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番外——昧白
昧白  发于:2015年0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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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一切安好。”

“正当年节,你也多陪陪你母亲,有时间更要多去看望你皇祖母。”

“是,儿臣一定去。”

这时候台下巫女唱完祝祷赋,太乐令一步上前,拜了拜,“陛下,臣听闻楚乐动人,曾请旨与太乐丞一同往楚地采诗集乐。此次远行有幸拜得一位年轻俊才,乐识非凡,臣叹服不已,想为陛下引荐,进献一曲。”

宣帝点头,“那就让他弹弹吧。”

不刻,那太乐令便领了一位青年人进来。说青年人还大了些,瞧着没梳髻,竟是不及弱冠,怕是比刘朔大不了几岁,穿靛色的礼服,长着一对抖飞狭长的凤眼,是个模样惹怜的俊生。他抱着一把琴,行了大礼,便弹起来。

宣帝乍见这俊俏人儿,身子便支了起来。身后宫女青釉见了,忙抽软垫给他垫着。

那俊生拨了把散音,便开口唱。他的嗓子是楚地独有的柔和温润,婉转唱叹间宣帝只觉得这一把细软的嗓子便像是这早春晨起的潮气,敷在心头,把他一点兴致都润活了。

等那俊生唱完,宣帝直起身子,抬手把他招到身边来,细细打量,眉眼玲珑,体态风流,于是很满意,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俊生道,“回陛下,臣叫姜培,”

“多大了?”

“正一十九。”

稍微大了一点,倒是瞧着可人。

“再有一年要成年,朕给你个字可好?”

姜培忙不跌跪着,“谢陛下赐字。”

宣帝十分高兴,牵起他的手扶起人来,便搂在怀里,“朕看着你,便觉得是‘晔兮如华,温乎如莹’。便是姜华莹,可好?”

“华莹谢陛下垂爱。”

到了晚上,宣帝在床上便让这姜华莹唱湘君。姜华莹跨坐在他身上风骚万分甩着一头如瀑黑发扭动身体,唱得调不成调,曲不成曲,到了后来又依依哦哦地啼哭,哭得那一对吊梢眼角媚意横加,真像是湘水边上苦等夫君的痴情人似的,最后抱着宣帝只会喊皇上,皇上。

宣帝春色占尽,得此殊色,自然是爱不释手,连着好几日带着姜华莹在后宫里游逛,命人在国库里搜罗古琴给他做礼物,又叫太乐府编排新的宫乐队供他言周教,连带着太乐令也得了不少赏……一时间这姜培也算是炙手可热。

“听说昨儿个又封了个乐府都尉,你说这叫什么事,不过是个佞幸,竟是抬举出个两千石的官职来。陛下也这个年纪了,瞧着龙体总不安好,还老惦记着这档子事。”

孟义下了值,回到房里听见一群皇子亲卫在闲话,好像是宣帝新宠的事。

“嘿,你是没见到那‘晔兮如华,温乎如莹’,可是漂亮。都说楚地男子美貌,我那日见了也惊叹,真是个标志人物。陛下到底是男人,哪有男人不爱美色的?”当天去了夜宴的卫士说,“我跟你们说,我都看见了,陛下见了他就动心了,身子都直了!又是摸手又是搂抱,这不明摆着嘛。”

“哈哈哈哈,你们说就陛下那个样子,能满足得了那么年轻的小浪蹄子吗?”

“那谁知道呢?不是都传宫里有专门用来做那事的药嘛。”

“真的?陛下不会是那事儿做多了,弄得整日脸色不济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准儿还真是!”

“嘿,你们能不能正经点儿?而今这个姜都尉成了新宠,照陛下这么个宠法儿,就不怕再出来个韩王孙?”

“那又能怎么样呢,这是陛下的事儿。咱们又不能做什么。你要有心思担心这个,我看也可以和陛下自荐枕席啊,不过老五,就你这膀大腰圆的粗武人,别把陛下折腾坏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皇子亲卫都是些大男人,平日里聚在一起嘴边上离不开些酒色的荤腥话,也是正常。从前在军营里更是常见。孟义默声进了房里,原本坐在炕上聊天的几个见了他都站起来。

“孟哥,下值了?”

