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阶魔兽不会说话，但至少拥有着基本的智慧，所以当耶和华用意念进行询问时，接受到一个断断续续的畏缩声音。耶和华的眼底闪过一道无奈，望了望这个不逊于天堂大小的地狱，觉得还是稍加了解一点信息后再过去吧。

“那么，有关于路西法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魔王陛下？”

弯弯朝上的尾巴钩子下意识的晃动一下，魔兽想要更加仔细的去看这个来访者的面貌，可惜前面的双眼已瞎，只能勉强凭借着后面的视线来观察。一阵清凉的感觉蒙上眼睛，它来不及瑟缩，就惊异的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用眼直视前方的景象。

“我只听说过魔王陛下的孩子快出生了，九层地狱都要举办宴会。”

“……”

耶和华莫名的有些无语，虽说这个世界的路西不喜欢自己是好事，但现在这种事态……他去地狱干什么，难道是为了参加一场魔之子的宴会？

第一百零九章

混沌深渊，原本作为聚集黑暗本源的地方，却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囚牢。这个不幸者自然是卡俄斯，不同于鸿钧和罗睺的神念组成生机与毁灭的轮回，梵天无法控制就只能杀了，作为混沌黑暗分身的卡俄斯则干脆让梵天困在了自己的世界，当成后手来准备。

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虚空，男子身上的黑暗色彩浓郁得令人窒息，仿佛融入了这片无尽而混乱的地方，偏偏那双阴郁冷厉的眸子昭显出了主人的性格，他并非是一个甘愿沉寂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神只。

百般挣扎也无法逃脱，第一次尝试到来自同伴的陷阱，在希腊神话里高高在上的卡俄斯脸色发寒，心底的怒火节节攀升。纵然他现在只是创世神的神念分身，但谁又愿意成为阶下囚。

“梵天，迟早我的本体会过来，你到时候给我等着瞧。”

“卡俄斯，你我皆是创世神，难道我这么做的原因你会不知道，

长至膝盖的咖啡色头发微卷，坦胸露肩的长袍上布满莲花状的纹饰，这个双目紧闭的男子听到对方的话后从虚空踏来，英俊迷人的面容透着一股悲哀。而他整个模样，朦朦胧胧好似远古投影而来的幻觉，如同他这个没有实体的创世神一样，永远看得不真切。

“我也不想啊，可是她还在那个世界……我怎么可以醒来。”

想到卡俄斯这段时间来的斥责，心觉难堪的梵天眼睫微颤，却始终从未曾睁开眼过。梵天以梦境创造世界，才有了一梦一世界的说法，然而他做过的梦何其之多，却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无法舍弃。恋上了造物的创世神，在梦境中失去了至高力量的创世神——何其不幸。

“只是一个造物而已！你竟然为了她背叛我们！”

每次听到这个解释，卡俄斯就气不打一处来，古希腊式的俊美五官微微扭曲，他如何也无法理解对方的心态。梵天摇了摇头，侧过脸避开了那愤恨的目光，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谈及某个亲手创造出来的女神。

“不一样的，造物是造物，但莎塔鲁帕只是莎塔鲁帕。”

无论梦过多少个世界，他的辩才天女只有一个，梵天不忍心让世界末日到来，更不忍心看着自己捧着手心上的女神受到一丝半点的伤痕，那是自己最爱的生灵啊。所以梵天只能选择和其他创世神作对，沉迷于梦中不愿醒来，唯有这样的示弱和讨好才能延迟法则的动作，给他和她一线生机。

不是同伴不愿意帮他，而是任何一个创世神看到他的举动，都不会认同，没准还会想方设法的让他从梦境里醒来。心头滑过一丝哀伤，谁又知道他宁愿永远失去实体，也想要维护一个世界的永恒呢。

“你没有爱过，也没有体会过我的出生只是意外……那种飘零在混沌亿万年的经历，卡俄斯，我仅仅是有了不能舍弃的东西罢了。”

