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推论,并无问题,无论是陪审大人还是下面的听众都并无异议,安静地接受了费奇的说法,并且隐隐地将内应的身份级别圈定在了一个极小的范围内。
雷哲来不及打乱费奇的节奏,这个狡诈的前裁决长已经再度开口了。
“第三批证人是——玛丽·费洛雷斯失踪后负责检查书房的神甫大人们。”
费奇这次大手笔地直接将当日负责检查书房的神甫全部叫了来。
人数一多,话的可信度似乎也跟着提高了不少,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当夜的情景——没有任何用药痕迹的情况下,子爵大人直接消失在了书房内,跟着消失的还有为数不少的情报。
“谢谢诸位的证言,感谢你们如此清楚地向大家展示了异教徒对密道的掌控程度,与当夜情况的各种疑点。”
费奇请下神甫们,开始总结陈词:“综上所述,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再怀疑这位高级内女干的存在。所以,我想问问雷哲·费洛雷斯,请问除了你和你母亲,还有谁有资格接触所有战线的军事布置,有资格左右城堡内部的守卫分布,有资格了解城堡内部的各个密道?”
糟糕,这老小子还挺厉害。好在,咱背后还站着个神队友。雷哲忍不住第一千零一次感激起自己选择抱莫里斯大腿的英明眼光。提前为各种意外做好预案什么的,必须点赞。
雷哲微微一笑,态度平和:“正如您所期待的,同时满足这三点条件的,唯有我母亲。”
四下哗然,当然也有部分聪明人,不动声色地等着雷哲的下文。比如费奇,自打被群众舆论扇肿了脸后,他就再也不敢小看昔日的蠢胖了。
“但是……”雷哲提高音量道:“只满足某个条件的人却有大把。比如,了解城堡内部密道的人,除了我母亲,还有那些修筑了尼德兰城堡的工匠们,也许还包括他们的子孙后代。而只要掌握了密道,那无论是军事布置,还是守卫分布,都能很容易地刺探到。”
“真是精彩诡辩,没想到子爵大人会仁慈到任由这些工匠活下来。要知道,尼德兰城堡的密道,可是只有尼德兰的统治者才能知道的最高机密呐。”费奇笑着反驳。
“我……我母亲就是善良,那又怎么样?”雷哲表现得近乎强词夺理:“那些密道虽然重要,但也没有重要到让母亲滥杀无辜的地步……”
“呵呵,我听到了什么,大名鼎鼎的天骑士,玛丽·费洛雷斯大人居然如此善良。”费奇看着雷哲那张焦急涨红的脸,愉悦感空前膨胀,忍不住将这小破孩儿驳斥得更彻底:“当初尼德兰叛乱,你母亲可是将一切叛乱者连通其家人统统斩杀,连刚出生小孩子都没放过。现在你却说她不会为了密道而给工匠们封口?呵,那尼德兰城堡应该是你们费洛雷斯家族安全的最后保障吧,没想到你母亲居然因为不忍,而将整个家族的安危都至于密道泄露的威胁之下,这可真是个大新闻。”
“是啊。”雷哲忽而笑了:“正如您所言,母亲这么强势一个人,居然会将密道泄露给异教徒,将我费洛雷斯家族最后的安全保障都交付敌手,这还真是个大新闻。”
费奇脸上的笑就这么石化当场,妈蛋,又上当了!
雷哲笑着继续补刀:“我若是她,处于尼德兰子爵这么个得天独厚的位置上,我只要直接安排心腹放人进来就好了嘛。泄露密道这种最终底牌给敌手这种事,还是比较适合费奇大人您这样聪明到没盟友的人。”
在场的人们都笑了,的确,不管这密道的情报是怎么泄露到异教徒那里去的,那个情报的泄露者都绝不该是费洛雷斯家族的人,毕竟……投靠了一群穷鬼不说,还躺平亮出胸膛给人戳的蠢货,确实很罕见。
大好局面,转眼倾覆。费奇深吸一口气,好吧,是他多事了,他不该试图自己搜集证据的,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还是直接按照幕后人给自己设计的线路走吧,这样总不会再生出什么意外了吧!
