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空一切的木大总监发出嗤笑,对手的低劣伎俩让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一边的钟云清他们几个,渐渐却明白了他提议他们出双专辑的缘由——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家全面模仿飞鸟唱片风格的音乐公司出现,对于他们这群初出茅庐的新人是很不利的。
新人最致命薄弱的地方,就是根基不够深,没有数量稳定的粉丝消费群体,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出现水平相当的同类型艺人,很可能就会被喜新厌旧的乐迷给抛弃掉。
钟云清他们的实力硬件摆在那里,可作为他们的制作人,木连城却不能不考虑周全。建议他们出双子专辑,也是为了尽快稳固凤凰社的人气,推他们再进一步。
虽然爆发过冲突,在监制灌录唱片时,木连城那一张嘴更是又毒辣又刁钻,常常把凤凰社和他们的作品批得体无完肤。可相处至今,双方都在互相增进了解,钟云清他们面对这位脾气大手更大的王牌制作人,看到他能够替他们考虑得这么周详,一群人都有些莫名的感动。
魔鬼制作人什么的,传言果然不能尽信。
“木总监,其实你人挺好的。”作为一只称职的二货,钟二心里的想法刚冒头,声音也就紧跟着出来了。
嘴角抽了抽,木连城扶额,不太想搭理这个二货,于是他咳嗽了一声转开话题:“那就决定发双专辑,谁还有意见的?”
余下的团员互相打量了着,并没有人出声。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要应付泰达宏图成立带来的震荡,身为飞鸟的音乐总监,木连城最近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远没有他口中所说的那样轻松。
“除开已有的几首DEMO,你们还需要准备另外起码十首新曲,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明白了?”
木连城用的是命令句,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后,钟二他们一脸震惊。一个月十支曲子,会死人的,绝对会死人的!可不等钟二他们开口,木大总监已经重新戴上眼镜,站起身,眼角划过冷光,大有谁敢出声反对就灭了谁的架势。
“还有这三份制作合同,你们可以看情况,全签或选择性的签。现在,散会。”
说罢,木连城随身带的手机便响了。他不去理会还沉浸在一个月十首曲子惊骇里的钟云清他们,一面接起电话一面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剩下的团员们面面相觑,死寂了片刻,很快发出了一片哀嚎声。
钟二直接趴到会议桌上,把那几份合同在手底拨来拨去。为了他们的新专辑,一个月要出炉十首曲子,原本意味着光明钱途的作曲邀约,这时看来却成了烫手的山芋,“我们到底是接呢接呢还是接呢?”
“接个头!”玉米操起其中一份合约,啪地打了一下某只二货的脑袋,“你个见钱眼开的货,不要命了?”
钟二赶紧把剩下的两份合约搂进怀里,生怕玉米再抢去,嘴里咕咕哝哝:“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攒钱没老婆本怎么行?”
玉米一听,不知该气还是笑,眉毛倒竖,连声啐他:“我呸你个二货,雷振那么有钱还用你救济?你拼死累活赚的那点,还不够他弹一小指甲的,醒醒吧!”
“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钟二理直气壮,抱着合同一脸坚贞不渝。
玉米大概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浑身槽点以至于无懈可击’,呼哧呼哧喘了会儿粗气,对着面前心眼已经偏到太平洋去的钟云清,他少见的败下阵来,连连哀叹:“嫁出去的二货泼出去的水,真是家门不幸!”
