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拨开所有迷雾的契机，是几天后他们得到的关于“善后”的任务。

这件事还是只有他们两个去做，因为别人已经是不知情者了，他们不希望别人得到有关这件事的任何讯息。扫地老僧对他们交待道：“这次你们得到人类世界去一趟。这一次的任务，并不是要你们消灭那个人的灵魂，因为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做出什么有害人间的举动。况且人类的灵魂既然已经被太子长琴融合，而它又不被仪器检测出来，我们也就不能动手杀害该生灵。但是我们检测过后发现，他确实携带了那把焚寂剑的凶性，如果放着不管，有朝一日发作起来，他恐怕要演变成无法自控的杀人狂魔。所以你们两个要过去帮忙消除凶性。”

“这没问题。”单夏看了一眼唐无机，又对扫地老僧道：“但我们不是二次元角色吗，即使我们的模型叫3D模型，实质上我们还是二次元一样的存在吧？我们去了人类世界，不就成了纸片人？”

扫地老僧闻言，微微笑了笑，骂道：“就你想法多，算是你们两个因祸得福，这下你们可以体验一下当个人类是个什么感觉了。”

唐无机和单夏对视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扫地老僧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找了比较适合你们俩去接触那把凶剑的身份，会采取一些方式把你们两个空投到人类世界去，但是你们的灵魂毕竟和人类的不同，是不能在人类身体里待太久的，不然会让那具身体发生非人的异变，所以你们要尽快找到目标人物，达成目标条件好完成任务及时回来。”

“能不能问下会发生什么异变？还有多久会开始异变？”单夏问。

老僧沉吟片刻道：“会发生什么异变说不好，如果身体自身机能停止运作，你们的灵魂就会出现类似僵尸、行尸、丧尸的情况，如果你们的魂魄能稍微和身体机能融合，以让它保持活性，时间久了你们的身体也可能产生其他的非人化状况，这种症状就很多了，一般你们能想到的情况都有可能出现。至于异变的时间，少则半月多则一两年，就看运气了。所以我希望你们两个不要太拖，尽早解决了回来。”

“好吧。”单夏点点头，若有所思。

唐无机听到这，突然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一直瞒着不说。既然他们的魂魄实际上能进任何人类的身体，只要他们这些NρC能够掌握到送走玩家魂魄的通道原理，那么送他们自己进入人类世界，乃至一次又一次的夺取人类的身体，恐怕都是只要想，就能轻易做到的事。

所以这事才得从头到尾瞒着他们NρC。

因为保不齐，就有NρC会自己借机跑去了人类世界，那恐怕又是一次又一次灭顶的灾难。

而现在他发现了这件事，他会告诉那批为此追寻了许久的人吗？他们追寻这个秘密，或许一开始，都没有什么私心，但唐无机也不能保证，在别人都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有人就这样逃到了人类世界去，体验当人是个什么滋味。因为他其实并不了解绝大多数人。

所以他几乎是在发现这个真相的一瞬间，就已经决定出去绝口不提起了。倒是可以跟单夏商量一下，因为他知道，他能想到的，单夏多半也是能想到的。

他希望，单夏跟他能是一样的想法。

唐无机又想到，他未必是第一个发现真相的人，恐怕早已有前辈跟他一样，发现了真相，但是选择了缄口不言了。

因为这确实是一个不能告诉别人的真相。一个不慎就可能引起大批NρC开启通道去抢占人类身体的大乱事。光是他们剑三一个地方就已经够呛，如果透过网络或是别的什么渠道再传播到其他世界去……那就更加不堪设想。只要能够开启通道，无论从哪方面看，柔弱的人类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别的不说，光是出一批丧尸、僵尸之类的东西，就能让他们的世界陷入混乱了。

思及此，唐无机又问：“我们要怎么解决那把剑的凶性？”

“这就要牵涉另一个人了……”扫地老僧微微叹了一口气，“万物都在一个循环体系内相生相克，焚寂剑是古剑世界的产物，解决方法也只能依托那个世界。要在另一个世界消除焚寂的凶性，还得靠在那个世界和他有渊源，又有能力的人。你们过去后，要先找到一个叫沈梁君的学生，那个人，就是和焚寂之魂有渊源的人。这人也是从古剑过去的魂灵，但他业已彻底失忆，你们须得想办法让他认识玩家的真身曲东霖，还得让沈梁君去学习佛法。他的灵魂里自带古剑世界的佛力，只要他学习佛法，久习之，就能对抗消灭焚寂剑灵的凶煞气。”

“咦？佛法……？你说的那个跟他有点渊源的人不会是方兰生吧？怎么不是风晴雪啊？”单夏有些吃惊地倒退了小半步。

见单夏这么问，扫地老僧不禁哼了一声：“你以为女娲的人是那么容易说给转到人类世界去就能转过去的？”这话说得不大声，但他俩该听到的，都听到了，扫地老僧立刻就跟自知失言似的，轻咳一声转了话题，严肃地说，“从前我从不讲这些，但既然你们两个有机会去一趟人类世界，多告诉你们一些事也有必要。想必你们接了这么多任务，早已知这世上大大小小不止三千世界，无论是我们剑三的小世界，还是许多你们闯荡过的大世界，冥冥之中都有定数。因果循环，生生不息。有些世界，比如古剑的世界，在因果循环的细节设定上和其他世界不太一样，但这只是大道循环中细节上的微妙不同，本质上，它们仍遵守循环的规则。你们以为，你们那么改剧情，把百里屠苏弄没了，欧阳少恭弄没了，乌蒙灵谷、韩云溪和方家倒是完整地保留了下来，但你们知道，你们同时也打破了既定的因果循环吗？”

