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能想象出那少年像受惊了的小猫一样瞬间绷紧脊背的模样，叶宣无声的笑笑，隔着门说：“水的开关在墙上，那个可以左右扭的阀门，往外搬，热水就会出来了。”

门里安静了一会儿，水声从门里传来，伴随着少年一声低呼。

叶宣按着脑子往卧室走，一边走一边说：“热水温度可以——”

“啊！”

浴室里响起少年压抑的痛呼，叶宣一惊，回身拉开浴室的门，溢满蒸汽的浴室里，花洒还在不停的流水。叶宣伸过手去试了试，水温滚烫。

果然刚才是该给他把水温直接调好的啊……热水器的使用怎么都该算是常识，完全没想到要从头教起。

一回头，少年惊惧的看着他，他侧身对着叶宣，雪白的后背上一片刺目的红。他看叶宣要走过来，惊慌的往后又退了退，哑声道：“出去。”

chapter 4

叶宣犹豫了一下，扯过一条浴巾，快步走过去包住了略略有些颤抖的少年。粗糙的浴巾摩擦到有些烫伤的后背，怀里瘦到几乎一把骨头的身躯轻轻一颤，少年拼命压抑着，一声哽咽还是止不住的冲出的喉咙。

叶宣放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擦干，然后到卧室去好吗？”

少年抬起头，眼里依稀还有点泪光。他看着叶宣温和的笑脸，点了点头，用身上的浴巾草草擦了擦。浴巾被掀起的时候，少年身上的伤痕便更清晰了，几乎遍布全身。叶宣脸上的笑容一滞，双手握成了拳头。

少年的头发还在滴水，叶宣抽出另一条干毛巾小心翼翼的擦了个半干，不动声色的软声道：“先回刚才的屋子去，到床上，就是中间那个软软的东西上躺一会儿，我一会去给你拿衣服。”

少年裹紧身上的浴巾，踩着湿漉漉的拖鞋小步跑回卧室，留下一串亮晶晶的脚印。

叶宣站在浴室里深深的喘了两口气才平静下来。

人渣。

这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被这样伤害。

他把一条毛巾小心的洗干净，到厨房去掏出冰格里的冰块做成冰包，卧室的门被死死的关上了，他先敲了敲，才推门进去。

原本趴在床上的少年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弹坐起来，后背触到床头，碰到火辣辣的皮肤，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叶宣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坐在床边：“你烫伤了，我给你做一下冰敷？敷一下，不会出水泡，涂点烧伤膏明天早上就好了。”

说着，把手里的冰包给少年看。

少年用手摸了摸，凉的。夏天里有冰块，他显然觉得很好奇。

叶宣任由他摸手里的冰，一边把毛巾放低在床上，打开：“里面只有些冰块，敷一敷，你会好受些的，趴下好吗？”

少年犹豫着，斑鹿样的黑眼睛定定的看着叶宣，叶宣只是温柔的笑着，拈起一块在自己胳膊上蹭蹭，又递给少年让他摸：“只是冰块而已，摸摸看？”

少年将信将疑伸出手来，攥在手里的冰一点点融化，冻得他的指尖有点发红。叶宣从他手里拿走那块冰，重新把冰包包好：“就是这个，趴过来？”

看着叶宣的微笑，少年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凑了过去，揭开了后背上的浴巾。

那些印痕第一次如此近的暴露在叶宣面前。叶宣仔细看了看，上面有掐痕，有咬痕，有吻痕，还有些鞭子或者细木条留下的痕迹，青青紫紫的，烫伤的痕迹反而不是很明显。热水器的热水毕竟不是突然间变烫的，少年背上只是浅红色的一片，并没有要起水泡的意思。

叶宣放下心来，把冰包按上去：“有些凉，忍一忍。烫的不严重，很快就好。”

少年的腰背略略颤了颤，但听话的没有动。叶宣按着冰包小心的在他背上滑动，过了一会儿，叶宣拿开了冰包：“好了。”

