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一下记起来了，那次他去见卫梨，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卫敛。后来卫梨跟他说，卫敛出院是为了去复诊。他问：“说这个干嘛？”

卫敛说：“你那时候同我说注意安全。”

齐鸣托住他的下巴，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难道，你那时候就喜欢小爷啦？”

卫敛拽着他的手在掌心亲了一下：“不是，那时候只觉得你很有意思。”

“……怎么有意思？”

“知道别人出去玩，不都是要说旅途愉快吗？大约因为我出过车祸，所以特别在意这个。你说注意安全，我觉得很暖心。”

齐鸣那一瞬间很心疼卫敛，他是有多孤单，才会觉得一个陌生人的一句注意安全很暖心。他对他说：“那，这次也要注意安全，还有，早点回来！”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说，“你别去好不好……”

他把他送上飞机后，就开始觉得时间流逝地比平时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他可以忍住不给他打电话不给他发短信，可是，却忍不住要想起陆小凤私聊他的话。

他是William的男朋友，满意了么？

他们为对方付出的你根本想象不到！你以为你会赢？

我打赌William会去港城过圣诞，你敢赌么？

最最糟糕的，是卫敛拒绝他的求欢后，无意呢喃的那句——

come on，Richard……sweet dreams……

别闹，理查……好梦……

他想安慰自己，那不算什么。他们早已认识，相识了远比他更久的时光，所以，偶然叫出的一个名字，并不能说明卫敛还爱着他……并不能说明……并不能……

他一次又一次给自己强调着，画面里一身暗淡装扮的大天山，一次次甩出杀伤力巨大的群攻技能。

阳关三叠！移花接木！鹰击长空！

眼前爆起寒气凌冽的冲天冰柱，待碎冰消散，周遭的号都已倒下。

画面突然一暗，他被传送进另一个场景。

【世界】【系统】玩家归时烟里因杀戮过重，被众多武林侠士缉拿，送入监狱！

齐鸣暗骂一声，杀得太顺手了，忘记嗑药（消杀气的药）。这下必须得关满2个小时才能出来了。

他习惯性地跑去左上角那个牢房，还没来及放隐身技能，旁边突然跑过来一个周身闪着耀眼光效的大号。

不再错过。周扬。

【附近】不再错过：就知道你在这儿。

齐鸣不理他，直接放了个金蝉脱壳，静静潜伏在幽暗的地牢里。

周扬却好像知道他没走一样，自顾说下去。

【附近】不再错过：有空吗，来我的婚前单身派对吧。

【附近】不再错过：很久没见了，想再见你一次。

【附近】不再错过：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不会这么狠心吧？

【附近】不再错过：你还在吗？

【附近】不再错过：鸣鸣？

齐鸣咬牙切齿地甩了个组队邀请过去，他不知道周扬还会对着空气说些什么，说不定这里还有别的天山潜伏着围观着。

【队伍】归时烟里：我不去！

【队伍】不再错过：还是打手号比较适合你。

【队伍】不再错过：你不用理我，没关系。

【队伍】不再错过：那次你跟我分手，我也这样杀过很多人。

【队伍】不再错过：所以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你是失恋了么？

【队伍】归时烟里：放P！

【队伍】不再错过：（大笑）我在桃花岛有人，看见他们说你被人甩了。

【队伍】归时烟里：你的人叫什么！

【队伍】不再错过：哎，底牌不是随便说的。

【队伍】归时烟里：那就滚蛋！

【队伍】不再错过：你每次见我都这么生气，我真想问问你是不是还在意我？

【队伍】归时烟里：你想太多。

【队伍】不再错过：对，我也只能想想啦，我都要结婚了。

【队伍】不再错过：你来吗，婚礼就算了，你来我的单身派对吧，我请了不少高中同学。

【队伍】归时烟里：哪一天？

【队伍】不再错过：24号，平安夜。圣诞那天婚礼。

【队伍】归时烟里：恭喜。

【队伍】不再错过：真心的么？

【队伍】归时烟里：嗯。

【队伍】不再错过：那就是还拿我当哥们吗？

【队伍】归时烟里：再看吧。

【队伍】不再错过：得，齐鸣同学，听我一句劝么？

【队伍】归时烟里：我说不想听你能不说么？

【队伍】不再错过：……我真是多余一问。我就是想说，你别再要求那么完美了行么？

【队伍】归时烟里：？

【队伍】不再错过：别对另一半抱那么多期望，随便一点，宽容一点，海阔天空。

【队伍】归时烟里：我俩不在一个频道。

【队伍】不再错过：生命那么短暂，糊里糊涂就过去了。你那么较真，挺累的。你问问你自己累不累？

【队伍】归时烟里：我喜欢这样。

【队伍】不再错过：跟你一样的人太少了，你这是给自己找罪受。

【队伍】归时烟里：我爱他。

【队伍】不再错过：……谁？？

【队伍】归时烟里：一个还没忘记旧爱，三十多岁，生活不大能自理的男人。看，我要求真没你说的那么完美。

【队伍】不再错过：你疯了吗？！

【队伍】归时烟里：没有。

视线模糊，齐鸣摸了一下眼睛，指尖有点潮湿。

【队伍】归时烟里：我知道我要的完美太难找，所以我不要了。我爱他，他不爱我。所以我不让他知道我爱他。到分开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撒手离去，每个人都不会受到伤害，每个人再回想起来的时候都挺快乐的，这样也就完美了。

