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你精神体没事吧？你师父怎么样啊？”

“哎，没事没事，那点程度，怎么会弄坏我工程师乐无异！在他们发射毁灭弹之前，我看情况不对就强退了。”乐无异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刚才还是一身冷汗。那些该死的防卫NρC一见到他这个系统入侵者就立刻开始了对他的无间断攻击，一开始只不过是防卫刀，后来直接用上弹药了。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是拥有连珠式变形电子枪的乐无异，在当时情况下也没法安全脱身。看来还是太冒进了一点，下回还得好好改良精神遮蔽器……

“无异，这是刚才第三虚空龙兵屿基地地图的全部变化数据，你要不要来看一下？”这是小组组长夏夷则，为人冷静沉着，话少能干。

“来了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师父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看样子就好像被格盘了。我得看看他的数据——你到底能扫到多少？”

“这是从20：20到20：50，龙兵屿附近所有NρC变动资料。还有这，是附近的环境要素变化数据。这是温度……”

“停！”透过一个单片眼镜，一脸严肃的乐无异忽然从茫茫数据流之中注意到了一组特别的跳动数据。

[TIME=20：35。

NρC=”离珠”

CHARACTER=LSB＿0194

……

MOOD=JOY]

奇怪。按照当时师父留下的设计资料，这场景里的NρC应该只设计了一种情绪，那就是烦躁。怎么会有喜悦的情绪出现？是哪里出错了么？啊啊啊就这么一个小问题，应该是哪里打错了吧没什么，先看师父的数据要紧。

……

静水湖试验基地里非常安静，只有各种仪器运行的声音提示着这里的人气。乐无异平静地看到，谢衣的数据资料上清楚明白的备注：系统运行残留。

第5章

系统运行残留，是当初设计系统时给运行留下的缓存以及碎片等数据残留取的名字。简而言之，就是系统垃圾，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动被清理掉的那种。师父——他的精神体数据备注居然是系统运行残留！那么不是意味着，他很可能随时消失？！

乐无异的手脚都在颤抖。

八个月前，谢衣对乐无异说，自己参与到了自己师父沈夜的一项秘密计划之中，恐怕一段时间内无法与亲朋好友联系，让他不要担心。乐无异当时问谢衣，你要多久才能回来？谢衣的笑像春风一样拂过，然后他说：傻徒儿，等着为师回来。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然后就是杳无音信。

一个月前，夏夷则通过自己师父那边的关系，偶然获得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军方的一项秘密项目出现了重大事故，包括沈夜在内的多名高级官员和技术人员死亡，谢衣不明去向。

二十天前，乐无异软磨硬泡，通过自己父亲的关系，偷偷拿到了谢衣存放在军方备用信息库里的资料，开始在师父参与项目之前所在的静水湖研究基地里寻找线索，希望能够找到师父的蛛丝马迹。

而这份资料里面提到，谢衣参与的这个计划，是为军方设计一套适合各种情况下极端训练的军用空间。这个空间将秘密搭载在谢衣三年前开发设计的大型虚拟游戏系统——“流月城”的平台上，而这个项目，被命名为“苍穹之冕”计划。

“流月城”这个虚拟游戏系统，需要玩家戴上全套的全息设备，让设备模拟人体的视觉、听觉、触觉、味觉等多项感觉，并复制人体的脑电波、并以此模拟人类的思维模式直接接入游戏系统，最终在游戏内投射出一个和真人一般无二的人类。

尤其是脑电波的接入系统，简直像是把人类的“灵魂”放入了游戏空间。

这个系统当时由谢衣主导开发，乐无异也参加了这项开发。他们师徒十年，心意相通，思维随时碰撞出许多火花。那个开发的过程留给了乐无异许多美好的回忆。

乐无异还记得那一天的清晨，自己出门准备去晨跑两圈锻炼锻炼身体。结果发现谢衣只穿着一件背心，站在宿舍楼的房顶上，一个人在那里发呆。乐无异吃了一惊，连忙爬到屋顶上看看师父怎么了。

然后师父回过头来，看着自己气喘吁吁的小徒弟，轻轻笑着说：“无异，你说，我给那个游戏空间取个什么名字好？”

“师父……你跑到这顶上就是在想这个？多危险啊还是……”

谢衣却转过头去，看着刚刚升起的太阳下面压着的云层，然后说：“你看那一片天空，多美啊！像一片永无止境的虚空，永远不会缺乏想象力。我要给游戏平台取名为‘虚空’！”

“不对啊师父，游戏不是已经有一个名字，叫做流月城了吗？是公司定的，恐怕不能改吧……”

谢衣摇头，道：“那不过是个游戏。我的这个系统，远远不止于一个游戏。如果说我们的现实社会是第一虚空的话，我要叫它‘第三虚空’，犹然在梦想之上，一个三维的，不断延续发展的空间……”

