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生出了退出游戏的念头。这玩意儿，我不测试了！

他在UI界面找了很久，但是没有找到退出的方法。于是他试图接通人工智能服务。

UI提示他驱车前往郊外别墅寻找咨询NρC瞳。

5分钟前郊外别墅的通讯。

“阿夜，你决定了？”

“瞳，你有别的办法？”

“不，我只是觉得，我们物力有限，你这样做，未免太过浪费。”

“哼，永远不会后悔。”

1分钟前乐无异接到夏夷则的通讯。

“无异，找到一个奇怪的隐秘数据通道，除了我们和官方平台公布的数据通道之外，只有他们现在还在与第三虚空进行数据交换。是否要进行查看？”

“把位置给我。”

“龙兵屿郊外别墅。坐标（1017，—395）。”

“好。”

第12章

由于准备好要退出游戏了，谢衣并没有带太多东西，只是拿着几个乘车钱就上路了。

唉，在这个麻烦的世界里，去一趟郊外居然还要搭乘老式巴士，而且还要投币、不能刷卡，真是落后透顶。车怎么才来，都等了快一刻钟了，谢衣不耐烦地反复闭眼查看UI时间。再看看周遭的风景吧，不管这游戏的内容如何，这虚拟场景还是构建得非常了不起的，做这个游戏的一定是个聪明家伙吧！希望回去之后能够见见他……嗯，要怎么和瞳说才好呢？说我也想参与游戏制作？不行，他们军方的事情，多半不会让我这个外人——

对了，军方。

谢衣想到这里，忽然心头一跳：刚才怎么没仔细想？要是这真是个伦理困局的话，军方要做它干吗？军队所需要的，一般难道不是模拟作战的那种FPS游戏为多么？做个无聊的主角是个计算机工程师的RPG干吗？难道军方是真的要对别的什么国家动手了，有人不听话要拒绝，所以要让他体验一把，然后不得不认可吗？

想到瞳之前暧昧的表情，谢衣浑身一震。

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又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说不出来。

——事实上共和国此时正是世界上最强的国家，近十年以来世界联盟一派和谐，除了个别小国保持中立不参与联盟，国家根本就没有什么敌手。那么，做这个东西，莫非针对的不是外国人，而甚至是盟友，或者，是本国人？

谢衣很着急，他直接从大巴的座位上跳了起来，然后大力敲着车门，要求停车。

不行，我得再看看。就算是军方，做这种事也未免……

不，我相信我一定哪里搞错了，师尊不是那种人。他一直兢兢业业，为国家努力奉献，从来不考虑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

谢衣一边这样想，脑子里却跳出刚刚RPG的剧情。办公室里的NρC沈夜背对着他，冰冷地说：“我的话，你难道想违背么？”

司机没有停车。RPG的NρC完全听从游戏指令，对主角临时的命令置若罔闻。

谢衣着急起来，大力摇晃着司机的肩膀，但是司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不听我的？明明他就会——

不……从始至终，能直接像常人一样对我的话做出反应的，好像……好像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办公室里的沈夜，和我吵了一个上午；还有一个，便是那个人……那个人……到底是谁？

谢衣一个恍惚，就没有看到车外的空气忽然一个扭曲，大巴驶入了一个地下隧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内已经是一片漆黑。车上其他乘客此时都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此时谢衣知道一定有事情往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去了，于是一个用力，将司机拉下了驾驶座位，摔在了旁边的地上。然后他自己坐上去，拼命得拉着杠杆想要刹车，然而大巴一点也没有停下的迹象。谢衣重新站了起来，跨过司机倒在地上却还维持着开车动作的身体，寻找车里的安全锤，试图破窗而出。

然而，在他离安全锤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锤子在看手指尖边消失。

该死！谢衣咒骂起来。系统在阻止我！谢衣四处环视，寻找可以敲窗的工具。然而系统似乎明白他在寻找什么，在他望向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性乘客的时候，那个NρC直接整个消失。

不，不！我还不想离开——谢衣心中焦躁的情绪强烈地涌上来，烧得他手脚都出了汗。啊！还有这个！谢衣忽然摸到自己的口袋，前天晚上放在里面的激光刀。

我怎么不记得我还带着它？不管了，用它停车！

谢衣正要用刀向窗玻璃劈过去。

不对——有刀的话，还不如直接破开大巴的运动装置，比破窗之后跳出去安全多了。

然后，谢衣一刀就向巴士的发动机劈过去。

这时候还不到下班高峰，但是龙兵屿通往郊外的公路居然在堵车。

各种小轿车、大卡车和城乡间公交车都堵在了一起，不约而同，不知道在等待谁。

所以乐无异选择了逆向行驶。

第三虚空的NρC还是必须遵循世界的规则，就算你弄出堵车这种把戏，难道就能拦住我？再怎么堵车，路还是有一半空的嘛～而我作为第三虚空的创建者之一，如今就算是通过非法后门进入这里，也有较高权限。乱开车什么的，是我的特权！

