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清瑜布置的埋伏早在三天前就被凌叄和凌陆带人悄悄拔掉换上冥教的弟子,重离将年幼时大哥带他去过的胥阳山上几处秘密通往焰国的所在标注在地图上,让凌叄和凌陆带着半数冥教弟子前去布置,到时好藏匿马匹和盐铁,剩下的人则和七杀阁弟子跟随他和凌清瑄去袁田的大军主力所在的胥阳山中峰。
中峰也是整个胥阳山最低处,因其地势平缓不易防守便被乐谨开辟建了中军大营。而袁军的后营也就是之前乐家军的前营和左营夹角之处,有条密道一段连接后营另一段可直达焰国的凤阳山。这条密道只有乐家军的亲信知晓,原是山上的猎户偶然发现,后被乐谨知晓便命乐朗带亲信拓宽,为两军开战时秘密运送粮草和乐家军的粹刃营偷袭所用。却不想五年前只用了一次,便被乐谨命人封堵,之后不曾再动用过。
而此时重离带凌清瑄找到密道,因为是两营衔接之处,所以并无多少兵丁值守。七杀阁弟子迅疾除去密道周遭分部的少量袁军,冥教弟子则快速换衣替上,剩下的人合力推开密道的石门,待清理过后便于藏匿人手,到了行动之日一可转移袁军后营储备的粮草,剩下的人顺着密道去了凤阳山,凤城是袁军的老巢也是袁军的后备,而凤阳山则是凤城通往胥阳的必经之处。炎清瑜截获马匹和盐铁之后除了之前的埋伏之地可藏匿,剩下的估计都会运回凤城。
等他们从密道里面推开阻路的石门,面前看到的让所有人都惊住了。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凤阳山的东谷,整个凤阳山的东谷全是一座座营帐,远处西谷则有数万人在操练,看来炎清瑜用各种手段私吞的银两所招募的私兵都在此处,那些军备也都用在这里。这些人甲胄鲜明兵器铮亮,却只有极少的马匹。要想从凤阳山奔袭焰都即使一人两乘快马也需七八天才行,这也是炎清瑜着急促成交易的原因。
凌清瑄让所有人回撤,原想等这场交易之后促使炎清瑜逼宫从而迫使炎泺商动用其亲自组建的墨甲营。如今看来这战场得从京城焰都挪到凤阳山了,如此倒也避免焰都内乱。
凌清瑄用炭笔亲自写好密信让七杀阁的弟子速速传回焰都,到时自有人将消息递到炎泺商手中。剩下的冥教弟子去了胥阳山的藏匿之处,七杀阁弟子回归本位,凌清瑄和重离则又换乘快马返回胥林。
等两人悄然回到房间已是第二日寅时,疲惫不堪的重离艰难的除去靴子更换外衣,却无论如何也没法换下中衣中裤,长时间的快速骑乘早就将腿内侧磨破。情势紧迫时倒还能忍,一旦松懈那种疼痛就恨不得双腿不是自己的。
早有冥教弟子送来热水,凌清瑄率先洗漱只穿了中衣就急急忙忙出了浴洗房。内间软榻上重离面色苍白满头冷汗地依靠着,白色的中裤血迹斑斑,血迹有深有浅。
凌清瑄小心地把抱起重离去了浴洗房,宽大浴桶里是刚换的热水。凌清瑄伸手试了下水温看着虚弱的重离:“阿离,有些疼,你忍一下,不将血痂泡软没法更衣上药。”见重离恢复神智便慢慢将重离放进水中。
大面积的伤口被热水所激疼的重离虚汗直冒,双手紧握浴桶边沿才没有痛呼出声。
凌清瑄心中满是自责和心疼,但却没有手软。等重离在热水中泡了两刻种左右便将其抱起放在浴洗房的竹塌上,慢慢褪下沁湿的中衣中裤。疼痛使得重离顾不上难为情,就又被凌清瑄小心地放进另一个浴桶中,满是药味的热水慢慢缓解那种揪心的痛楚。疲惫很快涌了上来,重离靠着浴桶阖上沉重的眼睑。
第28章:发觉
重离睡得并不安稳,淡粉的唇紧抿着,绵羽般的睫毛轻颤好似随时都会醒来。“没事了,有我在,睡吧。”凌清瑄在旁沉声说道,见重离慢慢平静下来,呼吸又开始变得悠长,唯独那英气的眉还是皱起。凌清瑄伸手慢慢抚上,也许是熟悉了他的气息,眉慢慢舒展开来。
凌清瑄站在床边,慢慢收紧拳头,方才手心触摸的柔滑让他的心也随之变软,熟睡的重离没了往日冷静和睿智多了些柔弱让人想用心呵护。深吸了口气,给重离掖好被子,又在香炉中放了些安神香,嘱咐冥教弟子小心看护,随即出了房间。
驿楼的大厅里,白慕轩在饮茶等候。虽然这是第三杯茶,但却没有丝毫的不满,依旧慢慢抿着茶水等候着客人下楼。凌清瑄站在楼梯上看到这一幕,瞳孔微缩,就是这个好似永远都如和煦春风的无耻之徒,亲手送了乐离的性命,如今又连累的重离受伤!
