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胡思乱想着，把自己的头折磨得很痛，连陈靛回来都没注意到。“陈蓝，吃饭了。”陈靛把外卖摆在茶几上，拉住了还在乱走的陈蓝。“全都是你喜欢的菜，这个松鼠鱼还是在北城买的，为了保温我多套了几个塑料袋，别凉了。”

陈蓝定睛看了陈靛好一阵才晃过神，坐到沙发上准备吃饭。“今天我遇到蜻蜓了，她说她过几天办订婚宴，因为结婚是出去旅行，所以这次就当正式的了。”陈靛边说边注意陈蓝的表情，“她想请你当伴郎，你去不去？”

陈蓝夹了几筷子菜在碗里，漫不经心地说：“肯定要去呀。”

陈靛没有动筷子，就坐在那里看着陈蓝：“我越来越担心你了，可是你现在不像小时候，什么事情都不跟我倾诉了。这几天晚上我也睡不着，我在想如果你跟我说你还是喜欢蜻蜓，你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了怎么办。我也没有办法，事情不像你被打了我就帮你打回去那么简单，我只想说，如果你这辈子只喜欢女人，我也不会嫌弃你，我现在一直都在攒钱，你有喜欢的对象之后就去荷兰结婚吧，总之不要折磨自己。”

陈蓝晕晕乎乎地听完了这段话，鼻子一酸。他急忙解释：“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她，我觉得她就像我妹妹一样，真的。”这晚，陈蓝和陈靛坐在沙发上看着搞笑电影聊了很多，陈蓝的每一句话都以你记不记得开头，陈靛一直点头，还会为记忆补充细节。陈蓝回房间，从窗户、书架、电脑再看到床，最后蹲下身来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最下面那层果然躺着一本杂志，只是封面从一个女的变成了一个男的，内容也可想而知。

他轻声笑了笑，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他不需要去应付一个陌生的环境，反正自己现在又没有什么喜欢的女生，蜻蜓不管在以前还是现在都要出嫁了，这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的世界都无所谓了，自己的亲人都还在就好。他躺在床上有点想他妈了，于是打了个电话回去，陈母还是一如既往地唠叨，陈蓝也乐意听，突然陈母对他说：“哎呀，你妈在抢我电话，她也想跟你说几句……”

什么你妈呀？你不就是我妈吗？陈蓝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篮子，最近还好吗？”

“好……”陈蓝只能干巴巴地挤出这么一句话。

“最近我看新闻，说你们那儿空气不好，你出门还是带个口罩吧，还有，要按时吃饭，不要一忙起工作来就没日没夜的，天冷了去买一套保暖内衣吧，去年有一套洗了晾在那儿裤子就被吹跑了，不要冻着了啊，你的手是肉手很容易生冻疮的，现在就要开始保护了，蛇油膏还有没有呀，没有就回家来拿……”内容和陈母如出一辙，这种对于他生活细节的了解真的是太奇怪了。陈蓝转念一想，这是个同性恋的世界，所以自己有两个妈妈是很正常的事。天呐，他那可怜的爸跑哪儿去了……

好不容易想通一件事，又来另一件事情闹心。陈蓝想，他爸没有遇到他妈，现在肯定跟另一个男的在一起，有了自己的孩子。对了，这孩子又是怎么来的呀。陈蓝看了看自己的电脑，感觉全身瘫软，胸膛憋闷，他打开门，发现他哥还是坐在沙发上，陈靛听到声响回过头来，拍了拍沙发。“过来吧，就怕你睡不着。”

不管怎样还是要上班，陈蓝从床上起来，看见天光大亮，暗叫不好，不会是要迟到了吧，顾不上想为什么闹钟没响，他就往门外冲，正赶上拎着早餐回来的陈靛。他拿过一袋包子就往楼下跑。所幸没有迟到，但是在顶头上司的目光下走到岗位上的感觉还是不好受，何况又积压了一天的工作，所以这一天都忙得团团转，晚上八点，实在受不了饥饿的驱使，陈蓝还是决定结束一天的工作，想起昨晚和陈靛约好要在家里煮火锅他就觉得心情很好。和同样工作做到现在的同事一起下楼，却在大门口遇到了林程。同事对他使了个眼神就笑眯眯地走了，陈蓝开玩笑地问他：“怎么突然来找我？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啊。”

