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问题么?”他疲惫地捏了捏眉间。
我吞了口口水,有点不敢问,但是不问的话,我会一直提心吊胆,于是我说:“我经常在晚上听到你起来走动的声音,起先我以为你是在梦游……后来,我又听到了一种咀嚼声……”
我胆战心惊地去观察他的脸色,我以为他会暴跳如雷,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但是他脸上出现的是一种尴尬和羞涩。
等等,羞涩?
他说:“我妈早逝,一直是靠我爸支撑一个家,我把他安葬了以后,就得节约生活费了……我们平时买东西都是你买,我白天没有吃饭,晚上肚子饿,只好偷偷爬起来找东西吃……”
我:“……”
我觉得要哭了,为什么我提防这么久的人,居然只是半夜爬起来偷偷吃点零嘴的货?!
我们解释清楚了,我安慰了他一番,我就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床睡觉。
但是我进卧室之前,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靠着门打趣道:“还有什么事吗?别说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问:“在我对你解释清楚之前,你是怎么看我的?”
怎么看你的?老兄,这个问题你还好意思问我!
我苦着脸道:“我差点以为你是什么吃人狂魔之类的,又或者是脑子有毛病……总之觉得你十分的古怪!”
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是个好奇地性格,要是他不说完,我可能今天晚上都睡不着,因此我就说:“你有什么话就说,是不是借钱啊?”
他已经转身走到卫生间准备洗澡了,听到我的话,他转过身,对我说:“你有没有想过,在别人的眼里看来,古怪的其实是你。”
我:“……”
嘿!这丫还想倒打一耙!
我没怎么在意他的话,滚回床上去睡觉。
之前神经一直紧绷,我坐在易长山的对面的时候,其实有点发抖,我生怕他又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但是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我前些天小心翼翼的防备难道都是自己吓自己?我一边觉得十分好笑,一边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外面的灯光月光投射在天花板上,形成一片光怪陆离的画面,我听见客厅里面易长山的鼾声大作,觉得他总算像个正常人了,于是稍稍放下心来。
我回想起搬到这屋子以来发生过的事,其实也没发生什么,无非一直觉得有人盯着自己,后来就被易长山吓到了。我想,有可能是因为一直觉得有人盯着自己,而神经过于敏感了,我本来胆子就小,容易的多想。
但是,今天小红和易长山都怪怪的,易长山说我很古怪,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胡思乱想着,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来今天第一次见面的那个男生,他给我的感觉和别人都不一样,无关气质,也无关长相,和易长山,和我那些猪朋狗友,和小红小绿,都不一样。
这一晚,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第六章
我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十二楼的视野极好,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到满城积雪,青瓦枯枝,来往车流,匆匆行人。
我觉得有点冷,于是把窗子关上,走过去将暖气温度调高,然后往后一仰,倒在床上,无所事事地数着天花板上的小黑点。
整个屋子里没几件家具,我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简单套上一件羽绒袄,拿上钥匙出了门。
出了小区门,我在路边踢着石子晃悠,心里痒麻麻的,有点难受,心道,怎么还不回来呢。
路灯倾泻下的光忽然被遮掩一部分,我左边落下一片高大的阴影,一个人在我身后道:“你怎么下来了?不冷吗?”
我回过头,他提着一个大塑料袋,站在路灯下,神情柔和,专注地看着我。
我忽然鼻子一酸,我说:“让你走你还真走啦,出去靠什么吃饭?”
他伸出一只手抓了抓脸,说:“饿了。”
我说:“晚上没吃饭么?”
他舔了舔没提东西的那只手,看了我一眼,说:“还有昨天鲟鱼片的味道。”
我登时就怒了,这得多不干净多不卫生啊!挑逗我也不用这种方式吧!
我走过去扯下他的手,紧紧握住,接过他另一只手的袋子,打开一看,里面花花绿绿的很多东西,我问:“买了什么了?”
他掏半天,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然后皱着鼻子念上面的字,道:“生鱼片,鱼罐头,素食鱼,武昌鱼……还有……”
“停停停!”我没好气道:“你是猫变的吗?这么爱吃鱼?”
