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咒师大人伸手挑起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凝视我说,阿强,我要你答允我,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死!他说这句话时,脸上没有一点笑意,神情是那么郑重,眼眸里盛满忧伤的碎光。
我郑重承诺:是的,大人。
从那一刻起,我的生命不再属于自己。
当我回到学校的时候,校园轰动了:我去诛杀风鼬头目,整整失踪了十天,十天后我居然能活着回来了。
当我失踪三天时,我的同学上报了校方。
当我失踪五天时,校方派人去千狐岭寻找我,无果。
当我失踪七天时,校方请求青州司鼎派出捕快,民兵和乡勇对千狐岭进行了地毯似搜索,在千狐岭深处找到了我的冷月清风钩。
第九天,校方确认了我的死亡,并清理了我的遗物。
第十天,校方正式通知了我妈和阿娇,来处理我的身后事宜。
死亡通知函刚从驿站发出,我就活着回来了!
我回到寝室,一头倒在床上。同寝室的人把别人关在门外,他们自己来八卦我:“阿强,这些天你上那去了?我们好担心你!”“阿强,我看你受伤不轻,你到哪儿去养的伤?还好得这么快?”“阿强,说一说你怎么大战风鼬头目的?那可是风鼬头目呢!咱学校就没有几个人能杀得死它。”
我说,是符咒师大人救了我。
“冰雕?!救了你?!”他们全是一脸惊掉下巴的表情。
我也觉得很奇怪,冰雕是个什么东东?
“冰雕就是符咒师啊!”
“老实说,如果不是为了从符咒师那里拿到几个零花钱,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要看见他,更别提搭理他了!”
“真没有见过比他更冷的人,当他看向你时,你会觉得一直冷到骨髓里去了,简直不是人!”
“符咒师整个就是一冰雕,用万年玄冰雕成的冰雕。”
“不,比冰雕还冷。”
“符咒师就是一个浑身冒着寒气,‘咔嚓’‘咔嚓’不停掉着冰渣的冰雕!”
“阿强,别开玩笑了,我估计,就算你死在那冰雕眼皮子底下,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更别说救你了。”
“我好象记得,这几天冰雕都不在神坛……”
“呸,冰雕在不在神坛,关我们鸟事?!”
“阿强,老实交待,这十天你是怎么活过来的?谁救了你?”
好吧,既然我说实话没有人相信,我就编故事吧。于是我编了一个要多惊险就多惊险,要多离奇就多离奇的故事,惊吓得他们一愣一愣的,充分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可是,我心里奇怪,为什么我所看见的符咒师大人,与他们口中的符咒师完全不一样?
我在寝室里将养了几天,身体便慢慢复原了。复原的速度远比正常的速度快,这不能不让我觉得诧异。十天之内,一次重伤,三次大失血,两度濒死,不论换了谁,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而我居然可以这么快复原,而且复原后的我,比以前更加生龙活虎!
同寝室的阿康苦着一张脸问我借钱,因为这个月他花钱太多,还不到月底就已经没钱吃饭了。
“不借。”我很直接的拒绝了。阿康不是第一次找我借钱,他从来没还过,我才不会把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送给别人花。我指了一条明路给他:“没钱了,你去给符咒师大人采集材料,保证饿不死你!”
阿康在我这里死乞白赖半天,还是只有走我给他指点的路。
我远远跟在阿康后面,躲在距离符咒师神坛最近的赵夫人的屋角后,探出半个脑袋向神坛偷偷打量。
阿康瑟瑟抖颤着跟符咒师大人说了几句话,然后逃命一般地飞快离开了。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虽然我只是远远地在屋角后偷窥,可是依然能感觉阵阵寒意从神坛方向传来,寒意中,带着无边的绝望和消沉,直冷进人的心窝里,能摧毁人的欲望和意志!
