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道不通(修改版)下——七世有幸
七世有幸  发于:2015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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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容予微微喘息着看向年轻人,对方皱眉隐忍的面容比任何时候都更撩人。身体脱离了掌控,随着他的手指扭动起来,空虚的感觉愈演愈烈……

颤动的花房猛然被撑满,花蜜涌动,甜得胜过了一切记忆与想象……他们都知道会很好,却不知道能好到怎样的程度。仿佛之间漫长不见尽头的等待,只为了这一刻的完满无缺……

床柱摇晃,意乱情迷。一线天光摇摇晃晃,渺远地淡去又疏忽临近,刹那间占据所有意识,空白里散出满目碾碎的繁花,汁液淋漓。他们被潮水带走,孤独地拥抱,哭泣着厮磨,激动地成全彼此。快乐早已超出心脏负荷的极限,它濒死般奏出狂乱的乐章,由低到高累加交叠,他们攀上去,攀上去,直到血肉迸溅的绝顶高峰,然后纵身一跃……

喘息未定地歇了片刻,顾泽在他唇角亲了亲,抱起他朝浴室走去。

手机铃声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响起。顾泽顿了顿,只得又将舒容予放回床上,黑着脸接起手机:“喂?”

“小顾,是我。”高木的声音传了过来。

顾泽的心一沉。

“舒容予在你旁边吗?”

“……在。”

高木沉默了几秒:“问他要不要……来见这个人最后一眼。”

65.坠落

轿车在夜色中匀速行驶着。路灯的光芒一轮轮地扫过舒容予的脸庞,旁边开着车的顾泽朝他望去一眼,只看见一道寥落的剪影。

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顾泽在医院旁泊好车,才转头打破沉默:“到了。”

舒容予应了一声,身体却坐着未动。顾泽也不催促,事实上,他私心里一步也不想再迈进这个地方,更不想放舒容予去见那个男人。

不见也没关系的,就让他自己死在那里好了——这句话在嘴边转了几圈,最终被咽了下去。顾泽暗叹一声:“再不去可能就来不及了哟。”

“嗯……”

顾泽伸手拍拍舒容予:“走吧,去跟他道个别,以后那些事彻底跟咱们无关。我陪你去。”

舒容予微弱地笑了笑,打开了车门。刚刚还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此时却仿佛回到了两人最初相识时,连气息都压抑了起来。顾泽心里一阵光火。正是这样,正是因为这样,才必须让舒容予跟那家伙做个诀别,否则对方施加在舒容予身上的影响力永远也消除不尽,这一章也永远揭不过去。

顾泽绕去后车厢取来拐杖,扶着舒容予下了车。

医院里还是老样子,只是重症监护室的门口被警察围了起来,进出人等必须进行登记。负责把关的正是当日保护舒容予的那位小警察,见到顾泽和舒容予,他竟然露出了一点敬畏的神情,不待两人开口就转身打开了监护室的门。

高木出现在门口,将两人让了进去。见顾泽无意识地跟着舒容予向前走,他伸手一把拦住了:“我们就在这等着吧。”

顾泽皱着眉望着舒容予走到病床边:“可是——”

“放心,已经检查过了,那家伙现在不剩任何破坏力了。”高木略微压低了声音,“本来早就陷入了深度昏迷,各项指标直线下降,结果就在我给你打完电话之后不久,他居然醒过来了。大概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

高木一向坚毅的面色竟也有一丝动摇:“人哪……真是奇怪的东西。”

顾泽心中一动,这才正眼看向病床上的人。只看了一眼他就别开了目光。

记忆中美艳到诡谲的妖魔,只剩下一具插满了管子的躯壳。明明应该对此感到畅快,心中却平白升起一股人生无常的悲凉。

这算是——英雄末路?红颜薄命?他为自己的想法失笑,此人算不上红颜,更不配当英雄。

舒行之的那些手下站在角落里,旁边还有两名警察携枪监督着。已到了这个时刻,他们依旧面无表情,犹如木桩。

一道道目光带着各异的意味,投射在房间中央的那对兄弟身上。

舒容予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耳边似乎萦绕着熟悉的诵经声,但仔细去听,又只是沉寂。

说到底,这样孽债累累的灵魂,再多的经文恐怕也超度不了吧。

他笑了笑:“哥哥。”

舒行之慢慢张开眼看着舒容予。消瘦使他的眼窝深陷,戴着呼吸机的那张脸陌生得怕人。心率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嘀嘀声,一只枯柴般的手臂死气沉沉地搭在床单上,布满针孔的手背上插着点滴。

舒容予伸出指尖划过他的手背,接触到的皮肤黯淡而冰凉。舒容予凝视着那只手,缓缓地握住了它。

“车祸之后我刚醒过来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拉着我。”他轻声说。

光阴的帷幔如烟散去,太沉重的,再提起也是徒然;那些比星尘更轻慢的,却得以随风渡来。

“那女人进来时,我还以为手要被你捏碎了。呵……你一定不记得了吧?就算是哥哥,也有过要靠抓紧我才能稳住的时候啊。”舒容予的语调不起波澜,“那一刻……我曾经爱过你。”

嘀嘀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舒容予抬眼看了看心电图,浮现出一个近乎怜悯的笑容。

只手遮天了一辈子的男人,到最后连掩饰自己的心情都无力做到,也算是报应。

“我对于那个女人毫无价值,却好好地活了下来,连威胁都没有受过。你跟她之间,做过什么交易吗?”