孟义点头,径自卸了腰带和甲衣。

那老五殷勤地给他倒水,“孟哥,来喝水,辛苦了。”

“谢了。”孟义一口灌完了水,把东西拍桌上,栽在炕铺上倒头就睡。

那几个卫士见怪不怪。他们大多敬重孟义,一来孟义武艺超群,令人敬服,二来他为人沉稳刚直,从不欺软,再加上深得大皇子刘朔宠爱,亲卫里鲜少有人不给他面子的。

只是今日轮到旬休,几个卫士商量着出宫饮酒,也想叫上孟义,那老五便小心靠近,道,“孟哥,今日旬休,兄弟几个想着出宫去喝顿痛快的,反正明日不必上值。孟哥也一起来吧,都是平日里一起值卫的兄弟,热闹热闹。”

孟义翻了个身,一点不客气把屁股对着人家,浑声道,“不去,你们去罢。我睡觉。”

那老五还想再劝几句,一旁有人拉着他摇摇头。

于是众人离开了房间。孟义便睡到近黄昏时分,一个小卫士过来将他叫醒,说是大皇子又闹脾气了,请孟大哥过去劝劝。孟义皱着眉头起来,套上衣服过去看刘朔。

刘朔在长信殿里把东西摔了一地,一排宫女哆哆嗦嗦跪在下面也不敢拾掇。孟义才走近便听到刘朔大骂:“都是群离心背德不知恩宠的东西!找不到孤就把你们全部杖弊!”

已经有宫女害怕得啜泣不已。刘朔的贴身大宫女竹筠见了孟义赶忙迎出来,“孟大人快劝劝殿下吧,要是给陛下知道了可怎么好。”

刘朔年纪小脾气大,每次发脾气竹筠只能去请孟义过来。

孟义见了一地狼藉,跪到刘朔身前,“殿下,臣来迟了。”

刘朔见了孟义抬头对着竹筠瞪了好几眼,“这点小事也去劳动孟大哥,都是群废物!”这样说着终究是收敛了点气性,把孟义赶紧拉起来,“孟大哥你不用管,这件事本就是这些奴婢不好,整日偷懒惯了,今日把孤的官印都弄丢了。这种事自然她们要担责任。”

竹筠也跪着请罪。孟义沉默把踢倒的桌案扶起来,又把地上一沓一沓的竹简都捡起来,拾掇好了放回书架上。刘朔不喜欢他劳动小事,吹眉瞪眼招呼下面的小宫女:“你们都干什么的?还不快过来收拾!孟大哥,这事你真不用管。”

宫女们闻言过来收拾东西。孟义说,“殿下,官印丢了是大事情。杖弊不能解决问题。不如把看管的宫女叫来先细细问了再说。”

刘朔烦得要命,“问了问了,都问过一遍了,哪儿都找不到,都说收得好好的,收得好好的那官印能自己长翅膀飞了不成!”

孟义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许是哪日动用了不记得也说不定。殿下现在在气头上,怕是宫女知错也不敢认。殿下好好安抚了,再问问说不定会有线索。”

刘朔从来信任他,只觉得他高大如山,靠谱稳重,事事都有把握分寸,一有他在身边十分烦心气儿也能消下去八分,自然依着他,“好好好,那孤再问问。”

“臣陪着殿下。”

刘朔笑起来,亲昵地拉着他的手,“孟大哥,孤最信任你,也最喜欢你。”

孟义沉静地看着他,眼底深处略有宠溺,“臣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刘朔把看管的宫女嬷嬷又叫了过来,压下怒火询问。有个嬷嬷想起来说,那日郁泽公主来找刘朔玩,看着那枚玉章子觉得好看,就揣着不肯放,怎么劝也劝不听。小公主才五岁半,是刘朔唯一的妹妹,长得玲珑可爱,刘朔向来喜欢她,当时也没怎么在意,就说公主要玩就让她带回去玩罢了,改日再取回来就是。