乐无异有些小小的得意。成功破解夏夷则发现的对方密道的位置和进入密码，顺利甩掉黑客的追踪，完美躲避防卫NρC的检查，乐无异还搞到了一辆漂亮的大红色法拉利——这辆车本来属于龙兵屿计算中心的雩风。

他此时高兴地想着：师父你等着，我马上来解决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只要给我一天时间，明天就带你回去！

所以乐无异完全没注意，对方为何不用逆向的车把这半边也堵起来，也没去想对方究竟是谁，到底为什么，甚至没有多想师父此时在哪里，在做什么。

太大意了，乐无异。

事后回想起来，乐无异却知道，自己当时完全不敢想。他有那么一丝侥幸，希望一切简单而美好。

“喂，请问找谁？”

“让夷则立刻接电话，是李将军。”

“……爹？”

“你现在不在那个第三虚空里面吧？不论如何立刻退出来，军方要马上关闭系统。”

第13章

“——你说什么？不，无异还在里面，还有谢前辈！无论如何不能关闭第三虚空啊！”

“焱儿，听话。这件事情为父早有决断，军方也是商议已定，第三虚空再运行下去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你不必多言了。”

“可是，他们还没有——”

“那就让他快点出来。10分钟后系统关闭。”

“10分钟！根本来不及——无异他是前国防部长乐绍成将军的儿子，我知道我的话没有用，难道你不顾及乐将军么？”夏夷则此时又惊又怒，但是他对他的父亲太了解了：李圣元所做下的决定，都是他自以为正确、以为最有利于大局的，这时候无论是谁说什么道理，都无法叫他改变。所以，夏夷则只能搬出了乐绍成。

“焱儿，若你真是顾及他，就立刻喊他出来。若是不肯，我也已经通知到了。大局为重，已经退居二线的乐将军想必也不会多言。”

“你！”夏夷则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紧紧扣到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总是这样，李圣元总是这样。当年误以为夏夷则的母亲是间谍，“大局为重”处死了她。后来证明是冤屈，李圣元还假惺惺地每年悼念，但是从此夏夷则对这个父亲恩断义绝，父子已经很久不相往来。

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李圣元又一次出现，却是要夺走他的好友乐无异。

——明明知道，凭着乐无异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从第三虚空退出的。

十年恩情，一腔热血，怎么可能就此放手？

“李圣元，不是谁都像你这样冷血无情。你等着，我自然会保护好他！”

夏夷则猛地关掉了通讯器。

乐无异果然不肯退出。

他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听到闻人羽急切的呼喊之后，对着镜头笑了一笑，然后说：“等着我，我会出来的。”然后，直接关闭了通讯器，消失在了静水湖基地的屏幕中。

他此时在忙着应付和他逆向的车辆，刚一个猛然左拐闪过一辆大卡车，又一个漂亮的漂移通过一个大弯道。

乐无异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车技有今天这么好过。

预计还有2分50秒可以到达秘密通道的入口：郊外别墅。乐无异空出一只手整了一整身上的各式武器——这里没有密集的防卫NρC，霰弹枪不用带了；强力缩爆手雷两枚，电击器一个，微缩变化式激光切割机一个，还有乐无异最为得意的、亲手设计的多变机关枪一把，可以随时变化为剑、枪、弓弩等等。

路上果然不会一帆风顺。

乐无异从后视镜中看到数辆全黑的轿车，一水儿的防弹玻璃、顶级保险杠。对方追至大约两百米，车窗忽然同时打开，数把机枪从旁边伸出，迅速向着自己的方向射击。

嘿，这是他们特殊处理过的超越规则行驶的车辆么？用这个来对付我，未免是——班门弄斧！

心里念到这一句的时候，乐无异将一个闪着金光的磁片插入法拉利的钥匙孔。忽然，红色的法拉利猛然变道撞出公路，车体尾部凭空出现一个推进器。只听“轰”的一声，汽车消失在追踪者的视线中。

喵了个咪，谁叫你们逼的我太紧，被枪子儿打到可一点也不好玩，只好提前亮出此等绝招。本来还想用这一段汽车任意改装代码载着师父环游整个第三虚空的呢！

2：09秒，提前到达了郊区别墅。看来，他们都在等我了。

乐无异一双棕色的漂亮眼睛此时藏在一副护眼墨镜之下，倒是衬得他唇红齿白，青春漂亮。

面前一字摆开十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八辆重装摩托、四门微型精准电磁炮和一辆激光指挥车。

“嗨，我来了。”乐无异朝着指挥车就是一枪，算是一个招呼。

对面也不答复，一阵枪炮响，红色法拉利变成一堆废墟。

乐无异却一点也不着急。

他不紧不慢、看着枪弹朝他劈头盖脸浇过来，然后停在空中无法继续行动。

“喵了个咪，就用这破玩意儿对付我，未免太小瞧我这第三虚空创造者之一。”