他怔住,然后眼底登时流露出一丝兴奋和惊喜,他拉住我的手晃来晃去,认真地点头道:“恩。”
我哭笑不得,拉着他往回走,一边道:“穿这么少出去,不怕冻死吗?”我们乘上电梯,他不住地拿眼睛往我手中的袋子瞟。
我教训道:“我只不过说了你几句,不找工作,赖吃赖喝,你就跟我耍脾气跑出去了,你再这样,永远也别想吃到番茄鲟鱼片。”
他听到我的话,登时脸就垮下来了,嘴角还不停地抽。
我看他变脸跟变魔术一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在厨房做饭,去洗青菜,一转身就发现刚做好的鱼少了一条。
我:“……”
他靠着门,手里抱着垃圾桶,吐出一根鱼刺,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扁扁嘴道:“我还饿着。”
我彻底没脾气了,转身将饭快速做好,端出来,却寻不到他的人,我进房去,他正在床上打滚,见我进来,一把拉住我,就将我往床上推。
我顿时红了脸。
他却像是没有任何坏心思一般,拿了一个枕头按在我脸上,揉来揉去,又扔掉枕头,俯下身在我耳朵旁边舔了一口。
“好了好了,去吃饭了。”他压在我身上像一大坨不明生物,重得要死,我感觉胸膛都要塌陷了。
他把脸塞进我耳朵旁边的枕头里,闷闷的声音传过来:“我回来了。”
我莞尔道:“恩。”
他又不满意,不住蹭我耳朵,说:“我回来了。”
我笑着点点头,想要推开他,却推不动。
他又说:“我再也不走了。”
我忽然就眼睛酸胀了,喉咙仿佛塞了一团棉花,又干又痒,心里难受得不行,伸手去抱他,却抱到了一片虚无。
“陆九命……”
我猛然睁开眼,心脏一阵刺痛,感觉浑身乏力,全身都湿透了。
我愣了半晌,呆呆望着天花板,又转头去,看到熟悉的窗帘,这才发现我是在做梦,而且是一个很古怪的梦。
我翻个身准备继续睡,忽然发现枕头边一片潮湿。
我:“……”
妈的,难道是易长山那厮恨我把他当成神经病,半夜跑到我枕头旁边嘘嘘来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我怎么会想出这么不正常又细思恐极的解释来,这太不符合我一贯有品位有个性的性格设定了!
我掀开被子,爬到窗子旁,拉开窗帘,望向茫茫黑夜,万家灯火,心里本应该有点什么的,但我很麻木,什么感情也没有。一阵冷风吹来,我冷得发抖。我关上窗子,缩进被窝,想要继续睡,却睡意全无。
第二天清晨老五就给我打电话来了,在电话里他十分不好意思,为昨天重色轻友的行为不住道歉。
我站在阳台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了。”
他问:“你跟你那古怪室友摊牌了?把他赶出去了?”
我没好气道:“赶你妹啊。”我顿了顿,又说:“是我误会他了,他爸爸走了,心情不好,有点失常也是正常的,而且他晚上是因为肚子饿,所以起来吃东西,又怕被我看见不好意思,所以就偷偷摸摸的……再说了,他找到了工作后就买了食物放冰箱了,非要还我,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
老五在那边哈哈大笑,说:“这种室友也是够奇葩的啊,我说,你还是趁早跟他分居吧,你胆子又小,经常想七想八的,等下又出什么幺蛾子把自己给吓尿了。”
我面无表情道:“签了合同呢,没到一年要退双倍租金的,你来付?”
老五嘲道:“你就为了这么点钱,宁愿把自己吓死?”
我呵呵两声,说:“这么点钱怎么了?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为了钱不要命,为了钱违背原则的人吗?”
老五还没说话,我又嘿然道:“我还真的是了,哈哈。”
老五:“……”
老五那边沉默了下,又说:“耽闯,你不要这么马虎,我跟你说,一般人死了爹哪里会是这种反应……”
我被他说的话吓一跳,我说:“我胆子小你别吓我。”
他漕了一句,然后那边传来打字的啪啪声,他隔了会儿又说:“我帮你查了下,我们学校确实有易长山这个人,大四土木工程的,我找学校人事部相熟的师兄查的,所以应该不会有错……”他顿了顿又道:“你去看看冰箱里食物的日期,他说他是最近买来还你的,你看看日期有没有什么异常。”
我笑道:“你还挺像回事儿的啊。”
老五骂了两句,说:“不跟你扯淡了,今天有那个易教授的课,要点名,记得来啊。”他匆匆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在手中转了一圈,百无聊赖的回头,就看见易长山站在厕所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
我有些尴尬地问,“你都听到了啊。”
他没说什么,略一点头,进了厨房去做早饭。
我脸红了,这种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事情真娘,真不适合我干。我站在阳台上深呼吸一口气,清晨的风吹来,雨后的空气清新,远处卖豆腐的东施开始叫嚷,楼下门卫大叔把小区门拉开。
多么美好的一天!
要不是一盆巨丑的植物戳到我视线里面来的话。
我的阳台上的绿色植物大多都枯了,因为到了秋天,除了几棵四季青……和那盆很丑的植物。
我擦,我一走过去,就感觉那盆植物更丑了。
我不想再看它了,要不是小红送的,到时候小红上我家玩的时候可能问起,我早就把它丢了。
我转身拉开阳台上的落地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的余光似乎看见那盆植物动了一下。
植物会动?