最终,全员一番商量下来,意见分歧的两人各退一步,决定留下经纪人吴薇替他们争取到的网游《通天online》和珠宝广告曲两份合同,而历史剧《五代十国》的配乐,由于工作量实在太大,并且和他们的新专辑制作不能兼顾,只能无奈放弃了。
比起为了眼前那点利益,就贪心地把合作邀约全部吞下,最后粗制滥造,自毁长城来,能够保持相对清醒的头脑,这一点,在浮夸喧嚣的娱乐圈里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品质。
第38章:宴无好宴
一个月的时间非常紧迫,钟云清他们中午直接在飞鸟唱片的员工餐厅解决了午饭,之后一群人就转移到了大楼地下二层的7号排练厅。
由于肩伤未愈,团员们都没同意钟二和他们一起排练。于是他只好苦逼地坐在一边,负责为这次的双专辑定下概念和基调,顺便也在曲谱上记下众人讨论出来的灵感点子,以及一些零星的有待完善的旋律片段,倒也不觉得时间难熬了。
创作就是这么一回事。
人前光鲜亮丽,若要获得站到台前的机会,背后却往往需要下大苦功。一首不错的曲子,听众乐迷们只消花费四五分钟便能听完,创造并一步步完善它,却需要为此付出成百数千倍的时间。
钟云清他们正是因为懂得这份不易,才格外珍惜。一群人聚在一起,箜篌、排箫、堂鼓、琴、筝轮流换着演奏,有时一段旋律机械重复上百遍,不断修改,重来,再修改,没人会抱怨叫苦,直到出来的成品让所有人都觉得满意为止。
“糟了糟了,现在几点了?”
沉浸在这种氛围里,很容易会让人忽略时间的流逝,钟云清懒腰伸了一半,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身体一骨碌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咋咋呼呼,作势就想往外跑。
玉米停下拨弄琴弦的动作,其他团员也跟着他停了下来,看了一眼腕上的表,玉米随口喊住钟二:“嗳嗳,这才六点出头,钟二你这么急要去哪?”
一般凤凰社要是聚在一起排练,不到晚上七点通常是不会散的,这已是他们不成文的规矩。
已经风风火火冲到排练厅门口,搭上门把手的钟云清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吃饭去……”
‘去’字才留一半,排练厅的大门拉开又合上,钟二已经跑了个没影。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虽说钟二平时就是个吃货,不过他们还真没见过他为了一顿饭急成这样的。
“随他去吧,反正会有人替我们看着他的。”耸耸肩,大海隔壁的鸽子瘦不拉几的脸上露出一个猥琐笑容。
“行了行了,我们继续。”摆摆手,玉米颇有些不是滋味。
三年的时间,虽然嘴上总要骂死蠢二货,事实上,对不时要犯个二的钟云清,他已经习惯性去照顾看着他。如今这份责任,就要转移到姓雷的身上,哪怕嘴上不愿意承认,周玉现在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心酸与无奈。
一心还想攒老婆本娶雷振过门的钟二,当然不知道玉米他们这些团员此时心里所想。他出了飞鸟唱片大楼,就急急忙忙往地上停车场方向跑去,刚把手机开机,抬头就看见不远处,雷振挺拔的身影倚在车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了个正着。
“雷振,你等多久了?怎么不直接进去叫我啊?”气喘吁吁地跑到雷振身边,钟二脸上难得有些歉疚。两人约好的时间是五点半,现在手机上已经是六点十七分,他都快迟到近五十分钟了。
“没多久。”耐心等了一个小时的雷大总裁撒谎不带眨眼,浅色的眼珠在路灯下泛出温暖的光,看见钟云清情急的样子,脑门上甚至还顶着一个粉绿色的花苞发夹忘了取下来,不由笑着伸出手,替他拿了下来,“我不想打搅你们排练。”
“既然人家请我们吃饭,迟到多不好啊——”甩甩头,把满头乱翘微卷的头毛随意捋了捋,钟二顺手接过雷振手里的花发夹,边塞进口袋里边嘟囔:“这是贝贝借我的,可别弄丢了,明天我得记得还给她。”
雷振只笑笑不说话,两人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雷振便发动车子,朝着今晚的目的地驶去。
雷厉的饯行宴,被定在了望海市最豪华的饭店之一,天涯海阁内。在笑意吟吟的工作人员一路陪同下,已经迟到了的雷振和钟云清没用多久,便到了今晚宴席的‘天’字包厢。
门口的两位迎宾小姐立即为他们拉开门,水晶吊灯下,除了一张巨大的圆形餐桌,旁边的休闲区里,斯诺克球台,卡拉OK,巨幕电视等娱乐设施几乎一应俱全。此时已经聚集了一帮人的包厢内,人群的视线都下意识随开门的动静集中了过来,短暂沉默后,现场爆发出一阵哄闹——
“好你个雷振,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就是,罚酒罚酒!哥几个还以为你不来了!”
