喃喃道，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独自坐在天音泉边有些寂寞的黑发男子。明明不能见面，不能交谈，但他倔强的不肯服输的眼神却深深地吸引了莱伊。以至于后来亚鲁迪斯与他订立了月之契，在轮回的时空中，一次又一次地相遇，一次又一次地相爱。

这个轮回，由我开始，也将由我，亲手终结。

莱伊垂下了手，灵魂之球轻盈地掉在地上，破碎了。

面前的永生之门开始关闭，待它下一次开启的时候，也许又是千年之后了。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原本的想法？我看的到，直到刚才你都想要完成与虚无之神的约定。难道你不恨他们吗？如果没有那些人，你们就不用经历那么多的分离与痛苦。”

“恨，当然。”莱伊说，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亚鲁迪斯。

他告诉了亚鲁杀他的方法，但是他，错过了那唯一的一次机会。

“你一直都在找寻比恨更强大的意念，那么现在，你感受到了吗？”

莱伊这样反问道，朝着那拥有冰蓝色眼睛的男子，一步步走了过去。

又一次来到天音泉边，金色的流水闪动着旖旎的波光，好像漂亮的碎金。几片绯色的落花漂在水面，上下浮动。这里是神界最美的地方，好像童话故事里的梦幻仙境。

莱伊和亚鲁迪斯并肩倚坐在水边的花树下，莱伊突然道，“记不记得，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识的地方。”

“是啊，真令人怀念，这里一点变化都没有。”亚鲁迪斯回答。

莱伊笑笑，抬手接过一片从头顶飘落的花瓣，粉红色的花瓣像极了人界的樱花，“我突然想起圣玛丽亚学院门口的那几棵樱花树了，开花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漂亮？”

“等到明年樱花开了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看多少次，我都陪你。”

将那枚花瓣轻轻地在手心攥紧，莱伊将头靠在了他怀里，“谢谢，亚鲁。”

谢谢你，总能容忍我所有的任性。

谢谢你，直到最后，都这么相信我。

亚鲁迪斯伸手戳戳他的脑门，宠溺地说了一声，“傻瓜。”

莱伊就笑起来，生命在逐渐走向尽头，连带视线里的人也渐渐变的模糊看不真切。

但莱伊没有流泪，他不想哭，因为此时的他并不觉得悲伤。

“欧西里斯留在虚无之眼里的诅咒，赛尔维克的族人不会善始善终。但是我现在觉得很幸福，没有什么遗憾。那么这个诅咒，是不是算是被打破了呢？”

亚鲁迪斯伸手将他抱紧了一些，点了点头，“嗯。”

他们的灵魂，在我们所不知道的世界里，也会重新找到彼此再也不分离的吧。

没有什么罪是不可饶恕的，没有什么诅咒是爱不可以破解的。

“真好。”莱伊说，像一只乖巧的猫咪舒服地伏在他身上，静静地阖上了眼睛。

不是死在心爱之人的剑下，而是静静地在你的怀里长眠。

一滴淡蓝色的液体滴落在莱伊的脸上，是龙的眼泪。亚鲁迪斯拿出了龙心的碎片，将它重新戴在了莱伊的脖子上。又有几片花瓣从头顶飘落，落在他茶色的发丝，白皙的脸颊。他的神色很安详，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再也不会醒来。

空中仿佛还回响着，莱伊在最后对他所说的低语。

……我爱你，亚鲁……

……所以我们，永远不要再相遇……

——卷八·月之卷·完——

第242章：尾声·一梦

平静的神界再一次传出了爆炸性的新闻，刚刚行完成年加冕仪式的龙王神秘失踪了。

龙族的上上下下除了叹气还是叹气，真不知道他们祖上是不是一个个都有喜欢往人界跑的癖好。前任的赫拉斯大人就是典范，这老人家还没找回来，他的后裔却还是这副德行。

而此时此刻，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早已经踏向了通往人界的征途。

莱伊用三大神族的圣物重新开启了神界的门扉，在后世的记载里被称作“魔月之变”，新的月历纪年也由此开始。在克洛德和凯撒的帮助下，亚鲁迪斯公布了“神之书”记载千年的真相，而幡然醒悟的诸神也重新承认了欧西里斯和赛尔维克的地位。