舒行之只是沉默地望着舒容予。

“……算了。现在问这些也没有意义了。”舒容予慢慢松开手,“这些话,我一直不敢对你说,连多看你一眼都不敢。我们两个,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

舒行之的心率越来越快,呼吸罩上的白雾忽聚忽散。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是他渐趋平静的面容。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却没有医护人员赶来的动静。大约是舒行之之前有所交代,他的手下见状也没做出任何反应。

尖锐的警报声中,舒容予俯下身,凑近男人的耳边:“哥哥……你安息吧。”

他微笑了一下,“来日地狱里相见,我再跟你一起去爸妈面前,谢罪。”

心电图上的曲线激烈地波动着,终于拉成了一道长长的直线。

仿佛在播放一个写意的慢镜头,男人的瞳孔一点一点地散开了。最后一瞬,这双眼睛望着的不是舒容予,而是某个未知的方向。

似乎永远深不可测的眼睛,渐渐变成了两颗毫无光泽的晶体。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监测仪依旧嘶声鸣叫。

良久,高木伸手打开房门,房里房外的警察们才如梦初醒,开始移动起来。

顾泽僵硬地上前握住舒容予的肩:“我们该走了。”接下来的事情也许会有媒体介入,舒容予的身世隐藏到现在,不能在最后功亏一篑。

手掌下的身体微微打着颤,舒容予点点头站起身,踉跄着朝门口走去。顾泽叹了口气,俯身捡起被他忘在地上的拐杖,几步追上去扶住了他。

舒容予偏过头:“谢谢。”

“……不用。”

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走廊上。顾泽几次瞧向舒容予的脸色,终于试探着说:“如果想哭的话,不用憋着的。”

舒容予停住脚步,无声地摇摇头:“抱歉,小顾,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像是被抽空了,整个人看上去疲惫至极。顾泽犹豫了一下,松开手,将拐杖递给他:“我在车里等你。”

“好。”舒容予感激似的笑笑。

顾泽独自踱出了医院。停车场旁有一块小小的绿地,时近午夜,路灯下空无一人,只有秋虫飞舞。他缓步走着,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个男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像千千万万普通的生命那样。直到看见监测仪上的那条直线,他依然没有此事已经结束的真实感。一切发生得过于简单干脆,心还被吊在半空,飘飘荡荡没有着落。

劫数已经历尽,自己却不敢拥抱那突如其来的庞大幸福。黑暗中仿佛蛰伏着重重鬼影,随着每一记脚步蠢蠢欲动。

天际突然滚过一道闷雷。秋天的雷声,倒带着盛夏未尽的气势,浑厚地回荡在大地之上。

顾泽倏然抬头。

不安感已经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程度,他猛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奔跑了起来。

他怎么能把舒容予一个人留在那个地方?潜在的危险明明还没清除!

手指哆嗦着翻出手机中舒容予的号码,按下拨出键,嘟嘟的等待音无比漫长。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等待音戛然而止,直接转入了语音信箱。

“该死……”

顾泽的额上冒出了冷汗,大厅,楼梯,楼道,转角,混乱的脚步兜兜转转失去了方向,如同凄凉的鼓点。不祥感不断膨胀,鬼影嗤笑着破空飞过——

然后在走廊尽头,他终于看见了让人肝胆俱裂的一幕。

一道身影死死钳制着舒容予,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短刃。

“啊啊啊啊啊——!!!!”

顾泽疯狂地朝他们扑去。

利刃划过狰狞的弧度,猛然扎进了舒容予的咽喉。

顾泽还在半条走廊开外,无论如何拼命也赶不过去。那个人转过头来,笑着朝他举起枪。

顾泽的脚步毫无停顿。

枪管掉转了方向,被持枪者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砰”的一声枪响,血液与脑浆喷溅在雪白的墙壁上。

顾泽摔了一跤。他挣扎着爬起来,又绊倒了自己。

舒容予的喉管中汩汩冒出血液,他在剧烈的呛咳中渐渐窒息,眼睛却直直望着顾泽的方向。

顾泽手足并用地朝他爬去。

脚步声纷沓而至,一群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越过了顾泽,匆匆奔向地上那两具身躯。视野被挡住,顾泽爬起来,浑浑噩噩地拉开挡在前面的人。

几只手臂从后面伸过来,将他一个劲地朝后拖。顾泽一把甩开它们,继续朝前走。

后颈骤然一痛,视野随之一黑,他失去了知觉。

66.毁灭

晕厥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再睁开眼时顾泽还在那道走廊上,身边蹲着一个人。

见他醒来,对方慌慌张张地按住他:“顾先生你先别激动,人已经送去抢救了,救治这么及时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是之前那个小警察。一口气喊完了,见顾泽没什么过激反应,他才悄悄松了口气:“刚才房间里有个调查对象趁乱逃脱了,我们刚追到这就看到……长官喊了你几声都没反应,情急之下才把你打晕的……顾先生?你在找什么?”

