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纳……”

“对，是安娜。是安娜让我来找你的。”庄泽慢慢道，“她就在外面等你，你知道怎么出去么？出去之后，你就能见到她了。”

“安娜这些年一直在等你。”庄泽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她一直想救你，她一直在找办法救你。只要你出了这里，就能见到她。你知道怎么出去的，对么？”

孙旺财在一旁看着庄泽，整只狗都斯巴达了，它都没想到竟然还能使这一招！压根不用肉搏，直接就能找到出路！原来这孩子也没那么蠢啊！

怪物死死盯着庄泽，直到庄泽额头都冒汗了，他才缓缓问：“……谁？”

就说！！！！

庄泽简直要高唱哈利路亚了！！就说这个怪物会说汉语！！！！就说这家伙还没有彻底傻！！！

“我叫庄泽，是安娜的朋友。是安娜托我来找你的。她被人关起来，还得了很重的病。她快不行了，但她一直没有忘记你，她还爱你。你能去救她么？”庄泽这几句话说的很艰难，他一字一字的说，生怕怪物停不懂。

过了好半响，怪物才反应过来。他依旧蜷缩在那里，却不住摇头：“不……不……怪物……怪物……”

庄泽：……

他听懂了怪物的意思。他认为自己现在是怪物，无法再去见安娜。

一个怪物还会有这种小心思，庄泽简直要哭了，他扒着扇叶大声喊：“如果你再不去，安娜就要死在那里了！你想眼睁睁看着她死么！”

怪物迟缓点头，又摇头，连着几次之后，他抱住脑袋，竟然开始呜呜哭出来。

他发出嘶哑的哭声，不住念着安娜的名字。这哭声实在凄惨，庄泽听着都揪心起来。

乘胜追击，庄泽又喊：“你要是不想她死，就快点去救她啊！”

怪物听了这话，止住了哭声，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蹭站起来，大喊着安娜，开始往房门处走去。

庄泽这才看到，这个怪物受伤了。

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他的双腿上全是极深的伤口，血淋淋的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他走步都很是艰难，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血印。庄泽这才想起来，阿海二号之前就伤了怪物，在林子时怪物也中了弹。

怪物艰难走到门前，开始用劲砸起门来。

“……靠谱？”孙旺财问。

庄泽也没底，他紧张看着怪物的每一个动作，不确信道：“应该……行的吧。”

这片废弃区域极为奇怪，没有看到监控，也没有人看守，一片明晃晃的死域——倒像是他们之前到达的那个山洞基地一般。

庄泽并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要把这怪物关在这里，这可一点都不严谨，是个十足的大bug。怪物终于砸开门，他拖着步子走出房间，而庄泽则使劲撬开质量并不优良的扇叶，和孙旺财一前一后跳了下去。

庄泽本想装一下酷，可惜自身逼格不够，直直摔了下来。他噗通砸到地上，孙旺财又噗通落到他背上，庄泽咳了一声，心想好在这么怂的一幕没被阿海看到。

出了房间，依旧是白色空荡的走廊。他和孙旺财悄悄跟在怪物身后，保持着大约三十米左右的距离。

怪物知道怎么逃脱。

得出这一结论后，庄泽立马亢奋起来，只要能跟着怪物出去，穿过上面的那个林子，他就可以和阿海回到正常社会了。没有非人类，没有实验体，没有日本人，没有杀戮，没有枪支。他要带着阿海孙旺财黑猫回家，要准备高考，要考大学要挣钱，要和阿海过安稳生活。

他跟着怪物走了许久，七拐八拐绕了很多个圈，庄泽的脑力不行，记路这件事就全靠孙旺财。孙旺财酝酿出尿意，每过一个拐角就撒一点，神情极为生不如死。

庄泽小心翼翼和怪物保持着距离，直到怪物走到一个拐角处停下。

怪物后退两步，突然发力，整个身体都撞在那堵墙上。他连撞带扒，周遭白色墙壁上都溅上了暗红血水。这怪物力大无比，硬是将坚硬墙体打碎，碎石不断落下，他又刨了许久，直到墙那边出现了另一片空间。

怪物跻身进入，庄泽慌忙跟上去，他到了里面才发现，这竟然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

“逃生隧道？？”庄泽大惊。没想这怪物竟然知道这个地方，歪打正着，他们真的找到了通道。

庄泽不再犹豫，快速在漆黑暗道中奔跑起来。他要确认这是个安全的地方再去接阿海，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黑暗的那一旁，四宫还在被星野栗木抱在怀里。

“到底要走多久啊……”四宫怒，“你这个逃生通道，设计的怎么这么不合理。等出去了，我要把设计师给，揍一顿……揍死丫的。”他身体都差成这样了，还不忘小心眼一番。

星野栗木失笑，和四宫这种活宝在一起，就像一滩死水掉如一条活鱼，令人忍不住欢喜。他耐心道：“基地虽然是近些年承建，但使用的是上世纪的图纸。绘图者是研制出虫洞的苏联科学家，安娜小姐的恋人。”

