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往前走着，有人掉队，但是不被任何人关注，他就像是这场丧礼上最多余的那个人，可他却是秦陌的爱人。

路云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伞，他就傻傻的站在雨里看着秦陌的棺下葬，没人理会他会不会哭，也没人问他难不难过，反正秦陌从来不认可他，所以他不被任何人认可，秦陌眼睁睁看着路云转身离开，他那沉重的脚步让秦陌担忧不已，于是秦陌尾随着路云离开这个伤心地。

而就在转角那个寂静的角落里，路云泣不成声，秦陌悄悄靠近他，路云捂住自己的嘴唇，半蹲在地上，秦陌从没见路云哭的如此绝望，而只有在这个时候秦陌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路云是真的爱着他的。

路云哭的撕心裂肺，那佝偻的腰仿佛再也直不起来，秦陌站在他身边，静静的陪着他，一个鬼魂还能弥补他什么？秦陌不知道，但他想起孟婆的那句话，便觉得天命实在是个残酷的东西，它让原本相爱的人相见不相识，也让彼此仇恨的人在永别的门前顿悟出情根深种，却只能人鬼殊途。

路云蹲在墙角一直哭了很久很久，久到秦陌以为路云已经苦干了眼泪，大雨里，路云颤颤巍巍得站起来沿着公路向前走，沿途不少参加了秦陌丧礼的车子停下来要带他回市里去，可是路云都拒绝了，他就那么傻傻的一个人走着，大雨冲刷过去，混合着雨水的脸颊上已经分辨不出眼泪，但秦陌知道他还在一个人静静的哭着。

曾经，秦陌十分痛恨路云的这种个性，他总是那么闷，把心事埋的深沉，而这一刻秦陌却是能体会着路云的心情，这样的爱才是刻骨铭心，但也是痛彻心扉，这种爱不是希望，而是生不如死。

07.风潮（一）

路云掀开被子，时间停在七点。

他抓抓自己的头发，慌张的从床上爬起来，好像对房间有些陌生，他在屋里兜兜转转才找到自己的衣服，电话响起时，路云立刻夹住电话，「喂喂喂，我是路云。」

经纪人开朗的笑着，问道「最近要做什么事吗？」

「没有。」路云平静道，「是有活动？」

「秦少爷死的挺突然的，你现在没人依靠，我怕你越混越不好过，就给你联系了试镜，但是能不能上，还得看你的本事。」

路云淡淡一笑，「我没本事啊，要是没被人选上，岂不是丢了你的面子。」

「呦，你倒是给我加把劲，路云，我看好你，你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路云轻笑道「麻烦了，我会尽力的。」

挂断电话后，路云走到洗手间随意的把头发拨弄了几下，秦陌背靠在门口看着他的动作，路云从他身体里穿透而过，快步的离开，秦陌窜到路云的口袋里，尾随他出门。

「先生，这是您的早餐。」可爱的服务员为路云把早餐奉上，路云微笑着接过来。

那可爱的女生问道「这段时间先生你都没来，我还以为您搬家了呢。」

路云笑道「没有，家里出了一些事，才会少出门。」

「对了，以前经常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帅哥呢，他今天怎么没陪您。」女孩雀跃的问着。

路云苦涩的笑着，他几乎可以感知到女孩的兴奋是因为秦陌，可是事实太残酷，他不想打碎这个女孩的盼望，他只得撒谎道「他今天睡过头了，我不等他了。」

睡过头而已，路云总是这样说着，可是那人霸道的早餐搭配，和必备的别吻都没了，从前路云十分讨厌秦陌这样不讲理，可是突然没了，他还真有些没有办法适应，当然他身边所有的人都需要时间去适应。

女孩听了路云的话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对路云微笑着说「希望下次先生你继续光顾。」