捧起卡俄斯的脸颊，梵天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脸上的神态淡漠而无奈。因为意识大部分是沉睡状态，还得支撑两个世界的运转，他凭借着残余的心灵意志，亦只能看到一个由能量组成的模糊景象。

卡俄斯不屑的轻笑一声，心底却默然，即使他无法看到对方睁开眼，也似乎能看到梵天眼底几欲发疯的孤寂。肌肤接触之间，他通过对方的指尖传达的情绪波动，清晰的感受到了那份不能说出口的绝望。

“路西菲尔来了。”

仿佛什么被触动了一下，梵天挑起一个好看的微笑，转而说道。

“他是谁？”

卡俄斯的眼神更冷了一分，忽然想起了之前见过的路西法，心里不禁一阵膈应。

哪怕被梵天的力量困在原地，他依然有着身为神只的高傲，怎么容许有其他存在看到自己狼狈的一幕。手指撩开卡俄斯垂落在脸颊上的发丝，梵天没把他的冷气放在眼里，想了想，凭空造出了一个莲花型的精致发箍，细心的将他散落的长发收拢成一束。

“他是耶和华那个世界的生灵，也是我目前唯一能留下耶和华的选择了。”

话语虽然斯条慢理，但梵天的动作不慢，等卡俄斯想要抓住他的手时，这个单凭空想就能创造世界的神只已然消失在面前，留下令神为之不安的回答。

一缕昏暗的光线射入，混沌深渊的大门被推开。

来者一身相似的漆黑长袍，墨黑的眼瞳里洋溢着清浅的笑意，唯独望向卡俄斯时，眼底的森寒没有任何掩饰。不论是作为路西菲尔的黑暗面，还是作为这个虚拟世界中的路西法，他都是厌恶着这个同属于黑暗……却身份截然不同的神只。

随后走进来的，是一头雾水的路西菲尔，光明圣洁的气质和倾绝于世的面容都令卡俄斯眼前一亮，哪怕对方长得和前面那个黑发男子一模一样，也阻止不了卡俄斯最近对光明类型人物的喜爱。

这也算某种程度上的爱屋及乌了，况且……

卡俄斯的目光饶有深意的打量着金发男子，梵天说过‘路西菲尔来了’，还指明路西菲尔是耶和华世界的生灵，若他没有记错，‘菲尔’二字代表的是光耀。

“又见面了，落难于此的创世神。”

任由路西菲尔困惑的站在身边，路西法含笑的看着卡俄斯，以一种知之甚祥的态度说道。

“梵天把原因都告诉了你？”

眼眸微微眯起，卡俄斯的声音变得无比轻柔，反常的表现下是他不断克制的怒火。亏他刚才还稍稍同情了一下梵天，结果就转眼间就这么可恨，要知道他们都达成了不成文的协议，除非是能够跨越时空的至高神，否则绝不可以将诸神之间的事情透露给他人。

“何必问我，你心里不是有数吗。”

面对着其他创世神，路西法的高傲收敛了起来，但是话语中依旧少了份谦卑。得到这句话，卡俄斯也懒得去理这个不知身份的家伙，转头就看向了神色复杂的路西菲尔，眉心微皱的问道。

“耶和华和你是什么关系。”

明明没有神格和神性，却拥有着比拟二代神灵的力量，简直不可思议。想要创造出多好的造物，就得另外付出多大的力量，要说耶和华没有偏爱此人，卡俄斯是一万个不相信。

“他是我侍奉的神灵。”

眼眸垂下，路西菲尔优雅的行以一礼，浑身疲惫也难掩风采。

“那么，路西法又和你是什么关系。”

冷冷的笑意在唇边绽放，卡俄斯也是个活成精的，仔细一看，路西菲尔对他的冷淡就很说明问题了。苍青色的眼瞳仿佛掩盖了所有情绪，路西菲尔从进来起，就没有把视线从卡俄斯身上移开过一下，比起之前在路西法面前愤怒的天使，此时的他更像是天堂中戴着完美面具的炽天使长。