冰块融化了，冰水落在少年后背上，白皙纤瘦的后背有些颤抖。叶宣安抚的按了按他的脖子：“先别起来，我得给你上点药。”

少年听到上药，突然间惊恐的翻身坐起。他匆忙的四下找着，没找到足够大的可以蔽体的东西，索性一把扯过床上正铺着的床罩，把自己整个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

叶宣一怔，看着少年惊慌的脸，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他勉强笑笑：“你身上有很多伤口需要处理一下，要不然会生病发热的，我还要照顾你，是不是很麻烦？”

少年迟疑了一下，抓着床罩的手动了动。

叶宣见少年开始松动，俯下身，半撑着趴在床上，让少年可以俯视自己，斟酌片刻，缓缓说：“而且，这不是你的错啊……”

少年哆嗦了一下，迷惑的看向叶宣。叶宣的笑容温和暖软：“所以，上过药之后，好好睡一觉，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忘了吧，过去的都不会再出现了。而且……”叶宣叹了口气：“小傻瓜，那么粗的布往身上裹，一身伤，不疼吗？”

少年又是一抖，松了手，翻身趴在床上。

见他默许，叶宣松了口气，从床头旁边的抽屉里找出医药箱，里面还有之前买的伤药。是之前苏童想学散打的时候给他买的。不过苏童学了几天就不想再学了，这支伤药也就被搁置起来。

叶宣惆怅的叹了口气，拉开少年身上的床罩细心的给他身上的伤痕细细的上好药膏。少年微微颤抖着，直到叶宣想拉开挡住他下身的浴巾，他一把拉住了叶宣的手。

“嗯？”

叶宣顺着他的力道停住了动作，却并没有把手拿开。片刻之后，少年终于放弃了什么似的，松了手。

叶宣微微一笑，拉开了挡着的浴巾，少年挺翘的臀瓣修长的双腿登时暴漏了出来。臀瓣上一片青紫，整个都被打的肿了，根本看不出都用过什么工具。两条腿上也零星分布着一条条伤痕。

叶宣紧紧的抿起嘴角，蘸起药膏的手指都在略略发抖。少年见他良久没有动静，疑惑的回头看他。叶宣忙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半干的头发：“没事，刚刚药膏的口卡住了，挤了一会儿……可能会疼，你忍忍。”

少年乖巧的点点头，埋进枕头里。

叶宣犹豫了半天，才把手按在少年的臀瓣上。少年狠狠的颤了颤，叶宣忙放松了手劲：“疼了吧？有些硬块需要揉开，好得快。忍一忍很快就好，乖。”

少年没有出声，只是随着叶宣的力气轻轻颤抖着。叶宣也有些紧张，想快一点，让少年少受些折磨，又怕用劲儿大了少年受不住。等到上完药之后活生生的出了一身的透汗。他给少年找了一条柔软的长T恤，又给他拿了一条新的内裤。少年接过衣服，站在床边研究了一会儿，别别扭扭的，总算是穿上了。

叶宣趁着这一会儿工夫收拾了一下床铺，从药箱里摸出感冒药退烧药自己吃了，随便洗漱了一下，走进卧室，关灯，上床。

夏天的天长，直到现在天还没完全黑透。傍晚朦朦胧胧的光晕里，少年斑鹿样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突然灭了的灯。

叶宣看他好奇的神色颇为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少年缩了缩，顺着他手掌的力道靠了过来，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像只累极了的猫，不自知的和人撒娇。叶宣越看越觉得可爱，在那头柔顺的长发上又狠狠地揉了几把。

嗯，手感不错。

chapter 5

再睡醒的时候，叶宣摸了摸头，已经退烧了，不由长出了口气。

叶宣试着动了动，浑身酸软。刚好是周六，他决定休个双休。传说中的科研工作者即使只是预备役也没有双休，叶宣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歇一次了。他决定纵容自己一下，给自己做点吃的犒劳一下被失败的实验折磨的要死的身心。