机智的费奇一番反省后,果断踏上了作死的正途,回到了雷哲与莫里斯满心期待的线路上。
“肃静!”费奇敲了敲锤子。
“雷哲·费洛雷斯,说实话,其实我至今也不愿相信你母亲会背叛帝国。除非她准备从此以后都不在尼德兰生存了,否则我实在想不出他献出尼德兰城堡密道情报的理由。”
费奇生硬地将话题拐回了原点:“真正让我确信你与你母亲罪行的,其实是我手中这两份铁证!一份,是你母亲写给异教徒的联络信,一份,是你交给异教徒的情报汇总。请问你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第七十一章
雷哲对此证据的反应是粲然一笑:“那信是不是开头就写着尊敬的混沌教XX,内容直白详细,言辞恳切,结尾还写着您忠诚的玛丽·费洛雷斯敬上啊?对了……信后还一定得有个我费洛雷斯家族的印鉴才称得上完满,对吧?”
“内容记得还挺清楚嘛,这信果然是出自你与你母亲之手,你这是供认不讳了?”费奇狰狞眯眼:“我宣布……”
“别着急啊。”雷哲强硬地打断了费奇,朗声道:“这信我当然没看过,但这并不妨碍我猜中上面的内容。别摆出这副惊讶的样子嘛,费奇大人,信的内容其实很好猜的。
开头必定要点名是给混沌教的,这样才好落实我勾结的对象是异教徒不是吗?
内容当然要直白又详细,这样才方便广大人民理解他们敬爱的子爵大人有多么罪孽深重嘛?
结尾署名更是必须有,不然怎么能让大家清晰直观地看出谁是那个作死的叛徒呢。
最后加个印鉴,才能让信看起来更像那么回事对吧。”
“狡辩!”费奇将信纸拍得啪啪响,根本无力反驳啊怎么破?他倒是很想直接给雷哲判罪,但看看陪审大人们的表情……根本就不可能强行栽赃啊摔!
“费奇大人,像我这种智商的人,怎么可能掌握狡辩这种聪明人专属技能呢。”雷哲讽刺一笑:“毕竟我可是那种,会将勾结对象明晃晃地写在信纸上,将自己的叛逆之言直白陈列,结尾还大喇喇地署上自己名字的蠢货啊!”
“也许你就是想反其道而行之呢?”费奇冷笑。
“我得多有病才会用这种除了给自己惹事外毫无益处的方法啊,直接找个人去传口信行不行?按照你的假设,作为一个即将带着全家投靠敌方的子爵,都能叫人给敌方递信了,却死活非要亲手写这么封特别方便被问罪的通敌信,我母亲是脑残啊脑残啊还是脑残啊?”
雷哲嗤笑:“最搞笑的一点是,异教徒那边有多么贫瘠众所周知,我母亲和我难道是为了减肥才毅然决定抛弃锦衣玉食的贵族生活,跑去吃糠咽菜的吗?”
