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韩休宁已经是重伤在身，全拼着一股毅力撑着要销毁焚寂剑，虽然眼看着那大招攻过来，却连挪也挪不开脚，只能眼睁睁瞧着。

“你不要攻击我娘！”

就在韩休宁以为自己要殉职的时候，韩云溪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而且离得很近。

她震惊地发现韩云溪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并挡下了那一击。

同样震惊的还有单夏和唐无机，还有一个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收回手时，一时看起来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不知是不是唐无机的错觉，他注意到欧阳少恭的时候，他已经是那一副仿佛第一次杀死小孩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表情了。

唐无机这下又偏向于他更像玩家本身一些了。想想吧，一个在玩家社会生活的普通玩家，别看他们整天在游戏里杀来杀去杀得不亦乐乎，现实里说不定连观看菜市场大妈杀鸡的经历都没有过，现在让他们一个法术丢过去，真的杀死个小孩，肯定会不适的。

如果是太子长琴那半魂占主导，肯定就不会是这种情况了，他往欧阳少恭身体里渡魂可没管对方是不是小孩，说不定发现合适的身体是个小孩还会暗自心喜。

所以从这一刻，唐无机已经真正地开始有些相信欧阳少恭此前的说辞了。

没有了韩休宁阻挠，欧阳少恭彻底夺回了焚寂剑的主控权，他把剑握在手中，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开心了。

韩休宁喊了几声，韩云溪都毫无反应，单夏上前去看了看，顶着韩休宁仇视的眼神说：“……让我试试，说不定我能救他。只要他灵魂还没去地府。”

韩休宁将信将疑又警惕地看着他，但想到韩云溪的情况，自己只怕是回天乏力，也只好给单夏这个敌人试试。

单夏蹲下去试了试韩云溪的脉搏，发现他确实已经死了。欧阳少恭那一击即使他被打到说不定都得重伤，更别说一个小孩了。他换了个姿势，半跪到韩云溪身前，从腰间取出一块瞧着温润的玉来，双手按着把它贴到了韩云溪的心口上。

不多时，那块玉就散发出阵阵清光来。

唐无机站得有些远，竟也无端地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韩休宁是那种把职责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她被韩云溪分了这片刻的神，抬眼一看，见欧阳少恭已经把焚寂拿在了手里，当机立断就放开了韩云溪去攻击欧阳少恭。他们两个就又打了起来。就算单夏很可能就此甩手不再救韩云溪，韩休宁恐怕也还是会打下去。

好在单夏毕竟也不是欧阳少恭的手下，他如果觉得一个无辜受累的小孩不该就这么死去，当然会继续着手救下去。

那块玉的清光闪耀了一阵子，渐渐湮熄下去，又过了片刻，唐无机敏锐地听到了一个细微的玉碎声，他转头看去，果见单夏手掌摊开，那块玉已经碎了。单夏去探韩云溪的鼻息，等了片刻终于回头冲唐无机笑道：“果然能救活。”

第121章：任务：放开那个半魂（完）

那应该就是唐无机这次回去就有可能拿到的玉。一般而言，他们跟这些世界里的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是可以复活好多次，而这些人的生命通常只有一次。

但是如果从那玉的工作原理和每个世界本质上共同的特征来看的话，那么这块能帮他们修复灵魂的玉也能救活韩云溪，似乎也是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了。

韩休宁听说韩云溪救活了，只回头看了一眼，又去攻击欧阳少恭，此前欧阳少恭还算不怎么再对她出手，只是要剑，见韩云溪醒了，他也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了，抬手挥开韩休宁，就示意唐无机两人离开。

因为韩云溪他们已经耽搁了一段时间，还没走到洞口，乌蒙灵谷的大批巫祝已经到达，一时把洞口都堵满了。单夏只好用六合群攻，迫使他们的站位偏离洞口，好能突围出去。

一群无辜的人，是不应该无端端被杀死的。

不然他们又和那些仗着武力高强就随意杀人的侩子手何异？谁也不该随随便便地就被别人杀掉。

即使他们立场有些许不同。

这些巫祝的职责就是守护封印，即使他们的段数比韩休宁也低上不少，那股拼死也要守护封印的决绝却是不遑多让的。

所以他们突围起来也并不特别容易，最后是靠三才群定才从洞口挤出去的。出去以后那些普通巫祝也好，韩休宁也罢，基本都拿他们没办法了。因为他们跑得快。

欧阳少恭得了剑，就说要找个地方潜心修炼，好早点去海外祖洲找老朋友悭臾。到了这个时候，唐无机两个已经不怎么怀疑他的成分了，只要是玩家本身取得了灵魂主控权，也没有太变态，那就一切好说。

虽然他们两个觉得以欧阳少恭展现的实力直接去祖洲找他老朋友，也不算是什么难事了，不知道到底是祖洲那地方真的段数太高，还是他出于什么原因要缓行几年。他们当时也是突然出现，说不定是人欧阳少恭还防着他们，这倒也不是什么值得十分在意的事。

