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本人。
这个基地的日本人与中国人数量并不对等，真要做比较，反而是中国人更多一些，但这些为数不多的日本人是占着绝对统治地位的，而这些日本人中，星野栗木又是最厉害的一个。庄泽疑惑看着下面，万分不解——这几人中有一个是星野栗木的副手，庄泽这两天还见过一次。
这家伙跟在星野栗木身后，很不起眼的人，此时却对着别人频频鞠躬，挺是奉承。
不对劲啊……
庄泽百思不得其解，他竖着耳朵搞偷听，却是什么都听不懂。
副手君不知和那几个日本人说了什么，但几人的神情都是一样的严肃，像是在商讨什么国家大事一般。比星野栗木的职位还大，八九不离十，是日本本部的人。但是日本本部来的人，为什么要和副手在这里唧唧歪歪，不是应该直接和星野栗木商讨要事么？——庄泽同学脑袋猛一灵光，诧异万分——这种情况，明显是星野栗木受排挤了。
难不成，是想撬掉星野栗木这个一把手？
……
房间内的几人说了许久，最后似乎达成一致，先后出了房间，只剩庄泽一人在上面纳闷。星野栗木正在忙四宫的事，应该还不知道这几个日本人来了基地。想要瞒过星野栗木……或许这几个人是从其他的入口进来也说不定。
如果真是这样，就有门了。
庄泽心下一定，决定不再寻找。他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得先回去和郁新德碰个面。
庄泽原路返回，所看到的房间和走廊都是一副平静祥和的气息，没有因为那几个日本高层的到来而产生什么变化。他又爬了许久，再次路过四宫所在的实验室。他按照郁新德的方法拧下螺丝钉偷窥一番，发现四宫依旧在床上昏迷，星野栗木和其他医生们围在一旁忙碌。庄泽在心里给四宫比划了一个加油，再度返回。
他回到阿海所在的房间时，房间的灯光已经换成夜晚状态——二十四小时黑白制，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庄泽从通风口跳下，他悄悄走到床边，看见阿海正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他呼吸均匀，面容安详，于庄泽看来，再亲切美好不过。
如果没有这些事就好了。
庄泽帮阿海拉好毯子，默默坐在一旁。房间光线昏暗，他一点都不困，也不知等了多久，房门从外面打开，进来的是黑猫和孙旺财。
剃毛黑猫和剃毛孙旺财悄无声息进房间，表情各不相同。黑猫是兴致盎然，孙旺财是一张死人脸。
“外面要出事了。”孙旺财说。
庄泽：？？？
“出事？”
“来了好几个日本人，和星野栗木不是一派的。四宫所在的那个实验室已经被封锁了，星野栗木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孙旺财严肃道，“那些人想趁机搞掉星野栗木。”
它们在基地转了很大一圈，意外发现基地多了几个人——明显有外面气味的人。这几个人地位显然不低，还带了持枪的亲卫队来。这种架势，估摸着是想在这个地方和星野来硬的了。
“很严重？”庄泽倒没多吃惊，刚才他也是看到那一幕了，倒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星野栗木在这里没有自己的势力？”
他本想着星野栗木这种基地头目应该会有专属于自己的势力，真要是硬来他也不见得会输，但庄泽转念一想，四宫告诉过他说，这个基地在学术上有相当高的成就，内部人员大多是学者专家，这些人鲜有站队意识，不会对星野栗木忠诚。而基地的日本人，也不见得能对星野栗木效忠——星野栗木在日本人看来，也不过是个杂种罢了。
这么一看，星野栗木也是个挺可怜的家伙。
孙旺财沉吟：“这个不清楚。如果有的话，势必要火拼。”
“正好正好，让他们自相残杀，咱们正好跑路！”黑猫叫。
“四宫还在那个实验室，那几个日本人是冲着四宫来的。”庄泽也着急了起来，谁能想到会出这种奇奇怪怪的事，难得基地动乱还能让他们赶上。“如果火拼，应该也只是小范围内。牵扯不到太多医师们，毕竟医师们是不站队的。不过要是星野栗木自己投降，就更省事——不不不，如果他投降，就等于把四宫拱手让人，那我们更救不了四宫了。”
“啊~那种抖m，就把他送给日本人嘛！”黑猫笑嘻嘻，压根不担心四宫。
他们说话声音略大，吵醒了阿海。阿海从床上坐起，揉揉眼睛叫庄泽。
“醒了？要再睡一会么？”庄泽问。
阿海摇头，道：“我们先藏起来吧。”
“嗯？”
“他……”阿海颇不自在笑笑，“他要我快跑，我如果被抓到，会被弄死的。”
第九十五章
庄泽的书包行李全都被没收，他们两手空空，再度翻身上了通风管道。庄泽把换气扇按好，做了一番多余的伪装——他做这些压根没什么用，要是别人想找，绝对能发现他们是从这里逃跑的。
两人一猫一狗，再度恢复了最初的队形。
“咳，那什么，”庄泽和阿海一前一后默默爬行，他问这问题也够别扭，“他说什么？”
