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他冲着林子喊。

一片寂静。周围只有水流声，和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庄泽：……

该不会，又被丢下了吧。少年庄泽无语凝噎，这个人，也实在太不讲情义了，即便两人之间隔阂再深，他昨天好歹也替他挡了一刀。虽然扎的是屁股！但那也是活生生一刀啊！

他勉强翻了个身，解开昨天的绷带，给伤口透透气，结果布料和伤口黏在了一起，差点没把他疼抽过去。

庄泽用尽全身力气给自己穿上衣服裤子，抹了把脸，决定去找人。阿海二号脚上还带着伤，就算走也走不了多远。他在一旁找到了一根较长的树枝，正好能当个拐杖使，这可怜孩子撑着拐杖站起身，腿抖得跟筛糠一样，硬是迈开了步子。他也想仿照电视剧和言情小说的男主角，身重八枪还能步履如飞为女主上刀山下火海，但他实在是不行。

……

屁股好疼。

张佑迁真是个汉子。

庄泽这时候就只有这两个想法。张佑迁身上缝了那么多针，硬是撑了这么多天，真是个爷们——怂货庄泽万分崇拜。

庄泽以一分钟半米的速度艰难前进，刚走了没几步，就看见林子里迎面走出一人一猫。

那人也撑了根拐杖，步履蹒跚。

“呦，屁股都成三瓣了还起来晨练呐。”黑猫调侃。

庄泽：……

“你们去干嘛了？”

“找吃的啊，你傻啊？”

虚惊一场。

“找到了？”庄泽看这俩家伙身上可是什么都没有。

阿海二号渡步过来，坐了在一旁的树荫下。

“什么都没有。”他说。

“嗯？”

“就是什么都没有啦。老鼠麻雀蘑菇，什么都没。”黑猫揉揉肚子，骂，“什么鬼地方。”

本来还以为能抓到麻雀，早饭吃个野味烤小鸟，再不济吃点野老鼠肉充饥也无妨，结果这地方什么都没有。没有小动物，也没有什么凶猛野兽，连野猪都没，更别说什么熊了。

地上没有虫，天上没有鸟。没有任何生机的，一个鬼地方。

“这个地方，也许有矿啊。”庄泽说，“不是说有矿的地方，动物就很少么？”按照这种思维，这个山里兴许真有什么稀有矿石呢。

“矿能吃？”阿海二号哼了声。

庄泽：……

不能。

他们最终还是吃到了了早饭。

黑猫在河流里发现了少量鱼的踪迹，继而庄泽开始捕鱼。黑猫跳下水赶鱼，庄泽在岸边用树藤大力敲打水面，阿海二号往水里扔石头——他们用这种传统古老笨拙却实用的方式把鱼震晕，从而吃到了烤黑鱼肉。

阿海二号这么讨人厌，倒没有偷懒，没有想着坐享其成，还挺让庄泽纳闷的。他觉得阿海二号这种人，往坏了点说，是清高刻薄孤僻不合群抑郁症前兆。往好了点说，是时下正流行的‘高冷男’。反正不管好坏，都不会是亲自干活的人。阿海二号这么一帮忙，庄泽还受宠若惊了那么一下，差点以为这是他的阿海回魂了。

想到阿海，庄泽又差点抑郁起来。他摇头笑笑，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劲。

没有盐和调味，烤鱼的经验也不足，只能勉强喂饱肚子。聊胜于无，总好过饿肚子。

吃饱饭，他们开始商讨下一步计划。

庄泽认为，他们这个熊样根本走不远，需要在这里等待救援。在等待的期间，他们得找到一个比较安全的藏身之地，以防刮风下雨野兽来袭坏人重返。

他这么说，另外两个家伙都没提出反对意见。阿海二号的脚腕比昨天肿的还要大些，庄泽看他那样实在凄惨，便提出让他在原地等待。阿海二号对庄泽的关照不屑一顾，硬是撑着拐杖往林子里走。

