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襄和有些无力，对于这个他也是一点都不在行。他为难了一会，然后道：“明天先去离学校近一点的地方，过几条街就有一条江，算是挺有名的景点了，就去那里吧。”

“行。”黎琛很干脆，“那你现在是去图书馆还是回宿舍？”

“图书馆。我去还书。”黎琛依旧有些迷糊。

黎琛拉着他的手往前走：“正好，我也去。”

郑襄和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从刚才到现在黎琛一直握着他的的手，这个时候本来被环着无知无觉的手腕突然变得灼烫，他赶紧甩开黎琛的手。

“怎么了？”黎琛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动作引得回过头来。

“不，没什么。没事。”郑襄和收起手，垂着头往前走。

“你很讨厌被我碰？”

“啊？”郑襄和不解地看着眼前神色莫名的黎琛，而黎琛在看他自己的手。

郑襄和明白过来：“不是。……只是两个男生牵手会很奇怪吧。”犹豫了一会，还是在后面补充道。

黎琛又露出他那招牌式的阳光微笑：“这样啊，那这样呢，没关系了吧。”说着，黎琛伸出手臂一把勾住了郑襄和的脖颈，亲昵地拖着他。

郑襄和再次被黎琛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是他不敢动弹，由着黎琛一直拉着他往前走。

当天晚上，郑襄和和黎琛一起回了宿舍，他还是有些奇怪，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那他之前为了远离黎琛所做的努力都白废了么？怎么好像一切不仅仅是回到了原点，反而向更深的一步发展了呢？

但是无论怎么想，都没法阻挡一个事实，明天他还是要跟黎琛一起出去，两个人，避无可避。

第二天，黎琛起得比他还早，似乎对于这次出游很兴奋，虽然郑襄和很想以各种理由推脱，但是看见黎琛的眼神，所有的想法都退散了。

他问黎琛是坐公交还是走路去，因为只有几条街，公交的话只要几分钟，走路的话就需要二十分钟左右了。

黎琛很果断地选了走路。

于是郑襄和顺着这位大爷，陪着他走了二十分钟的路终于到了那条江边。

因为还早，所以人还不是很多，不过锻炼的老人倒是有很多。

沿江的公路墙壁上布满了爬山虎，因为是秋天已经有些泛红。但是街道上种的悬铃木还是碧绿的。

江面广阔，只能隐约看见对岸的样子。微微有风，吹过来的时候，平静的江面上会泛起大片的波纹。

郑襄和带着黎琛沿着江一直走，其实郑襄和一直都很喜欢这条路，因为这条路上铺着木质地板，并且有些年代了。

“你很开心？”黎琛说。

因为两人一直没有说话，郑襄和差点都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他偏头看黎琛：“难道你不喜欢？不然我们就换一个地方。”

“没有，我也觉得这里很好。”

“嗯，那就好。再往前面走，是一座桥，我们可以上去走一走。”郑襄和指了指远处横梗两岸的黑色的铁桥。

“嗯，那我们往前走。”

郑襄和总是感觉黎琛好像不是很高兴，但是他还是选择装作不知道，安静地走在黎琛的左侧，看着眼前安静的江水，觉得内心还算平静。

第三章

“冷么？”

郑襄和听见身边一直沉默的黎琛突然道。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入秋，早晨气温本就不高，况且因为是江边，风有些大，郑襄和只是穿了一件外套，所以不禁地打了几个喷嚏，缩了缩肩膀。

但是黎琛这么说，他下意识放松了身体，道：“没有啊。赶紧走吧，前面就是桥了。”

黎琛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道：“噢，那就走吧。”

郑襄和走在黎琛的后面，看着前面的一味往前走的男生的背影，疑惑了，这样还有半点出来玩的样子么？明明刚出来的时候还那么高兴。

他疾走几步，赶上黎琛，还是问了：“你怎么了？”

黎琛侧过头来看他，微微皱着眉头，看样子是犹豫了一会，还是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然后自然而然地扳过郑襄和的肩膀，郑襄和错愕：“回去？可是就快到了……”

“没什么好看的。”黎琛打断他的话，笑了笑，继续拖着他往会学校的路走。

郑襄和莫名觉得此刻黎琛的心情已经好了。

原来，人人看好的这个温柔阳光的人也有这么任性的时候啊，不过这可真是一次失败的出游，郑襄和当时是这么想的。

但是明明不是那样的。郑襄和盯着眼前的一滴水珠想，后来，那个人告诉他，那是因为自己一路上完全当他不存在让他不高兴了，明明是很冷，但是却又不告诉他实话，那样戒备的状态让他很恼火。

那么，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呢？他在记忆里搜寻着一些片段，噢，他们回到学校之后，黎琛跟他说，这个星期就算了，下个星期再陪他出去。

