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一进媛美殿就看到殿外辽阔的广场上三五成群聚集了不少人,接着那些姿容各色的美人们便齐齐朝他看过来,把他看得一怵。
但是他的注意力没有放在那些看向他的美人身上,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就被角落里那两个人的身影所吸引。
黑衣女子似乎有些疲惫,她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假寐,脸上的表情被遮掩在黑纱之后,但是李哲可以想象得到黑纱之下该是多么让人窒息的美。乌木般黑亮柔顺的黑发随意的披散在躺椅上,更衬得魅惑,神秘。她轻放在摇椅扶手上的左手似乎握着另外一个人的玉指。李哲顺着那双手看上去,便看到了那个他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女子。一头黑发只用一根莲花簪小心挽起,露出纤细白皙而美好的颈脖,微微落下几根青丝在耳边,衬得肌肤如雪,清妍动人。曼妙高挑的身体包裹在一袭雪色白衣中,出尘而绝艳。温暖的阳光一点点投射在她精致美妙的脸上,晕染出一层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光。她坐在黑衣女子身旁伏在她身上像是在说什么不能让别人听到的悄悄话。
看着她,李哲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李哲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心底能感觉到白衣女子非常的开心。
白衣女子便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转过头来看向李哲。清亮的双眼盛满了阳光。
然后她轻轻笑起来,宛如千树花开。
李哲顿时便觉得有什么在脑袋里爆炸,他完全不能思考了,一片空白。胸腔里的心跳得飞快仿佛就要蹦出胸口了一般。李哲感觉心里刺刺的,闷闷的,但是又兴奋而甜美的。他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但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于是李哲便急急忙忙落荒而逃了。所以他没看到那个黑衣女子是用怎么样一个看死人的眼神看他的。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但是却再也没有过这种的感觉,然后躺在床上即将走完他这平凡的一生时,他望着窗外那热烈而温热的阳光,仿佛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那个一头黑发白衣胜雪的女子对他露出一个蛊惑众生的微笑。他眼角落下一滴泪,然后慢慢闭上双眼。原来那种感觉就叫做砰然心动,一见钟情啊。只可惜,只可惜……
那个时候李陵生确实实在和沉戟说话,只不过说得可是怎么把美人图混过去还有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宫傲给撂倒,然后又该怎样从宫傲口中得知确切的消息。但是本来他们聊得好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聊着聊着话题就越来越向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了。李陵生完全没想到沉戟居然也会说那么多让人脸红不偿命的黄段子。
“喂,你别说了。”李陵生红着一张脸。
沉戟说到底也是个懒人,能不做事的时候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忙。现在他躺在躺椅上被暖和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但是他也留了心思。不管谁稍微靠近他五尺以内他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内知晓。
纯黑雪白的两只广袖把他们两个交握在一起的手很好的遮掩住,于是沉戟就毫不客气的在底下揉捏李陵生的手。
“你老实点,这么多人呢。”李陵生暗自踢了他一脚。
“怕他们作甚。”沉戟不为所动。
“懒得跟你说。”
沉戟直到有些事不要做得太过头,不然真热他家那位生气了可不好。
“长平若是恢复了记忆想做什么。”沉戟决定换个话题。
“做什么……”李陵生有一瞬间的迷茫,他还真没想过。要是真的恢复记忆了,他要做什么呢。他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要是真的全部都想起来了,他还是现在的他吗。还有沉戟,他们之间真的还能维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吗。李陵生哽了下,突然不敢往下想了。
突然喧闹的广场上安静了下来,那些像是进宫选秀的女人齐刷刷的往一个地方看过去。有的甚至跑上前谄媚讨好了。
“应该是李哲。”沉戟看了下那边之后重新转回目光。
“就是那个主持美人图的那个李哲?”
