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世界——死去的作者
死去的作者  发于:2015年0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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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以了解自己对林程究竟为什么产生了那么强烈的感情。也许是这个世界的陈蓝喜欢林程,所以在顺应世界变换的时候自己也被换了思想。这促使他做了一个冒险的举动。

他对林程说自己要出去买东西,林程皱着眉头不同意,他闷声不吭地打开门出去。这里并不繁华,晚上街道萧条,走在道路上的人很少,但这不代表陈蓝小区里的状况。陈蓝冷冷地往小区大门里看了一眼,然后绕到后门口,坐着电梯到了另一栋楼房的顶楼,楼顶堆着几根钢管,和搅拌好的水泥。陈蓝去乡下前,这里正准备修顶棚。他拿了两根钢管搭上自己家的那栋大楼楼顶,把皮带解了下来,把钢管的一头捆在防护栏上。松松垮垮的,更何况那边还没有保护,钢管又滑,很容易滚动。

他才爬出防护栏就觉得腿软,林程说得没错,他就是懦弱。

又翻回来,冷风一直刮着他的脸,他四处找寻着,在另一侧搭了个骨架的顶棚边上找到了一个梯子。木质的,很重,陈蓝爬到对面楼上的时候,觉得脸红得厉害。顺着楼梯往下走,他看到自己家门口也蹲着几个扛了摄像机的人,他退回去,从上一楼的排水管往下爬,他卧室就在排水管旁边,而且窗户没有护栏。背上和手上的伤因为太用力的缘故,痛得让他有几次都差点跌下楼去。他最终还是进了房间。

他蹲在地上,捂着额头苦笑。

“我真的是疯了。”他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一个蓝色海洋封面的本子,他有写日记的习惯,不,与其说那是日记不如说是月记或者年记。感情上出了大的波折他才会写。如果这个世界的陈蓝喜欢林程,那上面一定会有。

可是哪儿都没有,陈蓝还沾了一手的灰,他用手往兜里掏,把那个装了白色粉末的纸袋拿出来:“如果你有用,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可粉末就是粉末,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陈蓝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打开了纸包,凑近闻了闻,没有什么味道,但粉末却呛到了他,虽然极力想忍住,可他还是打了个喷嚏,再加上手一抖,粉末全都掉了。

他着急地弯下身来,想至少挽救一些。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一把很小的风扇摆在他面前,空气中弥散着一种白色的东西,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林程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对不起。”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陈蓝有些想不起来,但好像也不太重要,所以他没有深究,继续搜集粉末,粉末很多都落进了一个箱子里,没有弄脏。箱子就是陈蓝鼓弄林程告白的时候用的那个。

陈蓝把粉末装了一点回来,然后把箱子抱上桌子,里面的小风扇、人头雕塑和风筝都被他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结果这算是全部都送给我了……”他用手摸了摸每样东西,不自觉地笑着。

——

“送给你。”林程递过来,陈蓝一把接过来,“开关在哪里呀?”

林程把风扇摆在桌子上,按下了开关。粗心的两个人都没发现陈蓝刚才兑藕粉喝,塑料袋没有绑好,风扇一吹,藕粉被刮在了空中,陈蓝打了一个很大的喷嚏,眼睛也睁不开了。林程关掉风扇,捏住陈蓝的肩膀,一手掀开陈蓝的眼睑,吹气。

陈蓝动作僵硬地甩开了林程的手,半睁着眼睛到了水槽边,用水洗掉了因为粉末刺激而流下的生理泪水。林程在他身后说:“对不起。”

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这些都是他自我欺骗而故意遗失的记忆。

他早就该想到,这是个所有人性取向都改变的世界,怎么可能有例外,林程在这个世界是异性恋,那在原来的世界,就应该是同性恋。

他按原路返回,到了楼顶,看见对面楼顶站着一个人,黑黢黢的。虽然看不清,但是他知道那个人是林程,他爬了过去,撤了楼梯。站在林程面前。

林程鼻子里呼出一口气,一勾拳就锤上了陈蓝的肚子:“我还以为你从这儿跳下去了。”陈蓝站着没动,本来那拳下手也不重。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东西,是一个小风扇。他递给林程,林程没有伸手,他牵起林程的手,把风扇放在他的手上,说:“我就知道来不及了。”

