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nderful Day(愉光)——持净
持净  发于:2015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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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了钱下车,杨光带着几分无奈走近小区,脸上一片漠然。

小区的门卫昨天晚上见过他,因此没有多加盘问。

他一路径直走进单元,电梯正停在一楼,像是专门在等着他似的,让他无从再作耽搁。

他抿着嘴从鼻腔里换了一口气,几步踏进去按下楼层。

八楼,不高不低,有电梯可以坐电梯,停电了爬楼梯也不算太累。

杨光脑子里混乱地想思考着,心跳随着楼层的增加而一点点加快。

然后电梯铃“叮”地响了起来,门打开,于越的家就是右手边朝南的一间。

杨光强自镇定地走过去按下门铃,但等了许久不见开门,心中顿时霍地放松下来。他想也没想就转身再度往电梯间走去,脚步比来的时候快了一倍,却不想另一部电梯正在这时开了门,于越一脸焦急地从里面走出来,猛一抬眼看见他,明显舒了一口气。

第三章

[杨光在这里住的第一天就超过十二点才回家,这是我没想到的。我很想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但又不太好直接问,只能暂且放着,等到有合适的机会再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这小子有点怕我,从昨天晚上刚来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本来我还以为他是和别人一样被我的长相和纹身唬住了,但今天在街上遇见他,我却分明在他眼里看见了恐惧。]

那是一种……人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露出的恐惧,很多年以前,当于越还在跟着堂口老大出去收账的时候常常会看见。他一向认为这种恐惧之所以会出现,往往是当事者明确地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受到威胁,而他……至少他自己认为至今为止他对阳光表现出的应该只有善意。

当然他也没有什么可以针对杨光的恶意,因为杨光是杨阳的弟弟,即便于越已经和杨阳离婚,他在于越眼里也仍然还是弟弟一样的存在。而对于弟弟他从来都是爱护和关切的,从前对于快如此,现在对杨光同样如此。

于越并不否认,他的潜意识在某种程度上是想用杨光来填补一部分于快的死在他心中形成的空缺。也许在更早以前,在他得知杨阳跟他一样有这么一个相依为命的弟弟的时候,他就已经给了他这样一个定位。

所以在杨阳为杨光预留房间的时候,他也花了相同的、甚至更多的心思在那间房间的布置上,只是很遗憾他那时并没有见过杨光。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象过他和杨光相处的情景,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现在这个状况——他并不反感杨光回来晚,甚至夜不归宿,他可以去找,就像那时常常在夜里满大街漫无目的地去找于快一样,但他接受不了杨光那副生怕被他生吞活剥了似的的样子,令人……挫败,并且不爽极了!

眉心因为再一次想起杨光看到他时的表情而紧紧皱起,于越掐掉烟,歪头看了一眼时钟。

指针指在五点过五分,他伸了个懒腰,把电脑键盘一推,起身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于越给自己煮了咖啡,轻手轻脚地走到杨光门前,推开门向里张望了一眼——那小子睡得很熟,看来昨天累得不轻,而裹紧了被子在墙角里缩成一团的睡姿很明显地暴露出他极度地缺乏安全感。

于越很自然地感到一阵心软,四周弥漫了一整夜的不爽气氛顿时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疑问。他轻轻走进去小心地摸了一下杨光的脑袋和脸颊,然后拿来遥控器把空调的温度稍稍调高了一些。

杨光因为他的触碰而翻了个身,半长卷曲的头发铺了一脸,但没有醒。于越见状又轻轻帮他把头发捋开才转身走出去关上门。

杨光这一觉睡得挺沉,梦里没了那个吓人的场景,反而隐隐约约地听见笑声。那笑声让他整个人都轻松起来,醒来时望着天花板还能依稀记起那种气氛。

四周的温度也令他觉得舒适,他看了一眼空调——28度,比他睡下时设定的25度高了一些。他立刻就知道是于越进来过了,心里一拎,蓦地坐起身。

屋外寂静一片,时钟指在八点,杨光冷静了一下,知道于越应该已经走了,抬手用力抹了抹脸,松了一口气。他走出房间,一眼就看见客厅的餐桌上摆了一堆碗碟,里面装的应该是于越昨天晚上做的晚饭,用纱笼罩着,看起来很丰盛。

肚子里随即条件反射地唱起了空城计,杨光几步走过去,看见中间有一盘盐水鸭,也顾不上牙没刷就拿起一块鸭塞进嘴里。扔骨头的时候他看见纱笼旁边有个纸条,上面压着一把钥匙,钥匙圈上缀着个粉红色的心形相框,但是里面并没有照片。

杨光立刻就看出来这是姐姐用过的钥匙,那个相框里面很有可能曾经放过她和于越的合照,但是现在已经被她收回——这是很典型的杨阳式的作风——杨光留心观察了一下,除了门口鞋架上一双已经脱边不能穿了的拖鞋之外,这个屋子里也再没有一个地方还能找得到杨阳住过的痕迹。

他不知道于越对此怎么看待,但以他对姐姐的了解来说,这代表着毫无转圜的诀别。也正因如此,前天姐姐知道他突然出现的时候才会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恨不得当时就顺着电话线爬过来亲手掐死他。