他们邀请亚鲁迪斯做新一任天神的人选，不过被亚鲁迪斯拒绝了。

并且在第二天，龙族就传出了他们的王失踪的消息。

驾驭着疾风的独角兽，奔驰在广袤无垠的土地上。耳边掠过的风吹起男子乌黑的发，他笑得肆意，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祥和的神界尽管美丽，还是束缚不住天性喜欢自由的他。

亚鲁迪斯突然便想去人界看望一下几位过去的老朋友。

魔月之变后，除了他要行龙族的加冕礼留在神界外，凯撒和克洛德都没有来。

亚鲁迪斯先去魔界找到了克洛德，因为天下太平他这个魔王也比以前清闲了许多。

交谈之下亚鲁迪斯得知，克洛德终于说服了魔族那些冥顽不化的老家伙们在每年三四月份的时候放他的长假。克洛德会赶在学校开学的时候，回到光明的圣玛丽亚看一看，顺带接任临时的校长一职。听说有很多的学生，会慕名赶来聆听这位传奇人物的校长发言。

亚鲁迪斯想，克洛德应该是想从这些孩子的身上，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那时候的他，也像这些花季的少男少女一样，对未来充满了忐忑与期待吧。

所以这个男人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所学校，这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

今年圣玛丽亚的樱花开的很漂亮，你，看到了吗？

随后亚鲁迪斯又去了一趟北方的银国。

接待他的是海伦，她看起来更有女人味了一点，虽然那个嗜酒如命的坏毛病还是没改掉。当亚鲁迪斯问起凯撒的近况，海伦露出了一个宽心的笑容，“放心吧，他很好。”

因为要忙碌为夜狼族正名的相关事宜，他们的王最近正在四处奔走着。

也许下一次见面，就是在神界狼王回归的时候了吧。

他永远是王者，一位被众人所敬仰的伟大王者。亚鲁迪斯笑起来，多了凯撒这个了不起的竞争对手，他也得打起精神鼓不能总游手好闲，可不能被狼族的家伙看扁了呢。

既然已经有了追逐的目标，与凯撒见不见面，都已经不重要了。

亚鲁迪斯离开的时候，正看到别墅的院子里一大片移种的雪月梅。这种只生长在银国冰冷气候下的美丽植物，听海伦说是凯撒为了与某个人的约定而种的。

在回忆的方式上，再强势的人，与普通的人都没有什么区别。

凯撒这一生都没有娶妻。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别墅二楼的那个房间，他车子副座的位子，以及，狼王王妃的头衔，与他的心中留下的某个位置一样，永远都是空着的。

也或许，早已经被谁填满了。

当然，亚鲁迪斯不会忘了在魔月之变中失踪的路西法和莉莉丝。

对于他们之间的恩怨，坦白说到现在亚鲁迪斯还是不太明白。只是偶然在一间小小的咖啡馆里撞见了时尚情侣打扮的他们。想不到当时打得你死我活的两人竟然重新勾搭在了一起，还一直在打情骂俏完全无视了他这个第三者的存在。

另外还有，某位本来应该代替他接管龙族家务的老人家。

但赫拉斯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未来要交给年轻人，就继续游山玩水吃遍天下美食去了。

所有人都有了各自的归宿，亚鲁迪斯想，这次去人界的旅途当真收获不少。

重返神界，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天音泉边。金色的泉水静静流淌，亚鲁迪斯便枕着胳膊躺在水边的花树下，一阵惬意的微风吹来，让人忍不住就像闭上眼睛舒服地睡上一觉。

想来在此处沉眠的那个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很多次，脑海中还会浮现出他的身影，不过亚鲁迪斯没有再开启穿越时空的能力。

尽管知道如果回到过去的话就可以再次见到他，但亚鲁迪斯想他不能总是这么自私。他用了一生来换取他的自由，他做到了，用死亡来亲手终结这场宿命的轮回。

未来总是要向前看的，紧抓着过去的执念不放，是不会成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