林程语气里还是有些生气:“什么来不及了。”

陈蓝说:“你不可能会喜欢我了。”

林程没有说话。

陈蓝往楼下走,林程跟在他身后:“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有爱,人就会死吗?真受不了一天口口声声说喜欢别人,其实只是想占有他,满足自己私欲的人。你到底为什么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喜欢我。”然后他快步往前走,擦过陈蓝的肩膀,走在前面。

陈蓝慢慢地踱着步子,脚步声在楼道里还有回音,他看着螺旋式楼梯的间隙里,一层又一层的声控灯亮起来,就知道林程已经走了多远。

他把剩余的粉末都倒出来,把包装袋也扔在了楼梯上,然后坐下来。有几个人上楼下楼,都会疑惑地看他两眼。

“骂你两句你就坐着不走了?”林程折返,站在他面前把他拖起来,“我晚上……不是说过会考虑考虑吗,先回去再说。”

陈蓝没有开口,他的良知在控诉他自己,他根本就不配和林程在一起,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把林程拉回正常的生活轨道,是不是可以将功补过呢?

就像蜻蜓以前做过的那样。

13、来自平行世界的记忆

在那个世界里,林程和陈蓝是室友。

陈蓝知道林程喜欢他,到底是怎么察觉的他也说不上来,可能是林程对他太好的缘故。他长那么大没受过一个人那样的照顾。林程帮他带早餐,帮他点名,帮他洗衣服和被套,为了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地跟另一个人翻脸。最重要的是,他看自己的眼神……

这让陈蓝想到就觉得发冷,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本来也说不上歧视同性恋,不过自己的寝室里就有一个喜欢自己的人真的让他觉得特别别扭,表面上大家做朋友还好,真当恋人他还是接受不了。所以他一直把林程往蜻蜓那里推,一方面帮林程转移一下目标,一方面他知道蜻蜓不是那么好打动的。

有时候他也会跟林程谈心,他愿意跟林程坦露心事,因为林程话不多,但专心的表情让陈蓝看着很心安。陈蓝很怀旧,老是提起小时候春天和蜻蜓一起放风筝的事,还说现在已经没有卖那种竹条做的简单的风筝了。

寝室没有空调,陈蓝热得后背起热疹子,有段时间风扇还坏了,自己又没有钱再去买。

秋天上早自习的时候,陈蓝会起得很早,这和他的生活习惯严重不符,这是因为他喜欢踩铺着浅浅一层的梧桐叶,但是清洁工每天早上会把树叶扫掉。

林程安静地听着,也把目光一直停留在陈蓝的身上,注意那些陈蓝不主动说起的事情。所以他老是做一些东西送给陈蓝。林程一直都知道,陈蓝总是装作高兴地说道:“这个很好啊,我觉得蜻蜓一定会喜欢的,我能不能转送给她。”或者说:“蜻蜓一直管我要,看来她很喜欢你的东西。”

林程一直都知道,陈蓝知道自己喜欢他。

但是他又不可能把一切摊开来讲,与其关系破裂还不如保持原状,这样起码在表面上还能和他是朋友。所以他每件事都答应陈蓝,包括请月底经济紧张的蜻蜓吃饭。

蜻蜓又不是傻子,她也看得出来。她对林程说:“我肯定取代不了陈蓝的位子,我只希望你把我当所有女生中最喜欢的那个。”

蜻蜓一步一步地领着林程,走出了陈蓝的世界。

陈蓝再也不会身体发冷了,因为少了盯在背后的目光,他变得心冷。他安慰自己这是人之常情,喜欢自己的人不喜欢自己了,是个人心里都不会好受,但是这个结果很好啊,林程再怎么说也是自己最好的哥们,能走回正常的轨道庆祝还来不及呢。

