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问他：“我先扶你起来好不好？”

主任才想起来，急忙凑过来问：“腰有没有什么感觉？”

唐淮千一概不回话。苏承和主任一起把他扶到床上，把他的腿放好。主任取了他的腰封，沿着腰椎一寸一寸往下按，唐淮千痛得脸色都白了。主任又安排他重新拍了片子，处理伤口。

之间俞湍止一直没说话，沉默地在一旁看着。

等忙活完，医生看了片子说没问题，唐淮千也重新戴好腰封平躺着。俞湍止才上前。声音压得低了些，缓缓地，就有些失落：“淮千……”

唐淮千不搭腔。

俞湍止已经整理好仪表，恢复原本的形象，站在唐淮千床边认错：“我今天失控了，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唐淮千还是不吭。

俞湍止竟然有些胆怯的样子，苏承看得一头雾水。按照他想的，俞湍止弟控程度应该是在听到弟弟让自己滚的时候异常愤怒，再不然就是伤心。但看这样子倒像是俞湍止犯了大错，一点底气都没有了。

难道俞湍止也觉得揍自己太过分了？

没道理啊……他看自己的眼神明显比之前更憎恨了，要不是唐淮千出状况，指不定他要把自己揍成什么样子。

但唐淮千没有再叫他滚，苏承就站在旁边盯着他看。

俞湍止等了等，走到床尾，柔和地跟唐淮千商量：“我看看你的伤口好不好？”

是商量的口气，但他直接掀开被子，弯下腰看。创面已经重新包扎好，只能看到厚重的白纱布。俞湍止讨好似的，侧头看唐淮千：“最近都没有活动关节吧？我帮你揉揉？”

平时这种事都是习惯了的，他闲着没事就会帮唐淮千揉揉捏捏，活动活动脚腕膝关节。这会儿是因为唐淮千在气头上，他才会知会一声。但还是说着就自作主张地要动手。

自动忽略唐淮千脸上的嫌恶，俞湍止伸手去摸他的脚，却见他的右腿动了一下！

苏承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看俞湍止，期望得到肯定。

俞湍止也是怔住了，手还停留在半空，盯着唐淮千的右腿看。

没有错！刚刚唐淮千的腿往里侧挪了一点！

他的腿真的动了！

这两个人都没动作了，唐淮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皱着眉看他们。

苏承突然奔过来，一把推开俞湍止，兴奋地骂道：“赶快滚蛋啦！”

俞湍止：“……”

唐淮千：“……”

苏承手舞足蹈地指着唐淮千的腿对他叫：“刚刚动了啊！动了！右腿往左边挪了有一厘米！！一厘米是十毫米啊！好多！”

“……”唐淮千被他吵得头晕，“是痉挛了吧。”

苏承又趴到床尾盯着他的腿，目光一瞬不瞬，伸手拍拍他的胳膊催道：“快，再痉挛一次！再来一次！”

唐淮千：“……”

俞湍止：“……”

俞湍止也兴奋地难以自持，他一贯理智禁欲，遇上这种惊天的喜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情绪。他原地转了个圈，突然冲过去抱着唐淮千的脚亲了一口。唐淮千最烦他这样，偏偏自己瘫了之后没有反抗力，只能由着他对自己的脚随便做什么。见他又在苏承面前做这种动作，唐淮千的火腾起来，只想赶快挣脱出来。

然后他的脚又抽动一下。

这次是在俞湍止手中，触觉比视觉可靠许多，就是真真正正的事实。

唐淮千的腿终于能动了。

苏承一脚踹过去，把俞湍止踹到一边，唐淮千的脚自由落体，仍旧无意识地摔回床上。

苏承冲俞湍止吼：“你恶不恶心啊！这是我男人的脚！要啃回家找你媳妇啃！”

唐淮千：“……”

苏承实在是太兴奋了，脑子混乱得要命，什么话都在嘴边搁着现成。他把俞湍止亲过的地方仔细擦了几遍，搓得皮肤都发红了还不肯停手。

他早就想这要做了，第一次见到俞湍止替唐淮千剪指甲的时候，他就想把那只瘦弱的脚夺过来，把俞湍止碰过的地方通通擦干净。

俞湍止冷静下来，理智慢慢回归，也不跟苏承计较。拍掉身上的灰，整理好衣服，他把阿同叫过来，让他看着苏承，自己出去打电话。

唐淮千问苏承：“我能动了，你很开心？”

苏承差点把头点掉：“当然！”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苏承理所当然的样子，“能动不好么？现在能动，以后就能站，能走，能跑。一切都会好起来。”

唐淮千神色黯了一下，淡淡道：“别抱太大希望，说不定真的只是痉挛。”

苏承盯着他的脚：“那再试一次。快，来动一动。”

77.