“傅少侠,我们家铁牛说去镇外猎些野兔回来,可这一去已经十几天了,连个人影都不见,少侠能不能帮我去找找我们家铁牛?”赵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一边哭一边说。他的老公赵铁牛是青州猎户,经常进山打猎一去十天半月,赵夫人总是不放心地到处求人进山去找她老公。
我没好气地说,切,小爷没空!我从赵夫人的屋角走了出去,迎着那无边的寒意走向符咒师神坛。
当符咒师大人看见我时,那寒意嗖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迎着我微笑着看着我,直到我走到他身前,他淡淡地笑道:“阿强,去给我找一些蛮子发辫来。”笑容如和煦的春风,让人沉醉其中。只是不知曾几何时,他已经不是那个曾被我讥为乳臭未干的年轻符咒师了,恍然中,眉宇间更添了一些深沉和寂寥。
我笑着回应,说:“好,这就去。”
我不想知道为什么符咒师大人待我和对别人不同,我只知道我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得可以供符咒师随意驱使,强大得可以为符咒师达成任何需求。
第十五章:要命的绑定
除了帮助符咒师大人采集炼符材料外,我开始勤奋地苦练武功,不知道是我根骨奇佳,或是我天资聪颖,武功开始以一日千里的速度提升,很快就远超同侪,成了学校里的第一高手。
我不相信奇迹,我更相信事出有因,慢慢的我开始相信符咒师大人说的那个不好笑的笑话,只不过,那个笑话,我似乎只听到了一半。
那一年,在我武功飞速增长的时候,我的身体也完成了从少年到青年的转变。我虽说长得并不高大魁梧,腰阔膀圆,但也凸凹有致,该有肌肉的地方有肌肉,不该有赘肉的地方绝对没有,欣长而健硕。我的样貌并不算英俊,只是青春而阳光。然而,在任何时候我都不想回顾自己,我无法正视我眼眸中那挥之不去的忧伤的光。我也开始考虑,我是不是应该担当起属于我的责任?
符咒师大人除了叫我帮他采集炼符材料外,还时不时派我去诛杀各种怪物头目。杀死后,有时会从怪物身上找到一瓶酒或是一只酒杯。醉蝶酿和青阳魂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酒,一种极香,一种极烈。符咒师大人叫我拿着这两种酒和飞羽爵去请教我的导师青州武师。
我知道青州武师一向嗜酒如命,他一生尝遍了各种美酒。当我把这两种酒和酒杯带到他面前时,他两只眼睛顿时射出贪婪的光,说:“这就是酒界传说中的‘酒中双绝’醉蝶酿和青阳魂,把它们调配之后盛装在绝世酒器飞羽爵中,能喝到这样的美酒,是酒中人至高的追求!”他看着我说,我买!多少钱?
我说,不卖。
青州武师眼睛瞪得老大,说:“那你把这酒拿到我面前来?”一副恼羞成怒准备吃人的样子。
我双膝跪下,向青州武师磕了三个头说,这是学生孝敬您老人家的。
青州武师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扶起我说,好!然后迫不及待地拿起两瓶酒和酒杯,飞快地闪人了。找个没人的地方享受去了吧?
第二天开始,青州武师把他的一身武功倾囊相授。我成了青州武师唯一的入室弟子。青州武师着实是个不出世的高人,从他那里,我学到了平生绝技:流云万变。
再见到阿娇,我吃了一惊。
阿娇一脸的憔悴与悲伤,神情哀哀,楚楚可怜,看见我,那泫然欲滴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无声地掉下来,她把绿色苗刀递给我说,阿毛死了。
“怎么死的?”
“被苗刀害死的!”阿娇抽抽噎噎告诉我,他们花了一年多时间才合成了四颗天微星石,然后找到剑工进行绑定。绑定就是通过把有灵性和带攻击性的天微星石熔进绿刀中,使到人刀血脉相通,达到人即是刀,刀即是人,人刀合一的境界。而解除绑定则是正好相反的操作,是解除这种血脉相通,并把已经激活的灵性与攻击封存进绿刀中,操作过程中,稍不留神,就会刀毁人亡。阿毛不让阿娇冒险,一个人找到剑工,三绑三解。第三次解除绑定时,阿娇正好找到他们,叫了一声阿毛,影响到剑工分心,导致阿毛当场死亡,所幸绿刀保留了下来。
阿娇靠在我身上,哭得那样伤心。说,阿强哥,我情愿绿刀毁了,要是阿毛活着多好!
