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平日的相处中，钟二偶尔兴致上来了也会喝点小酒，雷振却是滴酒不沾的，加上抽屉里时时常备的胃药，这只二货虽然嘴上没说过什么，心底却跟明镜似的。

他咕咚咕咚一口气豪爽地将酒往嘴里灌，露出了一截细白的仿佛天鹅颈一样的脖子，辛辣的酒液迅速逼得他眼角泛红，一双原本就长得极好的眼睛更是水灵灵的，实在让人动火。

与刚才王明哲时一群人起哄吹口哨不同，整个包厢里头鸦雀无声，一帮也在名利场中翻云覆雨的男男女女都只盯着钟云清，忽然间心里有些羡慕起雷振。

打了个酒嗝，钟二坐下来，扭头就朝雷振露出了一个傻笑。那闪闪发亮的笑容，就仿佛在对雷振他说——怎么样，看我对你好吧？

而遇事沉着八风不动的雷大总裁，这一刻几乎快抑制不住眼底阵阵涌起的热意，在餐桌底下，他紧紧握住了钟云清的手指，用力得就像再也不愿意放开一样。

第39章：妖怪来了，快跑啊！

雷厉的饯行宴之后，廖云和替他出头的王明哲一伙，似乎由于雷振明确的态度而暂时偃旗息鼓安分了一点，当然，这也是因为雷振根本没有给他们继续得寸进尺的机会。之后的几天，钟云清和雷振两人的生活，至少表面上看来又恢复了往常的节奏。

为了应对泰达宏图铺天盖地的造势及咄咄逼人的竞争势头，一直不动声色的雷振似乎也终于有所反应，这个工作狂又开始忙得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喂，贝贝啊？嗯嗯，你说……”

午饭之后，拿着一盘钱阿姨出品的香酥小黄鱼当零食，钟二懒洋洋窝在沙发里，边写谱子边吃得不亦乐乎。换作平时，雷振都不让他吃太多油炸的食物，眼下因为他不在，钟二就没有了顾忌，很快就把一整盘鱼吃得差不多了。

听到放在一边的手机叮叮当当响了，钟二一手接起电话，另一只手里还拎着半条小黄鱼，在半空晃来晃去，把他脚下喵喵直叫的小白猫逗得不行。

小小只的喵星人最近长大了一点，走路也不会再歪歪扭扭，由于被照顾得很好，这只平时就爱向钟二撒娇的小家伙最近越发活泼。

“诶？今天下午吗？没事没事，我可以的。”听到手机那头小助理周贝贝通知他的消息，钟云清这下顾不上再逗喵星人，他换上一脸正色，没骨头一样的身体也跟着坐直了。

放下电话，钟二呼出了口气。

电影《唐刀》剧组在迪拜拍完沙漠外景后，回国又在各地辗转取景，紧张拍摄了差不多快一个月，摄制工作眼下终于快接近尾声。周贝贝的这个电话，就是通知钟二今天下午进摄影棚补拍他的戏份。

想了想，钟二又拿起手机，给玉米他们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团员们今天的排练不参加了。等了一会儿，消息就像石沉大海，虽然有些奇怪钟二也没太在意，心想大概贝贝已经通知他们了吧。

把喵星人放腿上，戳戳它雪白肉呼呼的肚皮，又拉拉它毛茸茸的尾巴，一人一猫玩闹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果然周贝贝的电话又来了，钟二跑去厨房和钱阿姨打过招呼，就出了门。

现在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屋子里和门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蝉鸣声此起彼伏，周围葱茏郁郁的树木花草，因为暑气打着蔫，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钟云清穿过草坪，前面的道路边上，黑色的保姆车已经等候在那里。一拉开车门，助理周贝贝还有玉米、小龙虾这些团员一共十二只眼睛齐刷刷看着他，某只二货手一抖，差点没把车门呼啦一下又关上了。

“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扒拉着车门，二货的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

坐得离车门最近的壮汉大海一伸手，把还想往后缩的钟二给拎上了车，后面的鸽子很快挤上前，其貌不扬的脸上嘿嘿笑道：“这不是听见你钟小二要去拍电影了，哥几个赶来给你壮壮胆么。”