苏承等了半天，那条腿都没有反应。苏承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脚掌无意识地随之晃了晃。苏承转头问唐淮千：“你怎么不动了？”

唐淮千缓缓呼出一口气：“我根本不知道我刚刚动了。”

“但你真的动了啊！两次！”苏承近乎哀求地看着他，“再试试，再试试好么？”

唐淮千有些急躁起来：“我已经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调动这两条腿！我三年没用过他们了好么！”

苏承尝试着去理解，但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感受：“你刚刚不想让你哥碰你，你想躲开，然后就动了。你再试试啊！用意念控制啊！”

唐淮千颓丧地跟他解释：“我的神经是断掉的，也就是说大脑的指令根本传达不到下肢。”

“但现在的现象不是说明你的神经修复了么？”

“神经基本不可能修复。”

“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看到你动了！”苏承把手放在他腿边，“你过来，靠近我。”

唐淮千深换一口气，凝神像是在感受自己的腿。苏承的呼吸越来越急，也越来也清浅小心，心脏渐渐提上来。

自己的指尖离他的腿只有一厘米的距离，苍白细弱的腿靠过来，指尖就传来一阵凉意。苏承立马蹦起来：“你看！真的动了吧！”

唐淮千愣住了。

每天都在复建，当成任务，或者当成残疾人的健身方式。就像他以前每天要跑步要游泳。骨子里还期待能好起来？除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承，不知道该怎么抚平苏承心上那两道疤，是真的不报什么希望了。

要不怎么说老天爱开玩笑。画下人生起起伏伏，春风得意时把人摔进深渊，在黑暗里又透出一丝光亮。

唐淮千叫苏承：“过来，让我抱抱你。”

苏承过去，两个人抱在一起，没有亲吻没有抚摸，只是抱在一起，没有别的亲昵。

唐淮千说：“小苏，谢谢你的预言。”

苏承“嗯”了一声：“谢谢你能好起来。”

温存过后，苏承又跳起来，还蹲在床边看他的腿，把手放在稍微远一点的距离：“再让我看一次。”

唐淮千让他把手悬空放在自己腿上方，苏承不明白，但也照做。

唐淮千像是很用力，憋得脸都有些发红。他的右侧大腿离开床面，虽然只有一点点，一厘米左右，但确确实实是抬起来了。但小腿和脚却不动，还留在原地，只是膝盖稍微拱起来一点。

唐淮千泄了一口气，腿便落了回去。只是这一个动作都让他累出汗来，“呼呼”直喘。他一边摇头一边说：“不行，够不到你的手。”

苏承忙端水喂他喝：“以后可以的！不用急！”

等唐淮千休息过来，苏承又照着同样的方法试了他的左腿。显然左腿恢复的不好，平行移动都做不到。但不管怎么说，能有一条腿好起来，就已经是好事了。苏承很开心。

俞湍止让人安排了肌力测试，苏承不懂这是什么，躲到一边上网百度。看明白之后又顺着推荐的链接看一些关于截瘫的信息。唐淮千测完之后，俞湍止拿着报告单看，苏承也凑过去。俞湍止瞟他一眼：“你看得懂？”

报告单上有数字有字母，还有“+”和“—”，苏承又对照百度上的评定标准确认一遍。

“左腿一级，有肌肉收缩，无运动能力。右腿二级，大腿比小腿要好一些，能对抗重力，范围小于50%。小腿的话，不能对抗重力，水平移……”

苏承没说完，俞湍止就转身跟医生讨论什么。苏承摸摸鼻子，他也不是多听俞湍止的话，只是想证明自己确实有在了解唐淮千的世界。

苏承陪唐淮千回病房。大概是心情好起来，唐淮千说想喝米粥。阿同出去买，苏承就在他身边和他说话。

苏承问唐淮千：“你哥说的，活动关节，是什么？”

“就是活动关节。我自己不能动，时间久了关节会变形，还会粘连。要经常被动运动才行。”

苏承跪坐在床上，把他的小腿搭在自己腿上，握着他的脚慢慢转圈：“是这样？”

唐淮千也不看，“嗯”了一声。

苏承停下动作，往前去了点，搬起他的腿，让小腿屈起来贴在大腿上：“膝关节的话就是这样吧。”

唐淮千突然问：“你有多希望我能好起来？”

苏承想了想：“比我想红还要希望。”

“希望我好起来，还是希望我不要这么糟糕？”

苏承不懂了：“这有什么区别？”

唐淮千顿了顿：“没什么。”

俞湍止从外边进来，还在讲电话。看见苏承和唐淮千的姿态时愣了愣，然后跟电话里的人道别。

俞湍止问唐淮千：“回去吧？飞机我已经联系好了。回去就开始复建，什么都不要做了，好不好？”

唐淮千到这会儿还是没和他说话，俞湍止深呼吸一次：“是我错了。刚刚。对不起，我发誓再也没有下次。”

唐淮千停了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苏承还是没能明白这中间的暗语是什么，想来是俞湍止触到了他的底线，才会惹他生气。俞湍止能主动认错，那肯定就不是关于揍自己这一件。余下的苏承猜不到，也就不费那个心思，准备闲下来了再问唐淮千。