“你说在你那个世界里我和蜻蜓订婚了？”林程问。

陈蓝点了点头。林程说：“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我想跟你聊一聊。”

“我哥还在家等我吃饭呢……要不你直接到我家去说吧。”

这个决定导致的结果是自从林程一进家门，陈靛就笑得合不拢嘴，还非要下去再买几个菜。虽然根本不是陈靛想的那样，可是看他那么高兴，陈蓝也就没戳穿。虽然陈靛出去买菜了，可保不齐什么时候回来，所以陈蓝让林程进了自己的卧室细谈。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看你脸色那么差。”陈蓝关心地问。

“小敏今天来找我，让我当她的伴郎，我猜蜻蜓也一定找你当她的伴郎了。”林程失落地说，“真没想到，当时大学你和蜻蜓一个寝室，我跟小敏一个寝室，到了她们结婚的时候还是这种对照方式。”

陈蓝有些无语，因为大学的时候陈蓝和林程才是室友，林程洗澡洗头的间隔时间、喜欢玩的游戏、晚睡的习惯、甚至有多少条内裤他都了如指掌。突然谈及这个他都怕露馅，他实在揣摩不了女生的生活习惯。

等了一会儿，看到陈蓝没有说话，林程接着说：“所以我想问你，我当初是怎么追到蜻蜓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情况都变了啊，与其想怎么追到她，还不如去找连接平行空间的虫洞。”陈蓝无奈地说。

“如果你能找到现在就不会还站在这儿了。”林程平静地说。

又被无情地戳穿了……陈蓝让林程等等，然后开始回忆，靠听闻和亲眼所见的东西组合林程和蜻蜓的恋爱故事。

蜻蜓原名叫林晚，之所以有这个绰号是因为小时候经常可以见到她奔跑在田埂上，不属于蝴蝶那种翩翩起舞，而是像蜻蜓一样，敏捷而轻盈。长着一张秀气的脸，又有修长的身材，从学生时代就一直很讨男生喜欢。

但是她一直都对谈恋爱这件事兴致缺缺。林程是作为陈蓝的室友跟蜻蜓熟识的。不得不说林程追求蜻蜓的方式非常平庸，逃不了送东西吃饭那一套，不过有一点很特别，他分季节追求蜻蜓。春天是一个他亲手做的风筝，非常粗劣，只能看出一个蜻蜓的大致轮廓。夏天是一个小本教科书那么大的风扇，文科生能做出一个机械的东西这一点还是很让陈蓝钦佩的。秋天是一麻袋梧桐叶，送一麻袋叶子给女生，女生是烧也不能烧，扔也不好意思扔。冬天就更奇葩了，他在小卖部的冰箱里放了一箱子的水，冻成冰后自己做冰雕，本来还看得出来雕的是一个女生，等到蜻蜓看到的时候都快化成一个猪头了。

然而蜻蜓还是接受了他，也许是因为觉得每个月底才会请她吃饭的男生很贴心又不粘人，也许是觉得虽然那些礼物都不怎么样，但创意都不错。反正他们一谈就是三年，没什么大的波折，中间好像吵过一次架，冷战时间很长，但陈蓝不记得原因，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和好的了。

他把送的东西都跟林程详细地讲了一遍，林程到后来都忍不住笑了：“你确定？”

4、新闻事件

陈蓝自认为他没有欠过林程什么，大学蹭的那些饭不算，因为在这个世界他们根本没做过室友，谈何蹭饭。但现在他就像欠林程几千万没还一样，忍住怨言当他的免费劳动力。扛着一个麻袋，抱着一个大箱子往大学里的一条林荫小道走去。正值下午一点半，路上有一些抱着书慢悠悠地去上课的学生，他走到了目的地，然后把箱子递给了穿着一身校服的林程，自己爬上了一棵梧桐树。看见有人爬树，很多人都停下脚步往树上看，陈蓝觉得太破坏计划了，所以使劲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可是下面的学生也笑着跟他挥手……眼看着蜻蜓越走越近，陈蓝只好默默地转过身靠在树枝上，希望她不要注意到自己。