因此当半年后欧阳少恭说他要前往祖洲，问他二人要不要同行的时候，他们两个也是欣然应允。

许是在这个世界修炼了几年的缘故，单夏和唐无机内功进益都得用迅速来形容，对付起祖洲的精怪来竟然也不算特别困难，至少对方打起来虽然很痛，他们还是能勉强打赢的。更何况欧阳少恭还比他们厉害。

走到差不多是传送点的位置，欧阳少恭就消失了。而单夏和唐无机还留在原地，他们就猜测是那条黑龙已经察觉到了太子长琴的灵魂气息，单独把他召过去了。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悭臾是一条历千年依然有些直来直往的龙，他辨别昔日故友的方式就是二话不说先跟他打一架，打完了发现对方能耐确实不小，才确信那把幽暗通红的剑很可能真是他的故友太子长琴。

是的，他的目光只锁定在那把剑上，而不是欧阳少恭身上。

因为欧阳少恭经过无数次的融魂，他身体里所拥有的那一半太子长琴魂魄除了还保留有一段记忆，实质上已经可算是面目全非，凭借灵魂判断的悭臾已经认不出他来了。

欧阳少恭仰头看着它，笑道：“此剑中是太子长琴另一半魂魄，我特地取来，望往后你能与他作伴。”

悭臾眉头微皱：“你……又是何人？如何知晓我与故友昔日之谊？”

欧阳少恭闻言，微微垂头看着焚寂片刻，转而抬头直视悭臾道：“我亦是太子长琴。是他另一半魂魄……你认不出了么？”

悭臾看着欧阳少恭好一阵沉默，它锋利的龙爪微微收缩，又缓缓张开，最后叹道：“千年时光，人间沧海桑田，灵魂也终抵不过时光的消磨……”

“……是么？”欧阳少恭呵呵笑了两声，才道，“既然如此，我也已见过你最后一面，我将我另一半魂魄留下，便可走了。”

悭臾又朗声问道：“故友要去往何处？尔既已得到另一半魂魄，何不合而为一？”

“我原本倒是也想寻回这另一半魂魄，为此寻觅多许年……况且要解开这最后一层女娲封印，凭我如今之力实难办到。因此便罢了。前几年，我发现了一个更好的去住，便是不用这另一半魂魄，亦可前往。不瞒你，待我离开此地，便要去那处地方了。那处地方可免我天罚，此后我不再受寡亲缘情缘之命所限，往后只怕不会再回来。”

悭臾看着他，漆黑的目光炯炯有神。他顿了片刻又问：“何不由吾一试。吾友既要前往如此遥远彼处，不妨让吾送尔一程，为尔解开封印。”

欧阳少恭微微抬头，与他对望片刻，终于作揖道：“有劳。”

悭臾使了一个法术抓出焚寂剑，令它悬浮空中凝视片刻，就启法开始解除封印。他已修成应龙，属神龙一列，与只有半个魂魄还融了无数杂质现在还在个凡人身体里的欧阳少恭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随着它一道又一道法力气流冲击着焚寂的封印，焚寂剑渐渐显示出封印被打开的样子来。

两个时辰之后，这封印也彻底打开了。

欧阳少恭身体里的太子长琴半魂，其实是从属的二魂三魄，被封印在焚寂剑中的太子长琴则是主要的一魂四魄，乃是人之灵魂的精髓所在，那一魂才是真正深受天罚，能跟着一个人生生世世的命魂。

他在这时彻底与焚寂中释放的灵魂合而为一，也就想起来了许多被他遗忘掉的事。

比如，从前逃离出来的、只有从属二魂三魄的他其实并没有继承那孤寡终身的命运，再比如，他又想起了许多自己作为一个“玩家”的所有记忆。

他想起了很多……漫长的千年，他吞噬了无数灵魂，自己也成为一个无数灵魂东拼一点西凑一点的奇怪集合体，就像半件打了太多补丁的乞丐服，它原本的面貌早已是看不出来了。

最后，新出的灵魂和旧有的部分灵魂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反应，一部分灵体被排出，其中一些盘桓空中片刻后消失掉了，另一部分则钻进了焚寂剑中。

而欧阳少恭最终在那阵冗长的光晕中睁开了眼睛。

与他先前有些许不同。

是个眼神沉静如渊的少年。

他看向悭臾。

悭臾也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山风猎猎，流水潺潺，日月似也将移。悭臾朗声道：“吾友，请坐上吾之龙角，让吾携尔乘奔御风。”

“可。”

那少年回道。声音简短有力，沉而似剑。

唐无机和单夏在祖洲的悬空八卦野道边吃烧烤填肚子的当口，就看到天边一只巨大黑龙凌空而起，越飞越远。好像蓝天中一笔洒脱写意的墨线。

“都能跟应龙做朋友了，他还会愿意回来吗？”单夏抬手挡住眉峰太阳光，眯着眼问。

“肯定会。”唐无机吃了几口兔子肉，回道。

“哦？为什么？”

“直觉。”

唐无机也说不准是为什么，他确实是有这种直觉。而且这直觉并不能算特别好，他隐隐的，总是有种不安，现在那丝直觉中的不安又强烈了一些。

他还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以致自己的直觉已经意识到了，本人却还没意识到。

但这话跟单夏说也不会被认可，他也就在心里想想，等着那玩家自己回来。

到了晚上，欧阳少恭终于回来了。

他看起来似乎有了点不一样，却只是拱手对二人道：“我心愿已完成，劳烦两位了。”

