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反抗都没有，乖乖将手中的枪再度收回怀中，用日语不知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

出乎四宫意料，这个盐田先生竟然将手中的长箭插回箭筒。他同身后的人说了几句话，随后有人丢了个东西过来。

是把日本刀。

那刀已经开刃，闪着凌冽寒光，星野栗木一把将刀接过，他仔细抚摸刀面，继而双手握刀，屈腿下沉身体，摆出进攻姿势。

四宫：……

“这、搞什么？”

星野栗木未能回答他，只是一瞬间，他就消失在四宫面前。星野栗木跃身上前，他大喝一声劈刀向下，与盐田的刀狠狠相撞！两把长刀的相撞出迸发出火花和铮铮声响，震得周遭人耳朵生疼。下一秒钟，盐田猛地一使劲将星野栗木狠狠弹开，星野栗木被巨大冲击逼得直直后退，他将长刀插进地面做刹车，长刀身陷地面足足划了十来米星野栗木才勉强停下。他的双臂已经麻痹，再看了看双手，已经开裂出血。

盐田毫发无损，他站在原地，看着狼狈的星野栗木，沉声说了句话。

星野栗木再次起身，狠狠朝盐田跑去抽刀劈下！他年轻力壮，盐田却已是垂老之年，这两者中本该星野占上风，而现在却是盐田压制星野。他轻轻一个动作都可将星野逼退，数次对撞之后，星野栗木已是狼狈不堪，双手的血不断流淌，连地面都沾上了血。星野栗木喘着气，也不顾自己双手以没力气，竟再次砍了上去——他不可谓不拼尽全力。这是他的生死之战。

这两个家伙在打斗，四宫在一旁努力观看。他对剑术并不了解，可一看这架势他就知道，妈的星野栗木撑不了多久了。盐田柳叶身后只有两个人，一个空手道大师，一个类似于侍从的家伙。没有持枪的日本兵，四宫心下就想逃跑，可他刚准备往回爬，就引起了那个空手道大师的注意。白服大师大步上前，在他的刀手就要触碰到四宫前，嘭一声，大师的手掌迸出了血。

“你！怎么！才出现！”四宫爬起身扑过去，一脑袋扎进郁新德怀里，有点想哭。他深吸一口气，发现郁新德浑身都是血味，他抓着恋人摸索着问，“哪里受伤了！”

郁新德揽住四宫狠亲一口：“几个碍事的家伙罢了。你先躲开，这家伙交给我。”

四宫点头，他躲到一边，紧张看郁新德与空手道的对决。

郁新德是军队的路子，身沉脚重，力道大是大，但亏在迟缓。好在他这些年并未过分依赖现代武器，他一直坚持拳法，即便现在不用枪，也能和空手道大师过上几招。

歌代鹤招式又快又准，即便右手受伤，还是威力不减。郁新德的手枪在一开始就被歌代鹤踢飞，两人你来我往几下之后，歌代鹤突然发力，一个手刀侧击打中郁新德的太阳穴，震得郁新德一个后退，还未等郁新德反应过来，歌代鹤再次出手，他直拳与冲顶膝交替连番攻击，打的郁新德头晕眼花不断躲闪，待到把郁新德逼到墙壁前，他一个飞腿又一次踢中郁新德的脑袋，郁新德在四宫的惊呼声中，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小鱼子！！！”四宫大喊，他下意识去找手枪，却被三人中的最后一人按住了手。

这人是个年轻人，他轻轻摇头，微微笑道：“一尅那一呦。”

四宫看着他的笑脸，突然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垂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手依旧被这人握在手中，却已经呈扭曲状态。

