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影卫 下——羽小飞
羽小飞  发于:2015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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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活着,真好。

70、影卫回王府

从皇宫出来,也不过两盏茶的时间。早有马车等在宫墙之外,车夫一甩鞭子,马匹打了一个响鼻,拉着并不起眼的灰色车厢穿过人声鼎沸的市井,驶向晋王府后面的小巷。

前行的马车将外头的热闹隔绝开来,形成一个隐秘的空间。

“啧,若非途中碰到了那小皇孙一叩二拜的,咱们早就出来了,害我多流了这么多血。”老大盘腿坐在最里面,挑了挑眉,从怀里一一掏出伤药、麻布条和棉花,兀自笑笑,又对着我说道:“不过也没事,我可不像你们几个愣头青,自以为金刚不坏之身,从来不乐意多带上这一点东西。战玄,你记着,有备方能无患,凡事都要考虑周全。”

不愧是老大,就是有经验。

我敬佩地看着他有条不紊地解开衣服,打开药瓶,开始洒药……

没洒上……

洒药……

没洒上……

一炷香时间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老大,我帮你吧。背上的伤口,确实很难处理……”

老大四平八稳地把药瓶放下,瞟了我一眼,冷静回答道:“你们这些愣头青,平时就是像这样的!我今天特意示范给你看,就是为了让你改掉这种顾头不顾尾的坏习惯。记住了,日后事事都要考虑周全,才不会给人笑话了去。”

“恩。”我敷衍地点点头:“还要我帮你上药吗?”

老大憋屈地看了我一会,半晌开口:“……要。”

于是我认命地坐起来,给日益闷骚的老大扒衣服涂药。说实话,这几道抓伤十分严重,最长的有五六寸,深可见骨,横亘于脊背之上,血多少已经自行凝住了,暗红色的血块和搏斗时沾染的脏污混在一起,看着格外地触目惊心。

虽然有些担心感染,但在这个地方也只能先做些应急处理,完全止住血再说。我先洒了点药,又用些棉花细细遮住伤口,扯了干净的衣服盖在上面,用麻布条一层一层地缠了。

我弄得仔细,动作便有些慢,缠好了布条,竟已经到了王府后门。

马车刚刚停妥,就听到外面车夫一跃而下,有脚步声渐近,君墨清便意外地出现在了帘子后面。他怀里还抱着小黑,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们一眼,视线在老大半裸的上半身一顿,轻轻笑道:“战赤的打扮可真是别致。”

我和老大皆是一愣,正要下车行礼,就被君墨清虚托住。

“得了,我不过一介布衣,没有这么大的规矩。不过,战赤这伤是怎么回事?”

老大淡淡回道:“不过被畜生所伤罢了。”

君墨清一愣,随即低笑出声:“原来如此。不过这伤只这么草草一绑可不行,我倒是略懂歧黄之术,不如让我姑且一试。”

老大暗暗抽抽嘴角,开口拒绝道:“还是不必了。”

君墨清挑起一双眼来:“战赤,你可是嫌弃我的医术?”

“倒也不是。”老大干脆道:“我只是嫌弃你。”

“是么。不过赢了你一百两银子,你竟记仇到这会儿。”君墨清嘴边染了促狭的笑意:“君子行必有正,我既看了你的身子,自然要为你负责,否则着实是心中有愧——更何况你拒绝也没用,虽说我不过一介布衣,可我的学生却是晋王殿下。”

老大:“……啊?”

……俗话说的好,流氓不用怕,就怕流氓有权有势有文化。

我识相地抱过君墨清塞过来的小黑,眼睁睁地看着老大反对无效,被他一路拉进了客房。小黑从我的怀里跳出来,我们一人一狗并排在在那房间门口坐下,一同默默地抬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墨色天空,为里头某两只提供了一个安静优雅又和谐的搅基空间。

正在发着呆,就听到远处有人接近,我猛然回过神来,就发现晋王穿过回廊,大步向这里走来,目光扫向我这里时,脚步微微一顿,脸上便带了些笑意。

“阿玄,你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

他走近了站在我身侧,拎起小黑的后颈将它提起来晃了晃,低头问我。

“里面在疗伤。”我从台阶上站起来,打算伸手去解救小黑。那小奶狗懵懵懂懂地悬在半空中,有点委屈地抽了抽鼻子,终于反应过来,四只小短腿使劲儿蹬着,呜呜叫着想下来。

晋王不怎么在意地把狗还给我,颇有些怀念地笑笑:“那时你不在,君师父便抱了这小家伙来,叫我养着,说是像你。不知为何,方才见你同它坐在一起,倒真觉得君师父说的不错。”

小黑一回到我怀里,便惊魂未定地在我脸上蹭了蹭,找了个位置缩成一团趴好,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软毛,特别乖巧地用绵软的叫声冲我示好。

我:……

哪里像……是都不会说人话吗?

我虽然面瘫无口高冷了一点,但内在还是一个能说话、爱吐槽的好骚年好么摔!