白慕轩感觉背后冷锐的眸光,回头却发现炎清瑄目光淡然,英俊的脸上有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白慕轩握紧茶盏的手慢慢松开,僵硬的身体也随之放松,对方除了眼神中多了些疏离,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焰太子。也是,任谁处在陌生的环境都会有几分戒备。
“殿下,这两日休息的可好?怎不见重离随你下来?”白慕轩向凌清瑄身后看去,没有发现那个像玉雕般总是一脸漠然的少年,遂轻声问道。
“小离昨夜感了风寒,方才喝了药睡下。”凌清瑄以手揉按着眉心,借此忍下一拳轰向那恶心笑脸上的冲动,淡然说道,他不想再被这人提到重离,遂在对方询问前提醒道:“现在就去牧师苑吗?”
“是呀,本想再陪殿下在胥林转转,体验下本地的风土,奈何皇命难违呀。”白慕轩边说边不经意的向楼上扫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更加深刻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向外走去。
凌清瑄鄙夷的看了一眼白慕轩的背影,这种人永远把野心放在第一位,真不知道当初他是如何骗得乐离对他一心相待的。
两人几句话后又仿若老友般说笑着到了外面,院子里一前一后停了两辆大户人家出行常用的马车,白慕轩笑看着炎清瑄登上后面的马车,才在侍从的簇拥下上了前面一辆。
待马车开始跑动,白慕轩放下厚重的车帘,英俊的脸上冰冷一片,方才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提起重离时对方身上隐隐的杀气。难道那焰太子也对那少年有什么念头,对方所彰显出对重离的浓重保护欲让他有些不舒服,随即又暗自摇头,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这几天他按照简愠所说的多去想些和那人曾有过的愉悦时光,加上每晚临睡前的一杯桂花茶,也许都有效果吧,渐渐也能睡一两个时辰。只是奇怪那人的模样为何渐被默然的少年替代,这让他有些慌乱。
后面的车上,凌清瑄仔细察看车内的情况,不得不说白慕轩想的的确很周到,车中布置得简单舒适,两张软榻分布两边,可能以为重离会同行所以如此安排。想起白慕轩用若无其事掩盖对阿离的觊觎,凌清瑄很是不悦,抬脚一勾将两张软榻并在一起顺势躺下,车外有冥教侍卫护卫,便安心闭眼小憩。
马车行了约有半个时辰,便出了胥林的长街到了宽阔的官道上,马匹开始奔跑车子渐渐有些摇晃。
两个时辰后马车才渐渐慢了下来。“主子,到了。”车窗外传来侍卫低声的提醒。
“知道了。”凌清瑄慢慢坐起身,两个多时辰的休息终于补足体力。撩起车帘,冬日的太阳无力的悬在空中,已经午时了,小家伙大概还睡着,回去再给他好好补补,还是太瘦了。
“殿下,到地方了。”白慕轩不合时宜的出声打断了凌清瑄正在盘算的各种补身膳食,凌清瑄压下冷意,脸上又挂上淡然的笑意随着白慕轩向牧师苑大门行去。
“慕太子常到这里来吗?”凌清瑄看了一眼熟门熟路的白慕轩随意问了句。
“啊……不常来。以前在胥阳军中历练时倒是和……来过几次。”白慕轩含糊的答道。“这次我们要选出一万五千匹上好良驹送到胥城,得分三次运送。时间可能要超出之前所定的日子,还要请殿下告知焰皇宽限几日。”说完扫了一眼到牧师苑后紧紧跟在凌清瑄身后的侍卫长。“而且这次为确保马匹安然到焰都,父皇特命牧师苑准备好足量的草料,以供马儿慢慢换水土,还请告知焰皇供给我国的盐铁也要足量才好。”