壮胆你妹，羞耻play还差不多。

因为已经拍过定妆照，钟二一想到自己要穿着那身花里胡哨的戏服，脸上再画着花里胡哨的妆，站到他的这些团员面前，奏是脸皮再厚也闹不住啊！

“今天不排练了？”钟二不死心。

“不了。”玉米倚在一边的座位上，斜睨他。

“时间紧，任务重！”某只二货语重心长。

“所以才更需要劳逸结合。”玉米不为所动，把钟二找来的借口统统堵上，又逐字逐句对着他说道：“大家商量过了，今、天、休、息。”

呜呜呜，为什么没人和我商量？妈蛋，他团长的威严何在？！

看来这些家伙早有预谋，只有钟二被蒙在鼓里，连一边的小助理周贝贝都不好意思地朝他笑道：“钟哥，我们已经跟剧组打过招呼了，你放心吧。”

我放什么心呐，钟二要哭了。

正所谓风萧萧兮易水寒，车子一路平稳抵达雷霆总部大楼，之后，众人又搭电梯到了十五楼的虚拟数字摄影棚。

雷霆这间投资过亿，面积达八百多平方米的世界级虚拟影棚，可以把摄影机追踪拍摄下的演员表演的影像资料，结合电脑后期CG背景影像，使两者通过计算机系统合制成为一体。

此时，影棚内的工作人员与《唐刀》剧组早已忙碌开来，钟云清他们到的时候，就有几组镜头在同时进行拍摄。

钟二一眼扫过去，从迪拜一别以来，人群里包括导演李鸾，吴青宇，简洁等这些熟面孔，让他感觉到十分亲切。他在剧组呆的时间不长，人缘却很好，一见他来，不少手头没活的工作人员都纷纷上前向钟二打招呼。因为那场沙暴，勇救美国摄影师的钟云清也成了剧组里的一号传奇人物。

胸口挂着通行证，玉米他们却很有眼色，早早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另一边，已经定好妆，正靠在椅子上背台词的简洁一看到钟二，就笑着向他招手。

钟二回以笑容，在迪拜拍摄时，这位性格爽利的女演员和他关系就很好，作为前辈闲暇时常主动和他对戏，提点他一些演戏的窍门，这可要比雷振找来的老师上的理论课深入浅出多了。

对这些他人的善意和提携，钟二都一直记在心里。

替玉米他们要到了简洁的签名，两人没聊上几句，助理周贝贝就过来把他拉去了化妆室。受到现场拍摄气氛的感染，本来因为玉米他们过来探班，自觉耻度破表，有些微妙紧张的钟二，心里逐渐就放开了。

端坐在化妆室里，被扎起头发，钟二微微仰着脸，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涂抹。由于基本不需要修颜遮瑕，底妆完成得很快，随后化妆师才开始正式的上妆步骤。

刀灵一角充满了浪漫主义的奇幻感，上妆过程也异常繁复，连璇玑公主的梅花妆都望尘莫及。在化妆师一双妙手下，钟二的额头正中，被描出一道黄金利刃般的妆饰，浓密的睫毛同样染上点点金色，靠近眼尾处，又勾出了两条细长上扬的朱红色眼线。

直到两个小时之后，钟二是脖子也酸了，脸也僵了，他面前全神贯注的化妆师李姐才长出一口气。

“好了，这次的妆比上回的定妆照还要更好一些。”这位经验丰富的首席化妆师左看右看，格外满意地点点头，才示意钟二可以起来了。

一转头，她又忙着去帮别的演员补妆去了，堪称十分敬业。

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一坐就是两个钟头，钟二站起来的时候，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吱咯吱作响。

早就等在一边的服装师助理，是个看起来和周贝贝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小心翼翼抱着手里那套昂贵的戏服，看到钟云清起来了，就赶紧上前道：“钟哥，衣服。”

“哦，谢谢你啊，小邱。”扭过身，顺势接过小姑娘手里的戏服，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的钟二笑着道谢。