这话配上雷哲那略显圆润的身材,顿时引起全场上下一片欢笑。人品面板涨分的提示音也随之陆续响起,毫无疑问,大多数人已经认可了雷哲的清白。
其实,费奇也觉得雷哲说得真他妈有道理,问题在于,上头的人胃口太大,非要一口将子爵也咬死,搞得自己各种被动。
妈蛋,要是只用弄费洛雷斯一个,他只要给他冠上个觊觎子爵之位,勾结异教徒出卖情报暗害亲母的罪名,分分钟定罪了事。至于子爵,暗中弄死不就成了吗。
世间最悲剧的事,不是遇上个神对手,而是自己这边站着个猪队友,而那个队友还偏偏是你的上司……
“陷害也请专业些好吗,连我这么废物的家伙都能看出问题,更别说诸位睿智非常的陪审大人,以及双眼雪亮的人民群众了……”
雷哲叹息一声,似乎在为费奇的智商惋惜:“我要是你,我就只伪造一封雷哲·费洛雷斯勾结异教徒的信。就说雷哲·费洛雷斯之前暗害其弟弟金·费洛雷斯的事被子爵发现了,为了逃避惩罚掩盖罪行,进而继承子爵之位,这家伙狗急跳墙决定联合异教徒弄死自己母亲。然后为了取信异教徒,署个真名盖个印章什么的就好解释了……你看,这么个栽赃法,多么轻松愉快。你真该先跟我商量下的,现在搞成这样,我也很替你遗憾啊。”
雷哲这话又在广场上引起一阵笑声,听在费奇耳朵里,简直逼人吐血:你以为我不想吗?!遇上猪队友的苦逼你根本不懂!想我栽赃陷害界的一代翘楚,如今却栽在了外行人的胡乱指挥上,满肚子苦水有没有!死不瞑目有没有!
本以为雷哲·费洛雷斯只是个蠢货,就算手段简陋点也应该能对付,没想到如今却是一步错步步错,被打得连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费奇咽下喉头血,如今退无可退,他也只能咬牙硬撑而已,只要暗中跟陪审大人们沟通沟通上方授意的问题,将人强行判罪还是有希望的。
“说了这么多,你和你母亲依旧证据确凿不是吗?无论你和你母亲聪明抑或愚蠢,这都改变不了你们勾结异教徒的事实!”费奇强词夺理地说道。
雷哲表情淡然:“你那所谓的信,可以给我看看吗?”
“别想趁机销毁证据。”虽然这么说着,费奇还是把信递到了雷哲手中。
雷哲漫不经心地翻着信,唇角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大,最后他甚至摆出张恨铁不成钢的脸,对费奇道:“造假也请认真点好吧?!字迹根本不对,我母亲写M中间从来都干净利索,而不是像信上这样呈水滴状交叉,不信你可以将我母亲所有的公文翻出来看。我的那封就更搞笑了,小爷我的花体字向来华丽无边,什么时候都不会省掉Y下面那个曼妙的回勾的。
至于这印鉴……哎,远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但近看破绽很明显好吗?我家印鉴的字母的每个弯折处都带着蔷薇的微雕,拿放大镜对比对比就知道了。我的印鉴倒是没这么精细,但由于我那印鉴曾经在剑磕过,边缘那里有点缺痕,你这印鉴却是完完整整的,哎……我对你这造假水平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破绽?!费奇的内心在咆哮。时间仓促,他根本来不及做仔细比对,就匆匆动手抓人了。打死他也想不到上面提供给自己的证据会这么粗制滥造啊!
等等,不对。陷害子爵这么大的事,上面也许会因为急功近利而胡乱指挥,但却绝不该在证据上留下这么显而易见的破绽。现在想来,整个计划,粗看没问题,用来对付平民绝对可以,但对上子爵这种级别的,未免略显牵强。除非……
费奇猛然抬眼,定定地看向雷哲,心下一片冰寒:交到自己手上的这一切,根本不是为了毁掉费洛雷斯,而是为了救他!
雷哲被费奇看得一愣,继而还给他一个灿烂的小笑容。
费奇疲惫地叹息一声: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是费洛雷斯手中的提线木偶,简直……欺人太甚!
隐隐想透其中关节,费奇自然不再考虑亮出什么教廷暗示自取其辱,他一挥手,直接宣布道:“鉴于证据的真实性有待认定,暂停审判,先将雷哲·费洛雷斯收押,待核实清楚再行审判。”
“但愿,我不会在狱中不幸病死。”雷哲给费奇补了最后一刀,翩然离场。
台下的人民却是自发地为雷哲鼓起掌来,用欢呼声向他们的大少爷表达着祝福与信任。人品面板再度刷起了屏,
费奇恶狠狠地目送着雷哲像个英雄般被送下场,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就算不得不让费洛雷斯无罪释放,也一定要先让这小子脱层皮再说,收押期间动点私刑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居然敢拿自己当枪使,就别怪这枪炸膛!
