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方冰小声的问：“怎么样啦？”

齐鸣更小声回：“回家再跟你说。”

方冰急急地说：“别忘了问他那什么！”

齐鸣直接挂了电话，他陷进座位里，整个人依旧没法放松。车内亮着灯，他旁边的车窗就变成一面镜子，外头光线一暗就会显出卫敛的轮廓，他索性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作为一个在C市生活了快十年的人，对这里熟悉到了几乎只看几眼就能说出是哪儿的地步。齐鸣看出车开出临江广场，开上江桥，似乎要往C市最拥堵的那条路上开，果然没几分钟，他们就不得不停下了。这时卫敛突然说了句什么，车上放着音乐，他声音又有些低沉，于是，齐鸣……没听清。

他抿了抿嘴，扭头：“卫先生，您……刚才说什么？”

卫敛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中间支起的小桌上，手指没有收回，轻轻敲了几下，淡淡的问：“你很怕我？”

齐鸣内心OS，废话！

卫敛没等他回答，又说：“叫我William。”

齐鸣点头。卫敛绝对比他高，就算坐着，他这么看过来，也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跟William一点都不同。William会让他想到陪伴，而卫敛，只让他……脑海里不知怎么就蹦出篇《爱莲说》……对！只能远观不能近玩！

过了一会，卫敛问：“为什么你知道我是那个William，Fred告诉你的？”

齐鸣想起Fred是陆小凤的名字，他应该跟卫敛是好朋友，虽然有点嘴贱，但真的没透露过卫敛的真实信息。“不是……我跟他并不熟，只见过一面。那次在您家里是第二次见……看到他的反应，再想到您的名字，然后就……猜到了。”

“但是，上次他说——”卫敛拖长了一下音节。

齐鸣一下想起陆小凤上次说他们女朋友认识的事情，飞快解释：“不不，我没有女朋友，我跟他是在游戏聚会上见的！”

卫敛的表情此刻才算得上温和下来，他甚至勾了下嘴角：“所以，这一切，并不是安排好的。”

齐鸣心里有点涩，他跟卫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也怀疑过他结识的初衷，这么多疑，这是大户人家都有的毛病吗，又不是首富，有点钱了不起？

“卫——William，我从游戏公测没多久就开始玩了，那时候我还在上高中，我怎么会——”他的声音一下停住了，因为卫敛的手覆上了他放在扶手上的握成拳的手背，像是一种安抚，他的掌心只是微热，却烫得齐鸣全身都像要燃起来，一点也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然而造成这一切的卫敛却似乎并未察觉，依旧默默地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像有实质一样一点一点增加。

齐鸣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了，而且车里亮着灯，卫敛肯定看到了。他想把手抽出来，又怕这么做会让卫敛不高兴……也许对方真的只是安抚他，自己贸然把手抽出来，就好像指责对方占了便宜一样……不过就算真的是占便宜，他其实也是愿意的吧……齐鸣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直到听见卫敛低低的声音：“那天我也猜到是你——”

“——不过Fred不肯告诉我。我只好，自己查了一下。”

齐鸣紧张地握紧拳头，同时感到卫敛的手也微微握了一下他的手。

“我知道你一个人住，有一只大狗，开了一家宠物店……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在你没玩游戏的半个月里，连酒吧都没有去过。”

齐鸣语塞，他这是想说什么呢，太无趣么，还是……

“之前对你的误会……原谅我好吗？”

微微笑着的卫敛看起来完全是个陌生人，齐鸣还有点发怔：“原谅……什么？”

卫敛轻叹了一声，倾身过来覆下一大片暗影，他的手指在齐鸣额头轻轻摩挲了几下，温热的呼吸扑散在他的眼帘上，四目相对，他低声问：“这里，还疼吗？”他问完，未待齐鸣回答，便坐了回去。

齐鸣觉得自己心脏跳得飞快，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卫敛想要吻下来。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没关系，早就好了。”

之后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扶手上，搁在一起的手也没有拿开。

车子终于从江桥下来，保持着30左右的车速，慢慢驶在拥挤的车流里。

齐鸣突然想起什么来，有些抱歉地问：“你吃过了吗？”

卫敛嗯了一声。

齐鸣解释了一下：“之前在爸妈那里吃饭，算错了时间……所以迟到了，抱歉。”

卫敛拍拍他的手：“没关系，你还是来了。”

齐鸣有些囧地反应过来：“……那时候你就知道是我了对吧？”干嘛装不认识的样子。

卫敛撑住太阳穴，侧过脸看他，眼神慵懒，声音带着笑意：“对……不过，我有点生气，为什么你没认出是我……如果你再不追来，我只好……叫人去找你了。”

齐鸣有点不好意思，换了个话题：“那么，我们现在去哪？”

