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一名大汉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
“这是……”苏澈有些惊恐地看着那个小瓷瓶,似乎意识到了宁渊打算做什么。
“这是鸩毒。”宁渊不紧不慢地说着,“想来就算你对毒药知晓得不多,也应当听说过鸩毒的名号吧。”
鸩毒!苏澈的脸色立刻就白了,他如何能不知道此种歹毒的毒药,此药取自鸩鸟体内,若论起毒性来,比砒霜和鹤顶红之类都要厉害,寻常人只要沾染到一丝,便是个十死无生的下场。
“宁大人,你……”苏澈见宁渊当着他的面拿出来一瓶鸩毒,俨然已经预料到了什么,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你,你该不会是想……”
“我怎么想,全然要看你怎么说了。”宁渊不紧不慢地说着,“这瓶鸩毒的去处,全然要看你的选择,你若是将你们的打算乖乖说出来,我便差人将这瓶鸩毒收回去,你若是还要嘴硬,那这一瓶鸩毒,便只能全进你的肚子了。”
“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苏澈听见这话,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他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面辩解着,一面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真的不知道宁大人你在说什么……什么打算……我该说的之前都已经说了,别的的确是再也不知了……”
宁渊见依旧问不出东西来,眼神顿时一凛,“既然都死到临头了嘴巴还这么紧,那我就成全你!”说罢,他将手一挥,身后两名大汉立刻拿起那个瓷瓶,大步朝苏澈走去。
苏澈见状,忙起身想逃,但大汉的动作却更快,三两下便将他制住了,一个从后边将人押着,另一个捏开他的嘴巴,就要将瓷瓶里的毒液灌下去。
“我……不知道……唔……我真的……不知道……饶命……”苏澈毫无反抗之力,想求饶想挣扎,可周身被束缚得根本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腥臭的毒液被倒了满嘴,他想用力将嘴里的东西吐出去,可捏着他嘴的大汉显然十分有经验,只在他脑后拍了一把,他便不由自主地咕噜一声,将毒液尽数咽了下去。
那毒液也十分厉害,刚吞下没多久,肚子里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就算两个大汉已然放开了他,他也没力气站起来了,白着一张脸倒在地上,双手按住肚子不断打滚,黄豆大的汗珠渗了满脸。
“你不要怪我狠毒,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你既然要帮着他们来算计我,又死活不肯透露你们的计划,我便只有先送你上路了。”宁渊走到苏澈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痛苦到扭曲的脸,“你要记住,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安然放一个不确定因素在身边的。”
这也是苏澈在神志清醒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一片无边的黑暗笼罩而来,他便躺在那里再无反映了。
宁渊用脚尖踢了踢苏澈的肩膀,见他当真再也不动,便头也不回地朝房间外走去,至于另外两个大汉动作也很快,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麻袋,三两下便将苏澈的身体抱起来塞了进去,然后由其中一人扛着,趁夜色摸到了驿馆后院一个偏僻的角落,悄然向四周打量,见没有人注意他,才咕咚一下,将麻袋扔进了那处角落的一方枯井里,随后才拍拍手,大摇大摆地去了。
就在大汉离开后院的同时,却有另一个黑影,先是迅速走到枯井口往下查看了一番,然后快步朝驿馆后门行去,后门处守门的护卫仿佛事前被打点过,对那人没有半分阻拦,就这么放他消失在了外边大街的夜色中。
可惜,那离开的人影自以为自己没有引起别人的主意,却全被藏在离后门不远处的一名黑衣人看在了眼里,那黑衣人施展开轻身的功夫,悄然回到宁渊所居的阁楼处,没有惊动楼下的侍从,而是直接从半开的窗户跃进房间。
房间里烛火善良,宁渊并没有睡,而是坐在床边,烛火映照在黑衣人身上,露出来的却是周石的脸。
“少爷。”周石一抱拳,“少爷猜得果然没错,的确有人悄悄从后门溜走,想必是去报信去了。”
“知道了。”宁渊挥挥手,仿佛对此一点都不意外,“现下已经无事了,今日大家都累,你也去早些睡吧,只怕明天早上起来还有得闹呢。”
223、
周石虽然知道宁渊的安排,可对于其中玄机,宁渊却未透露半个字,不过他纵使好奇,也没有多问,而是又帮宁渊带了一句话去给司空玄之后,就回去休息了。
一夜无事。
天色放亮后,驿馆门前的早市开始热闹了起来。燕京驿馆本就建在城内较为繁华的街区,所以即便是大清早,行人也极多,就在一片熙攘中,街道尽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马蹄声十分密集,可以听出应该有不少人在同骑,路人们一面露出错愕的表情,一面纷纷让开路,很快便见着一群装备精良的骑兵呼啸而过,然后接连在驿馆的大门口拉住缰绳,接着又跳下马,将驿馆的出口团团围住,仿佛要抓什么人一般。