他以为这次确实是自己的失误，也没有拒绝。

然而，等他再一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好多个周末里，都有着黎琛的身影。

他又开始陷入恐慌。

已经变本加厉，轨迹偏离得厉害，偏偏黎琛行为也渐渐亲昵，真的到了暧昧的程度，偏偏他根本拒绝无能。

他可以确定自己已经完了。但是那样隐秘的感情，他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这就意味着，他必须独自承受所有煎熬。

是，他喜欢上了黎琛。他喜欢上了自己的一个男生。

他一直避免被别人发现的事实是，他是一个同性恋。他在中学时代知道这件事情，曾经十分恐惧地告诉了亲近信赖的父母，本以为可以得来父母的安慰，但是父母却一把把他推开，父母伤心失望不已更是以此为耻。

他和黎琛在一起之后，偶然聊起这件事，他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我当时怕得要死，可是不敢跟任何人说。后来越来越害怕，整夜整夜地做噩梦，那一段时间成绩下滑得很厉害，老师就把父母叫来学校，说了我一顿，当晚我就再也挨不住，跟父母说了。我清楚地记得父母那个时候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我爸先反应过来，打了我一顿，我妈就在旁边哭着求我，让我正常回去。就因为这样，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也以为自己是不正常的，所以一直避免跟别人接触，连走路都不敢抬头。接着我自己了解过后，也知道了这不是病，但是已经性格已经这样了。再后来，可能是我父母终于意识到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也不再管我了。但是这已经是既定现实了。”

当时，黎琛沉默着听完，还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他掩饰地笑了笑，黎琛就说：“没有关系，已经过去了，不过最好的事情是，我遇见了这样的你。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把这些都忘记吧。”

永远？永远在一起？郑襄和有些迷惘，他们这样的人也是可以有永远这种东西的么？但是不及他深想，黎琛已经温柔地吻住了他。

果然是没有永远的。这不就是下场么？任何人都是有天真的时候啊。但是能坚持四年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呢。郑襄和想。

这时候同事陆续回来，有人问起他吃过了没有，他也笑着回答，吃过了呢。

郑襄和坐回位置，看，也不是特别难过吧，每天还是一样生活，该笑的时候还是会笑，该工作的时候还是在工作，依旧可以维持本来面目。虽然会觉得心里空了一块，走着路的时候，吃着饭的时候，工作着的时候会突然失神而陷入迷茫，那个时候多半是由于想起了那个人。

郑襄和想，这也是正常状态，毕竟是曾经投入过的感情，怎么能轻而易举地断地干净？只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最重要的目的并不是这些华而不实的感情，爱情对于他来说既不是英雄梦想也不是一饭一蔬，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好好生活啊。

慢慢地生活，然后再日复一日不停流逝的时间里忘记这样一个人，就像是一个伤口，总会慢慢愈合。就像失落一个信仰，总会找到新的神只。

他总会遇见新的人。

但是目前郑襄和并不着急，他一直很从容。

那个时候他和黎琛的相处对于他来说真的是痛并快乐着的真切感受。

他开始变得贪心起来，一边理直气壮地享受这黎琛给予的温柔和似有似无的暧昧，一边在自己清醒的时候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假想。相比于这些，他需要的更是在心里波涛汹涌的时候保持身上的冷漠气息，他不想让任何人特别是黎琛知道他心里最真实不堪的想法，那个时候一切都会毁掉的吧。

大半个学期过去，同学已经习惯他和黎琛形影不离的相处模式，还有人开玩笑说他们是老夫老妻的模式，但是黎琛作为当事人却没有出言反驳过，看起来反而十分受用。

郑襄和心里五味杂陈，这样的黎琛总是让他无端生出虚妄的希冀，但是最后总是难受不已。郑襄和强迫自己维持冷静，清醒地去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事实是黎琛已经成了他心里的光，他像许多人一样已经成了宿命中的飞蛾。在其他人眼里看来的孤僻和冷静，到了黎琛前面纷纷土崩瓦解。

即使他的面上再波澜不惊。

他也会放弃似的妥协，那就这样吧，一直这样，只要藏在心里，绝口不提，没有人会发现，直到结束的那一天。

但是，就算如此，世界上的事情总有节外的枝，把轨迹推向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方向。

那一天晚上，黎琛因为学生会的事情没有陪郑襄和去图书馆。本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对于黎琛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郑襄和一开始也没想这么多，虽然身边的座位一直是空荡荡的。

不过，等郑襄和回到宿舍才发现黎琛还没有回来。他错愕地拿出手机，确定手机里没有任何短信或者未接电话，才觉得奇怪，按照以往的习惯，黎琛都会告诉他才对。

虽然奇怪，他也没问，也许是今天太忙，然后忘记了呢。

一贯地，他没有跟宿舍里的任何人打招呼，室友也见怪不怪，他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取下书包，自顾自地整理东西。