笑闹声里,许多人纷纷站了起来,一些人起哄着倒酒,一些则上前和雷振捶肩拥抱,气氛一时间十分热烈。
偏偏有人似乎看不惯,在一片欢畅的问候声里,冷哼声显得格外刺耳。
“雷振,今晚是雷厉的饯行宴,我们这些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儿时玩伴如今天南地北,难得聚上这么一次,你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敢带来?”
说话的男人衣冠楚楚,容长脸,鹰钩鼻,眼睛里精光四射,一看鬼心眼就多。他也是少数几个在雷振进门后,仍旧端坐在席位上不挪窝的人之一。他这么说的同时,眼皮微微撩着,用余光就那么不阴不阳、上上下下扫着雷振身边的钟云清,那鄙夷的模样别提有多装逼了。
如果是一般人,被人这么像看蝼蚁一样觑着,估计早就羞愤不堪了。可穿着上午出门时的白衬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被喷成‘乱七八糟的人’的钟云清,他的身姿依旧挺拔如松,连背都没弯一下,就这么在雷振身边落落大方安静地站着,嘴角上翘,模样讨喜。
“王明哲,闭上你那臭嘴!”有人故意找茬,早就和雷振通过气的雷厉自然不答应了。没等雷振和钟二反应,他就先气咻咻地拍桌吼道:“既然这顿饭是替我雷厉饯行,我哥带我嫂子来你瞎比比个毛?!”
噗!
坐他身边的医生温鹤轩,一口红酒差点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他手忙脚乱拿起餐布,边咳边笑骂:“你个兵痞子说话注意点影响啊!这里可不止我们这帮大老爷们,还有女性家属在呢。”
这位温文尔雅的医生对面,几名盛装打扮的少妇这时都连连称是,发出了一阵善解人意的娇笑声。刚刚还在尴尬的气氛,被温鹤轩他们一解围,总算有所缓和。
从乱七八糟的人又变成嫂子的二货钟云清,忍不住瞟了身边雷振一眼。而我们的雷大总裁目不旁视,一本正经,对弟弟雷厉的神回复,即便在心里偷着乐,面上也是要装作不知道的!
“来来来,都别站着!快入座,快入座!”另一边,早就有会看眼色的人赶紧招呼出声,拉椅子的拉椅子,叫上菜的叫上菜。
雷振冲在座的其他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当即大大方方牵着钟二的手,两人从容不迫地坐到了雷厉和温鹤轩中间空出来的座位上。
“温医生,你好啊。”钟二一坐下来,就笑眯眯地向身边的温鹤轩打招呼。
在路上时,雷振就向他简单说了一下今晚会到场的人里都有些什么来头。不过再显赫的门第身份,对钟二来说那也只是几个人名而已。除了雷振,在座的陌生人里面,钟二也就认识一个温鹤轩。那还是因为他受伤,这位雷振的老同学兼私人医生出了不少力的缘故。
“好久不见,”同样背景颇大的温鹤轩倒一点没什么架子,对钟云清主动的问好,也回以了善意温和的笑,“你的伤好点了没?”
