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羽庭恨恨瞪那人一眼:“谁跟你心有灵犀?”
李春秋立刻在殷羽庭就在额头上亲了一口:“奴儿跟我!”
殷羽庭将他推得老远,没好气的说:“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没个正形!”
李春秋也不再纠缠,继续笑着饮酒。
殷羽庭饮下一杯酒,冷冷的笑了一瞬。
使臣终于回来,带回了高丽国投降的消息。
喜讯立刻传遍唐营,士兵们无不解兵卸甲,洋洋得意。
高丽朝廷无疑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用委曲求全换来国泰民安。
第二日清晨,高丽国主于开京城门前恭迎唐军。唐主帅李春秋于高丽景福宫升殿,高丽国主俯首称臣。
接下来唐军与高丽签订了一份永久和平的盟约,盟约之中高丽永为唐朝属国,年年朝贺,岁岁纳贡。高丽国主降为高丽王,国母降为大妃。
盟约之外,高丽王另向唐主帅李春秋进献了一份厚礼作为换取和平的代价。这也正是李殷所图。作为回礼,李春秋向长安朝廷上奏恳请下赐一位公主与高丽和亲,永结百年之好。
唐军于高丽国盘亘月余,待听到长安朝廷已经派出了前来和亲的公主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个要征服的地方。大部队行到高丽边境时,唐军师一声令下,士兵们打家劫舍,暴取豪夺,极尽搜刮之能。
……
夜风又起,送来零星的冰渣,打在脸上疼得人一激灵。有人正在这时瞪大了双眼,看着不远处缓缓移动的暗影。
话说唐军到达姜秦境内,竟连战书还没来得及下那姜秦的使臣就送来了降表,拟定于次日迎接唐军入驻姜秦。
夜风又起,陌上苍穹无星无月。
殷羽庭藏在军帐后偷眼观瞧,不由心中一紧:“果然如我所料!”于是他马上闪身钻进帐内,从帐边预留的空隙中逃将出去。
猛然只见一只羽箭嗖的一声钉在刚才殷羽庭所站立的地方,那扎实的帐布立刻被尖锐的箭芒戳出一个窟窿。
“敌人来啦——”
“杀啊——”
唐军异军突起,从左右两侧蜂拥而出,铁蹄铿锵,喊杀声震耳欲聋。
如烈日般的火把将漆黑的隔壁照射得犹如白昼。那些藏在暗处的黑影现出原形,他们是姜秦派来的刺客。
来的刺客约有百余人,没有坐骑,脚底裹着棉布,背上俱背着装满了羽箭的箭筒。他们的任务是偷袭唐军并暗杀唐军主帅。
殷羽庭站在战车上,遥望这场人数悬殊,输赢立现的战斗,嘴角挂着阴翳的笑容。他那白净的额头上的朱砂痣,此时也显得分外邪魅。鲜血染红了他那双清澈得黑白分明的眼,而他的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月光稀薄的照在姜秦刺客的尸体上,稀疏的枯树影子斑斑驳驳。唐军的战马将那几个负隅顽抗的姜秦刺客团团围住。这时,有一匹通身雪白的骁将之马从众马中缓缓走出,它的背上驮着一位身材魁梧戴着面具的将领。
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唐军主帅,姜秦的刺客一个个俱是面如土色。他们当然知道,这次征战边疆的挂帅之人正是成王李春秋。而这位身骑白马的人,就是那位威名赫赫的唐帅成王李春秋。
李春秋回头去望那立在战车上的人,露出胜利的笑容。
而战车上的殷羽庭,面无表情。
这时姜秦刺客中有一个拿下面罩,她竟是个美丽的女人。这女人指着战马上的李春秋破口大骂:“无耻唐贼,犯我国土!今日不能手刃尔等,死不瞑目!”女人大叫一声,手起刀落,自刎而死。