昨天睡得实在是太早，这一会儿天也才蒙蒙亮。昨天没人拉窗帘，熹微的晨光从窗子洒进来，刚好打在乖乖依着自己肩膀睡了一夜的少年脸上。

大概是昨天体力透支的缘故，他还没有醒过来。恬静的睡脸，团成一团的睡姿，似乎是感觉到叶宣的肩膀动了动，他不满的咕噜的一声，蹭过来接着睡。

叶宣温和的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发。

气氛安和精密，他暂时不想起来。

雪白的天花板边上有一条简单的石膏花镶边，叶宣看着棚顶发了一会儿呆，不由得从实验想到了刚刚分手了的苏童。

说来可笑，他们两个也算是青梅竹马，十来岁年纪就已经认识，从上高中到读研究生一直在一起，结果说分手就分手了。

叶宣搬着手指头算了算，莫非这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

或许自己更坚定一点就能挽回，但是对不起，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心力了。回想一下自己和苏童这么多年的相处，一直都是苏童任性的提着各种各样的要求，而自己一直好脾气的满足他。

仅此而已。

古语有云，予取予求。取于予求于予。我什么都给了，求得，或许只是一次体谅一次退让，可即使是这么简单的要求，你都没法做到。

头一天的晚饭，到底谁都没有吃上。这一会儿鲜明的觉得饿了，叶宣不打算在床上继续磨蹭，轻手轻脚的拎起被子，下床做饭。他看到桌子上那两盒几乎没有动的快餐，因为冷掉，里面稀薄的荤油已经凝结成白色的油膏，看上去一片生冷狼藉。他把两盒饭收拾好扔进垃圾桶，打开门，想把垃圾放在楼道里。

“叶宣。”打开门的时候，叶宣却看见苏童靠在门边坐着。他最喜欢穿得亚麻西装裤和小西装已经皱成了一团，眼里全是浓厚的血丝。

“……”

叶宣沉默了一下，拎着手里的垃圾袋，不知道该说什么。勉强了几次，终于没能摆出惯常的笑脸。

在叶宣有些冷淡的表情里瑟缩了一下，苏童避开了他的视线，扶着墙站了起来。叶宣见它让开了地方，把垃圾袋放了过去。

“……叶宣……”苏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讷讷的叫他的名字。

叶宣叹了口气，说：“是……在这儿坐了一夜吗？”

苏童紧紧咬着下唇，半晌轻轻点了点头。他偷偷的瞄了一眼叶宣，看见他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脸，眼眶终于红了。

叶宣心里也不好受。

两个人面对面沉默着。叶宣想了一会儿：“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自己照顾好自己。东西的话我帮你收拾好，过两天你找个时间过来拿吧。你宿舍应该还有应急可以用的东西，你先用着，嗯？”

“什么？”苏童难以置信的抬头：“你让我……搬出去？”

叶宣闭了闭眼，终于狠下心，点了点头。

“都已经不在一起了，再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也没什么意义，徒增尴尬。”叶宣看着苏童有点湿漉漉的眼眶，终于狠下心来：“苏童，我昨天说的不是气话。我真的……撑不住了。好聚好散吧。”

“怎么可能……你最疼我了……”苏童喃喃低语，突然一把抓住叶宣的袖子，急切的说：“不一定是你逗我玩的，我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对了七年，七年之痒对不对？我们撑过去就没关系了的，你说过的要疼我一辈子的你说过的……”

叶宣有点心疼，但还是坚定的拿掉了苏童的手臂。

“我没开玩笑。”

苏童像是被按下了电源开关一样，一下子没了动静，最后只哑声笑了一下：“为什么？”

“苏童，”叶宣叹了口气：“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就在发烧。”

“对啊，你昨天说过了，怎么了？”苏童一脸不解：“我已经知道了，而且你今天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

