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夏和唐无机还为此特地研究过，结果是他们意识到自己剑三那套武学体系是隶属法术系的，而非传统武功类别。

这其实有点非主流，因为他们剑三的世界，实质上仍是个武侠的世界。

唐无机走了几个其他世界，再结合单夏走的那许多世界来看，一般而言，那个世界如果是走科技流的，那么一般连武功、内功也不会有，顶多只有纯粹锻炼身体肌肉的训练方法。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人们抗争、作战乃至普通的打斗，对身体的依赖已经十分小，他们更多地借用各种科技产物来达到目的。

至于能归类到仙侠玄幻这一类的世界，就是成天仙术来法术去的，人们依靠自身的能耐和各式法宝获得在该世界的一个生存空间，起更多作用的自然是自身素养。打个比方，一个练气期的小白就是得了个天灵地宝，随便来个金丹期的高手，分分钟也能把他给虐了。因此单从破坏范围和破坏程度来说，玄幻世界的仙法们和科技世界的武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一个追求自身素养的极限，另一个追求的是身外物的极限。

而武侠的世界，分为能飞檐走壁的武林中人和普通人这两种，自身素养比武器稍微重要点，除却顶尖高手，也能出现武器法宝比自身素养更重要的情况。比如一向以暗器出名的唐门就是最好例证。

他们剑三基本上能达到以上武侠世界的所有特征要求，唐门也扎扎实实地又担当了依赖机关暗器比自身素养更多的功能特征。

所以无论唐无机也好，还是单夏也罢，都把剑三的世界当一个武侠的世界来看的。即使他们的武功实质上能够和一些玄幻世界的法术抗衡，也就是觉得他们剑三的武学体系强大罢了。

经过严密对比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们是法术系的。

至少单夏的混元内功该完全归类到法术系，唐无机原本觉得唐门的内功应该不算，比对之后也没了疑义。

一群武侠世界里的武林门派怎么能练上一堆能往飞升方向走的玄幻武功，这是件值得深思的事。

唐无机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土生土长的世界里藏了个能颠覆他们npc世界观的秘密。

但这秘密藏得这样深，他虽然能感觉到，却猜不透到底会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可以把这件事和他们正在做的这些任务结合起来，然而以他现在所掌握的线索，得到的也只是一堆乱麻罢了。

不管怎么说，眼下重要的还是欧阳少恭。唐无机原本带方兰生过来，也就是拼拼运气，因为他长在剑三世界里，当然知道玩家们要触发什么剧情，有时候就得带些特别的人和物，不带还触发不了。

现在韩云溪是赶在他认识欧阳少恭前触发出来了，方兰生还要留一阵子，反倒成了麻烦。

“方兰生谁照看？”

单夏看看他，叹气道：“还是我来吧。反正你擅长盯梢，你去试试盯着欧阳少恭？”

唐无机想了一会儿，点头道：“我去准备一些易容工具。”他迈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单夏说，“你带方兰生走远点？和欧阳少恭撞见了不好。”

“我明白。”单夏挥挥手，唐无机看了他一眼，就转头回去，走了几步，也不拉机关翼，用上了非门派的大轻功。

在天上飞实在太扎眼了一些。万一欧阳少恭也在附近，就和自曝无异了。

有些材料不是一个小镇能买到，唐无机先去了最近的一个小城，在那里暂时准备了两个人皮面具，把自己易容成一个行商模样的人，才带着其余材料回去了。

他先回了趟原来的客栈，见单夏还在，就知会了他一声，才返身离开了。

欧阳少恭住在另一家客栈里，他趁着夜色去远远地探了探，见他还在那睡得稳稳当当，去找店家开了个旁边的房间。

这镇子并非交通要道，行商住客也不多，挑个房间还是很方便的。

唐无机进去后，往挨着欧阳少恭房间的那堵墙上安了个扩音的助听机关，就和衣躺上了床去。

他不像单夏那样，有时候会想些有的没的，徒增烦恼。唐无机一向认为，如果到万不得已之时，比如已经被太子长琴实质性操控的欧阳少恭要把他和单夏也杀了做成人形玩偶，把他俩的魂魄关进玉衡里炼药之类的，那他们当然可以毫不犹豫地反杀回去。