但是一直到十点多，黎琛还是没有回来。郑襄和看了看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个短信什么的。但是想了一会，还是放下了手机，到盥洗室洗漱去了。

黎琛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郑襄和躺在床上半个多小时却无丝毫睡意。他听见开门的声音，连忙翻身坐起来。室友跟他打招呼，有人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黎琛笑了笑，没什么。

郑襄和也想说什么，但是看见黎琛的态度并不像平时一般热络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黎琛路过他的铺位，郑襄和本来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是黎琛什么都没有说，甚至都没有抬起眼来看他。

郑襄和有些失望。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看了一眼黎琛的方向，他在很认真地看电脑，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沉默的背影看起来竟然像是在生气。

生气？郑襄和想了一会，确定跟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虽然心里有一点不舒服，还是克制住了。

即使是喜欢，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熄灯了。郑襄和躺了下来。

接下来的第二天，黎琛都没有主动理他。郑襄和有些愕然，上课的时候，黎琛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坐在他的身边。郑襄和往他的方向看了几眼，心里才开始生出一些异样来。

这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但是昨天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事情。难道是因为，被发现了？！郑襄和心里一紧，怎么可能，明明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郑襄和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就有人凑过来说：“你和黎琛怎么了？吵架啦？”是班上平时很大大咧咧的女生。

“没，没有。”

“噢。我看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啊。不过听说昨天晚上有女生向他告白，然后被拒了呢。”女生八卦兮兮地道。

郑襄和抓住了关键词：“告白？”

女生顿时来了兴趣：“是啊，昨天听说的。那个女生还是哭着回来呢。据说拒绝的理由是有喜欢的人了。诶，你跟黎琛那么要好，应该知道他喜欢的是谁吧？来，说说吧。”

郑襄和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但还是勉强稳住了：“不，我不知道。他没有说过。”

“不是吧，你偷偷跟我说，我绝对不说出去。”女生不依不饶地凑上前。

在这个距离，郑襄和有些尴尬：“不，他真的没有说过。”

大约是看着郑襄和这张脸确实是不像会说出来的样子，女生顿时表情恹恹，退开：“咦，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呢。算啦，上课了。不过你这人也没有像大家说的那么孤僻嘛，以后再一起玩啊。走了。”

女生笑着对郑襄和招招手，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郑襄和这才愣愣地垂下头，有喜欢的人了么？

为什么没有听说过？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提及？即使本来就知道有朝一日那个人一定会有喜欢的人，但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依旧难受得要死，如果是那个人亲口来说呢？

郑襄和再一次看了一眼黎琛的方向，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也在看他，眼里的情绪似乎还很不高兴，这是为什么？

第四章

一天上午，郑襄和完全处于神游的状态，眼前的笔记本一片空白，他懊恼地皱着眉，未觉眼前已经投下一大片阴影。

“还不走？”

黎琛的声音很冷，郑襄和一个激灵，慌乱的眸子正好对上眼前的人的深邃眼眸。

“我不管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你气死。”

黎琛微微烦躁的声音传来，郑襄和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眼前黎琛的英俊脸庞渐渐放大，直到唇上传来一抹温热。

郑襄和一把推开身上的人，站起来：“这是做什么？！”

黎琛维持着被他推开的动作，有些颓丧，道：“你很讨厌么？”

郑襄和强自稳住胸腔里快速的心跳，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没有回答他。但是黎琛却一把拉住了他拿书包的手。

“真的不可以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郑襄和道。

“一直以来我做的还不够明显么？我不是烂好人，所以我不会对随便一个人那么好，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你，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

郑襄和猛地顿住了，不可思议般地望向黎琛，黎琛神色坚持，定定地回望他。

“别开玩笑了。”郑襄和反应过来，甩开黎琛的手，“我们都是男生，说什么喜欢不喜欢。”

“你真是这么想的？”黎琛的声音阴沉。

黎琛收拾东西的手顿住，然后恢复正常，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缓慢而坚定地响起：“是。并且我也不喜欢你。”

说什么呢？能被这个人喜欢不是很好么？可是为什么被表白的时候还是要坚定地推开他呢？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吧？其实我很懦弱，懦弱到不敢大方承认自己的感情，我只是很害怕，当这个世界发生了我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无论好坏，我都会先选择逃离然后藏起来。实在是不可饶恕的原罪。但是这件事未免太不真实，如果它只是我的幻觉，当我出言应允，它不是会碎得更快？

所以，放开我，让我先走，无论如何，让我先离开。

“你胡说。你明明都要哭出来了，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是我一点都不想让你走。”

但是黎琛这么说，异常认真也异常残酷。

其实无论何时何地，黎琛一直都比自己勇敢，好像从来都只有他拉着自己往前走的时候，而自己向来只会不停地后退。

这样说来，他们这段感情的结束，其实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都在郑襄和的身上。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