“陈蓝，你跑树上去干嘛。”是蜻蜓的声音。

被点名后，陈蓝只好默默地转过身，打开麻袋，朝林程皱眉头示意他快点开始。站在树下的学生看看站在树上的陈蓝，又看看和陈蓝说话的蜻蜓，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抱着一个大箱子的林程身上，然后自觉地远离了疑似主角的人，围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圈，不断有新的学生加入这个圈，陈蓝急的汗水都下来了，直接打开麻袋开始撒梧桐叶，围成圈的学生小声地讨论着，蜻蜓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陈蓝。眼看着梧桐叶都撒完了，陈蓝跳下树来，觉得林程可能是忘词了才会一直僵在那里。人群中开始有骚动，不少人在说不会是在告白吧。陈蓝慢慢靠近林程，打开小纸条念到：“如果大学能重来一次我会这样追求你，在春天送你叉叉叉，因为叉叉叉，在夏天送你叉叉叉，因为叉……”

没等他说完，林程一脸凝重地转过身来，把箱子放在了陈蓝的手上，然后拨开人群往外走。蜻蜓一脸迷惘地看着陈蓝：“陈蓝，你今天叫我来这儿到底是有什么事啊。”陈蓝看着手里的东西，说了一句回头再解释，然后去追赶林程。

林程走得飞快，陈蓝觉得自己要被大箱子和走路的速度联合绞杀了才勉强赶到了林程的身后。“你是不是觉得刚才那个气氛特别尴尬所以才没有表白呀。”

“我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我笑话，他们觉得一个异性恋竟然要公开表白了真的是很稀奇。”林程突然止步，低声说道。

陈蓝提高了嗓音：“怎么会呢！”然后慢慢又衰弱了下去，“说得也是，我太蠢了，我还以为在学校里表白会更符合那时的情景，根本没考虑到这件事不应该暴露在外人的面前。”

“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还不是认同了你这个方案。说到蠢，没有什么东西比爱情更蠢了，它让人爱幻想又盲目乐观。”林程继续往前面走。

“起码让她看看这些东西吧，你做了很久。”陈蓝把东西往前一伸。

“不用了，没用的。后天就是她的订婚仪式，今天发生的事我晚点打电话跟她解释吧。”林程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开了车门后，他回过头对陈蓝说：“记得订婚仪式那天穿得整齐点。”只留下陈蓝一个人抱着箱子站在马路边，他把头使劲往箱子上撞，“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活在平行空间，不再做这些不合逻辑的事。”

陈蓝是坐公交回去的，把手中的大箱子放到书桌上，他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风筝、风扇，和用水晶取代冰的人头塑像。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太久，他觉得这些东西没有一样和他当年见到那些东西相同，不如以前看到的那么有趣，那么笨拙，更重要的是，那么真挚。可能是因为准备的时间太匆忙吧，毕竟当年林程每样东西都要花一个星期左右去准备和制作。陈蓝把东西都装好，放在了书桌下的空处。

正准备走出房间，电话铃响了。

“篮子，刚刚林程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他只是想约我们几个出来叙叙旧。”是蜻蜓。

“嗯，对呀。”陈蓝答道。

电话那头蜻蜓显得格外生气：“对什么对呀，只是叙旧他的表情会那么难看，还会中途走掉？”然后她的语气慢慢软了下来，“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猜到了一些。青春期的时候，我对你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情，我现在回想起来，可能那也不算是爱吧，就是……一种类似于你对我很好，我爱我自己，所以我也珍惜你的那种感觉。但小敏对我来说不一样，我理解林程的想法，但我还是更希望我们能是朋友，你明白吗？”

陈蓝点了点头，意识到那边看不到后，又说了一句：“明白。”