“我无意间卷入时空裂缝，在此之前，我并不认识他。”

滴水不漏的回避了这个问题，路西菲尔本身就不想和对方扯上关系，自然就没有提及什么黑暗面。

打量着眼前的黑暗神只，他的嘴里似乎泛起了苦味，涩得连喉咙都干哑起来。其实刚承受过刑罚的他已经十分累了，然而身体的疲倦也比不过心灵的黯然，路西菲尔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从前是他把世界小看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可笑……

他竟然认为自己除神之外的最强者，并且以此为之骄傲。

神啊，为何在我以为向前跨越了一步时，你的世界仍旧离我如此遥远。

“真是美丽的信仰之力。”

凝视着路西菲尔半响，卡俄斯的神色有些捉摸不定，即便是赞赏的话也听得像是敷衍。他或许明白了少许……梵天为什么认为路西菲尔能留下耶和华了，这样坚毅而耀眼的灵魂，没有哪个造物主会不喜爱，更别说耶和华这种完完全全偏爱光明的神只了。

忽然，路西法眉梢挑起，露出了一个邪肆的笑容。

他过转身，以卡俄斯看不到的角度面朝路西菲尔，无声说道。

“耶和华来了。”

路西菲尔吃了一惊，随后产生隐隐无语的感觉，对方那种看热闹的意味是怎么回事？纠结着黑暗面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一部分，路西菲尔果断的离开了混沌深渊，卡俄斯的事情再敢兴趣，也没有耶和华来得重要。

小心翼翼的收敛着光明力量，路西菲尔还没跨入万魔殿的主殿，就被附近满地的恶魔尸体吓了一跳。脚步停滞在殿门口，他难得犹豫了一下，这恐怕是上帝第一次对恶魔动手吧。

莫非对方心情不佳，现在进去真的可以吗？

“路西菲尔？”

清冷悦耳的嗓音从殿中传来，充分的包含着其主人心底的不愉。

“站在那里干什么，给我进来。”

路西菲尔的脸色发僵，按照以往相处的习惯来看，在神灵心情不好的时候去打扰，绝对要吃苦头。

第一百一十章

以往浓郁的魔气也被一扫而空，黑色的殿堂明亮而宽敞，当路西菲尔走进来的时候，还能听见袍角擦过地面的细微声响。但他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别的事情，眼神落到了大殿的中央，那个永远追求光明的神只站在王座前，冷漠得令人心悸。

光明的力量在周身扩散开来，耶和华就这么注视着路西菲尔，眼神中多了一丝意味不明。如果说在地狱见到路西法是实属正常，那么能见到路西菲尔简直是出乎预料。以梵天为了支撑这个虚拟世界所花费的心血来看，没道理让路西菲尔的存在打破《圣经》的‘内容’。

右手垂放在王座的冰冷扶手上，他用指甲轻敲着这个魔石铸造的工艺，莫名的有些孤寂起来。从创造路西菲尔开始，他那么自信不会重演圣经的故事，结果之后发生的一件件事情都仿佛在预示着堕天的未来。

“路西菲尔，看到这个世界、看到以你为王的黑暗地狱，可有什么感觉。”

神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和他的目光一样清绝而冷然，但从他问出这句话也可以看出，神到底还是有着感情的。若不是真心在意路西菲尔，不想面对这样的未来，他又怎么会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听到这句话的路西菲尔却一惊，察觉到了话里隐含的意思——这代表着耶和华已经开始不信任他了。眉眼划过一丝松怔，他凝视着露出真容的神灵，眼底的恋慕温醇而平静，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挣扎和压抑。

“您真的要听我心里的话吗？”

揭穿了彼此所掩盖的东西，不再回避，不再冷视，而是真正的正视他的感情。

没有圣光作为阻挡，纵然神性的冷漠太过强烈，耶和华的存在也足以夺取整个万魔殿的光彩。金色的神瞳无喜无怒，威压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他既然选择在地狱和路西谈一谈，便是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毕竟路西法是否真的会出现，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其实我的心思您是知道的，只是一开始没有在意罢了。”