他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那天晚上,林程和蜻蜓坐在他的对面,陈靛坐在自己身边。他盯着两人手上的戒指去了厨房,林程也跟进来,笑着说谢谢他。他手里拿着菜刀切着水果,泪流满面,林程问他怎么了,他摇头,刀都没有扔下,靠近林程后用力地吻住他,林程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开了。

陈蓝过了很久才出了厨房,餐桌上没有人说话,林程抬起头看他,眼睛里一点波澜都没有,他坐下来,开玩笑地说道:“感觉蜻蜓昨天还在扯着我的裤腿说要嫁给我呢,没想到现在不等我就订婚了。”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如果就按那个世界的故事来讲,陈蓝一定要孤独终老才对得起观众,也许他到老了也会回忆,曾经在接近五年的时间里,有一个人不计代价地喜欢他,最后还感谢他没有接受自己。

“如果回到五年前就好了,我会做和蜻蜓一样的选择,那样的话走到最后的就是我们。”陈蓝轻声地说。

林程疑惑地转过身来看着他:“又在自言自语什么?”

陈蓝摇头,说没有什么。

时间太晚了,他们还是回到了那对繁殖者的家里。是女的开的门,她一直没睡,也在担心他们俩。“不是说出去买东西了吗?”她问道。

林程把小风扇举了举,天这么冷怎么可能买一个小风扇,女生也没有戳破,转身招呼他们坐在了沙发上。她爱人也坐在上面。

“我叫郑美。”她又指了指另一个人,“他叫刘蒙,我们一直都在关注你们俩的新闻。”

林程说:“谢谢。”

“还是那么客气,太见外了。”郑美笑了笑,“也许我们站在异性恋的角度才会觉得爱是无关性别的,站在自己的角度说话,每个人都挺言之凿凿的吧,所以这么多年来,即使和刘蒙谈了恋爱,我还是觉得……自卑。但是看了你的访谈我觉得稍微原谅自己一点了。我还得感谢你们。”

“我们打算要个孩子。”刘蒙搂过郑美的肩膀,“把我们的精子、卵子送到研究所去,我一个朋友说可以帮我们,不过这不合法,因为我和小美都没结婚。”

陈蓝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淡淡地说了句:“恭喜你们呀,反正一定会有办法的,再走收养程序就好了。”

“说出来就是想跟你们分享下,也希望这件事情快点过去,你们也各自找到自己所爱。”

陈蓝看了林程一眼,低下头。林程看着陈蓝低下头的样子沉思了一会儿。他们俩都想开口,但是都没说话。然后一起进了房间。

“睡吧。”陈蓝说道,然后抱着一床被子往客厅走。

林程把他拉住:“用得着这样吗?我不介意我们俩一起睡。”

“你不介意我把你上了吗?”陈蓝转头跟他说。林程松开了手,陈蓝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钟表滴答地响着,他又有些后悔刚才跟林程说那句话了。以往的事一件件地在他脑海重演,带来一种折磨性质的快乐。

以前林程每晚都跟他说晚安,他就回答一个嗯。然后翻过身继续玩手机,他不知道林程要等他床上的光暗了才会睡。陈蓝羡慕以前的自己,也痛恨以前的自己,羡慕和痛恨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林程打开了卧室的门,脚步很轻地走到沙发后面,看见陈蓝脸上一条明晃晃的水迹,从眼角越过鼻梁滴进沙发里。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把药放在沙发沿上,又转身走了。等关门声响起的时候,陈蓝抓过药瓶,紧紧攥在胸前睡着了。

14、我的脚都麻了

受害者已经怀孕5个月,她被政府机关列为严格保护对象,被看护在中心医院里。法律对于孩子的抚养权问题留有空白和漏洞。另一个被讨论的命题是:如果孩子有先天问题,政府是否有权力对孩子实行安乐死,成熟的人工培育技术使得人们根本无法接受先天不足的孩子。