唐无机和单夏对视一眼，单夏犹豫了一下道：“不是往好的方向去了吗？至少……谁也没死吧？”

老僧沉声道：“贺文君的转世，孙月言早夭了。自闲山庄一庄子的鬼魂，已经冲破封印，怨气遮天，祸害附近无辜生灵不知多少。”

别说单夏，就是唐无机听到，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们两个自然知道，如果按照原本的剧情走，方兰生最后会娶了孙月言，以还前世的情债，自闲山庄中的鬼魂之力最后都将归于叶沉香，而叶沉香虽然被吸进玉衡一回，还是会被方兰生超度去重新投胎。方兰生在整个事件中所付出的代价，是他这一生要早早地失去他最亲厚的二姐生命，同上一世的叶沉香一样，体验一回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至亲也被其杀害的痛苦。所不同的是叶沉香死掉化作了厉鬼，而他还得活着用一辈子还掉上辈子欠贺文君的情债。

如果细研古剑的世界观设定，这恐怕仍然没有还完债，他下辈子还得去还欠了叶沉香的那些恩怨债孽。

唐无机和单夏只是觉得欧阳少恭的做法并不对，所以倾向于救下那些无辜的人，但他们也没想到会牵一发动全身到这个地步，因而唐无机问：“那方兰生他……？”

扫地老僧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不是那世界的人，天道的循环，循不到你们身上，你们做的事，导致的直接后果当然就转嫁到了受益人方兰生身上，当然了，琴川的一些人也被你们救下，这么两厢中和之下，方兰生要还孙月言的情债不过是又深了许多，转到了他的下一世身上。但坏就坏在了这里，因为他的下一世，原定是该还叶沉香的债去了！两个人的债都集中在一世要还，他就一个都还不清！也就是说，他要再转世，这两个他还没办法还，那就成死结了，这债拖得越久积得越深，以后他生生世世恐怕都还不清了。所以我们商量过后，觉得他是最适合也到人类世界去走一趟的人，他要是能把焚寂剑的凶煞性给超度没了，就是无形中积了一个于苍生有益的大功德，这样就能抵掉他那些快揉成死结的各种前世债孽了。”

唐无机：“……”

单夏：“不对啊，我们不也救了乌蒙灵谷那么多人么？那些怎么没算到方兰生头上啊。”

扫地老僧有些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女娲一脉自入幽都地界之籍，当年是保护了角离部族，但角离部族当初以生魂练剑者不在少数，作孽不少，你当他们为何还能繁衍下来？虽然活在暗不见天日之地，好歹是活了下来，那便是靠着女娲部族也跟着一起受罪，不是活在地下，就是活在封闭山中来换取的。女娲部族和角离部族的命运循环在内自成一个小体系，这批人活下来，算不到方兰生头上去。”

“哦……”单夏若有所思地，又点了点头。

唐无机想了想，还是觉得该问一下：“人类世界，也有这样的天道循环吗？”

扫地老僧眼睛半拉半闭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任何世界，都有其法则。去往那边你们只管做好自己应做的事就行了。记住，方兰生是转世投胎，他不用跟你们回来，那名玩家也不用跟你们回来。”

“也就是说我们不用看到结果就能回来？”单夏敏锐地抓到了关键。

扫地老僧点点头，“天机我也看不透啊……方兰生之灵与焚寂剑灵只怕冥冥之中颇有渊源，你们两个只要找到人，在适当的时候点拨一番，想必差不多就能成了。唉，不知道其他世界的命魂到了人类世界之后到底会走到哪一步……等他们这一世走完，我也早就不在咯，我是看不到结局了。”

不管怎么说，唐无机两人把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之后，就一块被送去了人类世界。

第123章：人类世界（二）

人类的世界，要说唐无机对这一切都全然陌生，也并不会。唐无机毕竟也进过现代的世界，他已然拥有那个世界所应拥有的许多常识。但他毕竟还是头一回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

唐无机托身的这名人类，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也玩剑三，和曲东霖是同校学生，只是彼此并不认识，也不在同一个年级。单夏托身的则是现在这名人类的一个好友，他俩接触起来很方便。

唐无机醒来的时候还是半夜，他想了想睡不着，翻出托身人类的手机给很可能同样睡不着的单夏发微信，询问他对一些事的看法。单夏基本同意他不要传扬出去的看法，但他认为，叶连池是应该告知的，他觉得叶连池能够判断他到底该不该公开。