“真是个刚烈的女子。”殷羽庭远远看到这一幕,不免发出一声赞叹。
“公主!”余下的姜秦刺客纷纷弃刀围在自刎的女子身边。显然,他们口中的公主就是这些姜秦刺客的首领。
李春秋一声令下,砍了所有姜秦刺客的首级。
第33章
几百颗人头,是唐军给姜秦最好的礼物。
待这份厚礼送过去后,姜秦国门轰然洞开。没有人敢质疑唐军的铁剑尖利,没有人不害怕唐军中那机智过人的军师和勇猛非凡的主帅。
唐军并没有过于追究这次遭袭的背后主谋,亦没有占领姜秦的一州一邑,甚至没有主动提出要求姜秦签订臣服唐国的盟约。唐军主帅只提出一个要求——收缴姜秦的国库。
唐军这摆明了是来抢钱的,姜秦的主战大臣向姜秦国主联名声讨唐军此举,换来的却是唐军无情的威胁。
收缴国库这事当然是秘密去做得,只有军师殷羽庭带着三五个士兵亲自清点了一个多月,再由裴青冈压着十几车的财物返回长安。
唐朝的大军却不能‘无缘无故’在姜秦耽误太久,主帅李春秋应姜秦的恳求签订盟约之后就带着军队离开了姜秦的国境开拔向下一个目标西凉国而去。
而殷羽庭等人,约定在两个月后于西凉国边境与大部队汇合。
……
苍穹如黛,风雪未减。
殷羽庭半个身子探出马车,看车轮下碾碎的积雪。
殷羽庭一行,正是在赶往去西凉国的路上。距离唐的大军离开已经有一个月了,不知此时此刻成王李春秋是不是正骑在战马上带领着将士与西凉国军队作战。
古纳城是唐国的一个边陲小城。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风土人情与帝都长安果然大相径庭。黄昏将要关城门的时候,迟达的大唐军师的车马才进了城。
“殷大人,今晚就在此城歇脚罢。”随行的一名兵丁说道。
“好。”殷羽庭颔首同意。
古纳城不大,全城只有一间客栈。
只见客栈三层的木楼修缮得古朴大方,遥看后面还有个小院。门前挂着四个大红灯笼,正中挂着客栈的名牌“仙客来”。
殷羽庭由兵丁扶着下了车,还没进门就有机灵的小二笑脸迎出。
打尖住店,定下了两间上房。一行人正坐在客栈的厅堂等着茶饭。
“老板娘,烫一壶好酒!”从门外进来三个粗狂男子,为首的是一个虬髯大汉,一进门就是一嗓子,将穿着油红围裙的半老徐娘呼喊了出来。
“哎呦,三位大爷,今儿吹得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老板娘粘腻的假甜嗓子,听得坐在角落的殷羽庭微微蹙了下眉。
那三人大刺刺的坐了下来,小二赶紧上壶刚沏好的热茶。老板娘左右扭着肥胖的腰肢,与那虬髯汉子帖耳说些风骚的段子,虬髯汉子被逗笑了,抬起粗糙的大手去捏老板娘掉进面缸里的老脸。却说那另外两人,一个白脸长须,闷头不说话;另一个眼色游移,一脸女干相。
殷羽庭眼角余光看到这里,侧身询问兵丁道:“这三人既然与我们前后脚进的门,怎么一路上没看到他们?!”
那兵丁也一脸疑惑,回答道:“小人也……不太清楚。”
殷羽庭心里一沉。
不会儿茶饭上来,殷羽庭几人头也不抬的快速吃完就上楼进房。或许是成日赶路的累得够呛,三个兵丁都很快入眠。只有独住一间的殷羽庭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他对晚上吃饭时后来的那三个人颇不具好感,尤其是那个总用余光瞟向自己的家伙。因此上不到天亮,殷羽庭就叫醒了三个兵丁启程赶路。
出了古纳城一路往西就是通向西凉的方向。
此时还是夜晚,苍茫古道万籁俱静。天空繁星点点,寒风呼啸,远山就像黑色的妖怪隐逸在朦胧的夜色之中。
殷羽庭焦虑不安的坐在车轩之中。突然,马儿哀叫一声,车子停将下来。
殷羽庭顿觉奇怪,撩帘问道:“怎么回事?!”