等阿同收拾东西的时候，唐淮千问俞湍止：“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愣什么？”

俞湍止坐在单人沙发上，用电脑看文件，眼睛都没抬一下：“什么愣什么？”

唐淮千没有立刻接话，等了等，突然说：“清平也在这里。”

俞湍止的手停了下来，只是一瞬间，便继续点击，淡淡地“嗯”了一声。

唐淮千叹口气：“他过得不太好。你也知道，他性子软，还要面子，又没什么上进心。受挫之后只会消极堕落。”

俞湍止才抬起头看着唐淮千：“然后呢？”

唐淮千也看着他：“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俞湍止继续看屏幕，语气淡漠，没有什么不自然：“见他干嘛？我天天忙得坐下来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我下午下了一个会直接飞来了，明早还有别的会议。你给我省点心我也不至于这么累。”

嘴边有一大堆话等着反驳他，到这个时候唐淮千什么都不想说了。半晌唐淮千低低叹了一句：“随便你见不见。但这世上对你最好的，就这一个。”

俞湍止往下翻页面，像是没听到。

唐淮千问俞湍止：“什么时候的飞机？”

俞湍止看看手表：“明天早上五点，怎么了？”

唐淮千让阿同给小哈打电话，把自己的衣物都搬过来。俞湍止谨慎起来，追问：“你到底干嘛？”

苏承看唐淮千的神色凝重，不知道哪里来的默契，竟然像是懂他的意思。苏承出去打电话，心里没底，就这么硬着头皮擅作主张，叫残联盟分支摄像过来。

里边俞湍止已经和唐淮千吵起来了，电脑摔在沙发上，俞湍止皱着眉：“你想都别想！”

唐淮千撑着床想坐起来，苏承急忙过去扶他，给他垫了腰背。

唐淮千看着俞湍止：“你别像唐意那样，我最烦这个。”

“不能由着你乱来！今天哪儿都不许去，就在这儿给我呆着，老老实实的睡觉等飞机！”

唐淮千拦住苏承塞过来的靠枕，苏承就很自觉地放下枕头，让阿同帮他收拾头发。

俞湍止冲阿同吼：“你给我出去！还有那个小哈，都不许来！”

阿同犹豫了下，还是站着没动。虽然怕俞湍止，但唐淮千才是他的老板。但他也没按照苏承的要求做，只是站着不动。

唐淮千没说话，苏承看他一眼：“你这样其实是两边都得罪，不如选一个干脆点。”

阿同还是没动，唐淮千不知道在想什么，苏承对俞湍止说道：“这一次回去，他多久能再出来？就算再出来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他想替残疾人做宣传，这是他现在的梦想。你不能限制他。”

俞湍止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冲苏承吼：“你给我闭嘴！我管那些人做什么？我只要他好好的就行！他现在什么身体你知不知道？”

苏承深呼吸：“我会照顾他的，只要几个小时。录完最后一段，我马上带他回来。”

“你照顾你照顾，你就把他照顾到床上去了？骨裂，烫伤，这就是照顾的结果？”

苏承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唐淮千突然开口：“是谁闹的难道你不知道？唐意要离婚你不如去帮帮她，比在这里管着我强。”

“她爱离不离，结婚的时候都跟她说了不行，她不听。”

唐淮千盯着他看：“阿湍，你慌了，对不对？”

俞湍止没说话。

唐淮千扶着床面，叫他：“阿湍你来。”

俞湍止没动。

唐淮千还是看着他：“我去不了，你过来，让我抱抱你。”

俞湍止的脚动了动，却还是定在原地，没有迈开。

唐淮千的声音特别轻柔，苏承在对话之外都觉得自己的心要化开了，恨不得立马扑过去让他抱抱。

唐淮千轻轻叹了一口气，吹散一片云：“你要相信，不管什么时候，血缘都在。你是我的哥哥，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

俞湍止突然转身走掉了。

苏承：“……”

阿同：“……”

唐淮千的表情没多大变化，周身的气场却完全不同了。他看看呆掉的两个人，一本正经地催：“愣什么？开工啊！”

#初五语录# 一岁十个月：

禄姨：ok不ok？

初五：不ok。

禄姨：Let's GO！

初五：不次够。

禄姨：为什么不让开风扇？

初五：太聒噪（zhao）

禄姨：让我喝一口你的奶茶吧？

初五（抱起）奶茶就跑：不好喝！

禄姨：让我尝尝。

初五：太脏太脏。

禄姨：让我喝你的酸奶吧

初五（皱眉状）：苦！

禄姨：酸奶怎么会苦？

初五（继续皱眉）：太酸太酸。

禄姨：那你酸我一下吧？

初五（思考）：给！

78.

唐淮千和残联盟的负责人讨论了半个小时，定下一个主题。摄像已经准备好，就在门外等着，苏承帮他换了宽松的卫衣、运动裤，蹲在他面前帮他穿鞋子系鞋带，仰着头问：“真的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