因为他觉得那个玉衡很危险，只是魂魄关进去还好说，被欧阳少恭拿来炼药把魂魄炼得干干净净的话，那他俩还怎么复活？那就是能重生好多次的npc也根本没办法复活啊。

唐无机做事一向直奔主题。即使走迂回路线，也只是为了更好地奔往主题。单夏就不是，他会把过程和一些旁枝末节看得重要，唐无机觉得万一真的到了白刃相见的时刻，杀掉欧阳少恭似乎也没什么，因为他并不相信发展到那境地的还会是玩家意志控制的欧阳少恭。单夏就不这么看，他坚持认为他们是不能亲手把玩家魂魄彻底数据化掉的，换言之，在这时候，即使放玩家在这个世界走原剧情乃至让他成功拿回魂魄打上天庭都比干涉他的生命存续要好。因为仪器显示，那确实还是玩家灵魂占主要部分，即使控制权很可能不在他手上了。他本质上代表的还是玩家灵魂的存在。

这是个又绕又玄的问题。

唐无机能理解，但不能接受。

所以单夏是一个道士，而唐无机是一个杀手。

他们俩在这个问题上几乎难以达成共识。还能达成一致的就是万一欧阳少恭真使坏，要害那么多性命，他俩得出手阻止。

但是唐无机还是担心的。

这个世界的灵魂设定一直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为什么灵魂拆得那么支离破碎还能被称作“原本的某个人”？

玩家的灵魂严格说来应该是和所穿越世界的灵魂格格不入的，他居然能和本世界的获罪仙人灵魂融合，还能不被仪器辨别？

简直是怪异！

……等等。

唐无机想到这，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睁开了眼睛。

玩家死亡灵魂完全数据化……许斓修仙推迟数据化时限……陆蔓然练了剑三系统武技她自身的仙妖修行力进展缓慢阻滞……而来自现实世界的玩家灵魂能和仙人太子长期的灵魂无差别融合！

这其中的联系，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

结合这些关键要素能确定几件事。

一：灵魂可以在非数据化和纯数据化之间转化，并非绝对。如果修仙，长期以清灵之气调养自身肉体和灵魂，则可以抗拒数据化，甚至更臻化境。如果玩家使用了穿越福利——自带的剑三系统，则会加速数据化，如无自然修仙能力加以对抗，依赖系统恐怕终将会使玩家成为和他们剑三世界里那些普通npc一样没有自己独特人格和感受力的存在。他们将难以感受理解和宽容人类社会的种种情形和普通人类思维的多样性。

其实刚开始做这个的时候，唐无机也基本理解不了……而他那时候已经是极少数能获得资格的那一拨npc了。

……现在他感受力增强了，其实本质上是他灵魂的数据化程度比以前少了？

二：

玩家的灵魂在当时，具备和仙人魂魄融合的条件，这是太子长琴相对数据化程度比较低？他的仙人灵魂再强大，也渡了好多次魂，他的灵魂数据化程度至少不会特别低。而玩家灵魂的数据化程度和他的显然不可能完全一样。

这就是说，两个数据化程度不同的灵魂是完全可以融巴融巴，综合起来调整数据化程度的……而且半个掺了诸多杂质的仙人灵魂和人类灵魂综合起来的灵魂还处在仪器的数据化程度安全区域里。

可以证明，融合是让灵魂回归数据化程度低值的有效方式。

三：第二条还能证明要么玩家本身完全不存在数据化现象，要么神仙最初的数据化程度极低，不怕多掺些杂质。根据他的经验，玩家只要在异界待了一段时间，数据化程度都会涨。所以恐怕是二者兼有，玩家更低一点。