“好,既是双方交易,当然要公平。”凌清瑄明白这是白慕轩在提醒他行动要快,以防两只老狐狸疑心。“历侍卫还请你即刻传信回京,免得到时皇上怪罪。”一番话充分显示了不得宠的皇子偶而被重用时压抑的兴奋。
历侍卫自上次被凌清瑄冻着之后没事便不再露面,如今见凌清瑄这个样子,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心里为自己那日的错觉羞恼,抑住鄙视领命退下。他其实是奉炎清瑜的命令,等到胥阳时趁乱击杀炎清瑄。
历侍卫眼中一闪而逝的凶光没有逃过凌清瑄的眼睛,蔑视的笑了下,这种小鱼虾还轮不到他出手,炎泺商明知这人早就暗投了炎清瑜,却还派给他……凌清瑄看着远方微眯了下眼睛,回头向白慕轩竖了下大拇指,对方果然微变了脸色。看来不用他找借口拖延,对方也会派人去胥阳察看,至于能发现什么那就看他自己的能耐了,到时炎泺商的墨甲营就有足够时间收拾炎清瑜那些私兵。
胥林牧师苑不说占地千里也相差无几,共有大小马匹三万多。这次供给焰国成马一万五千匹,之后得有好几年才能达到如今的数量。
直到苍白的星子慢慢挂上夜空,凌清瑄才回到驿楼,一抬头就看到窗子上温暖的烛光,不由加快脚步上楼。
推开房门,屋内的温暖驱散了身上的寒意,重离正蔫蔫地靠在床头。听到动静回头笑了下,“……主子,今天可还顺利?”
“嗯,晚膳吃了没有?我今日可是什么都没吃……”见着眼含笑意的重离凌清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原以为今早给小家伙换药之后,小家伙再见到他会别扭。见此也罕见得诉起苦来,要是凌弋在旁绝对会变成石雕。
“难道,他们连膳食待客都没有?”牧师苑中的老马丞难道糊涂了,重离皱眉就要起身去安排晚膳。
“当然有,只是他们准备的不合口味罢了。”凌清瑄按住要起身的重离,顺便又抚了一下那皱起的眉头。他当时只想着一日之内忙完所有事情,好在之后几日陪着不良于行的重离,便推拒对方准备的膳食。
凌清瑄装作没有看到小家伙变红的耳朵,极其自然的吩咐外面的弟子准备已过了时辰的晚膳:“再陪我吃些,我等会儿再给你烤两只山芋。”凌清瑄拿着檀木梳子一下下梳理着重离柔亮的头发,想了一下还是用丝带轻轻束起。披散着发丝,英眉竖起,脸颊绯红,薄唇紧抿的重离太过……等会还要给小家伙换药!
重离喝着粥,感受到凝在身上的视线不由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凌清瑄,却发现对方正专注的吃饭,间或给他夹点清淡小菜,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也许是自己多虑了。想起方才的脸红不禁鄙视自己没出息,若有所思的他丝毫没有察觉凌清瑄用的不是公筷,也没有察觉对方眼中快速闪过的亮芒。
待吃完饭,凌清瑄再一次领教了重离的倔强,小家伙非要自己洗漱。
好在房间温度刚好,重离也没有出汗就简单地擦擦脖颈洗了手脸。等到洗脚的时候凌清瑄看不下去了,勒令重离好好坐着,亲自蹲下给重离洗脚。清澈的热水中那双精致的脚纤瘦白皙,脚趾淡粉。凌清瑄吸了口气开始郑重擦洗并揉按脚底的穴位,半刻钟后又加了一次热水,直到脚心彻底发热才作罢。
“阿离,不就是换药吗,需要那么羞愤?”看着快要将自己烧起来的重离,无奈的同时也起了逗引之心,“倘若哪天我也受伤了,你也是这个样子任由我受罪,不去理会?”