“嗯。”
“那可应该打好关系了。”
然后李陵生就转头冲他笑了下,没想到那个李哲居然转身就跑了!李陵生有点受伤的诧异问沉戟。
“我有那么吓人?他都被我吓跑了。”
沉戟脸色一黑,差点没当场发飙。他当即就把李陵生拖回了房间,把他甩在了床上。
“喂……你,这是做什么。”李陵生眨眨眼。
沉戟看着那个躺在床上一脸无辜的人,扶额无奈,一种被他打败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以后不准随便对别人笑。”沉戟一口就咬上了李陵生脖子。
牙齿细细研磨着白皙肌肤,然后伸出舌头轻轻舔舐。李陵生不可自己的颤了下。
“别……”
“那你记住我说的了吗?”
李陵生登时瞪向他:“哪有你这么霸道的。”
沉戟于是便接着一路往下咬,空闲的手也一把抽开李陵生腰带。
“阿戟!你别……”
“记住了吗?”
“……知道了。”
沉戟点点头,一件一件衣服帮他套上。然后牢牢封住他的嘴唇。
傻小子啊,你这么随便乱放电,别人怎么招架得住。
第二天美人图正式开始,但是美人图有个规矩是可以让主持挑选出三位最为出众的佳丽获得直接晋级权,可以不用闯关就能见到宫傲。沉戟和李陵生倒是没有多留意这个,且不说他们不怎么想出风头,更重要的是李陵生想玩玩美人图里面的阵。于是当主持宣布那三人的名字时,除了李陵生和沉戟,周围都是一片咬牙切齿,怨声载道。
李哲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不自然,甚至他拿着黄娟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昨天他逃跑了之后他就去查了那两个女子的画册,然后知晓的他们的名字。双生姐妹贾凌以及贾宸,看画册完全没有真人那样的惊艳和让人无法忘怀。但是李哲明白这两个双生姐妹花有多美,尤其是那个白衣的妹妹贾凌。其他所谓的美若天仙的佳丽们跟她们两个比起来全都是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他们无疑是最好的,最光彩夺目的。她们可以直接见到宫傲,而不用辛辛苦苦的去闯关。
但是,李哲第一次这么痛恨他这个职位。他不想把那个女子送到宫傲的床上,他不想有一天看到她时,自己要低头跪伏喊她夫人。他一千个不想一万个不愿。然后他私心的把她们两个的名字再黄娟纸上划掉,重新添上了新的名字。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她们不要闯过美人图阵。
沉戟和李陵生完全是不知道这一茬,不然两个人早就能见到宫傲然后武力解决这件事了,也不会徒生之后的诸多事端。
59、牢
“哗啦啦”一阵珠串拨动的声响回荡在寂静而寥廓的大殿上,上好的大理瓷石上一满身伤痕的少年跪伏在地。头微微侧着,露出另外一边完好美丽的脸。一头长及膝盖的顺滑黑发从他孱弱的身体上滑落在地,发丝凌乱的盘曲在地石上。配上那单薄的衣裳,越发显得楚楚可怜,让人心疼了。少年知道什么时候表现出最能让人怜惜的样子,也知道自己最有利的筹码。冰冷的寒气顺着他的膝盖不停往身上蔓延,浑身火辣辣的疼痛在这样冷寒的侵蚀下边的更加让人无法忍受。他动了动嘴角,扯动脸上的伤让他脸部表情僵了僵。
“城主大人……”少年低头不敢直视高台之上,端坐在重重帘幕之后奢华坐塌上的人。
一股森冷而杀气凛凛的目光朝跪地的男人射过去,那少年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翅膀长硬了啊。祈雨。”从帘幕里传出一声叹息。
祈雨身体一颤,大滴大滴珠玉般的泪水冲破他卷曲的睫毛,从他琉璃般的眸子里落下。他颤抖着流泪,蜷着身体就像个受伤了的波斯猫。
“城主大人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别赶我走,祈雨这辈子都要跟着您,求您别赶祈雨走。”
少年一边一脸懊悔地哭着,一边从下面一路爬上高台帘幕后那个人的脚边。他跪在那个人的腿下,抓住他的袖子,苦苦求饶。
他泪眼朦胧的望着那个高高在上如天神般的人物,宛如最妙手神功的画师手下描绘出来的脸庞上毫无一丝表情,曾经对他流露过爱意的双眼现在却只剩下了一片冰冷。为什么,您不是最喜欢祈雨的吗,您不是说过要一辈子疼祈雨的吗,为什么现在居然要祈雨死!为什么宫傲!