但她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个唯一的弟弟,而自己又在国外,所以只得拜托于越让他暂住,只可惜她并不知道这样的拜托对杨光来说居然会成为一种精神折磨。

心中不由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杨光拿起那把钥匙反复看了看,然后动手把相框拆下来,和盐水鸭的腿骨一起扔进垃圾袋。

接着他盛了一碗饭,又拨了些土豆烧牛肉盖浇上去,放进微波炉里转着,之后才转去浴室洗漱。

他没有去看于越的纸条,因为不管他写的什么,他都已经决定今晚还是要超过十二点再回来。当然钥匙他会拿走,这是他最大的妥协,也是他能想到的既能摆脱目前这种尴尬,又不至令自己无家可归的唯一出路。

然而杨光不知道的是,于越留下纸条为的是告诉他之后的一个星期他都不在家。他和谢天为4S店新上的车型定制了一批个性内饰,他昨天彻夜赶工,为的就是出差去厂家为这批订单做详细沟通。

不过他本来并不需要去这么多天,但是考虑到杨光对他的态度和表现出的精神状态,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他一点缓和的空间,同时他还想趁此机会到杨光的学校去一趟,看看他究竟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回到城里。

谢天对于越这种假公济私的行为感到相当不齿,但还是决定陪他走一趟,多少表达一点为师为友的深厚情谊。

“滚蛋!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是小宇要赶工回不了家,要不然别说陪我办点私事,正事你都不定肯来!”

于越对此相当鄙视,进了机场就甩开他先行去柜台办票。谢却天全然不以为意,慢悠悠地走过去把身份证跟他一起放上柜台,侧过身来看他:“我是真的关心你。”

“你能起开点儿吗?”于越面无表情地横他一眼,心里多的是对中年危机的老男人频刷存在感的无力招架,只能单手接过柜员递过来的登机牌,转身就走。

谢天还是慢悠悠地跟着,过了安检之后才走过去跟他并排:“你信或不信都好,我只是真的有点好奇,你对那孩子这么上心,是不是还想和杨阳复合?”

于越听他这么一说,这才停下来正眼看他,微微放松眉头收起不耐烦的表情。

“我没这么想过。”他摇摇头,在过道里往右站了一点,以免妨碍别人通行,“杨阳的性格我太清楚了,任何事情,只要她决定放弃了就一定不会再回头捡起来。杨光的事情与这无关,我只是单纯想尽点做哥哥的责任——和杨阳在一起那两年一直没机会,现在杨阳在国外,他又住在我那里,多多少少我总要尽点心力。”

谢天闻言点了点头,表情看起来若有所思,但没再多说什么。于越也随即收拾起情绪,和他一起走向登机口。

待到登机起飞,于越在座位上看着窗外忽明忽远的云层,恍惚间从心底浮上几许深埋的情绪;脑子里画面频闪,零零碎碎地拖出一长串灰白场景,有很多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楚了,但更多的却不断重复着,出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跟谢天说的话算是点到即止,因为我并不太习惯向别人吐露心声。何况于快是我心里最不愿触及的地方,无论是他的生,还是他的死。

我知道这其实是一种逃避——对于于快的死,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每想起一次我的自责就增加一分——他的死对任何人、甚至那个亲手将他推出马路牙的小子来说都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只有对我来说不是。

——那是我的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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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光是在连续两天都没在厨房和餐桌上发现新的食物、并且终于意识到于越这两天都没回家之后才决定去瞄一眼于越留下的纸条。纸条上写明了于越的去处、回来的时间、遇见紧急事情时的联络人电话,以及他在他床头柜里留下了一千块钱。

这与他早已习以为常的独自生活有些不同,那种婆婆妈妈的琐碎感显得十分啰嗦,但不知为什么似乎并不令他觉得厌烦。他反而因此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踏实感,整个人通体舒畅,瞬间轻松起来。

杨光将这这种情形理解为于越的消失让他心中的压力顿减。他甚至连起床都比平常早了一些,出门时步伐轻快,在公交车上甚至哼起了歌。

到达车行的时候还不到九点半,他见门还没开,四周又没什么去处,就干脆蹲在门口吃他的煎饼果子,右手随意捡起一小块红砖在地上勾勾画画,不一会儿竟勾勒出一辆跑车的轮廓。

身后的卷帘门在这时“哗啦”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杨光吓了一跳,猛一回头才发现是夏宇。

他顶着明显刚刚冲过水的小圆寸懒洋洋地走出来,身上只穿了条牛仔裤,白背心搭在肩头,一抬眼看见杨光,立刻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这么早?”

杨光被他的笑容晃得有些眼花,说话的时候连嗓音都变得腼腆。“天太热,”他回答,“早上空调一停根本没法睡了。”

夏宇闻言了解地点头,向旁边跨出一步低头抖了抖脑袋上的水,接着把白背心拽下来套上,伸了个懒腰。

“你昨晚没回家?”杨光看看他,又探头往车行里面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问问。

“活儿多,又没车,太晚了就懒得走。”夏宇说着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走下台阶时看见了地上画的跑车,两眼顿时又弯了弯,问他:“你画的?”