顾泽充耳未闻般起身四顾。

“啊,如果是舒先生的抢救室的话,在那个方向。现在手术还在进——喂,顾先生!”

顾泽一路寻到了抢救室旁。高木正站在等候区,负手听着下属的汇报,脸色铁青。见顾泽过来,他不待问询就说道:“舒容予还在里面。被一刀割开了气管,但应该不会伤及性命。”

……

“小顾,这件事情我负全责。”高大的警官罕见地低下头,脸上有掩不住的惭色,“当时就应该护送你和舒容予的。人一死就放松了警惕,根本没注意他的那些手下,也没能及时察觉异样,都是……我的错。”

……

“你说句话行不行?小顾!揍我几拳也好啊?”

顾泽面无表情,突然笑了一声:“怎么能怪你呢。”

这笑容过于反常,也过于惨淡,高木不由得皱起了眉:“你——”

“我记得那张脸。那家伙的手下,全都是普通到毫无记忆点的相貌。但我就是记得那张脸。”顾泽说得颠三倒四,高木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把枪塞进自己嘴里时,还对我笑着。哈,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姐夫……你知道那家伙死之前最后一秒钟,在看哪里吗?”

顾泽的语气幽冷得瘆人。

“你们都没注意到,我却看见了。角落里有一个人,在笑……”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攫住了高木。他定了定神:“冷静一点,那也许只是错觉。当时我们二十四小时监督着,他根本没有机会和下属交流。刚才听说舒容予出事时,剩下那几个下属居然表现得很怀疑。虽然目前还不能排除伪装的可能,但我直觉他们真的不知情。仅凭临死前的一个眼神下命令?比起那种天方夜谭,说是一次自发的失败攻击还更合理。作为那家伙的手下,跟舒容予结过私怨也很正常。更何况,如果是那家伙亲自计划的,绝不会这么漏洞百出,只派一个人去孤注一掷,还让舒容予逃过一劫……”

高木忽然停下了分析,因为面前的顾泽惨白的脸色。

“小顾,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现在舒容予的情况还不清楚,不必露出这样的……这样的……”这样悲伤到令人心惊的表情。

有什么被漏算了——这个判断带着森森的寒意,浮现在脑海之中。

“漏洞百出?”顾泽低低重复道,“什么样的行动,会挑在医院抢救室附近杀人?什么样的凶手,会用刀刃攻击目标,却用手枪自杀?”

抢救室的门开了,主刀医生走出来摘掉了口罩:“哪位是伤者家属?”

顾泽迎了上去。

被留在原地的高木凝神思索着他刚才问的话,猛一抬眼,刹那间如坠冰窟。

“伤者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医生用一种司空见惯的平板语气说。

多么缜密,多么精彩,那自杀前的笑容多么得意。在刀锋入喉的一瞬间,他知道自己的目标已经达成。

“声带受伤严重,有失声的可能性。”

……

“即使是最理想的恢复情况,声音也不会跟从前一样了。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

顾泽是被手机振动的动静弄醒的。

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异常恐怖的梦,以至于惊醒之时的心跳还没恢复正常。顾泽抬手按住太阳穴揉了几下,睁开眼睛。

自己正歪在一张临时摆放的椅子里。视线稍移,舒容予仍在沉睡,颈上缠着的绷带雪白得刺眼。

顾泽木然看着他平静的睡颜。

手机在衣袋里徒然振动了半晌,终于偃旗息鼓。房间里静悄悄的,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顾泽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清晨的阳光带着凉意,住院部的走廊还十分空旷,只有两三个早起的病患在慢慢走动。顾泽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回拨了过去。

“小顾。”顾母的声音很疲倦,也很温柔,“对不起,是不是吵醒你了?”

顾泽张了张干裂的嘴唇,试了几次才发出声音:“没关系,我醒着。妈,有什么事?”

“唉,我跟你爸一夜没睡,谈来谈去,到底觉得是我们做错了。想跟你道个歉。你喜欢的人,我们连见都没见就否定人家,太武断了……小顾?你在吗?”

顾泽深吸一口气:“在的。”

“哦,信号好像不太好。这周末如果有空的话,带舒容予回家来吃顿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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