和他正面脸对脸的小邱姑娘，看到那张因为接衣服而近距离靠过来的脸，这下再也忍不住地捂着鼻子，噔噔噔连退三步，转过身，她就迈开小碎步跑了。

钟二难以置信地望着小邱姑娘飘然远去，回过头，他对着化妆镜仔细端详一番——妈呀，有妖怪！

镜子里这妖里妖气的货，连他都想一棒打死，怪不得把人小姑娘都吓跑了。

原本就引人注目的出色五官，加上鬼斧神工的化妆技术，就不单单是一加一的简单加减了。刀灵的扮相，让钟二明亮的气质一下被提升到了极致，如果说原来的钟云清让人观之可亲想要接近的话，现在眼角带煞，眉目间隐有刀兵之相的虹光，却叫人远远看上一眼，都要害怕被灼伤了眼睛。

钟二一面拿着戏服，一面念念有词地进了更衣室。戏服层层叠叠，不过好在钟二已经穿过一次，这时也不需要喊人来帮忙。

七重纱衣，每一层都红如鲜血，但每一层又都红得不太一样，衣摆，袖边都绣满了暗金色的烈火纹，这样一层一层穿戴下来，只要稍微移动身体，或者有风吹过，纱衣表面的暗纹就真的像火焰在燃烧一样。

整部电影，除了万邦来朝那一幕戏中，出演帝后的两位演员所穿的戏服以外，钟二身上这套戏服，就是第三昂贵的一套衣服了。

自从服装概念图在《唐刀》官网公布以来，成品数十万的价值和奢华绮丽的外观，就引起了剧迷们热烈的讨论。所有人都在猜测，究竟哪个角色，或什么样的人，才能把这套戏服真正穿出感觉。

等换好衣服，松了一口气的钟二才感叹古人真不好当。毕竟把几十万套在身上，钟二不能不注意着点，他一只手提起曳地的下摆，打开了更衣室的门。

“小钟，你出来正好，快快，李导在催了。”

李姐忙完了其他演员的补妆，一早已经等在外面，见他出来，赶紧拉着他又重新坐到化妆台前。她拿起一顶假发头套，开始为钟云清饰演的刀灵这一角色做最后的润饰。

刚刚因为道行浅薄，被钟云清这只妖孽吓得落荒而逃的服装助理小邱也回来了。小姑娘还没忘记本职工作，在化妆师工作的间隙，她手脚麻利地替钟云清正衣冠，把不服贴的衣裾下摆理平整。

当一切准备完毕，绯衣，墨发，乌瞳，其色华美，其光煌煌，所见之国，太平而昌的传世宝刀虹光，就仿佛从剧本、从远古向众人走来一样，尽管剧组工作人员已经在定妆时经历过一次视觉震撼，这一刻，仍有不少人的眼里露出了惊艳之色。

第一次亲眼目睹电影拍摄制作过程的玉米他们，见到钟二出场时，更是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不是在做梦吧，这是我们家那钟小二？”鸽子那双小眼睛瞪得溜圆，用力狠掐了一把旁边大海的胳膊，听见壮汉大海嘶的一声，他才相信自己没在做梦。

“卿卿好漂亮啊——”小龙虾捏着他身边玉米和李老师的衣角，激动地扯了扯，歪头想了下，他又煞有介事补充一句，“就像个大妖怪。”

这形容词太特么准确了，其他人顿时心有戚戚焉，透过这句话，也终于证明团员们和钟二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离开凤凰社很远的一段距离，坐在另一边椅子上的大导演李鸾，见到钟云清此时的扮相，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接下来的事便是按部就班了，摄影师就位，灯光师打光，钟二深吸了一口气，在远处玉米他们竖起大拇指，向他递来的鼓舞眼神中，按照导演李鸾的要求，背对镜头，站到绿幕前指定的位置。

他的左右侧前方，工作人员正在交替控制着两台小型鼓风机运行，不时吹起他身上绯红色的一重重纱衣。

钟二的角色讨巧，比起主演陈斐扬，简洁他们，戏份也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关键就在那最后的一侧首，一回眸，NG了几次，被李鸾稍加提点，渐渐找到感觉的钟云清就把这条过了。用导演李鸾后来的话总结——钟云清长了一双天生的好眼睛，眼中有神采，会说话，是个演员胚子。