“哦，是的。送你点无用的弹药热热身。”瞳勾起嘴角对着乐无异笑了一笑，乐无异忽然觉得身上一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乐公子，先想着怎么对付他们在说吧。”

然后乐无异看到前面出现四个人影，一身黑衣，长刀迅影，正是师父的形象。

以为来这些无聊的复制品就能让我束手束脚么，哼。

……

但是，砍下去的时候，为什么心好痛。

终于让大巴停下来的时候，谢衣身上已然全是汗水。

他刚喘不到半口气，忽然听到被碎片卡住的汽车发动机里面出现怪异的滴滴声。

谢衣下意识就地一个前滚，护住头脑远离车辆。3秒钟后，大巴爆炸，冲击波把谢衣弹到了隧道的墙壁上。

痛痛痛！谢衣狠狠揉着腰腿。要是刚刚没逃出来，是会被炸回复活点吗？还是……

从那两个不像NρC的NρC，到这辆停不下来的大巴，以及随时消失的安全锤、高跟鞋，谢衣已经确信这个游戏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查看UI，仍然是让他去见沈夜的陈旧指示。联系人工智能服务，没人接听。

谢衣只能一瘸一拐在黑黢黢的隧道中往回走。

直到他走了快半个小时，才觉得一定不对了——无论如何，不该这么久还走不出去。

难道……

不，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是好听的系统女声。

“三。二。一。服务器停止运行。服务器停止运行。服务器停止运行。”

第14章

“无异！！”闻人羽大力摇晃着乐无异所在的传感床，仿佛这样就能把他晃醒。夏夷则仍然不死心，联系乐无异的通讯代码一遍一遍地反复输入，面前的电子屏上面骤然是一整屏的“ERROR”刷屏。

就这样持续了5分钟。10分钟。然后夏夷则猛然站了起来，一拳砸到输入板上。闻人羽已经在小声地啜泣。

第三虚空运行至今，从来没有过停止服务的事情。就算是试验期也没有。本世纪最天才的虚拟工程团队，第一次完成的作品，就几乎完美运行。所以，他们完全不知道，如果关闭服务，还在里面的精神体会怎么样。

也许，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了。

不对，冷静。夏夷则紧紧握住了拳头。他毅然走到通讯器面前，输入号码联系他的师尊清和。父亲是那样的人，军方对这件事情态度曲折，乐无异的父亲不知是什么缘故，一直在海外没有回来，如今也许能够让事情有所转机的，就是清和了。

清和并不是共和国的官员，但在某些方面，他比一些官员的影响力更为巨大。清和是共和国太华综合大学的常务副校长，太华综合大学虽然在共和国联盟内部排名并不算高，却培养出了包括共和国现任总理在内的众多高级官员，也是共和国领导团队内部最倚重的智库之一。

更何况，清和是一个聪明人。老实人尊重规则，蠢货冒犯规则，聪明人懂得让规则为自己服务。清和常年在各种势力之间牵线搭桥，又从来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样的人物和他代表的势力，几乎人人向往倚靠，但是清和从来若即若离。

夏夷则却是个例外。他八岁开始就跟着清和，几乎以师为父。

清和其实不喜欢夏夷则的父亲李圣元。这倒不是因为李圣元是个伪君子，毕竟官场上面，伪君子并不多这一个；而是因为李圣元实在不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还是喜欢和聪明人一起做事，而非自以为聪明的人。然而撇开利益交换，清和倒难得是个有真性情的人。

他照顾夏夷则，只是觉得这个孩子不错。

然而今天，夏夷则这一趟联系扑了个空。清和在开会，接待他的是清和部门的一个小姑娘，自称逸清。

“嗨，师弟！今天来找你师尊有什么是呀？”

夏夷则已经顾不上理睬这个八卦心大于天的“师姐”，连忙把乐无异和第三虚空的事情告诉了她，请她通知清和。逸清表示“一定！马上！”不过夏夷则也知道此事目前只有干等。

夏夷则回到电子屏前面抱着头枯坐，仿佛没有看见闻人羽手上快爆出来的青筋。

那边，逸清打开一台私人电脑，用“框框添香”的笔名打下一排字：“编造还是真相？《月亮报》记者带你走近‘爆流事故’！”

第三虚空。郊区别墅。

乐无异仅仅用时5分钟，就解决了那四个和师父长的一模一样的机械人。这种人有极强的抗打击能力，是乐无异在以前的设计中没有安排过的，怕是师父为了军方的项目特地做出来的品种吧，呵，这样的代码，军方那些蠢货还编不出来。只是，师父，你为何要将他们都设计得和自己一模一样？连出刀的姿势、闪避时的腰线、发狠时的眉目，也是一样的。

这叫我情何以堪。

然而乐无异还是剑起头落。那些机械人说到底不过是一串代码，重要的还是师父本人。

可是，师父现在，还是原来的人吗？

他，也只剩下一串代码了。

乐无异一个恍惚，瞳就忽然出手了。

瞳的身形迅捷如电，他贴近乐无异身侧，然后出掌在乐无异身上种下数枚“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