“乱画的。”杨光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垂下视线,就听夏宇又说了一句:“挺霸气。”

“早饭吃了吗?”说完他紧接着又问了一句,见杨光点头,便让他看个门,自己去巷口吃早饭。

杨光连连点头,转身进去之后又退出来,朝着夏宇走过去的方向张望。

夏宇的车行是个挺令人愉快的地方,杨光来了没几天就完全习惯了它的氛围。

他尤其喜欢午饭之后的麻将时间,夏宇小陶他们三个,加上对面租书店的老板,围在一起一边打牌一边插科打诨,一群人笑声不断。

杨光不会打麻将,因此常在这时坐在夏宇附近,一边看门一边听他们玩笑中无意透出的讯息。加上小陶平时说给他的八卦,他模模糊糊地拼凑出夏宇的一部分人生——喜欢机车,然后就开了车行,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伙计走到一起,无忧无虑地生活。

这简直是所有人都梦想的日子,杨光觉得,全世界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他由衷地欣羡,目光不知不觉开始下意识地追随夏宇,觉得只要看见他的笑容,自己也会跟着高兴起来。

有时候夏宇笑眯眯地看向他,哪怕只是随意的一瞥,也会让他觉得兴奋莫名,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他突然觉得自己恋爱了,就像书里说的,在不经意之间找到了那个他梦想的幸福。

一个星期说短不短,但真正过起来却是飞快。最后一天到来的时候,杨光在日历前面站了很久,终于还是用笔在日期的数字上画了一个叉。

到达车行的时间比平时略晚一点,但很奇怪的,门口聚满了人。那些人里面有包括对面租书店的老板在内的许多家附近的住户,七嘴八舌地正在讨论着什么,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不是说好还有一个月吗?怎么说提前就提前了?”杨光放慢了脚步走到车行门前,正听见租书店的老板冒出这么一句。

“说是上面工期压得紧……算了算了,反正补偿金和误工费他们照算,提前就提前吧。”

话题似乎到此为止,不只是谁总结了这么一句,大家便陆陆续续地散了。

杨光听得莫名,进到车行小声问了小陶,才知道原来预定好的搬迁期限提前了。

屋子里的气氛挺压抑,杨光看看夏宇,只见他从未有过地锁紧了眉头。他心里正因为他的这个表情感到郁闷发慌,就见夏宇呼出口气,朝着他们招呼:“来吧,其它的不管,先把这个放下来。”

他说话的时候手朝着天花板指了一下,杨光顺着看过去,发现他说的是屋顶上吊着的那辆红色机车。

小陶和小蒋闻言互看一眼,表情颇显郁闷,却也有些无奈。

杨光虽然不太明白,但心情同样被影响了,整个人顿时阴郁下来。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跟他们三个人一起各站一边的墙角,在夏宇的指挥下把吊着机车的钢索缓缓放松,慢慢地把那辆车放落地面。

“都回家,今儿放假。”夏宇在车落地之后冷不丁地开口,说完就转身钻进了办公室,半天也没再出来。

小陶和小蒋面面相觑,最后耸耸肩招呼杨光:“走吧,让他一个人静静。这车吊起来快十年了,我都舍不得,何况是他。”

杨光似懂非懂,但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出去,不过走到巷口又折返回来。那个时候夏宇已经从办公室里出来了,把卷帘门放下一半,正拿着抹布一点一点清理那辆车——近十年的污垢擦出来十几盆污水,终于还原出它原有的亮红色泽。

之后几乎没有停顿地,夏宇把车扶正,从发动机开始一样一样检修。从上午到傍晚,从白日天光到华灯初上,他一刻也没有分神,甚至连饭也顾不上吃。

杨光本想在吃饭的时间叫住他,但两次都只张了张嘴,不敢开口。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也不敢打断,只能尽可能不出声地把自己蜷缩在门边的角落里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夏宇和那辆车,就好像那是他的整个世界。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杨光只觉得全身都要麻木了,夏宇才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正打算动一下,开口叫他一声,就听见卷帘门哗啦啦响了一阵,钻进来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个头不算很高,也就比杨光高半个头吧,身上穿着衬衫西裤,整个人跟四周环境格格不入。他一进来就直奔夏宇而去,看见那辆红色的机车,很明显微微顿了一下。

“怎么了?”男人从车子旁边绕到夏宇身前,看见他紧锁着眉头,抬手便摸上去,又顺势在他头顶上呼噜了一把,最后把手停在他的后脖颈上,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带。

直到这个时候,夏宇身上笼罩了一整天的郁愤之气才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子气的委屈和抱怨:“搬迁的期限提前了,还有四天,最多延迟到下礼拜六。”

那个男人闻言微微一笑,松开手侧身过去靠坐在那辆机车上,把夏宇拉到面前,仰头看他。他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宠溺,充满了开解的意味,抓住夏宇两只手的动作很明确地显示出两个人的亲密。

“提前就提前呗,早晚要拆的,早点结束也就不用这么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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