我默默地听着,无法安慰阿娇。一年多以来,是阿毛陪着阿娇天天印封干戚,天天朝夕相对,天天彼此照顾呵护,阿娇对阿毛的感情也许比对我更加深厚。
阿强哥,阿娇在我手心放上一块石头说,这是最后一个天微星石,你去把绿刀最后绑定了吧,从此以后,绿刀就只属于你,谁也拿不走,谁也不能分享。
我把天微星石还给阿娇说,不绑!你把这石头拿去卖了吧,可以卖个好价钱。
阿娇说,为什么不绑?从绿刀出现的那一天,你就想独占!
多年前的事,她还记得,她也明白当时我的意图。我看向阿娇,真不明白当时她在想什么。我说:“这多么年,大家一起练刀,大家一起付出,刀是属于大家的,我不能独占。”虽然我不是什么圣人,但是,在大家因为绿刀而落难时,我却趁机独占绿刀,我做不出这么不讲义气的事来。
阿娇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我,好象不认识我一样,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当她确定我是真的不绑定时,她鼻子一抽,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阿焰流放去了西凉城,阿星逃亡在外,阿毛死了,阿丹回家做他的酒楼掌柜,我又不会用刀,这把刀就只有你用,你为什么不绑定?你为什么不绑定??”看她哭得那么伤心,仿佛我不绑定绿刀比阿毛之死更令她伤心。
她不停地质问我,为什么不绑定?为什么不绑定?你不是一直想独占苗刀吗?现在有机会了,为什么不绑定?!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崩溃。
我只好轻轻搂着她安慰说,阿娇,阿星他们会回来的,我们会聚在一起的。可是,安慰她的话,好苍白无力,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那一天,阿娇哭得很伤心,哭了很久。
我说,阿娇,回瓦当镇吧,别再去印封干戚了。
“阿强哥,你陪我一起回去吗?”
“嗯,我送你回去。”
阿娇脉脉地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希望的光,似乎想听我说什么话。我以为我准备好了,可是,事到临头,我终究说不出口。阿娇眼里的希望之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当我把阿娇送回瓦当镇,临别时,阿娇恋恋不舍地对说我,阿强哥,苗刀绑定以后,又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翻阅过那本秘笈了,我也不知道那本秘笈上是不是出现了新的文字。
阿娇并不等我回答,直接说下去:“不管绑定以后是什么,阿强哥,不要再升级苗刀了,我害怕。”
我笑了笑说,没事的。
阿娇看着我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可以用开洞、强化、绑定这些奇怪的方法来升级苗刀的,可是,我们已经被苗刀害得死的死,逃的逃,流放的流放,我怕我们再进行下去,我们会被苗刀全都害死。”
看阿娇这么害怕,我笑道,不会的,阿娇,你想多了。
阿娇指着镇子中心那座功德牌坊说:“阿强哥,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位大人,在这个牌坊下说,这是一把魔刀,我们养不起它,我们会被它害死!我相信了,我真的相信了!”
是的,我怎么会忘记呢?但是我不相信。我说,阿娇,你害怕,你就不要管苗刀升级的事了。
阿娇拉着我,一再恳求,不依不挠:“阿强哥,你也不许去升级了!我要你好好的,答应我。”
“好吧。”现在我对自己的武功身手很自信,我想我不需要依靠任何神兵利器也能办到我想做的事。
跟阿娇告别后,我在瓦当镇东门外徘徊良久。一路上,看见阿娇几番欲言又止,我自己何尝不是无数次的欲言又止?正当我满头冒包,纠结着要不要去找阿娇表白时,看见阿毛他爸——瓦当镇铁匠从瓦当山上走下来。
第十六章:逼婚
看见阿毛他爸,我觉得满心的愧歉。当初一起意气风发离开瓦当镇准备闯荡天涯,现在回来的却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阿毛他爸好象在一夕之间苍老了好多,看见我,有些意外,阿强啊,你不是在青州吗?