那个科学家，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四宫：……

“就说，你们这群人啊……真是孬种。承了人家那么多情，最后还把人家搞成了怪物……”四宫真是无力吐槽，他骂，“孬种啊……十八辈子孬下来的孬种啊你们……”

星野栗木：……

“啊~等出去了，接下来你怎么办？”

“还没想好。”

“人家都骑你头上了，你不想着报仇？”

“你喜欢看这种场景？”

四宫：……

“诶……你不称呼我‘您’了。”四宫像只狐狸，笑嘻嘻说。他想大肆嘲讽一番来着，无奈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得悻悻作罢。

“是么？”星野栗木并没发现这一点区别，他弯起嘴角，道，“你真是和张先生说的一样，喜欢取笑他人。”

“不要提他啊……都已经死了的人了。”四宫并不怪张先生的背弃，人到底都是私自生物，没什么好怪罪的。他哼唧，“嘁~我要是讨厌你啊，连白眼都懒得给你。”

“……不讨厌我了？”

四宫哼：“是可怜你呢，和可怜一条野狗没什么区别。我这个人啊，最大的坏处，就是心善。同情心太多，十足的好人一个。”

星野四宫看着怀里的人，脸上的笑一直都没停过。他以为自己是个成功者，可在四宫眼里，却是个如同野狗般可怜的家伙。

“你的那位恋人，你不关心他？”

四宫又哼：“我家小鱼子最厉害了，才不会有什么事。你这种外人，懂个什么。”

“嗯。”

“……嗯个鬼，都不歌颂一下我的爱情——这附近有什么，感觉很难受……”四宫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像被针扎一般，疼痛不已。

“这一片区域是核废料堆积场，那位科学家就被关在这里。”

“你们竟然还搞核试验……”四宫骂了声操，“还把科学家关在这里……人都变异了你们还不放过他，操……”

“这里核废料经过处理，对基地其他地方并无影响。自废弃后，这里一直没有人进来过，那位先生自然也是。前些天他突然逃脱，基地还没能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安置他，就暂且将他放在这里。”星野栗木又说，“这里还有个引力场，是当时虫洞实验的唯一半成品。”

“……这玩意儿你们还真搞出来了？”

“这个项目我并未参与，但这个虫洞原则上可以使用的。我曾想过，如果真到走投无路时，这就是我最后的退路。”

“……这主意真差劲，唔，那个科学家，之前没有试图逃脱过？”

“在他变异之前，基地和他签署了一份关乎安娜小姐安全的协议。多年来他一直遵循着协议内容对基地臣服，即便是变异之后，心中也有这个意识。他的逃脱出乎我意料——大抵是基地暗藏的反对派和他有过某种交流，故意将他放出去以造成基地混乱。否则哪怕再过十年五十年，他都是不愿逃脱的。”

情深不寿。对于这种人而言，只消拿住他的这一个弱点，就足以控制他的全部。

“还真是痴情——你在看神马？”四宫见星野栗木停下脚步，不由也跟着往前望去，无奈他的夜视能力太差，压根看不见什么。

星野栗木低声说：“有人来了。”

星野栗木退回一个拐角处，将四宫轻轻放在地下，体贴脱掉外衣垫在四宫屁股下面，骚了四宫一个大红脸。他沉声道：“这里被发现了，请稍等片刻。”

“快点你……”四宫躺在地上，浑身都开始微微抽搐。这些轻微的核辐射对常人可能并不算什么，对其他实验体也不见得有反应，而对四宫而言，就像是在经受凌迟。他自己疼痛难忍，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事情。

——阿海的身体比他还差，若是接触到这些辐射，保不准会要去半条命。

星野栗木躲在黑暗中，他微微屈身，屏住呼吸，手中紧握着枪。那边的脚步声逐渐变大，不止一个人。

来者足有五六个人，是来找星野栗木的。

几人说着日语，倒没有多紧张——星野栗木在社会上的形象，一直是一位优秀的脑科专家。即便身形高大，但透露着一股文绉绉的气质。这种身份和气质极大遮掩了他作为军人的本质，此时此刻被人轻视，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在这几人快要逼近时，星野栗木突然开枪，他拿的是消音枪，几人都没听到枪响，就迅速倒下了两个人。

星野栗木动作干脆利落，他姿势笔挺，连抖动都没有，全身上下只有食指动弹。他在极快速度一口气连打几发，压根没给别人反应时间，迅速撂倒了这几个不速之客。星野栗木走上前，检查了一番，又果断补了几枪，直到几人咽气，他才回到四宫身边。