单夏看看他，笑道：“这也是我们的任务，迟早要做的，不必道谢。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开通道送你回去了？”

唐无机也看了他一会，忽道：“你不怎么笑了，是发生了什么？”

欧阳少恭侧头看他，挤出一丝苦笑来：“我有与故友永久分别，难免伤感。”

唐无机就再没什么话好问了，人玩家虽然掌握了主控权，太子长琴的记忆还是有的。他还因此无端端被单夏瞪了一眼，真是冤枉。他就是有点怀疑，又不是真的想揭人家伤心事。

因此单夏打开了通道，顺利送了那名玩家的灵魂回去。出来的是个乍一看有点像欧阳少恭，仔细一看眉眼神态又完全不像的古装少年。估摸是那玩家在古代待久了，而且和太子长琴灵魂融了一把，已经有些找不回自己原本的现代模样。这挺正常的，单夏也没有特别在意，就送了他回去。

完了之后，他们两个也回到了久违的剑三世界。

这次任务显示是成功的，唐无机得到了第七枚碎片，然后拼成了一块玉。

他终于也有一块能保障自己灵魂安全的玉了。

唐无机把玉收了起来。

他和单夏简单汇报完毕，从空空寺出来，走了一阵路突然又停下了。

“怎么了？”单夏回头问道。

“你……注意到一件事没？”

“哪件？”

“资料里好像没有提到过太子长琴的半魂知道悭臾在祖洲。我刚才为了确认又搜了一遍，确实没有。”

单夏也停下来，他脸色不太好地也把资料翻出来搜了一遍，才发现真的没有提到过。在资料十分冗杂庞大的情况下，他们是有可能忽略一些设定上的细节，只抓主干的。这次的资料就是很庞大冗杂，以至于他们两个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那玩家……他都没玩过，是怎么知道悭臾在祖洲的？”

“不，他玩过。所以他知道。”唐无机肯定地点头，“许斓那个玩家，也是因为玩过才穿进去的。”

“那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们这件事？是当时还防着我们？可后来不是……”单夏又皱起了眉。

“我们恐怕被骗了。”唐无机有些面无表情地说。“从你接触他的一开始，他就已经是‘欧阳少恭’了。他只是得到了玩家一部分关于剧情的记忆，所以他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的，恐怕都不是真心，而是作戏。”

唐无机深吸一口气，说道：“他的目的从一开始——或者说从你接触他的那一刻起，他恐怕就在策划顺利到达玩家世界了。这需要先骗过我们，其次，他还需要得到完整的魂魄……而他知道了悭臾的所在，就不必开血涂大阵解除封印了……所以他才可以在我们面前表现得一个人都不想杀。”

“这么说……我也觉得是真的了。那么他从我们跑到苗疆去时，恐怕就猜到我们是不会赞同他以一个‘玩家’的身份杀人的了，所以做给我们看……完了，抹消记忆那段抹的是玩家穿越后的那段记忆，穿越前的那些，他不还记得吗？……我们得找老头善后！”

第122章：人类世界（一）

虽然说需要善后，但是他们目前所能做的，也就是把事情汇报上去，然后等结果。这对于扫地老僧而言，也是头一遭，所以问题肯定是很严重的，到底要怎么处理，别说唐无机两个，连扫地老僧都未必能确定。因为他也就是一个联络人罢了。最后做决定的，恐怕也不是他。

在这期间，他们两个先和叶连池见了回面，把他们在这期间的一些遭遇、乃至一些猜测全部告诉他。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大概已经能够拼出这条脉络上的大致情况了。无论是玩家也好，还是他们自己也好，在他们尚且看不见的地方，恐怕有两股相反的力量。一股是在制造各种机会让人类出现更多数据化现象，一股则是与之相较。这从不断有玩家穿越，他们又不断地去救人可以看出来。而且以前也有一些人遇到过非剑三穿越人类的情况，也就是说，他们剑三这个游戏并不是穿越的单一媒介，那么由此推断，或许在三千世界中，接到任务去拯救那些穿越人类的家伙也不只他们这一个。

作为奖励，就是他们这些可以说数据化程度已经非常之高的NρC或其他物种有机会消除自己身上的数据化，从而变得跟人类差不多。

如果真产生了这样的变化，那么肯定就要离开这里了。至于为什么要消除所有NρC的记忆，这又是一个难点。变成人类虽然对唐无机来说没有太大吸引力，对不少NρC还是很有吸引力，如果大多数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么说不定许多人做任务的积极性要变高很多。

这个问题，他们三个讨论了一阵子，虽然也提出了一些可能性，却还是没能想到一个能够说服彼此的理由来，只有先搁置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扫地老僧背后那些从没出现过的家伙，才是知道一切，又掌控一切的。

这种感觉并不好，没人希望自己被蒙在鼓里，还得给别人卖命。

他们NρC的命虽然因为数据化严重没人类那么宝贵，好歹也是一次乃至几次复活机会，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