“那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伴郎怎么可能缺席。”

陈蓝没想到蜻蜓也看出来林程喜欢她了，所以这根本不能拿来当陈蓝是来自另一个空间的佐证，因为林程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了。

陈蓝为了订婚仪式特地租了一套西装，宴会当天，林程穿着燕尾服。他们俩跟在两个拖着长长拖尾的新娘后面，为她们挡酒，并做各自朋友的敬辞。陈蓝后来回忆这个场景，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只剩下明晃晃的水晶灯，白色玫瑰，还有和他并排走在一起的林程，林程跟着结婚进行曲，亦步亦趋地跟在新娘的后面，和自己的动作整齐划一。

在那个时候，陈蓝觉得心凉。而且烦心事远不止此，太多天的请假已经触及老板的底线，他失业了。陈靛知道后也请了假，说要带他回老家好好休息一下，顺便见见母亲们和亲戚。光是想想那些可能根本就不认识的亲戚和多了一个的妈他就觉得头大。所以死守着卧室和床缠绵至死。陈蓝觉得这样消磨时间也是在浪费陈靛的事业，所以催促他重新上班，自己也有去应聘一些岗位，可是一直碰壁。

这天，他依然窝在沙发上吃东西，看着娱乐节目里主持人夸张的肢体语言，无聊地消遣时间。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陈蓝不情不愿地去开门。门外是林程，陈蓝有些喜出望外：“我还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濒临悬崖了。”

林程看起来有些憔悴，胡子也没刮，白色衬衫皱巴巴地，他没有去管陈蓝的话，反而认真地问陈蓝：“你看到那个谈话节目了吗？”陈蓝一副茫然的样子，林程就知道他什么都不清楚。

他进门，调了台。但是只是在放着广告，等了好一会儿节目才开始。陈蓝看到那个节目的名字是：异性恋的世界，是重播。陈蓝问他：“这是在科普异性恋？”林程没有开口，只是摇头，然后坐在了沙发上，陈蓝只好坐到他旁边，认真地看着。

“有关异性恋的新闻在网络上已经屡见不鲜，但近日，细心的网友发现被先后曝光在网上的两组男异性恋图片竟然是同样的两个人，第一组图片是2013年8月底被网友上传的，据网友透露，那晚两个男异性恋在一饭馆内因饮酒过多，高声叫嚷他们是异性恋的身份。第二组照片最初曝光在某一知名大学论坛上，据目击的学生称事情可能是一个男性向一个女生表白，另一男性帮忙撒树叶制造浪漫场景。这件事让很多殖女高呼真爱至上，不要再区别对待异性恋，但更多的网友则认为，那两个男性才应该在一起。更有理性的圈内人表示，这些事件并不是低调的异性恋圈所做得出来的，可能是带有目的的炒作行为。我们的节目邀请到了几位专家……”

然后林程关掉了电视。电视上展示的几张照片，就是陈蓝和林程两个，幸好蜻蜓最多只照到了侧面。陈蓝的脸也不自觉沉了下来，但还是去安慰林程：“我看这些照片并不是很清晰，应该没事的。”

“我已经被学校停职了，我们班一个女生认出来后很兴奋地和别人讨论，家长知道了之后就投诉到校长那里，觉得让一个异性恋教他们的孩子很不安全。”林程平静地说。陈蓝无言以对，双手无措地紧握着。

“那个孩子应该是个殖女，我走的时候她还追出来道歉，我不怪她，就是让她少看点网络上奇奇怪怪的东西。”林程喝了一口水，又淡淡地说。陈蓝把自己的额头都皱成了几叠，他在心里咆哮：“说点什么呀。”然后一边又想：“说什么呀……”“随便说点东西，气氛不可能更尴尬了。”

“我不用你说什么安慰我的话，我没事。你的表情能不那么纠结吗？”林程用手指了指他的眉头。林程看着他继续说：“我到你这儿来就是暂时避避难，我家楼下全是记者。等过两天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回老家。你平常就一样上下班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