「恩。」路云边喝着早餐奶边点头，等女孩走远了，路云才坐正了身体看对面，那个位置空了，一切都变了。

路云才不会傻傻的活在过去，他知道他终将抛开秦陌，继续他的人生。

路云走出餐厅时，阳光灿烂，餐厅外的人群熙熙攘攘，在这寒冬里的暖阳总是格外的温暖，路云抽出条柜里的报纸，吃着面包往前回到自己的车里，手机呼叫着，路云把报纸往车后面一扔。

「喂，我正在路上。」路云漫不经心的说着。

「那你快点啊，我在星源等你。」

路云闻言深吸一口气，问道「今天的主要的人员有哪些？」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有赵总，不过你不用害怕，这次是公平的选择，他为难不了你。」

「好，我明白了。」路云挂断电话，然后发动车子。

坐在后座的秦陌趴在椅背上，整个身体几乎贴到路云身上，他听着路云的呼吸声，很容易发觉路云的紧张。

秦陌没想到他死后，路云会再度捡起他的电影，虽然他们在一起时路云也拍电影，但是明显要克制的多。

秦陌此刻身在阳间，无处可去，也只有缠着路云，他去见过其他亲人，但是他不忍心再看他们的痛苦，秦陌在这些日子里渐渐明白，死去的人是不痛苦的，活着的才真的痛苦。

路云坐着电梯到达约定的地方时，里里外外已经站满了人，经纪人一看路云终于来了，赶忙抓着他去化了妆，路云莫名其妙的被按在椅子上化妆，然后经纪人不停的告诉路云他应该注意什么。

路云看着身边来往的都是大牌明星，讶异的压低声问经纪人，「这个……好像档次有点高……」

虽然路云拍过不少电影，但是这么大手笔选演员的还没见过。

经纪人点头，「这是赵总亲自决定的，他说这次全凭本事，谁能试镜成功，他就让谁拍这部电影。」

路云立刻皱眉，来往的不少都是星源的顶梁柱，他一个三线的候补，来到这种地方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不过经纪人不停的安抚路云，让他别紧张，路云无奈的点点头，来都已经来了，公司里也有不少认识他的人都看到他了，要是这个时候他离开，指不定会被说成什么样子，虽然路云已经是名声不佳，再加上他和赵明锐有过一段不少人都知道，可他不想在拍电影这件事被别人嘲讽，这是他的骄傲，虽然他并不能以此换的荣耀，可是这是他爱的事业，路云在镜子前为自己鼓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拍戏的方式，他相信总会有人愿意去欣赏他的表演。

几拨人进去了出来，个个垂头丧气，路云有些尴尬的看着，在后面等的人也有些焦虑了，路云抽的签在后面，属于劣势，除非他表现非常优异，要不然他很难在审美疲劳的评委前留言印象。

但是他不能退缩，路云一遍遍这样安慰自己。

「路云。」秘书在门口喊他的名字，路云站起来一步步走进那严肃的房间。

果不其然，赵明锐坐在正中间，看样子有些疲惫，他手上拿着一张纸，周围坐着的都是路云能说出名字的编剧、导演和投资人，赵明锐的双眼在路云身上停留了很久，才开口道「你是星源的艺人，多余的话我不想问，就问你一句话，如果我选你，你可以给公司什么回报？」

路云随意的站着，「我的价值全凭赵总你来安排，如果你给我机会，我可以创造出回报你信任的价值，反之亦然。」

赵明锐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不是很满意的说道「开始考题。」

一旁的秘书拿了纸盒子给路云，让他抽签。

拍过《菁云堂》导演曼哲摸着下巴问路云，「我好像看过你拍戏。」

路云边拿着纸条边打开，「一定是《长靴》。」

曼哲惊讶的看他，笑道「你怎么知道。」

路云看着纸条上写着，“如果你的恋人要和你分手，你会怎么做？”