“城主大人,祈雨真的不敢了。”美丽少年现在早已哭得肝肠寸断,被抓住袖子的人却依旧无动于衷。
站在宫傲旁边的两个一身劲装,脸蒙黑纱的女人见此情景却没做出什么动作来。仿佛这一切都没发什么。
“呵。”宫傲冷然的脸上突然露出笑容,但是他眼神却狰狞异常。
他温柔的抚摸上少年的脸,一如情人般温存。宫傲的动作让少年心里一阵阵惊喜,城主果然还是喜欢他的!少年急忙双手握住宫傲抚在他脸上的那只手,眼中一片狂喜。
“祈雨啊……”
宫傲削薄的双唇轻轻吐出这几个字,因为常年握剑长满老茧的手顺着少年年轻靓丽而光滑的脸颊一路向下,停在少年的颈脖上,感受着那激烈的充满活力的脉搏。向来狂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白帝城城主脸上突然露出痛苦而怀念的表情。
“那个时候他也像你这般,年轻,美貌,笑起来就好似流水般沁人心脾……”宫傲望着少年纤细的颈脖就像是看到了好多好多年前在那个晴空之下,眉眼如画的人站在渐行渐远的船头上朝他微笑,叫他有时间去恶人谷找他。迷蒙的阳光照射在一浪一浪的水面上,微波粼粼的水光刺得他不仅眯起眼来。阳光下,那人的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宫傲深深闭起眼睛,再睁开时,波涛汹涌的痛恨和酸楚早已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他双手狠狠掐住少年的脖子。
“为什么你这样的人可以活着,他却得死在那样不明不白的地方!为什么!你知道那幅画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吗,你这贱人居然烧了它。你怎么有胆子烧了它!”
少年被宫傲掐的满脸涨红,拼命摇晃头。黑色的发丝在半空中不停乱晃。
宫傲看到那一头黑丝就像是着了魔一般,突然放掉双手,颤抖着抚上那头柔顺漆黑的发丝来。他将黑发轻轻放到手掌上,指尖轻轻触碰着,就像对待着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拿梳子来。”
立马就有候在暗处的侍女匆匆去取宫傲要的东西,很快一把桃木鸳鸯梳就被呈给了宫傲。宫傲了看了眼梳子没说什么,不过侍女见宫傲没发脾气顿时如蒙大赦,赶紧退下去。
宫傲将祈雨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抚着黑发。被刚才宫傲疯狂掐喉的祈雨满脸泪痕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得躲在宫傲怀里瑟瑟发抖。
“阿陵想梳什么发髻呢。”
宫傲脸上溢满幸福的笑,认真的用梳子将祈雨的一梳梳到尾。祈雨呼吸都困哪,哪有胆子回话。
“阿陵不说话吗,那我随便帮你梳了。待会你要是不喜欢可不能发脾气。”
“……”
祈雨从来没有见过白帝城的城主大人宫傲这副样子,对于他们这些被养在白帝城宫傲的男宠来说地位不仅比那些经过美人图筛选出来的美人低下,而且他们比那些美人更没有自由。外面的人从来都以为宫傲是因为喜欢美女所以不惜一切带价都要从各地搜罗。但是他们绝对不知道宫傲是个彻头彻尾的断袖,那些被送进来的美女他一个也没碰。所有被他召见过的美人第二天都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宫傲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但是白帝城没有人敢反对他,在白帝城,他就是皇帝,拥有至高的权利。
宫傲在他们的心里就是神,他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使出浑身解数就是为了能让宫傲多看他们一眼,多流连他们一会。这个天神一般的男子至少稍微对他们流露出点温柔他们就能高兴很久很久。