庄泽：……

这个家伙，真的是……分不清别人的好意恶意啊，明明两个人可以和解，共同面对困难，偏偏这家伙要搞成势不两立的样子。庄泽一个十七岁的半大小子，都知道‘一致对外’的重要性，这个家伙怎么就不明白呢。

庄泽这时才想起四宫对阿海二号的评价。四宫说这个人，看似精明倨傲，实际上是个脆弱不堪的愚蠢家伙，所谓刚愎自用，不过是一种逞强罢了。

庄泽现在还没觉得这家伙哪里脆弱，但已经看出了这个家伙的缺陷——人要是太顽固，就会变得蠢笨。

这个家伙，现在看起来，就挺蠢的。

“喂！！”庄泽喊，“你别随便走动啊！如果伤到骨头，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固执的阿海二号完全把这人当空气，自顾自离开。他脚伤了，但并不太影响走路。拐棍加上另一条健全的腿，远比庄泽速度快。庄泽很快被阿海二号抛到了后面，他倍感无力，只得拖着自己的受伤屁股一小步一小步跟上去。

这个地方的树木并不茂密，没有虫鸣鸟啼，也没什么野花野草。这种贫瘠的山林，完全超乎庄泽的意料。他们的地理课本上，对北方的山林可谓进行了全方位的赞美，天然氧吧，遍地是宝，时不时就能见到个保护动物。这个地方，也太次了点，连河萧那个土坡山都不如。

每个少年心中大抵都有个野外探险的梦，庄泽亦是如此。贝爷野外探险热播的时候，他也着实跟着热血了一把。不过他所想象的野外探险，和他目前的状况可一点都不同。没有什么装备，身体状况也不好，再加上一个讨人厌的同伴，心中仅有的那点斗志也被磨灭了。

黑猫在最前方领路，阿海二号紧随其后，二十米后是艰难行驶的庄泽。庄泽看着前面单腿蹦跶的阿海二号，觉得又搞笑又凄惨，真是……以前可从未想过，他们会有这么一天。

惨归惨，乐观点想想，这也是次难得的灰色体验。

他们走走停停，也就走了两百米的样子，庄泽叫住前面的家伙，他狐疑看着周围，问：“你们有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阿海二号和黑猫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这个地方，应该很少有人来才对。”庄泽指着脚下并不明显的道路，迟缓道，“但我们，是沿着一条路在走。”

庄泽又把前后左右看了一遍，确认他们脚下确实是条并不明显的山林小路。也就半米宽的样子，没有石板，没有什么印记，但若是仔细观察，能发觉这条道其他的地面有着明显的区别。

“这条路的草，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明显要矮那么一点，你们发现没？而且这条路，很直。”庄泽想蹲下来，无奈伤口作祟，只得放弃。“如果人迹罕至的林子，我们走的痕迹应该是s型的。这条小路很少转弯……这应该是人弄出来的路吧？把碍事的树都给砍掉了，所以才会有这种小路。”

庄泽说完，又自我否定，“啊……也不对，这里没有树墩。……应该是我想多了。”

他说完，前面俩家伙没做任何表示，扭过头继续往前走。

庄泽：……

就这么被忽视，任谁的感觉，都不会好。前面俩家伙越走越远，庄泽来不及伤感，慌忙跟了上去。

他们沿着这条并不明显的小路，走了足有大半天。他们本想找个简单的山洞躲躲就成，却意外发现，他们脚下的，真是条路。

人为。不甚明显。或许是很多年前的工程。通往某个地方。

他们大概商量了一下，决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庄泽一直在路旁留着记号，便于孙旺财找他们。他当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远离水源不是个正确的选择，但这条小路对他们而言，实在具有诱惑——如果能找到借住的人家，就好了，兴许还能碰见丛林土着呢。黑猫最兴奋，阿海二号情绪一般，庄泽最惨。他走路困难不说，身上还扛着条足够他们一天口粮的黑鱼——他缺乏安全感，一定得屯着点货才安心。