他的右手碎了。

郁新德从地上爬起，他一拳打向歌代鹤的门面，惊恐大喊：“四宫先生！！”还未待他跑来，歌代鹤又一掌劈了过来，郁新德无暇分心，再次和歌代鹤纠缠在一起。

而那边的星野栗木，也快到头了。他的身上都挨了刀，已经是鲜血淋淋，却还是硬撑着和盐田对打。

四宫废了一个手，还剩一直手，他想用这只好手去抓枪，却还是被那个家伙按住。

“西楼尼亚桑。”年轻人说。

四宫：……

四宫忍着剧痛，咬牙道：“滚你妈的。”

“四、宫—”年轻人一字一顿道，像是有些新奇一般，念着四宫的名字。

“你、你他妈……放开我……”四宫扭动身子想爬，只是这家伙力气实在是大，被他抓住了根本连动弹都不行。

四宫的挣扎太激烈，年轻人有些不开心，他的双手再次使劲，就听咯嘣一声，四宫一声闷吭，直接被憋出泪来。

四宫的锁骨被按裂，他忍着非人的疼痛，却不敢叫出来。他一叫出来，小鱼子会分心。

“四、宫。”年轻人又叫。

“去、去你妈的……”四宫趴在地上因疼痛不住抽搐，他想弄死这个王八蛋，只想弄死这个王八蛋。

年轻人似是没听懂四宫的辱骂，他被面前的打斗吸引，不再撩拨四宫，只是依旧将四宫死死按着。

四宫知道这么一个寓言故事。

猎狗和兔子。

猎狗不必拼命追赶，因为这于它而言只是一场每日必经的训练或游戏。可对兔子而言，每天它都要拼尽全力的奔跑，因为这于它而言是生死搏斗。

四宫他们是兔子，这场战斗决定着他们的生死。盐田他们是猎狗，这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任务。

这是工作与活命的区别。

可是这个名为“猎狗与兔子”的故事，刻意忽略了一些关键。

兔子跑不过猎狗。不论兔子再怎么奔跑再怎么坚强，还是会被猎狗抓到。

四宫他们同样无法与面前这样强大的对手抗衡。

浑身是血的星野栗木再次挥刀，两刀相抵时，他的手再使不上力气，他的刀被打飞，落到了远处的地面。

星野栗木看着面前逐渐逼近的老者，突然笑道：“系有达森塞。”

他的嘴角溢出血，却是一副全然依赖的表情，他用日语说：“好久不见，您还是如过去般厉害，是我穷尽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和比自己年少几十岁的年轻人厮杀过后的老人丝毫没有半点损伤，他的衣服上甚至都没有溅一点点血，他手中握着刀，居高临下看着星野栗木，同样用日语回道：“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却将自己的一生浪费在这一项血腥残暴的事业中。这些年来你的剑术已经退回到最开始时那般，可惜至极。”

星野栗木低声笑：“我还记得是怎样和您相识的。那时在福利院，您偏偏选中了我。幸有老师您的照顾，我才成为一名军人，才有了之后的事业。……您是我的启蒙导师，传授我学识与剑术，是我一生都会感激的人。”

“事业？！”盐田斥道，“这算是什么事业！不过是可耻的杀戮！”

“能促进人类进步的，就是对的。”星野栗木平静道，“我杀这些人，就如同老师您想杀我一样啊。我杀人，是为了医学进步，是为了造福人类。您想杀我，是因为您以为这一行为能够解救更多人。都是杀戮，老师您现在的所作所为，并不见得比我高尚啊……这么看来，老师您也是个固执的人呐。”

盐田并不理会星野栗木的邪说，他道：“这次行动本不该我出面，念在你是我一手提拔的学生，我提出了远至中国的申请——为了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星野栗木笑，“怎么样的机会？”

“杀了四宫，将你遣送回国。你将在牢狱中直至老死，用下半生赎罪忏悔。”

“忏悔？……我可是，不觉得我错了。老师，您不懂得。”