叶宣苦笑一声：“你看，这就是我们走不下去了的原因，我坚持不了了，抱歉。”

苏童还是满脸费解。

“童童，你昨天让我摸着良心想，那你摸着良心想过吗？别的不说，光想想你发烧的时候我是怎么对你的？你昨天呢，又是怎么对我的？”叶宣缓缓道。

苏童想了想，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将心比心，童童，这么多年，我真的很累很累。我们不合适……所以，算了吧。像刚才说的，好聚好散，别再糟践自己了。”

苏童满是血丝的眼睛终于负荷不住多余的泪水，扑簌簌的落了一脸。他抹了抹，抬起头来问：“实在是不行了吗？”

叶宣摇了摇头。

苏童站着哭了一会儿，擦了擦眼泪，哽了好半天才凑出一句完整的话：“好吧，叶宣。再见。这么多年，谢谢你。我爱你。”

说罢他推了叶宣一把，把叶宣推回了玄关，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扔给了他，然后关上了门。

以苏童的性子，他再不会踏进这个房子一步了。

还爱又怎么样。太多的任性太多的委屈已经消磨掉叶宣在这场感情里全部的柔软心思，再也无力继续。

七年的光阴如流水一般在叶宣的眼前飞速流转。第一次告白，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他人生中太多美好的第一次是和苏童在一起，骤然间割舍掉，直觉的生命里的一大块被生生剜去，明明知道无可挽回，但还是伤筋动骨。

他叹了口气，准备去做早饭，却在回头的时候，看见少年站在门外。他仍然不习惯穿拖鞋，赤脚站在地板上。斑鹿样漆黑的眼睛并不像昨天那么充满戒备，只是有些好奇的看着叶宣，和整间房子。

叶宣看着他好奇的小奶猫一样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走过去，在少年长发上抚摸了一下：“等我一会儿，我煮上粥，带你去洗漱，吃完饭我们一起收拾一下衣柜好不好？”

少年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叶宣奖励的揉揉他的头发：“乖。”

chapter 6

“像这样，有扣子的衣服把扣子系起来，没有扣子的衣服就直接在地上铺平……”

吃过早饭之后，两个人窝在客厅的地板上，整理昨天扔了满地的衣服。叶宣庆幸自己把地板擦得够干净，不然非得全都洗一遍不可。

怕少年坐在地上会疼，叶宣特意挑了个最软的垫子让他坐着。想起少年看见垫子窘的满脸通红，一把抢过来就跑进卧室的模样，叶宣不由得笑了笑。

像只小猫，很可爱啊。

不过小猫完全不会做家务，看他对着一地衣服手足无措的样子就知道了。

“几种方法都可以，像这样，正面朝上铺平，袖子往里折，再对折上来就可以了。”叶宣叠好，又拆开来：“或者像这样，背面朝上，袖子往后叠好，各自向内折大约四分之一，再把底边折上来，都可以。嗯，我比较喜欢这一种。”

少年眼里满是好奇，叶宣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递给他一件羊绒衫：“试试？”

“嗯，对……哦不，这样角度稍微好一点，你看。”

说着，叶宣挪到他身后，半跪在地上，越过他的肩膀伸出手来：“来，看，这样就好了，然后……”

一件衣服被迅速的翻折成整整齐齐的方块样。叶宣把它放到一边，拿过一件衬衫：“这一件就是有扣子的，先把扣子系好，把领子整理顺，像刚才一样叠。”

叶宣的胸口正贴在少年后背上，少年坐在那，像是被叶宣搂在怀里。叶宣衣服上散发着浅浅的洗衣粉的气味，随着说话声，胸腔的震动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服传到少年后背上。少年脸色微微有点发红。

一件衣服而已，叠的总是很快。叶宣叠好后，拿起来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和剩下的衣服奋斗：“看明白了吗？”

“嗯。”少年点点头，埋头去找下一件，心里却因为失去了刚刚那点温度而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