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们的亲情关系并没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郑襄和也不打算和他们商量这件事情，但是作为父母，还是想着为自己的孩子好的。

“襄和，你说你去看的是黎琛？是那个大学时候曾经到过我们家的小伙子么？”郑母问。

郑襄和想一会，大学的时候确实有让黎琛到过自己的家，不过那个时候自己并不是很愿意，几乎是被那个人缠着才答应的，但是有那么一两次就碰见了父母。

“嗯，啊，你还记得呢。”

“那个孩子一看就讨人喜欢，礼数也周全，看起来也蛮优秀的，不过对他还有印象还是因为你性子这样，本来就很少朋友，但是突然有同学来拜访，我当然会觉得奇怪，当时没忍住还是往那方面想了。”

郑襄和有些惊讶，他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母亲就已经了猜测。

“不过，我们也没有跟你说过，我们就想着那个孩子家那么远，反正到时候也一定会分手的，就也没管。一方面也是怕我们说了之后，你更什么都不愿意跟我们说了。说到底，你这种性格，也跟我们当时处理不当关系很大。”郑母有些愧疚。

郑襄和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和自己的母亲说话。

“但是你们现在是大人了，都工作了，异地恋本来就艰难，我活了那么大岁数，还没看见有哪对小姑娘小伙坚持下来的，何况你们又是——”郑母停顿了一下，“你们也不该胡闹了，心里也该有打算了，这样耗下去也没个好结果，还不如——”

郑母看了眼自己儿子，见他脸色沉沉，于是也停住了话头。

郑襄和说：“妈，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可是，这，你的事我们都接受了，你找个男朋友我也不管你，可是不能就这么胡来啊，规规矩矩地找个人谈恋爱然后就定下来，别折腾了。”郑母有些着急，“我是不太懂你们，但是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妈这是为你好。”

“行，妈，我知道，我自己心里也乱着呢，先这样吧。”郑襄和这说的是实话，自从他回来他的心就没定过，他也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按照他的性子也只能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

郑母看他也烦，就不再说了，提起了另外一件事：“还有关于你工作的事。我前几天遇见你刘叔了，我们聊了一会，他说你这孩子虽然挺聪明，但就是积极性不高，缺乏进取心，看起来都不太像年轻人。你这也是，从小到大就这样，单位可不比学校，你没点进取心你能过得下去啊。”

刘叔就是郑襄和他们单位的上司，和郑母郑父是旧识。郑襄和胡乱点了点头，口气也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了。”

“妈可是为你好，工作还是得积极一点，年轻人不都有干劲么？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郑母叹气，颇有些自怨自艾，“说到底也是怨我们，要是没那事，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行了，妈你别说了。我累了，我先去睡一觉。”

郑母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他背后道：“诶，你这孩子，妈是过来人，工作上的事比你见识多，年纪轻轻不好好工作，难道还真等你男朋友来养你啊？”

郑襄和背影一顿，明知道母亲不是特指，但是还是想起了黎琛。这样子的自己，是一定会成为黎琛的负担的吧，但是明明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为什么那个人就喜欢上自己了呢？他是不是看清了自己，根本没办法站到他的身边？他是不是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一直一直往前走，但是郑襄和却是会一直停在原地的？

作为他的恋人，却永远没办法与他比肩。

郑襄和闭上了眼睛。

第九章

郑襄和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电话是黎琛打来的，他看着来电名字，半天愣是没有按下接听键。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安静下来，但是还没过几秒，竟然又响起来了。

郑襄和犹豫了一会，还是接起来了。

“襄和，你在干嘛呢？刚刚怎么没有接我电话？”黎琛的声音传来。

“噢，我在睡觉，没有听到。”

“我吵醒你睡觉了？不然你继续睡吧，我待会再给你打。”

“不，不用了，我已经醒了。”

“还没吃饭吧？待会记得去吃饭。”

“好。”郑襄和应道，然后突然叫住了黎琛。

“怎么了？”

“我问你，”郑襄和问得认真，“我这么没上进心，你会不会很讨厌？”

“之前不是说过这个问题了么？我怎么会讨厌你，你不是没有上进心，只是更适合自在悠闲的方式罢了。你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就好，别管其他人说什么。”

郑襄和没答话。

黎琛想起了什么似的调笑：“怎么开始担心这个问题了？没关系，我会负责养家的，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工作，保证我家襄和衣食无忧的。”

尽管是开玩笑的口吻，郑襄和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被刺了一下，顿时反击道：“你觉得我是需要你养的那种人？”

黎琛也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急忙道：“襄和，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开玩笑。”

“黎琛，你是不是也会觉得我配不上你？”

“襄和，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可是，我就是这样，我一点都不想配合你，你要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了，最好就赶紧分手吧。”

“郑襄和，你怎么敢这么说？！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么？你还是想分手？”听得出来，黎琛也生气了。