“我让司机随便开，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他想到卫敛要依靠轮椅才能行动，而国内许多地方的残障设施都很不完善，突然决定去某个地方的话，说不定就会遇到什么让他不快的事。然后，车厢里又静默下来。卫敛果然像他在游戏里说的那样，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其实他们很像，在交谈方面比较笨拙，别人问什么，就回答什么，所以，话题常常会断。

车厢里流淌出略轻快的曲调，歌手用略带苍凉的声音清晰地发问，“……Are you the one to steal my heart completely/Are you the one that I am to adore/Are we the pair that slips away discretely/Are you the one that I have waited for……”

齐鸣学的英语早就还给老师了，但大体的意思还是听得明白，他觉得自己有些不清醒，似乎大脑没法指挥身体，他把被卫敛覆住的拳头展开，掌心向上，自然而然的，他与卫敛的手十指相扣了。他感到卫敛重重握了一下，又放松，用大拇指摩挲着他鱼际那儿。

卫敛的声音在音乐里温柔地有些不真实：“昨天你想问的那些问题，现在可以问我。”

齐鸣当然知道他指的是昨晚游戏里他因为紧张又没处宣泄而跟卫敛问的那些问题。有点儿像调情，隔着游戏对着屏幕他当然能毫无障碍地问出来，可现在跟卫敛肩并肩坐着，手握在一起，他根本问不出来了。

……害羞。很害羞。

这是一种他很久没体会到感觉。自己都有点儿纳闷。是不是因为卫敛太好了……外型好，身家好，现在看来脾气似乎也不坏，跟卫敛一比较，自己在别人眼中还算得上不错的条件都一文不值了……所以，很怕自己言行不妥，让卫敛流露出嫌弃厌恶不耐烦的眼神……想到这里，齐鸣坐着的身体都有点儿僵硬起来。

他的不对劲，卫敛敏锐地感觉到了，很自然地问：“累了吗？”

齐鸣对上他带着探究的眼神，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

卫敛按下通话跟司机说了齐鸣住处的地址，又侧过身来看他：“店里很忙？员工不够吗？”

员工……又不是世界500强。齐鸣很沮丧，抿抿嘴：“还好，不是很忙。”

卫敛看看他，没再说话，然后把视线转到别的地方。车内的气氛就像齐鸣刚上车时那样，有点沉闷。

车子很快开到齐鸣住的小区门口，司机在外头为他拉开车门，卫敛在车门打开时已收回相握的那只手。夜风灌入车内，齐鸣骤然一空的掌心一阵凉意。他说了声“再见”就匆匆跳下车，卫敛的西装助理站在外面把SUV的车钥匙交还给他，齐鸣看到停在路边的那辆车已经被洗刷得蹭亮。再转身，司机已经把车门推上了。齐鸣犹豫了一下，快走几步，绕到卫敛窗子那边敲了敲。

车窗降下，卫敛的表情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像是在看陌生人。

齐鸣的手紧紧攥在身侧，小声问：“可以给我你的电话么？”

然后他就看见像解了咒语一样，卫敛绷着的嘴角一点点勾起来，似乎是在笑，但那弧度极浅，又好像并不能够定义为笑。他靠在座位里，车厢内和街边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交织出明明暗暗的色调，有点迷离，不真实。齐鸣看到他嘴巴动了动，听到他说：“为什么要给你？”

齐鸣浑身都僵了，想就此打住，转身，回家。可是，又觉得卫敛的语气并不像是嫌弃。他在心里给自己赌了一把，咬了下嘴唇，说出口的话不自觉地带着恳求的意味。

“我想要……可以给我么？”

卫敛坐直身体，视线在他脸上描绘一圈，淡淡的说：“回去吧……一会我打给你。”

＊＊＊＊＊＊

are you the one，Peter Cincotti唱的那版。

act.27

齐鸣回到家头件事是先把关了大半天禁闭的索索放出来拉撒……他一面牵着傻狗在小公园里逛一面给方冰拨了个电话，毫不意外的……那边是他大哥齐思源接的。

大哥语带嫌弃：“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齐鸣看了眼时间，这才发现都快十点了！可他明明只跟卫敛在车里坐了一会，明明还什么都没说，怎么时间会过得这么快呢！齐鸣刚想把这番电话糊弄过去，那边儿已然换了个人。

方冰掐着低低的嗓音问：“怎么样怎么样啊，哎呀急死我了！”

齐鸣：……围观男的跟男的搞对象很有趣？！

“不知道啊，今天就坐车逛了一圈儿。”

“没有车震？！”

“……大姐！我们还不熟！”

“不熟也可以啊！你到底是不是gay啊！”

“……我真该录下来给大哥听听。”

“嘁，敢录我这就帮你出柜！”

“……不跟你说了，等电话呢！”