为了避免牵涉出一系列后续问题,最好的解决方法似乎是阻止孩子的出生。

陈靛接到的那个电话是电视台打来的,他们的节目想要讨论的,就是孩子是否应该出生。这和是异性恋或者同性恋根本没有关系,无非是用陈蓝来做话题点,所以陈靛根本没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陈蓝。

另一边,陈蓝对林程摊牌后,两人的关系一度尴尬到了一个结冰的临界点上。两人都尽量避免眼神接触,就这么过了一天。

晚上,林程实在忍不住了,他对陈蓝说:“我们去阳台聊聊吧。”

陈蓝跟在他的身后。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关于那个世界的?”林程首先开口。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陈蓝问。

林程靠在栏杆上,说:“王半仙曾经说过你对自己隐瞒了什么,再加上最近你对我态度的急剧转变,让我觉得你可能是想起来了。”

陈蓝在说之前羞愧得后背出汗,他攥起拳头,指甲陷进了掌心。

“……”他把一切都坦诚地讲了出来。

“就这样?”林程听完后,浑身放松地坐下来,“这么说来你小子够混蛋呀,在那个空间里竟然那么对我。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我跟你喜欢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就是一个人呀,只是空间不同。”陈蓝疑惑道。

“这么说吧,你跟他做过的事,我和这个空间里的陈蓝通通没有做过。在对应的空间里,相同的时间里,我们完完全全地错位了,我没做过让你感动的事,也没有爱你爱得放弃尊严,甚至没有和蜻蜓在一起让你后悔。所有构成你喜欢我的因素都不存在了,换句话说,你爱的那个人还在你以前的时空里。我只是具有他的外形而已。”林程招呼陈蓝也坐下来,“坐下来吧,靠在栏杆上挺舒服的。”

陈蓝皱着眉头坐了下来,“可是在那个空间里他已经不喜欢我了啊。”

“拜托,在这个空间里我也不喜欢你啊。”林程幸灾乐祸地说道:“谁让你以前对别人那么差,要是他还回心转意那就突破人类极限了。”

陈蓝说不出话来。这和痛苦不同,也和迷惘不同。像一个中年男人想起自己曾经的梦想,终于知道那只是梦,只能想一想。清楚明白,却还是不甘。

“你说过你会考虑考虑。”陈蓝说。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考虑的结果吧,我拒绝。”林程肯定地说。

第二天,你会看到陈蓝和林程又恢复成了好哥们的状态,表面上。这不失为保护对方感情的一种好方法。

他们一起搭车来到陈靛的临时住处,口罩保护了他们,同时也让他们更显眼。进了房子之后他们解除了防备状态,放松地坐在沙发上。然而最先出来迎接他们的,不是陈靛,而是蜻蜓和小敏。

陈蓝吃惊地问:“你们蜜月这么快就度完了?”

蜻蜓开口说道:“关掉手机疯玩儿了一周之后刚打开就听说了你们俩的事情,觉得不放心就回来了。”她的声音显得比平常更加低沉,还带有一种疲惫感。小敏站在她背后温柔地替她捏了捏肩膀,然后说:“是呀,你们俩就别折腾了,赶快把事办了就一身轻了。”

“你说的是什么事?”林程问。

陈蓝一拍大腿想起来了,他前两天都在跟他哥胡说什么呀……大家被他古怪的动作转移了注意力,暂时也没有将话题延伸下去。

关门声响起,是陈靛回来了。“大家都在呀。正好,最近忙的事情太多了,都没跟你们谈谈,趁这个时间,我们来商量一下婚事吧。”

“婚事?”林程疑惑地问道,陈蓝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

陈靛对林程说:“我知道这事儿有点仓促,不过我已经打电话通知妈和二叔他们了,婚礼就在城里办,你征求下你家人的意见吧,如果有什么不便的话,我们还可以慢慢调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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