盐田面带难过，他道：“当初把你从福利院接回来，是我犯过最大的错误。我习剑术从不是为了杀人，你是这些年来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星野栗木语气温和：“都说习武之人才最懂仁慈之心……正因为和您相识，我才如此坚定的相信这句话。您杀我，是因为您的慈悲之心。可其实，您不过是被基地反对派利用的棋子罢了。他们反对我，仅仅是因为我们的理念不同，他们怕我壮大，他们惧怕来自我的威胁。他们是没有心的人，可老师您，是慈悲的。”他微微闭眼，道，“能死在您的手下，于我而言，大抵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

盐田沉默不语。

“您曾教导我，善是人类的珍宝。您在我心中种下的这一种子，于我而言也是弥足珍贵的宝贝。可惜啊……”星野栗木轻轻叹气。

电光火石，周围人压根都没看到这边发生了什么，盐田柳叶的胸前就突然迸出鲜血。

“善是温暖人性的珍贵，可在有些时候，善不过是愚蠢罢了。狡猾，女干诈，自私，贪婪，这些被您唾弃的东西，才是人性本来的样子啊。”星野栗木放下手中的消音枪，轻声道，“您对我于心不忍，才给了我这个机会。真是……抱歉啊——全日本，再没有能与您相提并论的武学大师了。”他为了活命，对日本剑术和弓道事业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这种自私，真是抱歉。

他说罢，盐田柳叶轰然倒地。

星野栗木解决了boss人物，郁新德还在一旁为小公主四宫拼搏。论功夫，他比歌代差了不止一个等级，却依旧顽强坚持到现在。郁新德一脑袋都是血，他早已从进攻变为防御姿态，他被逼的步步后退，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倒下。

星野栗木的枪里没有子弹了，他丢下枪，加入了郁新德的混战。

星野栗木的加入极大改变了郁新德境遇，两人前后夹击，歌代开始吃力起来。

年轻人守在四宫身边，他攥着四宫的手，一点都没因盐田的死去而伤心难过，他看着四宫，像是打量一件新奇的玩意儿。

“你、好—”他戳了戳四宫的脸。

四宫忍着身上的疼痛，低声骂：“别他妈碰我。”

年轻人又道：“四、宫—”

“我和你……到底有他妈什么仇！”

年轻人像是听懂又像是没听懂，他笑眯眯道：“四、宫……”

四宫又想挣扎，当然还是挣不开，他不光没挣开，还又被狠狠一个重击，身上某一处骨头又咯嘣作响。四宫冒了一头冷汗，他惨兮兮骂：“你他妈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等一会小鱼子……一定会搞死你……操尼玛……”

青年人笑：“四、宫。”

他将四宫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一直带着一种新奇又略奇怪的眼神。即便是在黑暗中，四宫依旧能感到这种眼神的怪异。

离他不远处，那三人的战况已经到达白热化，郁新德已经被揍的头脑不清，星野栗木在与盐田打斗时也已经伤了双臂，他俩加起来都只是堪堪与歌代打了个平手，而歌代的耐力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歌代一个飞腿击中星野栗木的胸膛，直直将星野栗木踢飞几米远！星野栗木重重落地，瘫在那边难以起来。空手道大师歌代鹤再一个横扫，又将郁新德掀翻在地。两个年少人远在他能力之下，都在这场体力站中，歌代再次占了上风。

郁新德趴在地上久久未能站起身，歌代走到他身边，狠狠一脚踢了上去！

郁新德被踢中胸膛，噗嗤吐出一口血来。他蜷缩在地，还是硬要爬起来和歌代硬战。歌代使足力气将郁新德提起，他提着郁新德的领口，将人抵在墙上，就着这一姿势就直接打了起来，他每拳都打在郁新德的腹部，脸上都溅满了郁新德喷出来的血。