怎么可能!
错觉?
我迅速转身,那盆植物还是一如既往地杵在那里,丑成一道风景线。
一定是我的错觉吧。
易长山今天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出去,借了我的卧室里的镜子,在换衣服。
我吃完早饭,想起老五说的话,将餐盘丢进洗碗池,然后走到冰箱旁。
外面的电视声音开得很大,上面在放某某地方地震,死伤多少人。我寻思着学校可能又要捐款了,然后默默盘算了下银行卡里的存款,不由得苦恼的叹一口气。
我已经打开冰箱门,正要去拿起里面的牛奶看日期的时候,有只手抓住了我的肩膀。
第七章
我心头一跳,慢慢回头,易长山站在我身后。
突然我裤兜里的电话再次响了。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铃声大作,唱得十分欢快。
易长山嘴角抽搐了两下,说:“帮我拿瓶真果粒出来。”
我拿了两瓶出来,他接过真果粒,转身就出了厨房,我拆开吸管喝了一口,跟过去问:“你出去干啥?”
这时我的电话铃声还在响。
他愣了一下,然后说:“去找工作。”他指了指我的裤兜,说:“你不接吗?”
我接起电话,对面是小红,说今天天气好,约我去爬山,我就答应了。
简单聊了几句后,我挂断电话,说:“你不会还在躲我吧,跟我说实话,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他抓狂道:“真的是去找工作!”
他抓起外套走到门边,顿住脚步,扶着鞋柜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他又回过头来对我说:“耽闯,我觉得你认识的那个女生,住对楼那个,很奇怪。”
我一脸问号,吸了口饮料,无辜道:“奇怪什么?她就算平胸了点,你也不能这么说她啊。”
易长山:“……”
易长山额上几根黑线,他说:“简直和你没办法沟通。”
我靠着厨房门框,一脸无所谓地看着他。
他瞧了我片刻,犹豫了许久,说:“那天她送花过来。”
“恩,怎么了?”
“你开始不在家,我开的门,我感觉她对我有敌意,就是一种感觉,等你回来了后,她又像变了个人似的,特别怪异,还径自熟门熟路的将花往阳台上放——我记得那次是她第一次来吧。”
敌意敌意,又是敌意,小红凭借女人的第n感感觉出来了就算了,你个大老爷们儿哪儿来的那么纤弱的感触神经啊。我简直不想吐槽了,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做一个矮男子么?
我不以为意道:“女生多多少少都是这样啦,可能觉得你帅,然后在你面前就会不自然。”
他说:“可你不是说她喜欢女人吗?”
我:“……”
我哽了一下,挠了挠脑袋,面无表情地笑道:“呵呵,我忘了。”
他一副拿我没辙的样子,耸了耸肩,把包往肩上一甩,扭动门把手走了。
上午第一节是精神心理选修,老教授在上面口若悬河,下面的同学昏昏欲睡。
我兴致盎然地听着,老教授正在讲弗洛伊德。其实我什么都听不懂,我就是单纯觉得老教授胡子一动一动很好玩。
“意识的调节往往表现为对无意识冲动的压抑。但受压抑的冲动并没有消失,而仍潜伏在无意识的深层中……”
下课铃声响起。
老教授的声音被铃声打断,他无奈地看了眼台下口水直流的广大学生,抱起文件夹走了。
我收拾着东西,一个阴影突然移动过来,投射在我的桌面上,我侧头看,我旁边站了一个人,我刚要对他说同学你让让,挡到我的路了。他就一把抓起我的包,说,走吧。
我:“……!!!”
我怒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妖精,居然敢抢我的包?我跳起来去抢我的包,一边骂道:“神经病!”周围好多美女看着呢!正常妹子都会觉得我被人欺负了,腐妹子肯定都觉得我是个小受,擦,简直不能忍!我一拳挥出去就捅上前面这个人的背!
嘶。
好疼!
他的背简直像钢铁做成的,又硬又厚。
“诶,这是我朋友!耽闯你干什么呢?”小红从前排跳过来,阻止了我,她拉着小绿,背着个可爱的小包,说:“上次说好的爬山,你爽约了,这次不能再推脱了,你带东西了么?”
我愤怒地瞪着站在一旁对我笑的男生,说:“装备齐全着呢,不过被他抢去了。”
那男生将包还给我,伸出手说:“你好,我只是想弄一个不一样的开场白,好叫你记住我。”他上身红色暴漫T恤,下身草绿色球裤,简直晃瞎了人眼。他见我瞧他,也有点不自在地扯了扯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