act.32

平安夜那天C市下了第一场雪，不算大，飘落到地上很快就有飞驰的车子碾压而过，路面上只是有点潮湿。小周跟小夏下午都请了假，齐鸣跟另一个美容师在店里待到快六点也就关了门。周扬的单身派对不是在C市办，不过坐高铁过去也很快。他答应参加，不是因为想见那些已经记不清面目的高中同学，当然，也不是为了去见周扬。他只是想用行动表示下对卫敛的不满——看，你不惦记我，我有的是人惦记，咱俩都去陪旧人，多公平。

齐鸣找到派对地点都九点多了，周扬在一家会所包了个带泳池的大包间。他在服务生指引下推开门，里面节奏感极强的音乐一下流泻出来，还有男男女女嬉笑打闹的声音。房间里很多人，他以为自己不大记得高中同学的模样，可现在看来，何止是不大记得，简直就没认出几个，全都陌生得很。周扬之前给他打过两次电话，一直在盯着包厢门，第一时间看到齐鸣，在人群里朝他招手：“齐鸣，这里！”

齐鸣犹豫了一下，脱掉外套朝他走过去。他们坐在泳池另一边，正对着墙上巨大的电视屏幕，MV五颜六色的光线打在他们身上，每个人都像戴着光怪陆离的面具。周扬在身边给他腾了个位置，按着他坐下，那边立刻有人递过来一瓶啤酒，周扬拦住他要拒绝的手说：“不是开车来的吧……那必须喝……喝醉了没关系，我房间都订好了，大伙儿随便睡，爱跟谁睡跟谁睡！”他后半句说得很大声，也是说给其他那些人听的，果然四周响起一轮起哄的声音。

周扬搂着他肩膀挨着他说：“想玩什么我陪你，麻将骰子，还是……哎看我这脑子，我想起来了，你不会！”他估计已经喝了不少了，嘴巴里有浓浓的酒味，齐鸣当着这么多人不好把他推开，借着与旁边那人碰杯稍微拉开点距离，周扬一下抓着他的胳膊，“干嘛啊，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跟他喝？！”

齐鸣不跟酒鬼较劲，他看着那人模样，说了个比较靠谱的高中同学的名字。周扬一下笑喷了：“我去，你真以为我请高中同学啊！”

齐鸣愣了下：“那这些人是谁？”

周扬点点他旁边，刚跟他碰杯子那个：“被你杀过好几回的，memory家族的。”

齐鸣瞪着眼睛：“单身夜你请他们？！”

周扬拍拍他肩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跟你嫂子……咳，就是我未婚妻，就是在游戏里认识的，琉璃似月知道吗？”周扬掰着他肩膀让他往他手指的方向看，那边好几个姑娘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中间那个，穿绿衣服那个，那个就是。”

齐鸣还在努力辨认到底是哪个，旁边又有人喊他：“齐鸣？！卧槽，真的是你！”他抬眼看过去，穿得跟彩虹一样的王越正扒开几个人往他这边挤，他身后那个沉着脸的帅气美少年明显是浮世浮城。齐鸣一阵头疼。

王越终于历经艰辛在他身边刨了个地方坐下：“你什么时候跟秋水大帮主这么熟了？他把你也请来了？哎哟，不对啊，你俩不是敌对么？！”他声音挺大，两边坐的几个人都听到了，那个memory家族的还凑过来问。

“敌对？什么敌对？君临的？！”

齐鸣这算是孤身入敌营，这来的可几乎都是秋水跟战狼的人，都已经喝得不少了，万一打起来他可没技能跑路……他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没帮，生活玩家。”

周扬笑得捶桌子，说：“你们肯定猜不到他是谁，谁猜对了我把那几瓶酒都干了！”他指的是桌上好几瓶洋酒，估计度数很高。这句话立刻被几个人向旁边挨个传出去，没过一会，大家都跑过来看齐鸣什么模样。大伙很有默契，都把他往女号上猜，可猜来猜去，周扬一直在摇头，没一个猜对的。

齐鸣掩饰着喝着啤酒，王越似乎看出点他跟周扬的关系，小声问：“你俩怎么回事？上次你跟我说在网上认识的就是他？！可他怎么又要结婚了？”

齐鸣现在不好跟他详细解释，只是说：“以前处过，已经分了。”他说完，突然面前一暗，抬头，一个穿绿色毛衣的姑娘站在他面前，清汤挂面的黑直长发，看着挺乖巧。齐鸣一下想到她就是周扬的未婚妻琉璃似月，于是站起来喊了声嫂子。