他这一掀帘子,顿时看傻了眼。
只见随行的三个兵丁都软趴趴的倒在车上,赶车的那个斜歪着脑袋,手中的马鞭都掉在地上。
殷羽庭大惊,赶紧跳下马来,摇晃呼喊三个兵丁。怎奈这三人如同醉死的酒鬼般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殷羽庭后颈一凉,颤颤巍巍的用手去探他们的鼻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三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这荒郊野外!
这件事太过奇诡,纵然是有胆有谋如殷羽庭也觉恐从心生。他那雪白的脸渐变惨白,夜色仿佛揉进了他的眼中,直黑得没有一点光亮。只道是随行的三人都死于非命,独留下他的活口?!
风吹来,冷得刺骨。四周仿佛飘荡着血的腥味儿。
殷羽庭双目一怔,赶紧将套在马上的缰绳卸下,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
他本是不会骑马的人,这时也没有办法,只好勉强骑上去逃命。细想此事,那暗处的敌人意图已昭然若揭——抓他,而且要抓活的!想到这里,他才赶紧上马逃命,只想着一口气奔到唐军的大营,奔到李春秋身边。
“哪里逃!”一声高喝正是来自古纳城仙客来客栈里那虬髯大汉。这三人恐怕是掐算好了特地等候在这里。
殷羽庭的马刚跑了没有几步,遽然稀溜溜一声长啸,前蹄抬起,差点没把马背上的殷羽庭甩落下去。殷羽庭心知遇上歹人,此时恐慌与胆怯无济于事,只能鼓起勇气高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挡我去路?!”
那虬髯大汉喝道:“我等奉吾主之命前来擒你!”
白脸长须笑得阴冷:“唐贼若是知道你这狗头军师落在我西凉手中,管叫它们乖乖的滚回中原去。”
殷羽庭心念电转,只凭这两句已猜到三分。
另一个女干相脸的男子却是一直不说话,眼角一斜,突然朝殷羽庭甩出几枚飞镖。
殷羽庭不会武功,眼见飞镖袭来下意识的抬袖去挡。那些飞镖却并非打中了他,此时只听身下马儿哀嚎一声,跳起弓背将殷羽庭甩脱下来,四蹄乱蹬,险些提到了落马之人。待殷羽庭滚了几滚停下抬头,那马儿早已跑的不知去向,眼前只有三个歹人正嬉笑着往这边走来。
第34章
眼见这三个歹人嬉笑着走来,落马的殷羽庭心中焦急万分。实没想道竟然会阴沟里翻船,死在这种无名小卒手中!
正在这时候,黑暗的夜林中突然一阵响动,哗啦啦的叶子从树顶落下,在那三人脸上划出细小的伤口。
虬髯大汉惊道:“什么人!”
头顶上突然爆出一阵爽朗笑声,三丈高的树枝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白衣白鞋的俊朗男子,手里抓了一大把干枯的叶子向下撒去,笑道:“这是公子我赏你们的!”
只听噗呲一声,那一脸女干相的男子应声而倒,他的脖颈处滋滋冒血。
“他手中有暗器!”白脸长须叫道。
殷羽庭趴在地上,本以为一场恶战正要上演,不料那虬髯大汉见死了一个同伴,抓住另一个白脸长须喊道:“咱俩斗不过他,快跑!”俩人立马脚底抹油,头也不回的奔逃而去。
白衣男子从树上跳了下来,轻盈落地,一把拉起殷羽庭:“兄台不必害怕,那两人已经逃了。”
殷羽庭拾目观瞧,只见这男人头发黑如檀,在头顶梳了个发髻,用金黄色的缎带束着,极是飘逸潇洒。男人五官深刻,笔挺唇薄,端的是一位贵公子的相貌,而且这位贵公子还身兼一身好武艺,不免令殷羽庭感激之余又心生赞赏,抱拳道谢。
男子摆手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兄台不必言谢。”
殷羽庭瞟了眼被男子杀死的歹人,从尸身上流出的血已将周围土地染成一片暗红。指着那尸身道:“咱们快离开此地,若是让人发现了尸体总是脱不了干系。”
男子装似想了一会儿,终于点头道:“也好。”说罢含指吹了个口哨,一匹骏马自野临中奔来。那马儿腿高踢后,通身雪白,肌肉流畅,矫健非常。
男子拉起殷羽庭,清啸一声:“上马!”