“早就好多了,你给我开的药喷一喷,脚上和肩膀就都不怎么疼了。”钟二回他。
“是吗,那就好。”微微颔首,温鹤轩笑着又补充了一句,“等有空我再给你做个检查,看看功能恢复的怎么样。”
眼见温鹤轩和钟云清两个叽叽咕咕聊了开来,雷振在一边根本不出声,满脸纵容,其他人重新落座,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场了。尽管没有王明哲表现的那样明显和敌意,此刻包厢里的人,对于和雷振一道进门的钟云清,刚刚大多采取的也是刻意无视的态度。
可惜想给钟云清一个下马威的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长着一张漂亮脸蛋的青年,竟然比他们还要狂傲目中无人,再多的视线或明或暗在打量他,对方也只当他们是一团空气,连个眼神都欠奉。
真是绝了。
“阿振。”
从开始到现在,将雷振和钟云清两人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微的眼神交流都收进眼内的廖云,此时坐在王明哲左手位置,雪白着脸,眼神惊惶不安。他看着雷振缓缓扭过脸,像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一样,眼睛里无悲无喜,如一潭无波的深水,更仿佛他此刻面对的只是个陌生人。
“小云。”
听到雷振这一声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问候,本来还不死心的廖云,整个身体痛苦得发抖,曾经也总是用炽热专注的目光追随注视着他的男人,此刻全副的身心都维系在那个姓钟的青年身上。他悲哀地发现,原来他终于彻底失去雷振了。
“雷振,你他妈什么意思?小云都离开这么多年了,他一回来你就这么对他?!”刚才被温鹤轩他们搅了兴致,一张脸本来就又臭又黑的王明哲,这时见雷振对廖云爱理不睬,回头只顾着替钟云清剥虾壳,他再也压不住火气。
一只手指着钟云清,王明哲厉声道:“就为了个戏子,雷振你至于么?小云他从小跟着我们在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你现在摆张冷脸给谁看呢!为了这么个小戏子,你就真准备抛开小云不管了?”
王明哲尖刻拔高的语调,一下子就让整间包厢突兀地安静下来。
雷振和廖云两人这段十几年前的纠葛,除了在场的几位女宾,从小在一个圈子的众人几乎都是知道的。真要说起来,为人阴险又城府颇深的王明哲,打小时候起就是除雷振以外,最护着捧着廖云的第二号人物。尤其是近些年来,王家与雷家的关系也越来越不睦,因此他从雷、钟两人一进门就开始找碴,想为廖云出头,其他人倒并不意外。
只是这么直接干脆地撕破脸,还是让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
王明哲脸红脖子粗的在那里吼,当事人的廖云却坐在他身边,低着头,模样楚楚可怜,既不支声更不反驳。
雷振大概因为没了期望,所以这时也说不上失望或什么,只不过心底一阵阵泛起冷意,为他过去浪费那么多年的时间在这样一个人身上,雷振不知道该大哭或者先大笑三声。
“我没有抛开他。”雷振的声音低了几度,虽然回的是王明哲,但眼神却直直对准了因为他的话而抬头的廖云,“是他先抛下了我,这点王明哲你别弄错了。还有云清他不是什么戏子,希望你讲话尊重点。”
这声气已经是很严重了,大概没想到雷振能这么回他,王明哲一张脸拉得老长,又被堵得发作不得。
虽然远离了他们那个圈子,雷振的余威犹在,一群人见势不妙,马上劝和的劝和,赶紧倒酒的倒酒。王明哲脸皮涨得发紫,在场的人里,互相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纠葛,再一意孤行僵持下去,无异于是驳了所有人的面子,这顿饭也别想继续吃了。
“……是我一时失言了。”王明哲打碎牙齿和血吞,勉强撑起笑脸,站了起来,抬手朝雷振举杯道:“今晚是雷厉的饯行宴,大家要开开心心的,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就当先放到一边。来,兄弟我先干为敬,向你赔罪!”
说完,一仰脖子,王明哲便把一杯茅台酒全灌进了肚里,众人连连鼓掌叫好。
轮到雷振时,他手指刚动,一旁医生温鹤轩蹙着眉头正想说什么,原本闷声吃菜的钟二就突然制止了雷振的动作。他接过雷振的酒杯,站起身,面向将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的众人,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家雷振胃不好,这酒由我来替他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