唐无机对叶连池倒是也有一定信任，而且他还存了那么多玉，距离终点恐怕也只有一步之遥，实在是没必要铤而走险。他倒是也没在这事上很反对。

这么一聊，一小时就刺啦一声过去了，唐无机这具身体也终于又感到了倦意，他跟单夏打了个招呼，把这些微信内容删掉后，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闹钟响起第一声的时候，唐无机就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想去摸自己的弩机，没摸到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体其实没有跟过来。他在这个世界大概也用不上那些东西。

他反身去拿衣服穿，穿了一半，自己的房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一个水桶腰的中年妇女，喊道：“起床了起床了……咦？你小子今天起得来哟，”这自然就是托身那人类的母亲了，唐无机作为一个从小没了爹娘的孤儿，这样的情形多少让他有点不自在，他还没想好怎么应对，那中年女子已经过来不轻不重地揉了他两把头发，笑道，“乖！今天想起什么？”

“……”唐无机微微低头躲过了继续被揉脑袋的可能，勉强道，“随、随便……”

“那就吃馄饨？妈妈前两天买了你最爱吃的香菇馅~还是十三个？吃十五个嘛十三这数字妈妈听说不吉利，今天多吃两个，啊，乖。你看你今儿精神气那么差，该多补补。”

“……”精神气差？唐无机瞬间顾不得害臊了，立刻挺直了腰板，郑重地点了点头，严肃道，“那多吃两个。”

“这就对了嘛！”那中年妇女立刻笑呵呵地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厨房方向就传来了水烧起来的滋滋声。

唐无机还以为自己用了不太相融的人类身体真的把人精神气弄差了，穿好衣服就去卫生间照镜子，看来看去也没看出点苗头来，不免就有点摸不着头脑。

等他洗漱完，馄饨也煮好了，他坐下来吃的时候，这身体的妈就往他书包里装什么东西，她身形大，正好挡着了，唐无机一点也看不到，他又不知道平时是什么情况，又不好冒然发问。正疑惑间，就听那妇女边装边说：“牛奶和面包都给你装书包里了，大课间可别老想着睡觉，得记得吃啊。小枫可跟我说了，你老课间睡觉，吃了再睡，知道不？你们12点一刻才放学，不填点肚子还不得饿成人干？”

“……”

唐无机用自己神一样的杀手速度吃完最后一个馄饨，突然觉得，当一个柔弱又平凡的人类其实也没有想象得那么没意思。他也不清楚自己将来是不是能够凑够那么多玉，把自己的数据化程度洗成能达到人类的程度，但是这结果至少不会让人完全期待不起来了。

唐无机带着一丝说不太清的情绪吃完了这个人类的母亲给他做的早餐，和单夏在约好的地方汇合，就一起去了学校。头两节是连着的数学课，老师在上面大侃深奥题型破解思路，唐无机甚至一眼就能看懂，他自觉已对人类的知识学习毫无压力，就觉整个人又轻松了一些。

他更担心的还是同那些熟悉原主的人接触。由于那两个人类灵魂最后还要回到身体里，他们两个是没有人家的记忆的，只有资料，大约知道他平时跟谁比较好。

第一节课下课，唐无机坐着没动，发了会呆，同桌林倩雯就好奇地看了他几眼，唐无机回望回去，林倩雯就笑道：“你今天怎么没抓紧时间睡觉啊？”唐无机愣了一下，心想睡觉是怎么回事，他脑子飞速地转了一下，回道：“没困意。”林倩雯表情就变新奇了，感慨道，“难得啊。”唐无机正想旁敲侧击一下，旁边又有个人拍了下唐无机的肩膀，“哟，睡神，没睡觉啊？走走一起去上个厕所。”“……”

所幸唐无机好歹有情报人员的一点底子，适应了两个课间的时间后，就摸着了替身演员的感觉，比较似模似样了。也知道了这具身体之所以得了睡神的光荣称号，是因为他长期坚持不懈地睡过了所有课间……经唐无机实验，要雷打不动地做到这一点，也需要非一般的毅力才行。

单夏表现得比他差点，但也算能搪塞过去，更何况一般人也想不到有人一夜之间壳里会换了个魂，还一换换俩。

等上完两节数学课，就是语文课了，唐无机听啊听，越听越感到吃力，等到后面把课文一翻，翻到课后问题都是些什么“请描述你能感受到的作者在写这篇文章时的所有情感。”“请说明文章第三段重点表达的意象是什么？”“请描述这篇文都给你带来了哪些方面的启发？”之类的问题时，唐无机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他能看懂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然而他们npc在与人交流中都尚且有些感受上的障碍和困难，要他仅仅从一篇平面化的文章中就感受体会到那许多，简直有如登天之难。

他眼前发黑地听到那老师提问，学生回答，很庆幸自己只要不主动至少不会被专门点名。这语文看起来这么艰难，每个学生的答案几乎都完全不一样，那老师都说有道理，连唐无机都无法判定到底是这些答案都是正确答案，还是都只对一部分了。他顺便估算了一下期中考的时间，认为很有必要在那之前把身体还给原来的人类，不然给他考只怕要考砸了。这身体的成绩其实还不错，似乎一直能在年级前十里占个位。唐无机现在觉得，自己要替他去考，很可能可以帮助他跌出前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