殷羽庭还没回过神来人已被带上马背,身后男子双手绕过他紧握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那白马就如箭般的冲将出去。
“你……你……”凛冽飞过耳际的寒风,将殷羽庭的话语吹残,但那男子却不用等他说全了句子已回答出来:“我叫付延美,你放心,我可不是坏人。”
殷羽庭道:“我叫殷羽庭,刚才那人已经说了我的身份。承蒙付公子相救,不胜感激。如果付公子将我送回唐营,我必有重谢。”
付延美听罢轻蔑笑道:“唐朝军师?!你以为我是为了你的重谢才来救你。”
殷羽庭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作答。寒风呼啸过耳,那白马转瞬间已跑出几十里路去。
付延美带着殷羽庭一路疾驰,行到一间残破的屋宇前方才下马。此时天尚微明,初曦的晨光还藏在地平线下,只有启明星依旧明亮的挂在西方的天际。
屋里的人听到门外的马蹄声推门而出,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这青年看上去比付延美年长几岁,高鼻深目,五官极是清俊。只是他双颊凹陷,神情憔悴,全身缩在件厚厚的棉布袍子里,显得十分畏寒萎靡。
青年见付延美带着个人来先是一愣,指着殷羽庭问道:“延美,你怎么带个陌生人来?”
付延美瞟一眼同样发愣的殷羽庭道:“哥哥,这人是我回来的途中救下的。”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他叫殷羽庭,是唐军的军师。”
“他是唐军军师?!”青年大为惊介,瞪起了委顿的眼睛。
殷羽庭见状,赶紧拱手道:“公子莫惊。我在路上遇到歹徒,幸亏令弟出手相救。烦请公子告知住所,待来日我回到唐营,定当谢礼相还。”
那青年已从惊讶中回转,眉目低垂,神色冷清,对殷羽庭这话理也不理,只对付延美道:“你爱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带他回来平添麻烦。”
殷羽庭一听话头不对,赶紧抢在付延美前开口道:“实在不敢给二位平添麻烦,那我还是……”他本想说我还是自己走,可眼下确实需要他人相助方能脱险,因此下面的话也没说出口。
付延美见殷羽庭这般无措模样,拍拍他肩道:“我哥哥说说而已。”又看向那青年道:“这位是我哥哥,付千荀。”
且说那付千荀听到这里,似乎对付延美老大不满。狠狠瞪了弟弟一眼,转身将白马往破屋的的后院牵去。
付延美一副无奈模样,苦笑道:“我哥哥向来不大爱理人。走,先进屋再说。”
殷羽庭眼望付千荀背影,腹诽道:这哪里是不大爱理人,简直是大不爱理人。
一低头进了这间破屋,里面还算大方。屋中各处都干净清爽,窗明几净。窗台有一个金猊香炉,制作的极为精致,袅袅的白烟正从兽口中飘出,屋中有股淡淡的草药香味。
那付延美见殷羽庭盯着香炉看,笑着说道:“我哥哥有肺病,总是要闻些药物祛病。”
殷羽庭点点头:“令兄看上去面色不佳,怎不给他找个有名的大夫仔细瞧瞧?”
付延美一面斟了两杯凉茶,一杯自己一口喝了,另一杯推到殷羽庭面前:“多少名医都瞧过了,什么药方也都试过,如今只能慢慢将养。”
殷羽庭环顾四周,怎么看都觉得这地方不像是个久居之地,因问道:“难道你们兄弟住在这里?”
付延美摇头道:“只是临时在这里歇脚。”看他欲言又止,殷羽庭知他定是有难言之隐,忙打岔过去:“这里远离城郭,倒是个歇脚的好地方。”
这时付千荀已将白马牵进马厩填了马槽回来,依旧是一脸的怏怏不快。付延美看见哥哥连忙站起来扶他坐下,又从衣服里摸出个扁圆小铁盒送到他手中:“这是枇杷膏,古纳城的医馆里只能买到这种劣品。你先凑合用上一两天,我们就能回宫了。”
那付千荀接过药膏,打开盒盖往鼻端一送,立即蹙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