他们越走越深，终于在庄泽第n次想放弃时，他们走到了路尽头。他们的正前方，是耸立的山崖，上面布满树藤。

没有路了。

“就这？”黑猫失望囔囔，它还以为会遇见什么厉害玩意儿，再不济也得是个水晶矿什么的。没想什么都没有。

“再找找……这附近，应该有其他的吧？”庄泽把他的黑鱼用报废外套裹着，放在了地方，总算是舒了口气。

庄泽心态很好，不像黑猫。黑猫是抱着奇遇的念头，庄泽只是想找个山洞而已。

黑猫对眼前的景象大失所望，它在四周转了几圈，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庄泽问。

黑猫站在巨大的山崖脚下，伸着爪子拨拉开那些粗大的树藤，它试探半响，随即一个猛扑，整只猫都钻了进去。

“快来看！”黑猫在里面喊。

“这里面是空的！”

第七十七章

武侠小说中，主人公掉下悬崖后，总是能碰见隐世高人。这位隐世高人生活在远离世俗的桃花源中，还有个漂亮的女儿陪在身边。主人公与高人一见如故，不光学到了绝世武学，还把那漂亮女儿搞到了手。Ps，此主人公必定为种马，悬崖上面还有七个老婆在等待他。

言情小说中，女主会和男一一起掉下悬崖。女主是灰姑娘，男主是宇宙财团ceo，两人之所以掉下悬崖，是因为男主遭到商敌的暗算。男女主本来是见面就吵架的冤家，可女主却在坠下后误食情动果，男主大无畏献身，两人在山崖下xxoo一百天，x出了真爱后，等到了前来救援的爱慕女主的男二的私人直升飞机军团。当然，男二是炮灰，妥妥的。

以上两种剧情，是‘坠崖’后的常用剧情，庄泽亦然。他如同大侠一样因救人而掉下悬崖，同时掉下去的还有阿海。不过相比较那些幸运的主人公，庄泽又显得略微苦逼一点。

他没碰见能治自己屁股或者能治阿海精分的盖世神医，身旁的阿海也不是他所喜欢的那个阿海。

相比之下，黑猫就荡漾的多。

他们站在山洞里，看着四周。

“我们要发财了。”黑猫做了个总结。

庄泽心目中的山洞，只要能藏个身就好，真要具体化，两米高三米宽四米深，就已经完全足够。这个隐藏在藤蔓后的山洞比庄泽预想的要宽阔，和他们教室差不多大——当然，这不是令他们惊奇的原因。

这个山洞，有着明显人工雕琢的痕迹，绝非天然山洞。庄泽在山洞中看见了散落在地的钳子、铁锨，还有数量不少的螺丝钉。

“钻石！”黑猫从地上捡起闪亮亮的东西递给庄泽，“快验货！”

庄泽接过东西，仔细看了看，说：“是玻璃。”他怎么说也是个人类，玻璃和钻石还是能区分开的。

黑猫：……

“不是钻石？”

“不是。”

“还以为找到钻石矿了。”黑猫失望。

“如果是矿，这里就不是这个样了，得有作业井和其他东西。这就是个山洞。”庄泽忍着疼痛把这里巡视一番，空气湿润度刚好，也挺干净。地上散落的那些工具早已生锈，时间应该已经久远。“这里在很久之前，应该是个小作坊之类的吧。”他把之前接收的信息串了串，说，“可能在之前，这个河边是有人居住的，他们在这里挖山干活，还开了条路，之后那个村子破败了，村民就都搬走了。”

他态度诚恳，想和那两个家伙探讨问题，结果那俩家伙压根不在意他，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两天，就在这等。”阿海二号说罢，开始闭目养神。他的精神太差，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那个傻子。