我说,我送阿娇回来,他叔,你这是上哪儿呀。
阿毛他爸长叹一声,老泪纵横:“娃,不瞒你说,我放不下我们阿毛啊。我跟洛阳剑工是好友,去听他说说我们阿毛最后的事情。我们阿毛真是时运不济,明明已经交待得很清楚了,前两次都好好的,偏第三次,不知道你们家阿娇怎么了,忽然冲进去,叫了一声阿毛,我们家阿毛就没了……唉,真叫人伤心,那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阿毛他爸还唠唠叨叨地说着阿毛生前的一些事,可我已经听得从头凉到脚。
阿娇并不是个鲁莽冲动的马大哈,我几乎可以肯定,她第三次冲进去叫阿毛是有心的,她就是要害死阿毛,好让我独占绿刀!现在我明白了,怪不得我说我不会独占绿刀,不会绑定绿刀时,她会哭得那么气急败坏,哭得那么崩溃。
我着实对阿毛他爸抱愧,安慰开解了他好久时间才把他送回瓦当镇铁匠铺,然后我直接回青州了。
我不想用蛇蝎美人来形容阿娇,阿娇一直是个很可爱很单纯的女孩子,一直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心机。她知道我曾经是多么想独占绿刀,也许她太想帮我达成心愿了。尽管知道她做的事很不对,但我不愿意把她往坏处想。
任何人听到这样的事情,心情都不会愉快。我本来还纠结着要不要找阿娇表白,听了这个事,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算了,还是再等等吧。
可是,我知道,不管拖多久,我总归是要面对阿娇的,只是能拖一时是一时罢了。
就在我答应不再升级绿刀后不久,皇家宣布不但攻克了绿色武器的制作秘法,并且找到了大幅提升绿色武器性能的熔炼方法,对绿色武器进行了大量的生产和销销。当年,稀有珍贵的绝世神兵,一夕之间贬值成了地摊货。哪怕要饭的叫花子,也拄着一把绿光闪闪的桑鸠杖。随着各种绿色武器的大量泛滥,曾经被我秘而不宣的《绿武成长秘笈》也几乎人手一册,神州大地上到处是忙着熔炼新绿的人们。
皇家开放了皇家狩猎场:野猪林。任何人,只要付了门票,就可以进入野猪林狩猎。一张门票只能杀一只猎物。真不知道那狩猎场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猎物。杀死野猪林里的各种猎物,都可以在猎物的尸身上得到各种不同的物品。其中有一种神兵熔炼石,就是用来对绿色武器进行熔炼升级的。
我既然已经答应了阿娇不再升级绿刀,就只是看着别人忙碌,我乐得清闲。
随后,我接到了南郡武学研究院发出来的入学通知。我去告诉符咒师大人,符咒师只是淡淡地笑道:“你自己决定。”
我考虑后决定去南郡入学。
我没有问符咒师会不会去南郡城,我每天往返于南郡和青州之间,在南郡学习之余,都会回青州继续给符咒师大人采集炼符材料。
虽然并没有人告诉过我,但我猜想,符咒师的法力修炼速度,很大程度依赖炼符材料的采集速度,符咒师应该是自己不能采集炼符材料吧?所以才要花大把的钱让别人采集。要想符咒师大人尽早来到南郡,我只有拼命的给他采集炼符材料。
果然,没多久,符咒师大人就出现在了南郡城的符咒师神坛上。
当符咒师大人看见我走向他时,他只是淡淡地微笑着说,阿强,去给我采集一些魔猿尾毛来。
我回应说,嗯,好的,我这就去。
自从那次青州疗伤以后,我跟符咒师大人的对话就只剩下了这两句。除了待我的态度和对别人略有不同以外,符咒师大人不跟我说任何多余的话,我有什么事请教他,他也不给我任何建议。这让我觉得符咒师大人其实距离我好遥远,在渺不可及的地方,有时,我会觉得失落和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