路云拿着思索了一下，回答曼哲，「因为曼导不像会看国内小众电影，《长靴》是我唯一拍过的一部外送参展的电影。」

说完这些，路云把纸条递给秘书，秘书一看就朝路云道「可以自由的布置场景。」

「集导演、演员、编剧于一身。」曼哲提点道「接下来就是你自我发挥的时候。」

路云点点头，他微笑着说道「能不能给我找个搭档对戏。」

「没问题。」女编剧笑道「我不介意。」

「我想让赵总出来，我演女性角色。」路云轻笑道，赵明锐闻言皱眉，路云道「如果赵总不愿意，我可以自己一个人演。」

赵明锐站起来走向路云，道「我只是对戏，不表演。」

他站到路云对面，路云拿出手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他和大家开玩笑，「我自带了背景音乐。」

评委纷纷微笑，路云严肃起来。

没有既定的剧本，一切全凭自我感觉。

前奏响起，是张学友的那首《等你等到我心痛》。

口哨、粤语里渗透着夜的凄凉。

在这美丽的夜里，等你等到我心碎。

怎么不见旧爱侣，问问为何我心虚。

路云慢慢的走着，突然他停下脚步，望着前面。

是我错失的字句，把你伤透我不对

今晚请你念过去，来将心窝占据

让我继续等下去，等你等到我心碎

星星今晚伴我醉，就像同情我空虚

又在雨中等你，痴痴的我已心碎

赵明锐走到他面前，路云笑道「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路云低笑的时候很有韵味，整个人都变得不同，赵明锐没有开口说话，路云继续道「不会是在等我吧。」

赵明锐听着播放的歌，无奈道「我是专程在这里等你，小云，我们分手吧。」

眼眶的雨渐引退，人消失风里去

等你等你等你，一世一世等你

我真的真的不愿舍弃

很想当天的一切能回味

下面的评委屏息。

路云微笑的脸上露出一丝震惊，转而他笑道「明锐，你在骗我。」

「真的，我们不合适，小云，我们分手吧，以后别再来找我。」赵明锐说完就要走，路云却在这时猛地伸手抓住赵明锐的手，这时他和赵明锐是完全面对着评委，路云道「明锐……」

话语里已经有请求的意思，赵明锐闭上眼推开路云，路云却从伸手抱住赵明锐。

评委们倒吸一口气，路云牢牢的抱紧赵明锐的腰，他闭上眼把脸贴在赵明锐的背上，从表情到动作把女性的细腻表现的入木三分。

「明锐……」路云颤抖着声音，「别丢下我。」

赵明锐掰开他的手，回头看他，「这样下去没有意义，小云，我不想看到你这样。」说完，赵明锐一步步后退，「放过我，也是放过自己，就算在一起，我们也只剩下痛苦。」

路云泄气的把手放下，赵明锐每走一步，路云的情绪变化一分，他咬着自己的嘴唇，闭着眼极力的忍着眼泪。

等你等你等你，一世一世等你

我真的真的不愿舍弃

很想当天的一切能回味

想你想你苦痛，等你等到心痛

无情的北风将我吹送

孤孤单单的我有点冻

《等你等到心痛》的歌唱到高朝，情却荼靡，路云慢慢的后退，他只留给所有人背影，然后可以看见他有一个抹眼泪的动作，接着他独自一人往前走，宛如走在深夜无人的长街，明明只是在狭小的房间，他却可以把一切的画面都表达在他的步伐中。

让我继续等下去，等你等到我心碎

星星今晚伴我醉，就像同情我空虚

又在雨中等你，痴痴的我心已碎

眼眶的雨渐引退，人消失风里去

他的表演结束后，不少人微笑着看他，然后没有多说什么就换了另下一个人进来，路云不知道他的表现是否让他们记住了他，记住了路云这个名字，但是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就算那个幸运儿不是他，他也没什么可遗憾和后悔的。

08.风潮（二）

路云刚坐下，经纪人就来到他面前，里边现在正在打分，路云无奈的等着，经纪人又在和他说着公布结果后无论是谁被欣赏，都别不开心，要上去喝彩，其实就是要路云会学奉承，路云微微一笑，仿佛一切都了然于心。

只有待在路云口袋里的秦陌才知道路云现在十分紧张，只差把心脏跳出来，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震在秦陌耳边，秦陌待不住了，就从里边出来遛到房间里去。