晋王看了我一眼,忽然伸手,戳了戳小黑翻出来的毛茸茸的小肚皮。小黑耳朵蓦地竖起,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就往我怀里钻。

于是晋王贴得更近了一些,一边吃我的豆腐,一边吃小黑的豆腐。终于被他锲而不舍的无耻行径所激怒,小奶狗嗷地一声叼住他的手指,还未长好的牙齿毫不客气地给他留下一排整整齐齐的小凹槽。

晋王眉头一挑,一手指捅翻它,继续往小狗软绵绵的肚子上报复性地戳戳戳。

我无语地制止了丫幼稚的行为,把小黑重新放到地上。它一脚踏实地,立刻便又精神起来,屁颠屁颠地跑到房门前,用后腿站着,两只前爪扒拉着木门下边开始死命地挠。

听到声响,君墨清终于走了出来,单手捞起它抱在怀里,瞟了我们一眼,唇边挑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温言道:“正涵如今见到小黑到底有还是有几分怀念,当日阿玄你不在了,他可是抱着小黑同吃同睡……”

“君师父。”晋王轻笑一声,不咸不淡道:“你来此,当是有什么正事吧。”

君墨清微微地摇了摇头,开口道:“你做事总归是过于急躁。正雍的事,你打算如何?”

“怎么,你莫不是来替他求情的?”

“我并非为此而来。”君墨清对上晋王微微透出冷意的黑眸,收敛了笑容,淡淡道:“但我也确实要劝你,暂且不要对他动手。帝心难测,圣上现在虽然厌弃正雍,却还没打算要他的命,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如今魏王一倒,朝堂之上角力的便只剩你与圣上,他对你的防范只会日渐加强。”

晋王眯起眼睛,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平淡开口道:“他果然叫我弃了影卫。”

我怔住:“你……”答应了?

“正涵已然做了安排,战赤不再是晋王府的影卫。”君墨清看了沉默的晋王一眼,打断我的话,笑容轻淡:“怕他不肯离开,我就给他用了点药。现下他正昏睡着,我会把他带回去暂避风头,你不必担心。”

我:……

等一下,你是给他用了什么危险的药啊,为毛忽然就不省人事了啊,老大可是受过抗药训练的人啊!

那什么,君墨清绝逼是传说中的隐藏boss不解释。

有boss罩着真是太有安全感。

可这份心安如此真实,却忽然在同时又让我觉得有一些难受——即使其他人不能得救,只要老大没事,我竟然还是感到很高兴。和在皇宫时一样,当庆帝说出那句话时,我甚至庆幸,被点到的不是老大,而是十三……

我的心情立刻又低落下来,大抵在生存得到保证的时候,人就开始矫情了。可我也不想开口求晋王,毕竟我的自作主张已经拖累他许多。

“阿玄。”晋王抬眼,突然道:“我会把剩下所有的影卫都交给父皇,但他们不至于送命。我既然已经做出了姿态,父皇就不会太过咄咄逼人,顶多将他们关在什么地方罢了。时机一到,我自会放他们出来。”

我有些意外地看向他,这还是我头一次从他那里听到这样的解释。

“这于他们已是最好的结局。”晋王说完这句话,垂下眼帘,扯出一个笑,言语之间带出一点试探犹豫来,轻声问道:“阿玄,如今你也不再是一个影卫了,接下来可有什么想做的事?”

……我想干什么?

我想玩游戏看小说,在大排档上和狐朋狗友一瓶一瓶地灌啤酒,酩酊大醉之后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想,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我妈漕着扫把叫我起床。

可纵是不再是个影卫了,这些也都还是做不到,所以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想干什么?在吃吃吃吃吃,喝喝喝喝喝,睡睡睡睡睡里面,也就只剩下睡了吧。

于是我老实地回答:“去睡觉。”

晋王眼皮一跳,凉飕飕道:“……再给你一个机会。”

我看了看天:“已经子时了。”

晋王眼睛微微眯起,轻轻一笑自说自话道:“我倒觉得天色尚早,宁安城中喧嚣浮华,唯独素秋河畔夜色清寒,万家灯火中寒空千嶂净,水净月影清,星河一道水中央,确是别有趣味,平日里倒也罢了,今日难得空闲……”

君墨清:“咳咳。”

晋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君师父可有什么话想说?”

君墨清:“我还有一些正事要同你讨论。”

晋王面不改色地改口道:“天色已晚,改日。”

“……”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君墨清识趣地闭上了嘴。

我投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君墨清转过头眉头一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着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瓷瓶塞到我的手中:“阿玄,你还是答应了正涵吧。发生了这许多意外,你们也许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单独相处过了。有些事现在不做,到了耄耋之年没了力气精力,说不准就该后悔了。”

我默默地打开瓷瓶,看着里面的东西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指的……是哪些事?”