昔日的情景历历在目，现实的情况却是——师父生死不明已经超过一个月，现实中找不到他的影子，而好不容易在庞大的数据流中找到了他的一丝踪影，现在却得知，他被判定为“系统垃圾”，就快要消失了。

“师父，等着我，一定要带你出来！”

乐无异一拳头砸在桌面上。

此刻尚在“第三虚空”中游荡的谢衣却浑然不觉。

他到处逛了几圈、报告了几个小小的BUG之后，觉得有点累了，便走回寝室准备睡觉。

忽然，他觉得寝室的床板有点不平的地方，于是他掀开了床单，惊讶地发现下面有一个保险柜。不是吧，这么武侠小说的风格？

他的手指伸向密码盘，不知不觉就那么轻轻点戳，就顺利地打开了保险柜。然后，他看到里面出现一个屏幕，上面显示了一句话：“欢迎进入流月城后台操作系统。”

第6章

“欢迎进入流月城后台操作系统。请输入管理账号和密码。”

这保险柜里的电脑还是两百年前流行的又笨重又老土的台式机，甚至输入内容还需要键盘打字。谢衣心里一边吐槽，一边却在考虑怎么破解这个密码。照例说瞳让自己来测试游戏，自己应该只能从UI界面了解系统才是，怎么还会有这样一个东西？难不成是内置的一个数据监测器，就像插件一样？那么能不能通过这个控制台一样的东西来修改游戏啊？

不对，万一修改出了BUG，游戏跳出或者死机了，自己就麻烦了，还是谨慎些，回头问问看瞳比较好。想到这里，谢衣又关上了保险柜的盖子，重新合上被褥，准备睡觉。

嗯……床板又僵又冷，被子也不暖和。想到刚才遇到的那个唠唠叨叨的NρC少年，那样火烫的眼睛和脸颊，若是抱在怀里，大约会暖一些……在想什么呢！快睡快睡，打完游戏要紧。

12：00。……01：00……

怎么还睡不着？该死，这个游戏怎么没有“一夜过后”的设定？这时间要是得像真实世界一样流逝，那打完这游戏得猴年马月啊！烦人……

不行，还是睡不着，索性还是起来玩玩那个后台。也许这也是什么支线剧情，能拿什么重要道具的，才不让我“一夜过后”？

没有想到再去UI询问一下，谢衣一咕噜爬起来，将被子卷在身上把自己裹成一个大粽子，就又重新翻起了褥子，点亮了电子屏幕。嗯，常用的破解程序都没带到游戏里来，那么就现场写一个吧，该死，这电脑居然不能联网……

凌晨2：30，谢衣敲击键盘的声音还在复活点回响。

第三虚空世界的五十公里外，一所小小的公寓里面点着一盏小灯，灯下坐着的人一头白发，长腿窄腰。

“瞳，情况如何？”

“我这里的子蛊很平静，应该没出问题。”

“哦，是么？刚才风琊告诉我，平台壁垒在一小时内出现了43处漏洞，其中38处实属常态，3处已经修复，还有两处——瞳，你不会没有发现问题吧？”

白发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有必要处理的，自然已经处理了。”

“……是么。我以为，你从来不说多余的话，不做多余的事。”

“这件事并非多余。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今次之后，绝无退路。”

“呵，可是他何曾留给我退路？这个游戏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办法停下了。你，不应该和我一样清楚么？”

“那么，阿夜，属下告退。”

凌晨3：10。电脑屏幕忽然出现一道不正常的红色亮光。谢衣感到眼前一花，忽然自己就进入到一个装饰古怪的地方。这房子的墙壁、屋顶和地板居然都是由竹子建造的。如果说游戏是两百年前的环境，那么这房子简直是一千年前的样子了。奇怪……墙壁上那一些手绘图纸，都是些什么？

谢衣绕着房子走了一圈，里面空无一人，也看不出有什么类似控制台的装置。奇怪，这不是叫流月城后台操作系统么？系统呢？咦，边上有一间诡异的屋子，门口还摆着俩木人，进去看看先。

“这是！”谢衣不禁叫出声来。脑中一幕幕场景像过电一样划过，一刻钟之后，谢衣满头大汗，几乎瘫倒在地。怎么会这样……我……

ENTER。

瞳敲下一行回车，绿色的数据流像洪水一样淹没了系统的错误出口，冲掉了第三虚空中刚刚出现的那一点坑洼。

谢衣重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但是翻个身又忘记了。奇怪，在这里也会做梦么？

第7章

“无异，监测到了‘大清洗’。”夏夷则冰冷的声音敲击着静水湖基地的空气。

“什么！那我师父他……他……”刚刚还同时对着三个电子屏拼命演算、准备构建新的后门程序的乐无异听到夏夷则的话不啻是遭受惊天重击，几乎眼泪都要掉落下来。

“不，你师父没事。非常奇怪，我刚才确认了两遍，你师父的数据非但没有被系统清除，而且几乎连一点影响都没有受到。简直就像……像是顽固病毒一样附在数据流之中，难以杀灭。”