老百姓都知道,那处驿馆是接待外宾的地方,寻常人不允许在附近惹是生非,可那队骑兵又十分趾高气扬,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于是三三两两在不远处驻足聚集,打算留下来看热闹。
骑兵刚围住驿馆的大门没多久,又有一辆马车由两列军士护送着,慢悠悠朝这个方向驶来。
马车排场极大,不光被护卫得森严,拉车的马匹显然也精挑细选过,十分神骏,马车车身上还印着一个十分复杂的圆形符号,看起来像是某一个家族的族徽。
“瞧,那是慕容家的马车!”有眼尖的百姓看见那族徽,立刻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听见“慕容家”三个字,百姓中立刻一阵骚动。
除了皇族呼延氏,慕容家可以说是燕京众世家之首,有时这个世家的子弟出门,排场甚至比皇族还要气派。
这也正常,如今皇族呼延氏人才凋零,除了皇帝,亲王也只有寥寥数人,而且大半碌碌无为,不像慕容家,世代为将,把持了整个大夏大半的军权,就连当代家主的长女,也贵为皇太后,民间早有传言,当今圣上虽然登基有些年头了,可一直受太后掣肘,名为皇帝,实为傀儡,所以老百姓们看见慕容家的人,要比看见皇室还要紧张。
如今居然有一辆慕容家的马车出现在这里,还派人堵住了住有外宾的驿馆,到底出了什么事,不少人都开始议论纷纷猜测起来。
在老百姓们看不到的马车内,此时坐有三个人。最中间的是一名瞧上去二十五六的白面公子,衣着华丽,脸色有些虚浮,眼眶下还微微泛青,一副喜好酒肉声色的模样,公子右下首坐着一名穿有长衫的青年,至于公子左下首,则是一名眼神有些冷冽的英俊男子,一袭勾着金线的锦袍十分华贵,却过分花哨了些,给人一种轻浮的感觉。
如果宁渊在车里,肯定能认出这两人来,右边那个便是昨日力邀他上街的万明,左边那人,则是老熟人司空旭。
“郡王不用心急,既然已经有了线索,想必公子很快就能将那人寻回来了。”司空旭看着那白面公子脸色似乎有些焦急,用一种讨好的表情规劝道,“驿馆中现下住着的也是从大周来的熙王爷,想来也不会苛待自己的同胞。”
“哼,他们最好能将苏澈那小贱皮子完好无损地交还到本王手上,不然,就算是大周的王爷,本王也要叫他们脱层皮。”白面公子冷哼了一声,有些咬牙切齿道:“那小子胆子也不小,本王养了那么多宠娈,他是头一个胆敢逃跑的,难道是觉得我慕容成苛待了他不成,想起来就生气!”
“说起来,那小子还是在下进献给郡王的,在下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实在是觉得无颜面对郡王得很。”司空旭露出羞愧的表情。
“你现下很得长姐的欢心,纵使本王生你的气,可也没有那份胆子动长姐的人。”说完这句话,白面公子上下扫了司空旭一眼,眸子里居然透出几分色气来,仿佛想用眼神将司空旭扒光一般,“说起来本王还真的很好奇,你居然当真以周人的身份得到了长姐的欢心,别人不知道,我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长姐最痛恨的便是周人,别说你从前还是大周的皇子,更还亲手杀了慕容玉那丫头。”
对于白面公子如此赤裸裸的目光,司空旭仿佛没有半点不适,还微笑道:“我若不是到大夏来,早已成了周人的阶下囚,哪里还有什么皇子的身份可言,郡王可莫要取消在下,在下能得太后娘娘高看,也不过是侥幸而已,而且太后娘娘英明睿智,也明白金玉郡主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意外,并未追究小的。”
白面公子哼哼了两声,“慕容玉那丫头别的本事没有,就会拍长姐的马屁,不然以她庶出的身份,又如何能得长姐高看,显然长姐也只不过是将她当成身边一只淘气的小猫而已,死了也无所谓,只是当初你逃难来到燕京,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本王,愿意将你身边那名唤苏澈的小厮进献给我,换取一次面见长姐的机会,我虽然瞧那苏澈面皮不错,是块好料,愿意为你引荐,可也觉得你这般做不过是在找死,还仔细思考了一会若长姐当真要处死你,我该如何将你保下来,说实话,那些纤细窈窕的少年本公子早就玩腻了,对于你这类既有脸蛋又有身段壮龄男人,却还新鲜得很。”
“这……”对于白面公子如此露骨的话,司空旭终于脸色一僵,好似不知该怎么往下接。
“你不用给本王摆出这幅表情,你既然已经跟了长姐,本王也不会对你如何了,虽然当真是有些可惜。”白面公子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嘴。
“郡王说的哪里话,公子你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能得郡王高看,是司空旭的福气。”司空旭急忙将头一低。
眼前这白面公子虽然看上去纨绔,还喜好男风,身份却非常不一般,是夏太后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慕容成,封号金城郡王,夏太后弟妹有不少,嫡亲的却只得这么一个,又是男丁,因此即便知道他缺点连连,也是溺爱非常,远非死在大周的慕容玉之类可比。
“可惜这样的福气,那苏澈却像是被屎糊了眼睛,一点都不珍稀,当本王的娈宠有什么不好,居然做得出逃跑这等事来。”慕容成不屑地拂了拂袖子,“若非那苏澈的容貌当真是少有,服侍人的功夫也远胜本王的其他娈宠,本王才不会费这么大的功夫将人给追回来。”说完,他又将目光挪向另一边的万明,“万大人,你提供的消息不会有什么岔子吧,那人当真被大周的使臣捞走了?”