“你说呢?”君墨清脸上露出一个温润如玉的微笑,修长的手指挠了挠小黑的下巴,嗓音里却生生带出一点调侃的味道:“自然是游龙戏凤、琴瑟合鸣、白虎腾、鸳鸯合……”

晋王:……

我:……

君师父你的节操掉光了酷爱去捡回来!

71、影卫被刺杀

君墨清跑得飞快,我估计他是要赶去找点东西堵一下自己越来越大的脑洞。不过晋王果断无视了他,直接带着我去了素秋河。

秋夜寂冷,江上寒气浮动,月亮细瘦如钩。宁安城内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十万参差人家,远处热闹的人声随着夜风而来,却是飘渺不清,这一艘花船停于江心,衬着冷月湖光,就像是同岸上十里红尘隔绝开来一般,此行带的五六个侍卫、几个船夫也不在左右,飞庐之内摆了宴席,只余我和晋王相对而坐。

晋王微微弓着背,眼神悠远地望着浮光流金的水面,身上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

我吃,他看,一时无言。

两个人诡异地沉默着,气氛如此沉重,如此僵硬,我就有点紧张,连肉都只吃了五块。

在我扫荡右手边的一道菜时,晋王终于不咸不淡地开口:“阿玄,好吃么?”

“……”我遗憾地看了还剩大半盘的鲍汁扣鸭爪一眼,默默地放下碗筷。

“俞子夷还算聪明,叫我那小侄子去父皇面前一顿哭求,事情因他而起,又因他而终,魏王的封号算是保住了。”

晋王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沉默了片刻,轻笑一声:“君师父叫我不要赶尽杀绝,魏王毕竟是我的兄长,一起长大也未必就没有情分……可斩草不除根,早晚死灰复燃。朝野内外豺狼环伺,虽说戎狄在外虎视眈眈,但攘外必先安内,不把这些事料理了,我便什么都做不成。我能如何?我能怎么办呢?若有机会,谁不想装成道貌岸然的模样。做恶人,可比做个好人难。”

我抬起眼睛,看他难得带着些迷茫的笑容,想了想,忍不住便开口问道:“你败了,魏王会如何?”

晋王低声笑道:“他?必然是要亲眼看着我死了的。”

“所以,”我道:“这本就不分善恶,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

晋王微微挑眉,表情有些意外,然而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变大,漫不经心一般道:“阿玄,你从前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垂眸,淡淡回答道:“我从前怕死。”

晋王眯起眼睛,挺直了身体,端着酒杯的手徒然顿在半空中,一瞬不瞬地看向我,嘴角仍挂着笑:“哦?如今便不怕了么?”

“也怕。”我回答:“可你不会杀我。”

“这也未必。”晋王似笑非笑地看我,懒洋洋地取了酒壶晃了晃:“哪一天我若是要死了,定然是会拖着你一起,阴曹地府,碧落黄泉,你都得跟着我去。”

我点头,郑重地回答:“好。”

江风不知止息,呼啸而过,裹着他的长袖凌风飘展。

晋王愣了愣,一只手掩住眼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唇边的一声叹息。

沉默了良久,他忽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酒杯掷入滔滔江水之中,击掌低声叹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被白发、欺人奈何!不若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我仰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的身形仿佛渡尽寒潭的一羽孤鹤,又如磐石矗立,坚硬而纹丝不动。

他略略压低了嗓音,嘶哑的声音盘桓在胸臆,叹这功名尘土、六合八荒,破喉而出时,便去了一些骄狂,多了一份萧瑟。

我听着,心里不由跟着起了几不可见的一点悲惶,便伸手从他手里夺了酒壶,仰头便灌了一口,酒液辛辣,呛得我弓下腰来重重咳嗽起来,仿佛要把心肺都跟着咳出去。

晋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取过酒壶又饮了一口,蓦然俯身,抓住我的前襟,将我一把推倒地上,另一只手掌托住我的后颈,将酒渡到我的嘴里,随后重重地吻了下来。他的动作太过粗暴,我的口腔里泛起一股血腥味,又被他用舌头细致地舔去。

桌上的东西洒了一地,清脆的碎裂声在四周响起,又飘散在江风之中。

我茫然地抬起手,有些无措地抓住晋王丝丝缕缕垂下来的长发,多余的酒液顺着我的嘴角流下来,蜿蜒没入颈窝,他顺着酒香一点点舔下来,在锁骨出轻轻的啃噬,舌头轻轻勾卷,带起啧啧的水声。

我颤了一下,想要推开他,却没有半点力气。晋王抬眼,在我的嘴角轻轻落下一吻,长睫低垂,掩住眼底闪动的亮光。

我喃喃道:“主子……正涵。”

“我没见过几回真心,实在分辨不出。你说的话,我便索性都当真了。”他低低地笑了笑,侧身将头埋下去,轻声在我耳边道:“阿玄,我不会死,所以你也不会死,我们一同在这个世道上活下去,比谁活得都好。”

我抿唇,缓缓伸手揽住晋王的肩背。我们互相抱着,像是冬夜里互相依偎的两只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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