“唔……说要快点走，如果被抓到，会被杀死……我是海云基地最后一个四宫二号实验体，虽然是个傻子，但还是有很大用处的。”阿海低声说，“他不想我出事。”
“我也不想你出事啊……”庄泽悻悻道。他对阿海二号还是没有什么好感，但前些天的生死相伴，又觉得这其实是个可靠的家伙。
是他的心上人又不是他的心上人，还他妈喜欢他的心上人。
这种矛盾情绪实在是复杂又纠结，庄泽想了许久都没想出个头绪，但他还是区分的很清楚——他喜欢阿海，不喜欢阿海二号。不过阿海二号要是再讨人喜欢一点，他还是可以考虑和阿海二号当个朋友。
反正阿海二号只是个借宿人格，又不能和他抢阿海。善良的少年庄泽还是愿意用一颗宽容的心接纳这个可怜人格的。
“庄泽……”
“嗯？”
“杀人的事……你怪我么？”
说的是那个老医生。
一片黑暗中，庄泽摇头道：“人不是你杀的。之前不是说过这件事么？翻篇了啊。”
“嗯……”
“怎么了？突然说起这个。”
“其实我不是庄泽你想象的那样。我……”
“——？郁哥？”庄泽看见前面有人影，是郁新德。
郁新德看见这几人都出来了，问：“怎么了？”
“日本那边接四宫的人到了，那些人和星野栗木不是一派的，想搞垮他。”庄泽大概把事情说了一遍，又道，“星野栗木这下不能护着四宫了。得赶快把四宫救出来……呃，我们能把四宫怎么救？”
他们本身就是这个巨大钢铁怪兽的囚徒，找不到出口，没有援兵，就算跑，也跑不到哪里去。
甭管怎么跑，最后都是一条路。
郁新德听了庄泽的话，神色阴沉，他沉默半响，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四宫——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他不是传奇英雄，以一敌百自然不可能，他连自己能否安稳出逃都不能打包票，现在身上又扛着这些人的安危。
“去救四宫？”庄泽跟在郁新德身后问。
郁新德停下身，他看着庄泽和阿海，认真道：“我在管道的那一头，找到了片封闭区域，袭击你们的怪物之前就被关押在那附近。那里有个实验室，里面有个仪器，是上世纪的虫洞计划残留品。这个计划我之前知道一些，这个模拟虫洞是个半成功半失败品，意思就是说，这个虫洞在原则上是可以穿梭时空的，只是性能不稳定，不知能否做到安全着陆。当时实验时，由于出现某些差错，一个领导人被卷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由于造成了大范围的动乱，这个计划最终被废止。”
庄泽：？？？
“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要去找四宫先生，不能再照顾你们了。日本人的目的是四宫先生，我带着你们的话，只会把你们牵扯进来。你们能找到出口最好，如果找不到，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就从那里走。”郁新德说，“倘若是星野栗木掌权，我们兴许还有活着的余地，但换成那些日本人，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庄泽：……
他呆愣愣听着，有点反应不过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昨天还好好的，这突然就要生离死别了。
“你要顾好他。”郁新德拍拍庄泽的肩，“祝咱们几个都好运。”
“你、你呢？”庄泽讷讷问，“你和四宫怎么办？”
郁新德道：“走一步看一步，四宫先生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能抛下他。或许我们也会去虫洞那边，到时再看吧。”
“一定会出去的。”庄泽说，“再见。”
“再见。”
“啧~虽然不是怎么喜欢你和四宫，但是还是再见。”黑猫趴在阿海身上，倨傲说道。
他们在分叉路道别，郁新德给庄泽指明了道路，转身去营救自己的四宫先生。庄泽脑袋恢复了清明，他和孙旺财在前面领路，阿海黑猫跟在后面，两人一猫一狗在黑暗中慢慢攀爬，不时透过通风口观察下面的动静。
一些平静，没有什么波澜。这种平静并非‘暴风雨来临之前’，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和平常别无二致。
看这种情况，应该不会惹出什么大乱子吧。
现在的人都聪明，谁能喜欢流血。能和平就来和平，流血的才是大傻叉。
他们走了许久，原本紧张的情绪也变得平和起来。庄泽有的没的和阿海说说话，黑猫时不时插个嘴，一点都不像逃命，和遛弯差不多。
“咱们如果能在这里藏个几天就好了，安全隐蔽，还不容易被发现。”庄泽脑洞大开，想当个洞顶蜗居人。
黑猫：……
“蠢货。”它简洁评价道。
庄泽：……我只是在调节气氛啊喂
“你们出去溜了一圈，有什么发现没？”庄泽问。
孙旺财摇头道：“没有。”它腿短，压根跑不了多远。