“下官怎么敢期满郡王。”万明陪着笑道:“这是昨日下官亲眼所见,下官还不知道那人竟然同郡王有所牵扯,不然昨日就该安排将其送回郡王府了,只是瞧着使臣中似乎有人认得那位公子,才让别人将他领回了驿馆,也是偶遇司空公子,意外说起此事,才了解到那人的来路,于是才迅速前来将此事告知郡王。”
慕容成点点头,“也是你二人识趣,等人找回来了,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说完,他便将眼睛一闭,不说话了。
司空旭默然将头转向窗外,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冷笑,心里想着,等待会这位金城郡王找上驿馆要人,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居然变成了一具尸体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回禀郡王,驿馆已经到了。”外边拉车的随从招呼一声,同时打开了马车的门,司空旭与万明立刻簇拥着慕容成下了马车。
而此时的驿馆门前,司空玄已经带着所有人等在了那里。
早在那些骑兵将驿馆围起来的时候,司空玄就得到了消息,不过因为宁渊曾提前派周石知会过他今日可能会有麻烦上门,所以他未曾表现得太诧异,知晓马上要到的是慕容家的郡王后,便亲自迎了出来。
慕容成看了司空玄一眼,见眼前这位王爷如此年轻,不禁略微诧异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张口道:“看来你就是从大周来的熙王了,本王今日阵仗虽然大了些,却也不是来找麻烦的,只要熙王将人交出来,本王立刻转身就走。”
司空玄被这句话听得一头雾水,好在慕容成身边的万明见机快,立刻站出来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自认为说得清楚无比后,才陪着笑道:“昨日下官是看着宁兄将那位苏公子领回驿馆的,只是想不到那苏公子居然是郡王的门人,郡王看重苏公子,还请熙王殿下行个方便,将人请出来随郡王回去。”
“这可不巧,那位苏公子现下已经不在驿馆中了。”司空玄还未说话,却有一道清朗的声音从他背后传出,接着宁渊从驿馆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在宁渊现身的一瞬间,司空旭的目光立刻全然盯在了他身上,同时藏在袖子里的拳头逐渐握紧,骨节都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他当初狼狈不堪地从华京逃出来,才发现了宁渊同高峰串通一气的事情,自己一夜之间从一国皇子变为丧家犬,竟然全是宁渊在搞鬼,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加上他一路流亡来大夏的途中,数次九死一生,更是将这些帐就记在了宁渊的头上,如今再度见到了仇人,新仇旧恨一齐涌了上来,怎么能叫他不怒!
224、
宁渊全然没有在乎司空旭的目光,仿佛压根不认识这近在咫尺的人一般,只用谦逊有礼的态度对慕容城道:“对不住了郡王殿下,您要找的人现在并不在驿馆中。”
“你是何人?”慕容成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扫了宁渊一眼。
“郡王,这是陪着熙王一同出使的宁大人。”万明抢着在一边开了口,同时疑惑地对宁渊道:“宁大人,你方才的话是何意,那位苏公子分明是昨日你亲自带回驿馆的,现下怎么又不在了呢。”
万明这么说,分明是害怕宁渊抵赖,才抢先将一切宣之于口。
边上司空旭眼底的怒色也渐渐淡了去,转而换成一幅看好戏的表情。
“那位苏公子今日一大早就离开了。”宁渊垂着眼睛道:“说是有些事要办,他硬要走,我也不好拦着。”
“哦?”万明眨了眨眼睛,“宁兄你不会在诓我们吧,那位苏公子可是郡王殿下看中的人,只是郡王一时不查,才让他从府里溜了出去,为此郡王很是懊恼,只想快些将人寻回来,这也是下关不查,昨日见着那苏公子,只觉得眼熟,却没细想他的来历,不然的话又如何能让宁兄忙这一趟,昨日我便直接将人送回郡王府了。”
“万兄如此说,难道是在怀疑什么吗?”宁渊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人不在就是不在,我又何必扯这种谎。”
“那可不一定。”终于,一直站在一边的司空旭在此时开了口,“别人不知道,在下却是清楚得很,从前在大周时,宁大人你同在下可是有一番过节的,而那苏公子又是在下的熟人,谁知道宁大人会不会因为同我的那些过节,而迁怒于苏公子,致使出了什么事,不方便将人放出来,才扯了这样一个谎。”
司空旭信心十足,他可不想就这般任由宁渊敷衍了过去,一时顾不得忌讳,将自己从前同宁渊有过节之事都抖了出来。他早已知晓苏澈已经被宁渊灌了毒,成了一具尸首了,也等不及想看看当慕容成发现自己宠爱非常的男宠暴毙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这一切的发展实在是很顺利,也同他预料中一模一样,只是可怜了苏澈那小子,恐怕就算临死,他也不知道这一切其实是他司空旭的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