“对啊，我就是这样的，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就是想分手。”

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黎琛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又打了电话来，郑襄和的手机锲而不舍地响了一次又一次，后来他直接关机了。

郑襄和开始上班，同事都说他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从闲散做派变得积极主动起来，他也不解释，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些微的不适应。

那天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自己这无名火烧得也太莫名其妙，黎琛也是太无辜，这场架吵得也太没有意义，最关键的是，竟然又扯到了分手这回事上。

分手，明明是他们之间的禁忌。

但是现在，他却主动提起了这个词。虽然他和黎琛之间还有很多问题，但是现在明明还没有走到这个地步。

郑襄和罪恶感上升，赶紧掏出手机给黎琛打电话，但是奇怪的是，黎琛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他有些失落地挂断电话，只能安慰自己是黎琛工作太忙。

但是奇怪的是，黎琛一直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于是负罪感更加强烈，他认为黎琛一定是生他的气了。因为这样的情况实在是罕见。

一连几天，没有黎琛的电话。他打过去也是一直没人接听，短信也没人回。渐渐地，他也有些生气了。索性也不再打电话过去。

星期五的下午下班前，单位主管提议一起出去聚一聚，几乎全部人都通过了，本来郑襄和是想推掉的，突然间想到工作上也需要和同事搞好关系这一说，于是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下去。

有姑娘就问，可不可以带家属。

主管也答应了，于是大家情绪都很高涨。

大晚上的一群人就先去了一家餐厅吃晚餐，有好几个同事都带了家属。

吃饭的时候有姑娘凑到郑襄和的身边，表示很奇怪，差不多一年了，郑襄和一直都不参加集体活动的，大家生拉硬拽都没用，怎么这次想开了？

郑襄和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道，只是想来看看。

一行人酒足饭饱后又转战了KTV，偌大的包厢，几个带家属被大家起哄，开始对唱情歌玩游戏，郑襄和虽然来了，但是对于这些活动都是敬谢不敏的。

大家疯了一会，才有同部门的人唱累了休息，刚好李姐就坐在他身边。

“小郑，我记得你也是有女朋友的吧？怎么不把她带过来？”李姐问。

郑襄和笑笑，如实答道：“他不在这座城市。”

“那就是异地恋咯？”李姐掩饰不住地惊讶，“那她现在在哪？”

郑襄和告诉李姐之后，她久久合不拢嘴，半晌才道：“你们这也太牛逼了吧，隔了大半个中国呢。亏你们还能坚持下来，偶尔看你上班高兴的那个样子，还真不相信她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你们可真不容易。”

郑襄和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只好笑笑。

“诶，那你们那么长时间见不着，就不想？你看看他们带了家属的就不眼红心疼什么的？”李姐继续好奇。

郑襄和看了看自己右边的一对情侣，男生正在温柔地坐在女生身边，一边问她要吃的还是要喝的，一边还问她要不要上去唱歌之类的。女生一脸幸福的表情，舒适地靠在男生的怀里，两个人小声地说着话，显得异常温馨，突然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男生就猝不及防地轻吻了女生一下，环顾四周，发现郑襄和的视线之后，也是笑了笑。

郑襄和一愣，也体谅地转过头。

他心里一动，想起了黎琛。

也没管旁边的李姐，他摸了摸衣兜，发现手机不见了。

大惊失色的之时，旁边李姐提醒是不是忘在刚刚的餐厅了。

郑襄和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把手机放在座位上了，于是个众人交代了一句，就匆匆地往餐厅赶。

果然，幸好来得及时，餐厅还没有关门，手机已经被前台收起来了。郑襄和边往外走边看手机，却发现在过去的两个小时之内，竟然有二十三个来自黎琛的未接电话。

郑襄和惊喜地回拨回去，两个人算是心有灵犀了吧，在自己想给他电话的时候，他也打了过来。

郑襄和站在马路旁，街上车流来往，拉长了的灯光，流光溢彩。

但是他满腔的欢喜很快就被失望取代，因为电话那头依旧无人接听。他不死心地打回去，一连几次，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被失望取代的内心渐渐沉下去，像浸没在黑暗里。

郑襄和突然觉得眼前的街灯都很刺眼。

理所当然的结果是一夜不得好眠。

第二天的情绪自然也不高，闷闷地躺在床上就是不想起床。

黎琛的电话是在周日打来的，即使郑襄和心里有气，也还是接了。

但是没有想到黎琛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襄和，你来看我吧。”

郑襄和也完全忘记了生气：“什么，怎么了，说什么胡话呢，一个月前不是才见过么？这个时候也请不出假来的。”

对面的黎琛沉默了一会，然后笑道：“是啊，是说胡话呢。”

郑襄和觉得此刻的黎琛很不对劲，声音也有些沙哑：“你怎么了？”

“没事。”