“大不了去跳那个什么虫洞咯~”黑猫说，“反正还有一条后路呢。”
庄泽对这提议并不认可，他可是一点都不想回到过去，压根不想进那个半成品。可万一被日本人抓住，他倒还好，大不了被一枪给崩了，反正这些天他已经死了几次了，压根不怕了。可他担心的是阿海。
阿海这种身份，死都难得死，是会被抓去做实验的。
那些家伙会打开阿海的身体，取走那个芯片，还会对阿海使上各种血腥手段。
“那个他，不出来么？”庄泽问。
如果现在出现的是阿海二号就好了，至少在生理上，阿海就不用受那些苦了。
“嗯？”阿海被点名，他愣了愣，回过神道，“他啊……我不想让他出来。我和庄泽你好久没见了……还有阿喵。我想和你们多呆一段时间……”
“哼~”黑猫倔哄哄哼了声，“算你有良心。”
“你们商量好了？”庄泽不可思议道，“他这么好说话？”
这管道一片昏暗，阿海的神情并不太能看清楚，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有和他好好说啊，他答应了的。”
庄泽：……
“我都不知道，你们俩的感情这么好了。”他低声念叨，挺有种被抛弃的感觉。果然，阿海二号是对的。他是他的双生，不论如何，他们两个都不会分开。庄泽这种家伙，完全就是个外来者，无论如何都插足不了。
“可是我……”
“嗯？”
“我还是更喜欢庄泽你啊。”
……
庄泽被这突如其来的算是情话实际上又不是情话的话搞得面红耳赤，他摸了把自己滚烫的脸，十分不合时宜的陷入了少年粉色、情怀中。
他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阿海啊。他本以为，在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他对阿海的感情会平淡不少。这些天的折腾，对于他这么一个生性淡漠的人而言，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他本以为这些折腾会磨灭他对阿海的喜欢，可自从阿海回来之后，他还是分分钟就被吸引。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就是喜欢他，眷恋他，像是被下了蛊一样，奇怪得很。
“我……”庄泽沉默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几次临死之前，他都挺后悔的。
这些匿藏在心中的情绪，最终没能传达到那个人耳中。他们如何相识，他们如何相伴，他是怎样的心动，他是怎样的喜欢，每一个细碎情节都是弥足珍贵的宝贝，足以点亮他的内心。而最后的最后，这些温柔的爱意却只能成为一个永恒的秘密，多么遗憾的事情啊。
他是应该让阿海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有人在十分辛苦的爱恋着他。不管他是个实验体还是精分还是小白，有个人都很喜欢他。
“我、”庄泽红着脸，嗓子干涩，心脏嘭嘭嘭直跳，“我真的很喜欢你。”
阿海：……
孙旺财：……
“我知道啊。”阿海顿了顿，说。
“噗——”黑猫噤声，“抱歉，你继续。”
“咳，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庄泽慌张道，“不是简单的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和你喜欢我不是一样的喜欢。你喜欢我，只是对我有好感而已，觉得我是个好人，因为我对你好所以你才喜欢我。我对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就算你对我不好，我也喜欢你。”他又紧张又局促，还有种拼死一搏的沮丧，“想以后都和你在一起，带你回家，养你一辈子。”
“呀——”阿海轻轻叫了一声，他软绵绵道，“庄泽你是抖m呢。我对你不好，你还愿意对我好。”他和四宫处了几天，也是知道抖m的意思。
黑猫一个没绷住，哈哈哈哈笑出来，边笑边槽庄泽是个蠢蛋。
庄泽：……
庄泽多多少少料到阿海会是这个反应，他有点尴尬笑笑：“当我是抖m吧。”
他本就是一时冲动，现在被浇一桶冷水后自然恢复了理智，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你侬我侬的时候啊，逃命才是当紧的。
“可我是要庄泽一起回家的啊……”阿海说，“会跟庄泽你一直在一起的。”
庄泽并不懂得这平淡语气之下匿藏的心情，他摸摸阿海的头发，继续赶路。
“嘿~嘿嘿~”黑猫笑嘻嘻跑过来，开始撩拨庄泽，“被拒了？感觉如何？”
“呵呵。”庄泽回。
“哎哎，哭一场？未成年嘛，哭一哭也不丢人。”
“……”
“不要忍着啦，人生总有这么一个时刻嘛，就说你们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