路西菲尔蓦然笑了，风华凛然，在这一刻……他已然无所畏惧。当仰望变成了仰慕，路西菲尔再怎么努力也回不到从前，心中多了天使不该有的情，他爱着天堂的同时更爱着对方，无法对耶和华做到毫无保留的信仰。

“神，从前的我以为仰望您就可以了，因为我站在离您最近的御座之前，没有谁比我还要接近你……”

话匣子一打开，滚烫的感情好似热泪般从心田里流出，路西菲尔依然是笑着说出这番话。他的高傲让他不愿做个自欺欺人的天使，但他还是为异世界的事情而感到了痛苦，原来耶和华已经有了能与之比肩的神灵。

“我极尽努力的想要再靠近你一分，哪怕是一分也好，可是您既不需要我的讨好，也不需要我来帮忙什么。我真的很无力，从头到尾，自己所能做的只有履行好职责，好好的管理您所交给我的天堂。”

造物和造物主的差距有多大，路西菲尔深刻的感觉得到，所以他只能坚持着最后一丝薄弱的努力。如果有朝一日，当高傲低下头后仅剩下屈辱，当爱变成求而不得的疯狂时，所有的荣耀便是深入刻骨的枷锁。

天堂成为了囚牢之地……

或许，路西菲尔的名字就是路西法了。

“路西，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耶和华的嘴唇微动，话语轻叹，他为自己宠爱了那么久的天使感到悲哀。忽然，他萌生了一种想法，假如这些感情成为了天使的心结，是不是动用力量抹消了感情便好，这样路西菲尔也能回到过去了。

“大概是我的眼中只有您，才产生了妄念吧。”

不同于梅塔特隆的视线里总是少不了其他同伴，也不同于米迦勒忠心于上帝，却还是事事顾忌着上司。路西菲尔是天堂的代掌者，整个世界唯有创世神的地位比他更高，所以他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耶和华。

注视着倒影了芸芸众生的眼眸，他怎么挪得开自己的视线，心动……亦不过一瞬之间。

别说路西菲尔无力了，耶和华也头一次尝试到死结的感觉，难不成要因为这云里雾里的爱情就舍弃炽天使长？凡人不都说信仰凌驾于爱情之上吗，为什么到了路西菲尔的身上，死都要尝试一次这种不可能的事情。

他忽然怀念起了希腊诸神的好处，至少那边的神灵没有一个把爱情当人生，拿得起绝对放得下。

“也就是说，你不想再继续信仰我，甚至为此宁愿反抗我。”

“是的。”

听出了语气是微妙不同，路西菲尔眼底闪过一丝狐疑，不过他还是来到耶和华的面前跪下，说道。

“神，请卸去我的天使长职位，我已经无法担任下去了。”

沉默了片刻，耶和华后退半步坐到了撒旦的王座上，冷笑着望向状似谦卑的路西菲尔。炽天使长的位置说舍弃就舍弃，莫不是以为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可以了，还是说……这么有把握自己会放他一马。

“太久没有约束过你了，便再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

“我没有。”

路西菲尔本能的立刻反驳，但抬头一瞧耶和华的冰冷的目光，就瞬间低下头闭嘴。

万魔殿里没有妖魔，也没有号称魔王的路西法，耶和华在这里冷肃的坐着，便直接令这里的光明气息堪比大圣堂。路西菲尔心底发苦，就在他以为气氛会继续压抑下去时，眉心一凉，耶和华伸出食指抵住了他的额头。

“还记得加百列吗，当初为了考验她，我试着封印过她的记忆和力量。”

轻柔的声音异常温和，耶和华仿佛没有看见路西菲尔想要逃跑的反应，一根手指牢牢的将天使定在原地。无法脱身的路西菲尔脸色发僵，心中警报顿时拉响，以往干过的各种事情浮现在脑海，他明白了……这是耶和华开始清算总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