赵明锐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其他评委，好像心里有事。

曼哲转着笔和赵明锐开玩笑，「赵总，说实话，我觉得路云还算是不错，他的演技有目共睹，至于那些私人的东西，我们可以抛开暂时不提。」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有人赞同，有人反对，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赵明锐转回身看他们，「你们七八张嘴，我说的过这个就说不过那个，你们要我说什么？」

「赵总，他是你的人，当然你一个人说了算数。」

赵明锐抱着手臂靠在钢化玻璃上，他一惯的精明能干，这一刻仍旧如此，「既然是邀请你们过来，就是为了团队考虑，路云的私人问题你们不必在意，只要你们满意，我会让他安分的拍戏。」

「投票决定吧，如果反对的人多，我们就在其他人里面再选择。」

曼哲轻笑道「好。」

各位投完票就出去上厕所，屋子里只剩下秘书和赵明锐在畅票，秦陌看着那秘书一会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丢进去，一会又从别的地方弄，立刻把纸条都看了一遍，这秘书竟然动了手脚把路云的反对票加了两个，然后又做手脚的把赞同的票给换下两张。

秦陌站了一会就按耐不住对投票做了手脚。

既然是公平的选择，秦陌当然不会眼睁睁看路云被欺负，哪怕是秦陌活着的时候，也只有他自己欺负路云的，别人妄想对付路云，秦陌是绝对不会容忍。

不过秦陌有些奇怪，就路云那古里古怪的性格，他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圣，才会让人这样害他，所以等畅票完毕后，秦陌尾随着那秘书一起出去了。

秘书踩着高跟鞋叮叮的走到小房间里打电话，「喂，高寒，我做了手脚，不过路云还是赢了。」

那边的高寒把电话一挂就没了消息，秘书不乐意的瘪瘪嘴，道「你大爷的。」

说罢，她摔门出去。

秦陌穿透门，往路云那边走，高寒，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不过他还真有点想不起来。

赵明锐从房间里走出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他身上，路云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赵明锐笔直的走向他，路云紧紧的握着手。

赵明锐停在他面前，双手插在口袋里，气势依旧嚣张跋扈，路云一直看他，没开口说话。

赵明锐朝他伸手，「希望这次你不会让我失望。」

路云看着赵明锐那双修长的手，慢慢的伸手与他相握，一个礼貌的握手，仿佛是为了回馈他的欣赏，路云道「我会珍惜这次机会。」

赵明锐对秘书交代了几句话就径直走向电梯，而几乎是所有人都对赵明锐投以热诚的目光，他年轻有为，英俊多金，就算不爱他的人，爱他权力的人也不在少数，路云看着赵明锐承受着如此多仰慕的目光，叹息一声背过身，赵明锐总是这样，生来风流，又万般多情，而他命里能停留的人却卑微的可怜。

路云的经纪人欣喜若狂，却没能感染到路云，不少人给路云白眼，但是路云都能从容的应对，他已经卑微的活了太久，他丝毫不感激赵明锐，因为这是赵明锐欠他的。

本来这个结果让路云有了期望，但在一个星期后，路云突然得知《世界城市》的主演公布了别家公司的演员后，路云的心情一落千丈，他的经纪人在公司里到处询问这是怎么回事，明明选拔时说好的是路云，怎么可以临时替换演员，但是公司的领导理都不理他，赵明锐又出国办公，路云的事仿佛是铁板上订钉，毫无翻身的机会。

酒吧里的音乐太过嘈杂，路云跳舞累了就瘫倒在沙发上，他身边有人在抽烟，对路云温柔的微笑，路云没拒绝他的勾引，他们在黑暗里，仿佛依靠着。

「你就像很不开心。」

路云闻言把头发一拂，露出额头，笑道「是吗？」

「可不就是。」男子抽着烟，迷茫道「路云，听说你新片试镜成功了。」

路云点头，「是。」

男子把烟灭掉，路云喝下一口酒，「马上要开机，可能我要认真一段时间。」