但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呢？唐无机猜想他们的数据化程度肯定是较高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太子长琴融合成那样。所以这个世界，实质上和他们剑三世界一样，每个npc的数据化程度都是不一样的！

再推广一下，也就是说每个世界里每个人的数据化程度恐怕都不一样。

而玩家之所以完全数据化后就没救了，应该是指他们的转世感受力和灵活度会退化到最低级别npc的程度，所以他们才不可能再回到人类世界去！

因为那样的他们根本没办法在人类世界像个正常人一样存活下去。

……

……

那么……

他们这些参与任务的npc，集齐七个不知名的碎片，就能获得一次修复灵魂的机会，或能获得一个增加感受力的方式……如果真相是他们npc死亡也会增加数据化程度，那个玉的作用根本不是修复灵魂也不是增加感受力——这两样其实就是直观表现而已。那个玉的真正作用是降低灵魂数据化程度！

是的，死太多造成数据紊乱，丧失资格……他以前怎么没想到，其实换个说法，根本不是数据紊乱，而是数据化程度太高（如李祁年），抑或原灵魂残缺太厉害、采用了融魂方式补进（如林莞），才会沦落成最初始的npc，失掉资格……

所以，他们接这些任务，是要让他们把自己的灵魂刷得更像人类？向人类靠拢？

……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通过任务，成功救了玩家才能获得降低灵魂数据化的碎片？那碎片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产出的？

还有，当他们到达终点，将是变成一个人类吗？

第118章：任务：放开那个半魂（八）

唐无机其实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利好的推测结果。他从来不觉得当人类有什么好的，尤其是当一个普通的人类，既无武功，又不能飞天遁地，而且如果最终的代价是变成人类以后彻底从自己世界的亲人朋友中消失……那么这个人类，做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唐无机并不认为这样的事有意思。

因而他在心里把这个可能性梳理了一遍之后，感受到的是沉重。

他想单夏可能是乐意的，因为他一直认为当一个命运被人类限定规划的npc是一件很悲哀很没有希望的事。

也许他知道这件事后，会不再消极，会觉得从此有了前进奋斗的动力吧。

唐无机胡乱想了些有的没的，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就以行商的面目大摇大摆出现在了欧阳少恭面前，欧阳少恭吃饭，他也吃饭，欧阳少恭出客栈不久，他计算着欧阳少恭的步速等了一会，也跟了出去。

出去一看，果然欧阳少恭还没有走得很远。他就远远的缀了过去。这其实是最原始的跟踪方法，如果不是欧阳少恭灵力高，容易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人医术也好，自己不管用什么跟踪秘药都很可能被识破的话，唐无机一般是用不上这种原始跟踪方法的。

因为这种方法需要事先把跟踪对象可能路过地方的地形完全摸清楚，并据此提前计算其走到下一个岔路口时的时间，根据这个时间判断下一段路的跟踪距离。

操作起来会比普通跟踪方法麻烦很多。但这能够最大程度地防止欧阳少恭发现他。

而且幸运的是，他和单夏为了找到紫榕林和红叶湖把这一带的地理环境摸得还算清楚，哪里有弯道哪里有岔路都清清楚楚地存储在了唐无机的资料库中。他计算起来倒是没有遇到多少未知障碍。