第七十二章
想法总是丰满,现实永远骨感。
费奇刚把雷哲提溜到审讯室,把人捆牢吊起,还没来得急动手,噩耗就传了过来——莫里斯回来了!
“裁决官费奇,鉴于你这两天的异常表现,我现在以裁决长的名义将你停职,还请你就‘构陷领主玛丽费洛雷斯’一事配合调查。”
费奇前脚得到消息,莫里斯后脚就闯进了审讯室,费奇连把雷哲放下来的时间都没有。只能一脸血地看着莫里斯给自己再加个“动用私刑”的罪名。
“莫里斯,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费奇扭曲着一张菊花脸,字字泣血:“搞我是吧?你们俩联合起来搞我是吧!别以为你能只手遮天,你伪造教廷信件,罪不比我轻,识相的就……呜呜。”
不等费奇吼完,莫里斯就直接将费奇的嘴给堵了:“还有教廷的信件是吧?放心,我会仔仔细细查个彻底的。”
一看莫里斯这不以为然的态度,费奇顿时明白莫里斯肯定把首尾都做干净了,没准儿调查到最后,还能发现那信是异教徒给自己寄的……于是费奇满心里只剩下呵呵两字:莫里斯,请恕我饱含感情地问候你全家!
费奇被押走,审讯室转眼只剩下雷哲和莫里斯两人。
“过完河拆了桥,顺便再劈了桥身当柴烧?”雷哲摆出一张我好怕怕的脸,玩笑道:“裁决长大人您也忒负心了点。”
莫里斯放下铰链,将雷哲从吊小猪的状态中解救出来,淡淡道:“大裁决长安奇罗传来命令,要求立刻将你逮捕收押。”
雷哲揉着被勒红的手腕,鼓起腮帮子,愤愤咬牙:“居然连大裁决长都请来了,金的面子还真大。”
“面子大的不是金,是你母亲手中的权势财富。”莫里斯丢了瓶药给他,提醒道:“安奇罗明日一早就到。”
“动作够快的,看来这位早就莅临尼德兰了啊。”雷哲感叹着,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微笑:“可惜他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莫里斯想着明日可能出现的情景,不禁也弯了唇。
“那个安奇罗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对计划信心十足,但雷哲还是谨慎地问道:“他要是个混不吝的货色,我们最好还是做好计划失败的备案,毕竟他是大裁决长。”
“放心,那位可是个狡猾角色,有了便宜扑得比谁都猛,一有不妥跑得却是比谁都快。”莫里斯安慰道:“没准儿他一见那些贵族抗议,就立马变身成为你伸冤的好人了。”
“言过其实了吧,要是我没记错,全国也就才十个大裁决长而已。”雷哲诧异,如果说莫里斯这种裁决长相当于各地高级人民法院院长,那么大裁决长就是仅仅屈居于帝国总裁决长之下的,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
“他是皇帝陛下的姻亲。”莫里斯说了这么句,便闭口不言。
雷哲挠挠头,隐隐有些懂了。
雷哲这货虽只是个啃老的死宅,但也算是个官二代,政治敏感度好歹还是有那么点的。如果说执事们是教廷的亲儿子,骑士们是教廷从小收养的养子,那裁决者们就是教廷后来认的干儿子,虽然都管教廷叫爹,但亲疏明显。
没有圣洁之力当不了执事,没有信仰之力当不了骑士,但要当裁决者却是只要实力够强就行。所以裁判所就成了帝国唯一可以插手的地方,想来这位安奇罗就是帝国和教廷相互妥协的产物了,帝国的权威本就是靠贵族们撑着,如果这位安奇罗真如莫里斯说说的那样油滑,倒是确实不敢顶着贵族们的抗议坑害玛丽这样的贵族领主。
“这样我就放心啦。”雷哲长舒口气。
“那些求助信你应该都发出去了吧?”莫里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