第40章：艺术来源于生活

进入八月后，钟二的肩伤基本痊愈。他开始在医生温鹤轩的指导下，一步步恢复双手练习，并逐渐增加演奏量。音乐人弹奏的手要保持敏捷灵巧，没有任何捷径或金手指，每一天都需要依靠各种枯燥的重复训练来维持，超过三天不练手就生了，何况钟云清远超出三天的空白期。

这种情况，让内行一听就能八九不离十。被小伙伴们打趣成不弹琴改弹棉花，好面儿的二货钟云清倒是想立即雄起，无奈身边有只雷老虎虎视眈眈，老虎不在，又换成笑眯眯的钱阿姨盯着他。一到温医生规定的点，不管钟二如何卖萌撒娇，那位慈祥又固执的老阿姨就只一句——

“小钟啊，好休息来。”

琴音戛然而止。

正所谓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更何况每天被雷振和钱阿姨喂小猪一样精心喂食的钟二。他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大阮，站起身和门口的钱阿姨一道出了地下排练室。

“阿姨给你切了水果，等下记得去厨房拿来吃。”把钟云清叫上来后，慈眉善目的老阿姨就拿着小布包，向钟二交待了几句，又问他，“小钟啊，晚上想吃点什么？阿姨给你做。”

看钱阿姨这架势，钟二就知道雷振今天又不回家吃晚饭了，想起玉米他们这些小伙伴也说过下午不过来排练，一个人呆着没意思。钟二先是点点头，当即又亲热地挽着钱阿姨的胳膊，说道：“水果晚点吃，钱阿姨你去买什么？让我跟你一道去。”

“外面热，听话啊——”拍拍钟云清的手，相处的越久，钱阿姨就越疼他，看这孩子简直没有一处是不好的。这时听他要跟自己出门，就生怕把他给热坏了。

“我不怕热。”钟二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晃着钱阿姨的胳膊，再接再厉道：“钱阿姨你最好了，就让我去吧。多一个人多一双手，我可以帮你拎东西！一个人在家很没劲的……”

钟云清无耻的卖萌加马屁攻势下，钱阿姨只能举白旗投降，连声回他：“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在喵星人姑娘的目送下，一老一少开开心心出了门。

走到车道边时，雷振请来专门接送钱阿姨平时买东西买菜的司机老李已经等在那里。钟二乐呵呵与老李打了声招呼，就替钱阿姨拉开车门，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车子开了大概有十几分钟，一路上，钟二都在陪着钱阿姨说话解闷。最后一个笑话讲完，把司机老李和钱阿姨两人都逗得合不拢嘴，汽车也就开到了目的地——芙蕖路大型农贸市场。

“钟先生，我先去停车，过一个小时再回这里等你们。”相比钱阿姨，仅数面之缘的司机老李，对钟云清言语间就客气多了。

点点头，互相道了别，看汽车驶远了，钟二才搀起钱阿姨的手臂，说道：“钱阿姨，菜场的地滑，我扶着你。”

那小模样，别提有多贴心了。

经历过早年丧夫，中年丧子打击的老阿姨，哪里还有什么话说，只是感慨地又拍了拍钟云清的手背，心里头已经在决定，晚上一定要多做点钟云清爱吃的菜，把他喂得白白胖胖的，这个小钟啊，心地人品卖相哪里都好，就是人太瘦了。

下午的菜场没有早上那么拥挤喧哗，一进菜市场的大门，看见老主顾的摊主们就纷纷向钱阿姨打起了招呼。

“钱阿姨，又来买菜啊？中午刚到的新鲜番茄要不要？这丝瓜也是刚到的，你看呐，柄还是青的。”

“老阿婆，今天带孙子一起来买菜啊？我这五花肉您看看怎么样？”

“哦哟，你孙子卖相好得来，有没有谈朋友啊？鲜蹦活跳的青虾要不给你称两斤？”

一群大妈大婶爷叔的菜场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模样俊俏标致的孩子，周围三句话不离买卖本行的菜场摊主们，连吆喝的声音都更起劲热情了。

没有摄像机镜头，更没有光鲜亮丽的明星上流聚会，四周一张张笑脸，都是这座城市最普通平凡的老百姓。被误认成是钱阿姨的孙子，钟二看到他身边满头华发的老阿姨开怀的样子，也只笑眯眯地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