琉璃似月笑眯眯地看着他，拿手去推周扬：“老公，我猜出来啦。”

大伙好奇：“帮主夫人英明！快说他到底是谁啊！”

周扬也笑：“那你说他是谁？”

琉璃似月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猜对了你也不用喝酒——”

她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这怎么行啊，帮主必须一言九鼎！”还有一群人跟着起哄，“就是就是啊！”

琉璃笑着说：“都滚蛋！他喝那么多明天还想不想结婚了！再说了，我只是不让他喝，没不让他请人代喝！”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齐鸣，齐鸣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听到她接着说，“我猜对了就你喝，猜错了就，就他喝！”她指着另一个男的，估计俩人以前也有什么关系，一群人笑闹着连口哨都吹起来了。

周扬皱着眉，似乎想起身说点破坏气氛的话。

齐鸣知道他的脾气，喝多了特别自我，不能有一点不顺心意。想着他明个就要结婚，就当再给个红包吧。齐鸣压着他肩膀不让他起来，笑着点头：“好啊。”

琉璃开心地笑了：“那你一定要喝了，我知道你是他前妻。”

周围静了一下下，立刻哄闹起来。

“卧槽，前妻？！”

“错过以前结过婚吗？”

“叫什么啊！”

“我知道了，他是——”

琉璃看着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立——尽——斜——阳，对么？”

齐鸣一面俯身过去拿酒，一面笑着解释：“只说对了一半，我可不是他前妻，哥们还差不多，这酒呢，咱俩一人一半儿？”

旁边有人反应过来：“卧槽，那你老公不是君临那个全七大神么？！”

“靠，我说这名字怎么这么眼熟呢！你是William的媳妇！”

“我去，俩男的……他是不是不知道你是男的？”

……

齐鸣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他摇摇头，毫无压力地诽谤卫敛：“你们都以为他是男的吗？其实他是个富婆，还不怎么会玩，所以他一直不参与打架不上YY，最近才把号发给代打。”

“我靠，那我也去勾引试试！”

“滚蛋，你有这小白脸帅吗！”

“说什么呢，人家明明是大帅比！”

……

齐鸣正想仰头灌酒，周扬一下扯住他的胳膊，问：“是哥们吗？”

齐鸣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点头。

周扬又问：“不改了吗？”

齐鸣敷衍他：“不改了。”

洋酒有点酸甜，喝下去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有点晕的感觉。齐鸣喝酒不上脸，喝下去两瓶还看着跟正常人一样，反观那个替琉璃似月喝酒的，已经躺倒在沙发里了。二三十号人又出了新点子，叫服务生拿了号码牌过来，上头各自写上自己的游戏名字，再放进水果盘里抽签玩那个俗得不能再俗的真心话大冒险。

王越给齐鸣端了盘糕点过来，跟他说：“空腹喝酒不好，快吃点。”

齐鸣依旧拿着酒瓶子斜着眼睛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王越拿指头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我关心你行不行啊！”

齐鸣有一瞬间把他当成卫敛，卫敛好像特别爱弹他脑门，一面弹一面说他笨说他傻。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就那么默默地看着王越，眼神里是借着酒意，无所顾忌的，浓的化不开的爱恋。看得浮世浮城恨不得把他拎过去揍一顿，就算王越知道他是透过他看着别的人，也有点受不了，一把把他的脸推开了，“祖宗，求别那么看人……”

齐鸣顺着他的力道倒在沙发里，手里握着一晚上都没响过的手机，他觉得很晕很累，身心俱疲。那边儿有人喊“立尽斜阳”这名字，他高高把手举起来，“这里！”

“大帅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擦啊，怎么全选真心话！大帅哥，答不出来要喝酒或者跳泳池哦。”

“问！”

“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内裤？”

“……”他晃神了一下，有点记不清穿的是自己买的，还是卫敛买的，想要编一个已经来不及。

“终于有个答不出来的了！”出题那人大声叫起来，“喝酒还是跳水，选一个！”

齐鸣看着那一池蓝盈盈的水，大冷天大家都穿得多，故而也没人特立独行，在那么多人面前穿着泳装下去玩水，一整晚这池水都没人进去。他说：“我选泳池吧。”

王越说：“我陪你换衣服去，手机钱包给我拿着吧。”他陪着他往更衣室走。

浮世浮城有点恼了，他追上去说：“更衣室有柜子，你不用给他拿。”

齐鸣已经越来越醉了，他只能辨认出王越的声音，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把手机递了过去，还想从裤兜里摸钱包，却感觉周围一下天旋地转，蓝色的池水冲着他扑面而来，下一刻，他就整个人栽进温暖的池水里。他闭着眼睛，周遭一点声音也没有，十分安静。温暖的水包裹着他，吞没他，无法呼吸……下沉，再下沉……像要把他带去一个静谧安详没有烦恼的地方……这样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