“是奴婢的不是,没想起来公主来玩的事情。奴婢这就去取回来。”竹筠松了一大口气。

孟义想想,“殿下,不如臣去替殿下去吧。竹筠姑娘性子软,怕闹不过公主殿下。”

刘朔觉得不好意思,“这怎么好,你才下值,又要劳动你。”

“无妨。”

刘朔点头,“那好,那就劳烦孟大哥替我走一趟,我是急着用,你去我也最放心。”

孟义答应下来,行了个礼告退了。

公主住在未央宫。孟义出了长信殿绕甘泉宫后门正经过皇帝的温室殿。去年夏秋之交的时候太医说皇帝多泡泡温泉对身体好。于是皇帝休整了温室殿,在后面挪出了一块地出来,引一道活泉入宫做温泉池,废了不少功夫。现下工程收尾,后面来不及另设角门,就连着后花园一处,直接通往甘泉宫后门。

孟义拐进花园正过温泉亭,林木掩映间依稀有欢好声传出。孟义收了步子,见暗处有影卫身影闪现,知道不巧进了皇帝的地盘。正想着绕道,却听林亭后传出一声清淡懒散的:“谁?”

孟义顿了顿,垂着脑袋,答,“陛下,臣孟义。”

亭中有衣物摆弄声。半响,宣帝道,“是孟卿啊,过来吧。”

“臣过未央前殿去郁泽公主处取大殿下的官印,惊扰了陛下,陛下恕罪。”

姜华莹被打发下去了。宣帝躺在长塌上,陷在一堆繁复华丽的蜀锦间,脸上有些淡薄的血色,带着一种靡丽的意味——显然皇帝刚才享受了一场满意的情事。

“无妨,朕也许久没有见你了。来,坐到朕身边来。”宣帝招呼他坐到长塌旁。

那桌案上还有没喝完的酒,孟义靠近些能闻到宣帝身上的酒气,很淡。

“你与朕说说,朔儿的印如何在郁泽那里?”宣帝问。

答曰,“前些时候公主在长信殿玩,见着殿下的玉章喜欢,殿下疼爱公主,便与公主带回去了。今日遇着急用,就命臣前往取印。”

宣帝点头,“朔儿懂得疼惜妹妹,挺好。”

孟义低着头不做声。

“青釉,你去郁泽那里把章子取去送到长信殿,朕在这里和孟卿聊聊。”宣帝说。

一旁的宫女收拾好,行了礼下去了。

宣帝让人重新热了酒过来,孟义见他醉意明显,劝了一句,宣帝执意,他也没有阻止。“你是什么时候到朔儿身边的?”

“回陛下,一年前。”

“果然,从第一眼朕就知道他崇拜你。”

“臣不敢。”

“朕的儿子朕清楚。”宣帝自饮自酌。

“臣会尽心尽力伺候好殿下。”

宣帝点头,“正好你来,我朕也就问问。平时里问那些太学师傅,一个个只会对付着说好话。又不能日日考他功课。你就说说他近日里功课武学怎么样吧?”

孟义想了想,说,“殿下功课确实刻苦,陛下派太学师傅们监督着,周师傅严厉,殿下不敢不背功课。至于武学,殿下这个年纪好动,又是男孩子,自然喜欢武学多一些,在这方面下的功夫也多一些。”

“嗯。男孩子习武好,身体健壮。朕身子不好,朔儿不能像朕。”

“陛下少喝些,身子自然就好了。”孟义看看那桌上的酒。

宣帝笑起来,“你也是武将,生杀场上闯出来的,能不知道酒的好处?”

“知道,但凡事克制,贪多了总有不好。”

“你说朔儿武学用功,朕很高兴。还有什么别的吗?不好的也可以说。”

孟义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没说。

“无妨,你说。父母爱孩子,自然不能只报喜不报忧,现下小还能改,你们替他包庇惯了,等大了改不了了后悔不及。”

孟义跪下来,“那臣据实说。殿下喜暴嗜虐,戾气过重了,如此以后身上攒的杀气过重对身子也不好。臣一直担心,但不好说什么。”

“如何说他喜暴嗜虐?”