唐无机就这么跟着欧阳少恭离开了这个小镇，一路往郊外而去。

这个方向正是红叶湖的方向。

一段时间后，欧阳少恭果然在乌蒙灵谷的谷口附近停了下来。

只见他在那附近转了转，又施了几个法术才摇摇头，往外走去，看来也是拿乌蒙灵谷的结界没有办法。

他却也没有立即离开，从身上摸出两个瓷药瓶，将其中一瓶的药粉洒在了谷口处，又另走到少远些的道路边上，倒下了另一瓶药瓶中的清色药水。不知道是打算做什么。

做完这些，欧阳少恭就走到了原先单夏和唐无机喜欢待的那处山坡上，闭目养神起来。

要跟踪一个人，除了要隐蔽之外，最需要的还有耐心，不论他是在做一件特别无聊的事，还是根本什么事都没做，只是在发呆。

欧阳少恭现在就好像是在发呆，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唐无机不愧是个优秀的唐门杀手，欧阳少恭不动弹，他也纹丝不动，欧阳少恭视线也不转，他也视线不转，一动不动地打量欧阳少恭和他周围的方寸之地，差点连他脚边那朵小黄花花瓣上细微的颜色渐变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等了约莫有一刻钟的样子，唐无机就看到韩云溪跑出来了。唐无机暗道一声失策，这时却不能出来，只能干看着了。

“你今日怎来得这样早？不用练法术了？”

韩云溪甩了甩手里的弹弓，得意道：“娘说我这几日法术练得好，许我今日出来玩呢。”他往欧阳少恭的方向走了几步，走到他跟前，仰头问，“大哥哥，今日有什么好玩的呀？”

欧阳少恭笑得温软和煦：“今日我们到山那头去看看，如何？那儿有许多此地并不存在之精怪，我可带你去瞧瞧，你若喜欢，还可捉一二来玩。”

“好！”

欧阳少恭所指的好玩之处，其实就是紫榕林，那地方对人来说就跟中型副本没两样，唐无机和单夏在没奶没T的情况下尚且忌讳过去，欧阳少恭带个小孩子过去……

不是他等级太高十分自信，就是他也未必能护着韩云溪安全。在这个时候，唐无机认为韩云溪对欧阳少恭还是有用的，所以应该是前者。他等级很高。

到底高到什么程度，唐无机又犹疑了。按照单夏的说法，欧阳少恭大概也就是个比他们高个四五级的BOSS水平。如果真是这水平，他不可能带个小孩安全的地在紫榕林里游走一番。

唐无机在树丛中犹豫了片刻，还是远远地缀了上去。

然而他才跟进林子没多久，就把欧阳少恭给跟丢了。因为他所藏身的树下，来了一只蝶精扇他。隐身了她还能觉察到，还不停地扇，唐无机没办法，只好挪远了些把那只蝶精揍了，但这么一来，他回去一看，欧阳少恭和韩云溪已经不见了。

唐无机只好回到路口处等他们。大约到了傍晚时分，欧阳少恭安全无虞地把韩云溪带出来了。韩云溪显然很高兴，兴奋地晃动着自己手上的弹弓。“大哥哥，你明天还来找我玩吗？”

欧阳少恭含笑回道：“明日不成，我有事。过几日再来找你，如何？”

“好！”

韩云溪想了想，又问：“那大哥哥你什么时候走啊？”

欧阳少恭笑道：“这倒还有些时日。”

两人又说说笑笑走了一阵，到了谷口附近不远，韩云溪就与他作别，自己进去了。欧阳少恭站了片刻，抬脚蹍了蹍脚底的泥土。

那一片正是他之前撒药粉的所在。

唐无机没太看明白欧阳少恭这个动作的意义所在，就见他脸带笑意地转身离开了。他一时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从欧阳少恭能带着韩云溪毫发无伤地在紫榕林里晃一圈看出，欧阳少恭至少是要能够秒杀那些妖怪，才能做到这一点。而这样的水平绝不只是单夏所揣摩的那个级别。

唐无机比之前更感到危机压顶。

之后欧阳少恭就回了客栈，也不出去，在自己的房间里鼓捣些什么。

唐无机寻了个时机，回去找了趟单夏。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单夏自己的推断，单夏就已经道：“你来得正好，看这个。”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递给唐无机，唐无机一看，顿时愣住。

这封信是欧阳少恭写的，信中内容则是邀请他二人到这个小镇来，请他们帮他做一件事。

“我打算同意这个邀请，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