“什么？这这这——”

“不仅如此，我刚才发现，系统里像你师父一样没有受到这次‘大清洗’影响的系统垃圾，还不止一个。”夏夷则一边说着，一边输入一连串指令重新确认，“324个。一共324个这样的‘系统运行残留’，包括你师父在内。不过，你师父似乎和他们有一点不一样。你师父的精神体保存度是100%，但是另外的323个，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损伤。比如说这个——”

乐无异凑近屏幕，上面写着：

[TIME=3：23

NρC=”瞳”

CHARACTER=LSB＿0002

……

JS=69

……]（注：本文中JS是精神体的完整度代码。）

夏夷则的指尖点向的屏幕中，流动着一长串的数据。乐无异聚精会神看着它们。

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不对！LSB？这一组数据全部是LSB开头的！LSB……LSB……烈山部！这是老爸给的秘密文件上提到的军方参与进行这项程序的部门的名字。可是，一定还在别的地方看到过……第三虚空里为了增强真实感，做了许许多多不同的民族、种族的人群，所用开头代码纷繁复杂，乐无异一开始倒也没怎么注意，现在……

是了！刚才看过的龙兵屿中心的档案中好像就有这个代码开头的。

“夷则，马上帮我找出龙兵屿计算中心里面LSB开头的所有人。”

华月，LSB＿0003；雩风，LSB＿0011；离珠，LSB＿0194。一共三个。

乐无异盯着它们，看到这三组绿色的数据平静地躺在屏幕上，背后却总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不断吸引他一脚踏入。

“闻人，给我一支感应霰弹枪，我现在就出发。”

乐无异长长的眼睫毛遮住了他深色的眼珠，年轻人因为过度疲劳而略带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无异，可是防卫NρC，你有办法了么？”

“没办法也得有办法。”乐无异没有回头，手却攥成拳头，“师父在等我。”

乐无异重新突破第三虚空的边际壁垒的时候，谢衣所在的游戏空间的时钟已经指向了第二天上午8：40。谢衣一身贴身西装，整整齐齐束着领带，站在龙兵屿计算中心三号楼的大厅里等电梯。大厅里有一面用来整理仪容的落地镜子，谢衣对着镜子缕缕头发，觉得今天的自己打扮得相当帅。

“哟，这不是谢助理么？噢～不，现在可以称为谢科长了。”来人说话怪腔怪调，就像下水管里抹满了油腻。谢衣一边打消自己刚刚想到的这个恶心比喻，一边观察对面的NρC：一身考究西服；头发光光地，像是抹了无数的头油；更可怕的是，虽然是个男人，对方还带着许多钻石胸针、黄金戒指项链之类的东西，甚至抹了古龙水。

谢衣觉得自己对于对方的审美理解无能，但是表面上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干笑了两声。

“谢～科长怎么还不上去？难道是沈部长还没来么？”那个男人一脸怪笑。

“多谢关心，我这就上去了。”谢衣懒得再看他一眼，迈步进了电梯。在这种自己不喜欢的人面前，谢衣一向可以表现得十分冷酷，尽管被无数熟悉自己的人说自己是个彻底的“熊孩子”。

到了沈部长门口，谢衣忽然觉得有点手抖。奇怪，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虚拟游戏么，紧张个什么？进去进去！

然后门打开，办公室里洒满的光芒刺得谢衣眼睛一痛。窗边背光站着一个男人，一头卷发轻轻披在肩上，深黑色的西装勾出他的身材，漂亮得比光芒还要刺目。

“进来吧。”

计算中心的地下车库，一个少年鬼鬼祟祟从下沉式电梯中钻出来。他的衣服刚刚被钉子挂到了有一点脏乱，头发也因为出汗黏在了一起。“呜呼，终于找到了后门，居然能从这个电梯里从地下突破，真不容易。”

“什么人！”一名身着粉红色职业短裙的女子却在这个当口喊了出来。

第8章

“进来吧。”声音温和低沉，仿佛大提琴一般流出。

“师尊！是你！”谢衣一脸不可思议，难道师父也来这个游戏里客串NρC了？还是，他这回是自己的队友？帅！有这么强力的队友，之后的进程应该能顺利些～沈夜回过头来，锋利的眉尖挑了一下：“谢衣，不错啊，最近又拿了一项新专利。”

哎？没有理我？这专业的NρC式回答是怎么搞的嘛，莫不成搞了半天还真是一个NρC……

“呃呵哈哈，部长目光如炬，我一定竭尽全力为今后的项目工作！”

“哼，只怕再不给你升职让你忙一点，你业余时间都可以自己做出一套新的工程模拟系统了。”

“嘿嘿，部长谬赞。”

“现在跟我来。”沈夜没有再多说什么，启动了不知隐藏在哪里的机关，打开了一扇暗门，示意谢衣跟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