他不能倒下。他要保护四宫先生。

他是为四宫先生活的。

他也要为四宫先生死。

“小鱼子！！！”四宫听到郁新德强忍住的闷哼，他差点逼出泪来。他知道自己死不了，他这么个家伙，是难能死去的。他不怕死，他从未怕过死。可他不能见得自己心爱的人死去。

他绝不愿意。

四宫想跑去帮郁新德，却被那个该死的年轻人按住。四宫一个用力，竟然硬是扭过了身体，他的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你以为——”四宫哑声道，“我这种家伙——还会怕这点疼痛么！”他说着，竟一口咬住了那人的脖子！

被咬的人一声惊叫，想将四宫扯开，可无论他怎样用劲，都扯不开四宫半分。

四宫丝毫不松口，他被郁新德悉心照料这几年，身体一直是最好的状态，牙口更是好的不得了，他完全能将这个家伙咬死。四宫的嘴里很快就充满了浓郁的血味，鲜血不断涌出，四宫却开心至极——他咬住了这家伙的动脉。

那年轻人在慌乱中抓住四宫的下巴，他狠狠一攥，四宫的下巴瞬间就被按裂，可就这样四宫还是死死咬着，像是穷途末路的野兽般，松口，除非死。

年轻人狠命一扯，四宫的下巴竟是直接掉落下来，四宫低吼一声被扯开，双手却又抓住那个脖子上血糊糊的伤口，他双手深入伤口狠狠将那个地方撕开，只听吱啦一声，四宫硬是将年轻人脖子那片皮肉生生撕开了来！

这两人再次扭滚在一起，四宫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他的脑袋被狠狠打中，很快就晕眩了起来，在晕倒之前，他扭头看向那边的郁新德。

妈的……

早该好好对他的。

第一百章

庄泽现在才是毫无办法。怪物逃脱，他只能再次寻找出路。房间的虫洞依旧在运作，庄泽看着这个大家伙，也是一阵恍惚。

他只要一个踏步，就可以回去了。

他可以和阿海一起回去。如果能回去，他要和黑猫孙旺财合作。他要找到夏晋白，告诉夏晋白有人害他，请他不要再留在基地，去和二喜好好过日子。他会通过夏晋白救出阿海，把阿海安顿在家，让阿海过平静生活。他还要去找郁新德，告诉郁新德这些基地阴谋，让他早点和四宫逃脱。他还可以去找孟七和张佑迁，让孟七珍惜山寨货，告诉张佑迁如何摆脱现实。

他还可以找到和芊。让和芊不要走上那条弯路。

如果回去，他能做的事太多了。

阻止父母的死和小白狗的离开。阻止和芊的悲剧，男生不用杀人，老师也不必死。他再次遇见阿海，死心塌地爱这个人对这个人好，让阿海下半生都不要受苦。

他会变强大，变厉害，有足够的能力改变这一切。

平庸如他，会改变很多东西——如同重生的张佑迁。

“如果你回去……要怎么办？”庄泽问。

阿海二号犹豫都没有，果断道：“逃跑。”

“那……你们两个人格，要怎么办？……就一直这么共存么？”

“当然不会啦蠢货。”黑猫说，“安娜不是说了么，虫洞有净化作用。一旦他穿回去，一定会有一个人格被净化啦。到时候就只有一个阿海了。”

“这个虫洞应该没这么厉害吧……半成品和安娜的那个应该不能比。”

“管他。”黑猫哼。

阿海二号看着虫洞，轻声说：“四宫说，我们都是薛定谔的猫。”

庄泽：？

“什么？”

阿海二号却不再理他。

四宫在夸夸其谈时，曾告诉过他这么一个道理。量子力学中，有这么一个平行多宇宙解释说。大致意思，是除却我们现在所在的宇宙，还存在着很多与之平衡的宇宙时空。在那些宇宙中，存在着很多的我们。看，我们一生中会有很多选择，但我们只能选择一次。可在无数个时空的另一些“我们”，却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那里的“我们”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或许难过，或许痛苦，但一定有一个宇宙中的“我们”，一直以来都作着最正确的选择，过着幸福到令人热泪盈眶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