“你声音怎么哑了？”

“没什么。就是昨天熬夜了，没睡好。”

“那你赶紧休息去吧。”

“……好，襄和，我再打给你，再见。”

自然而然地，谁也没有再提起吵架的事情，也没有提及星期五的晚上。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之后的第二个星期，黎琛竟然再一次来见郑襄和了，并且带了一大行李箱的东西。

黎琛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都是黎琛平时穿的衣服，鞋子，看的书，看的影碟，用的护肤品，香水，竟然还有杯子。

“这是做什么？”郑襄和惊讶。

黎琛一边翻东西一边说：“我的东西，留在这里，以后我要来的时候就方便一点，再说以后你要是想我了，就可以睹物思人啊。”最后的话说的轻佻，郑襄和自觉地忽略。

即使不明白黎琛为什么突然来，又为什么带这些东西来，但是郑襄和心里还是欢喜的，所以尽管晚上的时候黎琛要的又狠又急，他也没有任何怨言，甚至还主动配合了他。

但是他不知道他隐隐从黎琛身上感觉到的绝望和难过是错觉还是真实。黎琛那样受伤的眼神，看得他心里一颤。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黎琛既然选择隐瞒，他知道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能当做不知情，可是心里的阴影又大了一块，黎琛选择对他这个恋人都沉默的事情会是什么呢？本来就对黎琛少于了解，如今又要增加一片空白了么。

黎琛停留的时间很紧，两人好像什么都没有说清楚就这样结束了一次来之不易的相会。

但是很明显的是，黎琛留下的这些东西确实起着睹物思人的作用，郑襄和由着黎琛把这些东西摆在显眼的地方，所以一见这些东西，他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黎琛的身影。

有时候他也会产生，这间房子里，其实是有两个人在居住的。

奇怪的地方在于，本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会越来越好，就像上次一样，但是可惜的是，他和黎琛的联系却好像越来越淡，黎琛的电话越来越少，每次的内容也越来越少。

黎琛的声音听起来总是很疲累，郑襄和装作不经意问起，黎琛也只是说工作的原因。

幸亏黎琛的声音足够温柔，不然郑襄和真的不敢想这是为了什么。但是这样的黎琛也连带着他的情绪低落，于是两个人打电话的时候也显得更加僵硬，寥寥几语就结束了，但是关于这个问题，他们都没有想过再进一步追究。

郑襄和依旧像缩头乌龟一样走一步看一步，但是脚步却越来越迟缓，就好像预知悬崖离自己越来越近。

郑襄和突然很后悔当时怎么没有留下魏迟或者是许牧的联系方式，旁敲侧击总会有蛛丝马迹，何必在这里担惊受怕心神不宁。

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过乐观？但是毕竟他还有奢望。

他发现和黎琛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是畏手畏脚，像毕业那个时候一样果断干脆地说分手这样的事情好像也没有发生的可能，他开始贪恋温暖，时隔几年，他还是那只飞蛾，不过是泥足深陷，再也不能说走就走地离开。

光会越走越远，而他像是被蜘蛛网缠住，大概只能在原地看着迷恋的光芒消失。他想他大概要把决定权交给黎琛了，关于他们的未来。

不，不是未来，而是结局。

其实认真想想的话，他们之间都有太多的问题，他们心照不宣地绕过那些问题，结果那些问题一天一天累积，终于让他们的关系摇摇欲坠。

他是懦弱，那么黎琛是什么呢？

时光改变了什么呢？只是让郑襄和更加懦弱而已。

郑襄和机械地吃完面，看完天气预报，知道明天终于要放晴，至于另一座城市，在看到那座城市之前他就把电视关了。

这个看天气预报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呢？

噢，大约是分手之后的事情了。因为没有人再来提醒自己天气和温度的变化尝到苦头之后。他总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就像是一个什么记号，尽管手机也可以看到天气预报，但是他还是选择看电视。听着那个人所在的城市的名字响起，心总会颤一颤，尽管已经和他已经没有关联。

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是和那个人剪断了关联，彻底地一个人生活了。

这就是异地恋吧，只要分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斩断和对方的关联，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不会再见。

第十章

整整两个月，两个人的联系渐渐少得可怜，郑襄和回归成了那个不思进取的模样，当然也没有人感觉到奇怪。

因为郑襄和本来就该是那个样子的。

回想起三个月之前他们还在黎琛的朋友面前恩恩爱爱，但是现在已经如坠冰窟。世事还真是无常。

从一开始的失落难受揪心，随着时间的流逝，大概也是慢慢习惯了这种心情，竟然变得麻木起来，他只是觉得有些累，不知道这样算是什么，他们已经走到如履薄冰的地步，以至于他每一次看见黎琛本来就越来越少的电话就会下意识地犹豫，他怕一接起来，黎琛就会决绝地给他们两个人的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