但是,宫傲从来都不是个懂得温柔的人,他性欲极强但是从来不会在他们房里过夜,也从来不会带他们去他的卧房干事。唯一列外的似乎就是祈雨,这个几年前刚被宫傲从外面带回来的少年。
祈雨很得宠,非常的宠。只要不是非常刁难的要求宫傲都会尽量满足他。然后祈雨一度以为这就是爱了,他能和宫傲一辈子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了。但是,直到他有一次看到宫傲半夜坐在书房里,一眼不眨地看着挂在墙上一幅肖像画。其实那不是严格上的肖像画,画像上只有一个的背影。天蓝茹碧,高悬在奔腾不止大河上的铁索桥上,身穿血色盔甲的年轻将军背着长枪,手边牵一匹纯色高头大马。阳光温柔了他充满锋芒的盔甲寒光,却也模糊了他的身影。
宫傲看那副画的眼神让祈雨蹲在门外失声痛哭起来,那柔情似水,充满爱意,怀念的眼神都充分说明了宫傲爱他,他爱画像上的那个人。那他又算什么呢,被宫傲从烟柳巷带回白帝城捧在掌心上的他又算什么!
从那一刻起,祈雨就渐渐恨上了画像上的那个人。虽然他觉得这非常的可笑,嫉妒一个从来没有见过,连脸也不知道更有甚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但是他就是恨,明明宫傲疼爱的是他,为什么却又要对画像上的人露出那种神情来!那是背叛!
然而,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祈雨或许没有想过。白帝城的城主大人宫傲从来都没有属于过他,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个爱字。
祈雨最后烧了那幅画,他看着那副逐渐被火舌吞噬的画,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灭顶的快感。他想大笑,他想告诉所有人这下宫傲是他一个人的了。可是很快,他笑不出来来了。因为宫傲知道了画像是他烧掉的了。
他突然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
这一次他体会到了为什么外面的人都说惹谁都千万不要惹宫傲,因为他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宫傲慢慢将祈雨的头发挽起来,逐渐挽成一个繁复的发髻。早在宫傲开始给祈雨梳头的时候就有侍女端着一整个首饰盒过来安静站在宫傲身边。宫傲随手将一个双飞凤金步摇插在祈雨发间。然后拿过一面圆镜端在祈雨面前。
“阿陵,看,好看吗。”
宫傲伏在祈雨颈脖上,粗重的呼吸吐在祈雨敏感肌肤。祈雨眨眨眼,一串泪珠氤氲而落。
“阿陵不哭,阿陵不哭。”宫傲突然慌乱起来,连忙擦祈雨脸上的泪水:“我送你回恶人谷,你不要哭。”
“是我错了,是我不好,阿陵。”
堂堂宫傲居然会手忙脚乱的道歉。
祈雨心里一阵阵抽痛,痛宫傲对那个已逝之人痛彻心扉的爱恋,痛他将自己当成思恋的替身,痛自己有眼无珠爱上了这样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我不是他。”
祈雨推开宫傲站起身:“宫傲,你看清楚我不是什么阿陵,我是祈雨!你的阿陵早就死了死了!”
祈雨突然拔掉金步摇,梳好的一头青丝顿时散落而下。
宫傲浑身一僵,眼眶通红,狠狠一巴掌甩在祈雨脸上:“贱人你也配叫他的名字?”
“哈哈哈哈,宫傲,你真可怜。”祈雨跌坐在地,眼泪簌簌落下,嘴角却勾起报复的笑容来。
“你就算杀光了天下的美人他也不会回来了,他已经死透了,死透了!”
宫傲冷冷看了眼祈雨,衣袖下拳头攥得青白。
“拖下去。”
“是。”
“吩咐下去,不要惊动别人,去媛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