“那怎么能一样!”重离皱眉说道,他这已是第二次这么狼狈了。
“不就是受伤的部位有些不同吗,难道有人受伤前还能先挑好地方。”凌清瑄嘴上说着手下却不慢,擦洗换药包扎,等重离回过神来凌清瑄已将中裤小心地给他穿上,“你先睡,我去沐浴。”见重离看了一眼外间的软榻想说什么,随即无奈地笑了笑给重离松了头发,“安心睡吧,我一直在外间榻上守着。”
“哦。”重离这回确实安心了,大概那伤药有安神作用,不一会困意便涌上来。其实早上在凌清瑄走后没多久他就醒过来,一直没能入睡。
凌清瑄这次洗得久了一些,方才他故意找话题不只是想转移小家伙注意力,也是想让自己专注些,重离太敏感了,有些事情还得慢慢来。
第29章:风雨
之后三天,再没人来驿楼相扰,白慕轩想必正在查探炎清瑜在胥阳的布置,本来和冥教分割所得他就很不乐意,如今炎清瑜居然要来分大头,换做是谁都睡不着,白慕轩本还想趁这一次机会翻身。
“他要是去查胥阳,不会发现他的布局被我们动过了”重离有些担忧地看着正专注在他的画作上题字的凌清瑄,那几天他行走不便,凌清瑄便找来几本游记话本给他打发时间。今天又鼓动他给楼下的假山池塘画了幅《残荷图》,还要亲自题字,美其名曰“传家宝”。言说墨石山人和冥教教主的联袂大作世间难寻,到时要留给子孙瞻仰。
“放心,他不会想到如今这世上还有人能找到那些所在。而且现在一个炎清瑜够已经让他头大的了……最迟明天他就会来找我们。”凌清瑄得意的放下手中的狼毫,“围炉闲坐更漏雨,残荷枯蓬雾结霜。”重离的画风随意中却透着细致,就和他的人一样看似随和实则倔强有自己的原则。而他的字看似严谨却透着不羁,真是绝配呀。
“你让凌叄他们故意将白慕轩的注意力引去凤阳山,除非虚则实之,否则以白慕轩的多疑反而会想到别处。”重离放下书,手枕在脑后看着窗外,不去理会凌清瑄的自得。
“墨甲营有动静吗?你确定炎泺商会和炎清瑜对上,别不是做给其他人看的。实际他还是属意他的大儿子,毕竟作为一国之君当然希望他的太子能力更强。”重离说完转头看着正忙着在画作右下角落印的凌清瑄,那枚用紫檀镇尺临时刻的墨石山人的小印也被他收为己有了。
“别人也许会,但你别忘了他可是炎泺商,如果炎清瑜身后没有袁田他或许会考虑,而且这两人太相似了,都是有雄才无远略的人。非要说他中意哪个儿子,估计也会是他的三儿子。”
“炎清桓就是在宫宴上打架的那个……原来炎泺商喜欢那种表面看着处事莽撞,实则很会审时度势的人?”重离瞬时想起那个本想拿炎清珉撒气,结果却把酒泼到白慕轩身上,然不等对方发作,那个平日欺软怕硬的家伙便骤生恶胆与自家大哥扭打成一团,成功地转移了众人的视线。
“其实炎泺商这人很虚伪,我和清珉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曾经的卑鄙无耻,看见炎清瑜仿似看见另一个子自己,不过炎清瑜的狠戾是从里渗到外的,而他却是外表温雅骨子里狠戾。唯有善于伪装的炎清桓让他看着舒心,也用着放心。”凌清瑄一边说一边间将干透的画小心卷起放入一个细竹筒里并仔细封好,回头就见重离站在窗边看向西天。
“怎的,在房里待得太闷了?”听到重离的叹息,凌清瑄不由问道。
“那倒没有,连着几天都这么干冷,怎都没有阴雨天。”
凌清瑄略一思忖就明白重离话中的意思,随即笑了笑,洗过手,打开温盘拿出两个削了皮雪梨递给重离一个,“趁热赶快吃了润肺去燥,这房里太干燥了。”
脆甜多汁的梨子吃完后重离觉得嗓子舒服多了,随即不等凌清瑄起身便提起铜壶,慢步过去给铜盆中注入热水,将布巾沁湿后拧得半干递给凌清瑄擦手。昨日伤口结痂之后他就不再让凌清瑄在洗漱这些琐事上帮忙,总觉得凌清瑄某些动作透着暧昧,偏偏对方一脸正气,反衬得他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