没手机，没电脑，没wifi，没书，没医生。大抵是内心的抖m本质爆发，庄泽竟然还觉得这种环境不错——被人扎了一刀没死，从山崖上摔了下来没死，被河水冲了十里地都没淹死，不用被太阳暴晒，不用淋雨，没有野熊野猪，还能吃到新鲜黑鱼。

真是开了外挂。

即便是野外生存，也是vip贵客的待遇啊——乐观的庄泽如此自我安慰。

他在此之前，多少有点洁癖，连张佑迁睡过的床单都得换一换，而现在，他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身上沾满泥土，丝毫不在意。果然，环境能够改变人类。

“你脚怎么样？”庄泽问。

在问这个问题之前，庄泽已经想到了这家伙的两个答案。一是不搭理，二是反问一句‘你瞎？’。果然，阿海二号选择了第一个选项。没有被搭理的庄泽，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两分。

都会抢答了。

苦中作乐的少年趴在地上，调整了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庄泽很快又睡去，伤口阵阵疼痛，精神也不好，这种条件下，只有用睡眠来打发时间。

他这些天都没怎么做梦。每天都在赶路，心里还藏着事，基本都是上床就睡，跟死猪一样，再睁开眼就是天明。可是在这种恶劣条件下，他意外做了个连续的梦。

他被海浪打翻，直直往下坠去，大概因为身处深海的缘故，没什么失重的恐慌感。他在深海中不住下沉，头顶海面的亮光越来越暗，最终漆黑一片。

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在这一望无际的黑暗中下沉了很久很久，直到他的双脚，触碰到了柔软的东西。

是海底黑色的沙滩。

他意外发现，自己的四肢是可以动弹的。他扭了扭胳膊腿，一切正常，没有任何疼痛的地方。他伫立在黑色中，抬起头，看见了远处一片朦胧的光点。

那个暖黄色的光点正在移动，逐渐变大，离他越来越近。同时来的，还有吵闹的音乐。

不不，这声音已然算不得音乐。闹哄哄的，里面有撕心裂肺的尖叫，有混杂的大笑，有诡异又快速的歌曲，还有各种其他奇怪的声音。这些声音混杂再一起，如同快进了的磁带，令庄泽浑身不舒服。

光点越来越大，很快，庄泽就看清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巨大的，巨大的帐篷。巨大到庄泽仰起头都看不到帐篷的顶端，帐篷四周装饰着各种彩灯，五彩斑斓，光怪陆离。前端有数十只庞大的如同远古巨像的海马，脖子上绑着缰绳，海马身上也装饰着各种彩色亮灯。

是个马戏团。

会移动的，海底马戏团。

马戏团在他身边停下，庄泽看着脚前的楼梯，并未做犹豫，就踏了上去。

他对帐篷里的东西充满好奇，他本以为里面会是个神奇的世界，却在掀开帘子的一刹那，大失所望。

什么都没有。

外部光鲜亮丽气势十足的马戏团帐篷，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站在帐篷里，入眼是一片灰色，巨大的帐篷里，空无一物。没有演员，没有主持人，没有观众，没有狮子老虎，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他在外面明明听到了刺耳喧嚣的闹声，可这里面，安静的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喂——”

他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这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在帐篷的某一个角落。

“喂——别睡啦——”

他正想四处看看，却感到一阵晃动。如同地震般，顷刻间，天翻地覆。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趴在那个山洞里，而黑猫正在噼里啪啦糊他脸。

庄泽：……

“呼—你可算醒了。还以为你睡死过去了。”黑猫倒松了口气，“你有点发烧。别睡了。”

“唔。”庄泽听黑猫这么一说，果然觉得脑袋有点懵，脸热手凉，身体温度也不正常。

“过来看，我发现了一个东西。”黑猫浑身都是泥土，它跑到山洞角落，傲然道，“那个角落的土比别处都硬，那下面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