“啧啧，有什么新发展记得告诉我啊，我一百多个G的盘都被你哥没收了，现在就指着你过日子了！嘤嘤嘤！”

“……不说了，我有电话。”

手机提示又有一通电话进来，齐鸣立刻把跟方冰的通话断了。这边一接起来，卫敛的声音就穿过电话扑在他耳边。

“小尽。”

齐鸣耳朵滚烫：“卫先生，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那边卫敛笑了一下：“知道。不过，我想叫你小尽。只有我这么叫你，对不对？”

齐鸣又羞又窘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还在外面？”卫敛似乎听到他这边过车的声音。

“遛狗呢……你还没到家吧？”

“嗯，没有。你陪我说会话，好吗。”

“嗯。”

“那么，今天见到的William，跟你想的一样吗？”

齐鸣默了一下，决定据实回答：“不一样。”

“哦，那你想象的William是什么样子？”

“……其实知道是你之前，按照你朋友Fred给我的暗示……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卫敛的声音有点古怪：“你喜欢小孩子？”

齐鸣差点咬到舌头：“想什么呢！我那时候还没喜欢你！”说完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立刻想刨坑把自己埋了。索索正拽着绳子往前走呢，走着走着，渣主人不动换了，索索扭头看见他蹲在那儿，遂跑回去跟他蹲了个脸对脸——“汪呜？”

卫敛像没听出来一样，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一遍：“哦，你那时候还没喜欢我……那么现在呢？”

好在，电话总要比面对面少了视觉刺激，倒也不是很难开口。齐鸣只是支吾了一小会，就小小声说了句：“喜欢。”其实，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喜欢了……他听到那边卫敛低低的笑声，忍不住问，“那，我跟你想的一样么？”

卫敛说：“嗯，也不一样……你，让我惊喜。”

齐鸣想问问他喜不喜欢自己，又觉得有点羞于启齿。他们一直聊到卫敛到家，差不多一个小时，可让齐鸣重复一遍他们聊了什么……嗯，好像说了很多，至于说了些啥，--……

之后几天的游戏里，俩人越发想腻在一起。可总有人不乐见其成。先是君临那边儿看不下去了。作为两个消费水平不怎么高的区，全六的玩家基本横着走，像William这种快满七的号已然是大神级别的，君临本来觉得帮里有个七级大神肯定给力啊，结果……人根本不参与打架！不打架打造那么好的号去干什么啊！

在苏州城墙上抱着呢！

在洛阳小山坡抱着呢！

在大理皇宫里抱着呢！

在不能PK的三大主城的各个地方抱着呢！

君临高层黑云罩顶，合区后他们组织人手跑着地图打架占地盘，弟兄们披星戴月呕心沥血为了一个美好的明天……结果最能打的那个居然在花前月下恩恩爱爱！人干事！

他们琢磨了一下，William同志既然弄了这么牛X的号不可能是不爱打架的主，那么只能是他那个玩生活的媳妇立尽斜阳把人拖住了！他们琢磨出俩方法。一，把立尽斜阳搞进帮跟他们一起打架，二，把立尽斜阳踹下去，从盟里找个能跟他们并肩作战的好妹纸顶上来。这俩主意一出炉，就被陆小凤捅给了还跟卫敛腻乎着的齐鸣。

说是腻乎，其实就是俩号抱在一起，各做各的事。卫敛不知道在做什么，齐鸣有时候算日结账，下单进货，看下Q群的预约，或者玩天山号，伺候索索洗澡……所以，陆小凤找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注意着峨眉号，过了好一会才蹦到他发过来的YY频道里，听他这样那样讲了一大篇。

【YY】【花诺君临】陆小凤：我说完了，你怎么看？

其实那次齐鸣跟他问过卫敛现实里的事之后，陆小凤就不太跟齐鸣聊YY了。他本来以为出了个更嫩的念七七，能让卫敛把齐鸣这茬忘掉，没想到俩人还越来越火热了。陆小凤弄不准齐鸣什么想法，他一直觉得齐鸣应该挺有钱，起码能有余钱玩一个全六一个全五的号，可一旦知道他只是个装架子的……立马看法就不一样了，万一他对卫敛存了别的心思呢？所以，为了保护朋友，他这会儿是存着把他俩拆散的想法的。

齐鸣这边也有点愣，如果陆小凤是卫敛的好朋友，那卫敛没道理不跟他说他们之间的事啊。于是他问——

【YY】【花诺君临】归时烟里：你真的跟William是好朋友么？

【YY】【花诺君临】陆小凤：……我不是难道你是？！

【YY】【花诺君临】归时烟里：你还是去问他吧，看他愿不愿意交号。

【YY】【花诺君临】陆小凤：所以你峨眉号不进盟是吧？

【YY】【花诺君临】归时烟里：就算进了也没用啊，他又不是为了打架才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