“真慢……”四宫虚弱哼唧，“小鱼子比你厉害得多……”

星野栗木把四宫抱起来，道：“别说话。我们要换一条路走。”

“谁……谁和你是‘我们’，我只和小鱼子……”四宫嗓子如火烧针扎般，他不再能说出话，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抱歉。我并不知道你对核辐射有这么严重的反应，请再忍耐片刻。”星野栗木沉声道。

他转过身，决定寻找其他的道路。隧道依旧黑暗，只是他的脚步不再平稳。星野栗木快速奔跑起来，他不时垂头看一眼四宫，仿佛这人就要死去一般。

第九十八章

庄泽和孙旺财在隧道里走了许久，好在这隧道目前还没有分叉口——孙旺财实在没尿用来做标记了。

怪物就在他们前面十几米，庄泽在这里都能听见他沉重的喘息。

这个怪物，身上有这么重的伤口，能撑到现在，也是不容易。庄泽之前对这怪物憎恶不已，可当得知这其实是安娜的初恋情人之后，那点憎恶就变成了微妙的同情。

果然应了那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安娜小姐和科学家，这么多年来，也真是不容易。一个早已被摧残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一个被囚禁多年，也已经快撑不下去。可这么些年以来，两人却一直心心念念着对方，不愿放下。

怪物已经用最快速度行走，却还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走的慢吞吞。庄泽孙旺财怕被发现，也只得放慢速度。漆黑寂静的隧道透露着诡异的安静，突然前面的怪物停下脚步，他不知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只是慌忙转过身，准备往回走。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刚走两步，就响起了枪声。

嘭嘭几声沉闷的响声，怪物嗙地倒在了地上。他实在是虚弱，连反抗的力气都难得有。

来者乌央乌央说着庄泽听不懂的话，是日语。他们共有三个人，都拿着枪，庄泽不是他们的对手。

几人见怪物倒下，又屈身查看了一番，竟然又补了两枪。他们踢了怪物好几脚，确认安全后，继续再往前走。庄泽大惊，和孙旺财不断后撤，好在他们相隔距离较远，这隧道又有不少弯曲，能够阻挡一下视线。但这也撑不了多久，万一被抓到，庄泽和怪物也是一个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他这会真是穷途末路，一点办法都无。本以为都要到达重点了，谁想竟然在这里出了差错。庄泽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手脚也开始发抖——没救了，他很快就要死在这里。他死了，阿海也出不去了。他们最终，都是要死在这里。

庄泽轻手轻脚后退，那几人却是快速前进，眼看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庄泽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只听一声惨叫，一个日本人被爬过来的怪物拽住双脚狠命一撕，那人的身体如同被劈断一样，骨头都发出断裂音！怪物将那人狠狠摔下，一脚踩碎他的头颅，隧道响起哀嚎与血浆迸射的声音。另外两人慌忙开枪，却硬是未能将怪物逼退，怪物顶着枪击上前，硬是抓住两人的头颅，他一个狠劲，直接将两人的头颅撞在一起！嘭一声鲜血四溅，这两人也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庄泽：……

好、好厉害。

怪物再次倒在地上，他发出剧烈的喘息，像是即将坏掉的风箱，身体都要散架般。

“他快不行了……”庄泽听这呼吸声实在揪心，他看向孙旺财，发现孙旺财也是一脸严肃。

“怎么办？”庄泽问。

现在这个安全出口已经被日本人发现，不管走哪边都有危险。怎么办。

这群人应当不是冲着庄泽他们来的。阿海现在还在天花板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就是要找到出口，要找到出口，要找到出口……

庄泽正胡思乱想，就见怪物又动弹起来。他想起身却怎么都撑不起身，数次尝试却都狠狠摔回了地面。

“要不要去帮他？”庄泽小声问。

孙旺财：……

孙旺财点点头，它未做思量，轻慢慢靠近了怪物。

怪物感觉到了来者，他微微睁开眼，是想抬起手，却实在是没有力气。

孙旺财确认不会有太大问题，让庄泽过来。庄泽轻慢慢跑过来，距离怪物几米距离，他问：“还去找安娜？”

怪物听懂了庄泽的话，他有气无力点点头，再次想起身，却还是失败告终。

他知道，自己苟延残喘活了这么多年，现在是真的要死了。

至少在这里，他是再出不去找安娜了。

庄泽深吸一口气，道：“我帮你去找安娜。好不好？我们帮你——你不能伤害我们。怎么样？”

怪物再次点头。

虽然并不知靠谱不靠谱，但短暂的协议达成。

庄泽忍着心中的不适，使出牛劲架起怪物的胳膊，就这么半扛半扶的帮怪物站起身来：“走哪边？”

怪物发出含糊的声音，庄泽按照他的指示原路返回，就这么推搡着走了足有百十米，怪物示意庄泽停下。

庄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