“嗯……就拿臣初入宫那天射鸟的事说,鸟儿究竟是一条性命,殿下却对这性命并不敏感。此是杀虐过重,往大了后对殿下并不好。”

宣帝深深看了孟义一眼,唏嘘一声,“你说的对,朕知道。你肯说这很好。以后还有什么不是也要说。他是皇子,他的不好往大了不是他一个人担着,要有许多人一起担着,你们现在包庇牺牲得小,以后牺牲会越来越大。”

第四章:霍夫人

“你说的对。你肯说出来这很好。以后还有什么不是也要说。也要适当在他面前提。他是皇子,他的不好往大了不是他一个人担着,要有许多人一起担着,你们现在包庇牺牲得小,以后牺牲会越来越大。”

“诺。”

宣帝目光放远了,“希望他以后能明白朕的用心就好。”

孟义微微动容,“殿下一定会感念的。”

日头已经到底了,外头点上了宫灯。有宫女过来说晚膳好了。

宣帝说,“扶朕起来。”

孟义上前,跪在长塌前伺候宣帝穿鞋。宣帝的一双脚矜贵细致,脚踝处皮骨紧贴,冰凉纤细,脚背玉白色,隐着淡色的青筋,指甲修得很整齐。

太瘦了。血气不调,阳质亏损,实在不是好事。

孟义拖着宣帝的手将他扶起来,宣帝面上血色急速褪去,捂着肚子招呼,“拿盂来!”

宫女拿了一只陶盂来。宣帝的身子猛地栽了下去,孟义只来得及拖住他的腰,就听到宣帝呕吐的声音,登时酸腐的呕吐物发出刺激的味道。

这一吐皇帝没力气站着,两鬓都是冷汗。

“去煮一壶热水,把柚子皮切碎了放进去煮,煮到皮质分离然后放适当蜜糖搅拌好了拿来。”孟义皱着眉,吩咐宫女,“你,去叫太医。”

宣帝断断续续吐了一会儿,脸色愈发失质,孟义扶着他的腰,拿了绢帕来给他擦嘴,又喂了一些热水,“恕臣失仪。”语罢不由分说将宣帝抱起放回长塌,径自去解皇帝的衣衫,解到里衣,手里停了停动作,最终没扯开最后一层,隔着薄如蝉翼的衣料双手交迭按在皇帝的腹部,下了点力道画圈按摩。

皇帝一言不发,垂着眼睫,眼弯处荫出两枚晦暗的阴影来。有宦官想阻止,被他摆手打发下去了。孟义手温热厚实,阳气十足。皇帝感觉不断有热气涌入体内,护着他的刚经历痉挛的胃很是舒服。

年轻就是好啊。

皇帝扶着太阳穴,不无感叹。他稍微抬抬眼睫,孟义的脸离着很近,俊朗英挺,粗糙是粗糙些,不是他一贯喜欢的那种水灵灵纤细灵巧的型,但也足够赏心悦目了。

皇帝被年轻的阳气熏得心猿意马。这时宫女把煮好的柚子水端了上来。

“柚子煮水能解酒护胃,臣让放了蜜糖,有些甜味好入口。陛下喝了吧。”孟义说。

皇帝垂着眼接过来把东西喝了。柚子水清甜带着蜜糖的香味,绵软馥郁。

“不错。”宣帝说,“告诉太医不用来了,朕没事。让膳房煮一碗小米粥,配点小菜来,清淡点的。”说完又加了一句,“方才没动的就赏给孟卿吧。”

“谢陛下。”

宣帝点头,盯着他那张脸意味深长,“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吧。朕会再传你的。”

孟义低着头,最终错过了那个危险的眼神,“臣告退。”

孟义走后宣帝挪回了温室殿。不刻,霍夫人就到了。

青釉在给皇帝梳头,看着皇帝的脸色,“陛下要是不想见奴婢就去说您身子不安歇息了。”

皇帝喝了半碗小米粥,精神好些了,整理整理说,“让她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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